男人苦笑，滞了几秒。
“移植成功了。”
“所以我们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以后，会在盛里定居。”
“不会……再离开你了，桃桃。”
季桃的声音漠然到超出她自己的想象。
“你说在海外很忙，忙到没有时间看我，没有时间管我……都是因为工作项目。”
“这些，是真的吗？”
男人笑着，没说话。
季桃就知道了。
季家的市场，早就扩展到了海外。
哪里还需要什么总经理，亲自跑去海外，携家带口，一去……
就是两三年呢？
去到甚至公司新晋的员工，对他一点都不了解。
换个角度，反思想想。
好像，也并不能了解到她这个女儿。
是的，季桃在一周前的早上，清晨起床，顶着红肿的眼睛，去了公司。
她昨晚给胜胜买的礼物，放在书包里，因为被骂，很委屈，所以就忘记拿出来。
她在早上，站在前台，正犹豫间。
公司里新来的前台姐姐，笑着问她，你是谁啊？
她说她是季桃。
然后她们说，季桃啊，不认识。
“不过你跟我们刚回国的季总，都是一个姓呢。”
季桃笑笑，就这么走了。
礼物，没来得及送出手。
到了和男人视线相交的这一刻，在她的小别墅里，季桃转身往楼上跑。
很快，从楼上拿下来了礼物。
一个很小的，小小的玩具车。
因为胜胜在和她视频通话时，说过，想要。
季桃把车给男人，笑了下。
“妈妈和弟弟，我都可以原谅。”
“但是唯独，不会原谅你的。”
男人无动于衷。
很久过后，说没事。
他可能看到了她眼角不经意的一两滴泪花，让她别哭了。
“傻孩子，让你李姨，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
“搬回老宅吧。”
“爷爷最近都想你了，他上次从疗养院出来，还一直念着你呢。”
季桃破涕为笑，不知不觉的。
“是啊，别哭，”季恒同样勾了一下唇角，儒雅斯文的脸溢满温柔，“就这么笑着，最好看了。”
“以后最好只笑，不要哭，宁愿高高在上，也不要哭。”
因为你是季家的女儿，是他季恒的女儿。
这句台词，季桃都已经能在心中给他配出来了。
她擦过眼泪，勾勾唇角。
“好啊，那我以后，只高高在上。”
但不是因为你。
而是因为，她自己。
她，想当一个任性的小公主。
哭，是真的哭够了。
她再也，不想哭了。
室内的氛围治愈又伤感，门外燥热，烈火炎炎。
当季桃意识到这个问题，比被支回房间又偶然听到动静的李瑜，更快一步开门。
林愿在门外，已经，等了很久了。
他逆着光，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眉眼柔和，但都是由于偶然的阳光视线的缘故。
本身，绝对没有什么好的气息。
散发出来，尤其对她。
“男朋友！”季桃使劲踮脚，摸向他的脑袋，惊呼道，“哇，好烫！”
“都被太阳晒坏了吧？”
“快进来，快进来……”
林愿沉默不语。
脚步，也没动弹半分。
倒是客厅里的男人恢复正常，无事人模样，笑吟吟的视线投过来。
“小家伙，你来干嘛？”
明明，在最开始可能已经听到了。
林愿或许是这样燃上了怒气，又强行压下。
最终镇定地，平淡地，面无表情说。
“我接桃桃回家。”
季恒笑意玩味：“你爸爸，他准许了吗？”
“……”
林愿又是无言。
“看这样子，是被爸爸，敲了一记暴栗啊。”
季恒很欠打，真的很欠打。
转眼，又满带玩味地问：“所以，你是要带我的桃桃，私奔吗？”
“……”季桃急急堵住季恒的话。
“我马上收拾东西！马上就搬去你家！”
话，是朝着林愿说的。
转眼间，他的脸色微妙起来。
“我…”季桃眨眼，“我跟爸爸，已经和好了，昨晚那事，就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不用在意。”
林愿的眼，倏地更沉。
他问：“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季桃说，“因为昨晚哭了啊。”
“那他，”林愿看过去，“眼睛怎么这么红？”
“……”
这话没法接。
季恒说：“红吗？熬夜熬的吧……毕竟刚回国呢，很多工作，需要加班处理。”
“……”
“对！”季桃笑吟吟道，“爸爸答应我了，可以搬去你家！”
林愿眸光不动。
“你放心，虽然是我提的，但我——”季桃保证，“绝对不是，垂涎你，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很清白的。”
“……”
林愿的视线探究。
“你爸，和你说了什么吗？”
季恒不免好笑，当时，就勾起了唇。
大概是林愿的张狂。
当着他面，就直接说，你爸。
不是用别的，什么的，尊敬的？词汇。
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季桃眨眼，模糊地说：“什么？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真的，绝对不知道，林愿跑到公司丢脸的事。
绝对不知道。
他低垂着头，细声细气说：“肯定……很难过的。”
这时的表情。
毕竟季恒学不太像。
她也顶多，只是在脑海里幻想了下，脑补了下而已。
她只是一个单纯的，失了忆的，喜欢着林愿的女生。
正在跟他交往。
季桃高兴地弯起唇。
“我要去搬东西了！”
随后，又转头，补上了几句。
“真的，虽然你很帅，但是我绝对没有，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云上居，也是因为离学校近，我才会暂时搬过去。”
“让你帮我，好好恢复记忆。”
“你不是也说了，要接我回家吗？”
“对了，”她忽然歪着头，笑吟吟问，“你为什么，要接我回家啊？”
林愿看向了季恒。
季恒笑着：“是了，小家伙。”
“你为什么，要接桃桃回家啊？”
话里恶意满满。
像是生怕林愿不能意会，他的眼里在说，嘴里，在强调——
你来公司找我啦。
你来公司，丢丑了。
丢完丑以后，灰落落的，还找了林黎青，和他说——
要接季桃回家。
结果，继续丢丑。
答案不言而喻。
说不定真如同季恒嘴里说的那样。
林黎青，给了林愿一个暴栗。
但是，这样丢丑的他。
季桃反而，更喜欢了。
实在是。
太喜欢了。
这样的想法刚从脑海里冒出。
她眼前的少年，嘴角微勾，略带玩味。
漆黑幽深的眸子里，显示平静，又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乖张，戏谑在。
整个人，和往日表面所表现出来的不同了。
“是啊，我最开始，也是想帮桃桃，恢复记忆。”
“反正很方便。”
“云上居，确实离学校近呢……至少，比这里近。”
“以后上学，放学，都很方便。”
“我也会，轻松很多。”
“同出同进，还能随时帮助她恢复记忆，很好。”
总之，什么都很好。
什么，都很轻松。
就是——
少年一抬眼，嘴角轻勾着，乖张而肆意。
“桃桃，还有两天，就要暑假了啊。”
季桃：“？”
“？”
所以，还搬去他那干嘛呢？
-
回忆结束。
从记忆中抽离，季桃如同生了一场大病，满脸恹恹。
结果就是这样。
她搬回了老宅，见到了爷爷，见到了胜胜。
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吗？
她还不确定呢。
耳畔的清心咒在循环播放，碎碎念念，不止没静心，反而听得人无名火起。
季桃猛地一把扯下了耳机。
望向窗外，天空蔚蓝，接近海岸线的边沿，远处隐隐传来的，海水和泥沙的咸湿味道。
被风送来，扰到人心烦意乱。
总之，什么都很不好。
什么都很，心烦意乱！
她想起。
这回不止是24个小时。
她已经48小时，96小时，128个小时……
都没有，理过林愿了。
大巴早就下了高速，接近海边，在公路的边沿停下。
太阳炙热，坐在车上带了一路倦意的同学纷纷鱼贯而出，像是一瞬间烦闷都被扫空。
他们没顾着排队，率先冲向海岸，沙滩，高兴得像一堆孩子。
季桃嗤了一声。
这其中，不包括她。
她是很高冷的，不会被这点小事所吸引。
季桃坐在车上没动，忽略了车窗外的椰子树，巨大太阳伞，还有戴着墨镜躺平在躺椅上的人。
她摁下音乐的播放键，放起了大悲咒。
“季桃——”
从另一辆大巴车上下来的，戴着鸭舌帽的少年，从车的前门进入，视线窥向后座。
他的眉眼冷彻，肤色白皙，从前门向后走来时，仿佛带来了一瞬的天然凉气。
在这个闷热的盛夏。
季桃没搭理他。
转了头，闷闷不乐望向窗外。
林愿坐到她身侧，用右手，推了推她的手臂。
“不开心啊？”
这不明摆着吗？
季桃抛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神情。
林愿勾唇笑了下，将手中的小黑袋子，放到季桃的膝盖上方。
她穿着小黑裙子，丝质的布料，袋子一放上去，像是融合了颜色一般，一时竟然分辨不清。
“这是什么？！”季桃没好气地问。
终于，没忍住了。
“日用，超薄，230毫米。”
“？”
季桃不可思议地转头。
望向身边人。
“你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没有理我吗？”
林愿低眸看了眼手机的时间，精确到秒，一字一顿，缓缓念出。
“第159个小时，多十一分，多十三秒。”
“那是什么？”
少年勾着唇，轻而慢地，抬眸。
恍然一笑。
视线从手机，挪到了她的脸上。
一刹那间。
阳光大好，风也美妙，连海水的清新的味道，她都想亲自跑下车，去闻一闻。
总之，一切都好。
因为他说：“你理我了。”
第43章
和好后的一切事物都很美好。
海边的修学旅行中, 林愿会惦记着她肚子痛来帮她揉肚子，也会在夜晚海风袭来时，学着热风, 亲吻她的眼睛。
林愿很温柔。
季桃，很开心。
回到盛里, 暑假的时间恍然而过。
由于林愿面临高三，不可能再继续呆在季桃他们的班级，开学后，他收拾了曾经落下的零碎东西搬走, 季桃的同桌，又成了一脸不怀好意的盛溪。
她摸着偷偷刻在他桌脚的爱心，用了小刀, 把那颗爱心还有愿字桃字, 都磨平了。
那是她曾经偷偷刻上去的，反正没人发现，现在就这么消失了也没关系。
开学后照常进行礼堂演讲，林愿在台上，季桃在台下, 他们隔着人海遥遥相望。
季桃止不住笑出来。
她觉得林愿还是和从前任何时候一样耀眼，握着话筒时的神情, 嘴角勾起的细微弧度，墨色的眼眸中微微泛起的光。
不论哪样，都很耀眼。
开学典礼结束，所有人都散去后, 季桃找到在台后换下服装的少年，嘴角勾起，真诚提议：“我们去散步吧？”
林愿笑着说好啊, 然后握了她的手，从礼堂走到外边的石子路上，迎着微微刺眼的光，转头看她时的神情格外璀璨。
季桃勾起唇角，迎上他的笑，缓缓说：“恭喜你，现在是高三生了。”
林愿从口袋里摸了一个奖牌出来，金色的，上面印刻有明华高中的校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