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铖就坐在宋时矜身后,他单手捏着缰绳,另一只手穿过宋时矜的腋下握住马鞍的把手,淡淡的嗯了声:“有事儿?”
宋时矜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利索:“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有何不好?”容铖面无表情,拉着缰绳调转马头:“只有一匹马,难不成你是要步行前往?况且男未婚女未嫁,浔阳又不像京城的风气那般死板,我觉得很好。”
话已至此,宋时矜也算是没办法再反驳什么。
她低下头盯着自己腰侧的那只强劲有力的手臂,咽下口水,不动声色的坐直身子,试图稍稍与容铖拉开些距离。
容铖冷眼盯着她的所作所为,忽然夹紧马腹,马儿飞奔起来。
也正是这个突然的举动,马儿颠起的那瞬,宋时矜无处支撑的手按在了容铖的手臂上,整个人往后倒去靠在他胸膛上。
两人姿态亲密,宋时矜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与容铖清晰的呼吸。
宋时矜的发髻略微松散,她伸手按住,想起阁楼上那夜,她朦胧间问出的那个问题,时至今日她都没有得来回答。
宋时矜偏转了脑袋:“你爱我吗?”
“宋时矜。”容铖低垂着眼睑看她,两人的身形在马背上颠簸,他眼里带着点点笑意,“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
容铖胸腔轻轻震动两下,他反手握住宋时矜的手指按在马鞍把手上,然后大掌包裹住宋时矜的手背,嗓音清越疏朗:“若是别人爱你,你自己会感觉到的。”
这句话让容铖的胳膊上生了一层鸡皮疙瘩,宋时矜紧抿了嘴角笑:“那我没有感觉到。”
“……”
容铖看着前面的路,转了个弯走上另一条小路,心梗半晌道:“你让我很失望。”
宋时矜藏在他手心里的手指动了动:“那你说一次。”
“嗯。”容铖淡淡笑着。
宋时矜分明是听见了他这做作忸怩的一声,却仍旧装模作样的扬声问:“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容铖看着她笑的眉飞色舞,心尖软的一塌糊涂。
浔阳郊外有座天然温泉远近闻名,宋时矜之前在京城中就提起过,那时容铖只是随耳一听,并未放在心上,但自从抵达昌州开始,他对宋时矜的态度与日变化,曾经那些被忘记的话语也都被尽数记起。
两人抵达温泉时,已是傍晚时分。
旁边正巧有家客栈,两人要了晚饭用过,容铖与宋时矜各自安排了独立浴池前去泡温泉。
安排屋子时,宋时矜随口说了句要最里面的屋子,她看见掌柜的神色顿住,犹豫许久后才确定下来。
宋时矜随着婢女前往,她本来只是打算好好泡个温泉,但适才掌柜的让她心中多了几分思量。
走到一半,她闻到股奇怪的香味。
“现在是燃着香炉吗?”宋时矜顿下步子问。
婢女柔声道:“是,殿下可需要重新更换香料?”
“不必。”宋时矜摆手,侧头看了眼,“你将香料去掉吧,这味道我头晕。”
很快便到了最里面的小房间,宋时矜推开门,一进去便是台阶,脱下鞋子直接入温泉,旁边的架子上还摆放着新鲜果子与清酒。
宋时矜扫视几眼,仍有婢女服侍着褪下衣衫入了温泉。
水温正合适,宋时矜将自己没入其中,眼神落在门口的婢女身上,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不对劲,不像是来服侍她的,倒像是来监视她一般。
宋时矜皱皱眉:“你出去吧。”
婢女显然是早已想好了应对方法,嗓音轻柔道:“奴婢在此处候着,以免殿下有需求。”
“不必。”宋时矜往后靠了靠,“我泡温泉时不喜旁人在身侧,你在外面等吧。”
宋时矜语气笃定,婢女也不敢如何,只得收了笑意往出退。
等她出去后,宋时矜才开始慢慢在温泉池子里挪动。
容铖今日带她来此处,宋时矜其实心中明了。
温泉客栈掌柜的与范家有些交情,容铖想要换个方向调查,说不准还能查出些别的事情。
她四处看遍,发现那头角落里似乎有道缝隙,宋时矜游到那边去,凑近仔细看,才发现那并非是什么缝隙,而是一扇木门,门上还为了隐藏而雕刻着花纹。
或许是常年热气弥漫,导致木头裂开缝隙来,又无人查看所以才会出现今日的这种情况。
宋时矜拢紧胸前的衣裳,双手撑住温泉岸边轻轻一跃便直接踩了上去。
行至那缝隙跟前,宋时矜抬手去触碰,只见那木门已经隐隐变软,这扇门像是已经许多年没有被打开过。
想起门口还有人,宋时矜回头看了眼。
那婢女仍旧立在门口纹丝不动,对她的敬业宋时矜感到佩服,抠了抠指甲盖里的黑色木屑,宋时矜小心翼翼的从头上摘下钗环去抠那木门。
缝隙越来越大,宋时矜怕被人发现只能先停了手,透过那空隙往里看。
里面视野很宽很亮,看着不像是别的房间或是密道,更像是太阳下的光景。
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宋时矜下意识收拢思绪。
不动声色的返回温泉池中,“进。”
婢女立在外面:“殿下,容将军问您可泡好了,若是好了就可以出去了。”
宋时矜动了动脖子,起身时趁婢女不注意,她再次回头看了眼木门。
那后面到底会有什么?
出了温泉客栈,天色已暗。
宋时矜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扫过空无一人的门口,才道:“那温泉后是什么?”
“是发现了什么吗?”容铖反问。
两人上马后,宋时矜忍不住换了话头:“难不成是多匹马都没有了吗,为何要骑同一匹。”
“客栈后的马今早都被骑走,这是最后一匹。”容铖默了默,艰涩发问:“你现在是已经开始嫌弃我了是吗?”
宋时矜聪明的选择沉默不语。
好在两人都不是揪着一件事情不放的人,片刻后就又将话头重新转回了适才宋时矜问的那个问题上。
宋时矜将自己发现的问题告知容铖,他略微一思量,答应让人去调查。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温泉一定是有问题的?”宋时矜好奇发问。
容铖吐出口气盯着她:“所以你认为我是为了调查事情才带你来此处的吗?”
宋时矜扭头:“不是吗?”
容铖憋屈不已,忍了好久才吐出一个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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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铖办事利索,外加范思珏帮忙,很快便将事情尽数捋清。
温泉里的那扇门后被容铖勒令了浔阳知府前去查探了个清楚,当日他身着知府手下跟在后头亲眼进去看过,后面什么都没有,是假山与一条汇往江里的河。
这事情被宋时矜知晓,既然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对劲,那就只能暂且搁置下。
而范家账簿里,有关那些流失的多余银钱尽数都存入另一家钱庄里,三月一到就会取出。
容铖还从范家有意接触的那位制铁行家处查到,范家的确是有想要自制铁器的意图。
将这些证据尽数整理好,也已经到了归京的日子。
外出将近三月,宋时矜想到即将能见到心心念念的那些人,情绪都高涨不少。
范家在浔阳盘踞已久,一时半会儿轻易动不得。
若是能与解决昌州知府那般简单的话,宋陵郅也不会与范太后虚与委蛇。
只不过宋时矜发觉,他们似乎前来调查的是那批暴/乱之人究竟是何人为之,却无端牵扯出这么多来,主要的事情却没能办好。
思及此,宋时矜问:“那这次昌州动荡,咱们是不是还未查清楚呢。”
容铖笑着敲敲她的额头:“差不多了。”
“嗯?”宋时矜纳闷,“你何时调查的,我为何不知?”
瞧着她迷茫模样,容铖笑出声:“我也是偶然间知晓的。”
这句偶然间知晓,宋时矜不相信,可容铖却的确是。
宋时矜刚来就忘记了自己身上肩负的差事,容铖本想自己调查,却没料到她不经意间令此事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如今查出的所有证据皆证明,昌州知府贪污的银子入了近水阁掌柜的囊中,近水阁与范家交集颇深,且范家有意炼铁,炼铁耗时耗力又耗钱,桩桩件件都指向范家。
那暴/乱头领脖颈处的西凉刺青,容铖终是忘不掉。
不过好在宋时矜将知府革职,那笔重建河堤的钱范家到底是拿不到了。
光这一笔,就已让范家气血大亏。
容铖站在窗口仰头看天,轻声说道:“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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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撩人,宋时矜辗转反侧许久都睡不好。
她起身喝了两杯温水,重新躺下后,脑海中浮现出这些日子在浔阳,她与容铖之间与日俱增的感情,再一想到若是回京,只怕两人又要像从前那样冷静克制的拉开距离。
宋时矜幽幽叹息,闭上眼睛。
睡意来的突然,眼前忽然闯进一片黑暗,宋时矜感觉一脚踏空,她陷入了梦境。
这段梦境似乎与眼下时辰相似,也是六月初的样子。
那日容铖刚入宫就被宋时矜逮住,她说起上回两人约好要一道去祈福,可因着容铖公务繁忙,两人多日未曾见面,宋时矜便抱怨起来。
“那明日陪你去如何?”容铖嘴角的笑意明朗,神态自然。
宋时矜上前两步拉住他的胳膊问:“此话当真?”
“自然。”
看见这点,梦境外的宋时矜都忍不住的勾起了唇。
场景转换眨眼的时间就到了翌日。
谁料宋时矜竟然看见了宋清吟,她就立在两人对面,笑意盈盈:“嘉儿也来了。”
“姐姐!”宋时矜笑的极其开心,显然看见宋清吟后她心情很好。
几人交谈一番后,宋时矜与容铖上山烧香,等回了皇宫,宋时矜还没有好好回味今日与容铖的交谈,就被宋陵郅唤入了养心殿。
宋陵郅神情疲惫,眼底泛着青,宋时矜只顾着近来与容铖关系密切而开心,一时间忘记了关心宋陵郅。
可他的脸色实在难看,宋时矜轻声问:“哥哥是身子不适吗?”
宋陵郅摆手,掩唇咳嗽。
“今日叫你来,是说说选驸马的事情。”宋陵郅抬起杯盏喝了口茶水,温声道:“你最近与容铖走得近,倒也没有问过你,可是喜欢他?”
宋时矜隐瞒了许久的秘密此时被宋陵郅这么轻易的说出口,她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喜欢他。”
“那过些时日,哥哥让容夫人入宫一趟问问,若是容家满意,趁早将这婚事定下。”
宋时矜娇嗔的凑过去挽他的胳膊:“哥哥是不是太心急了,我年岁还小呢。”
宋陵郅避开她偏头咳嗽,笑着打趣:“看你与容铖那样亲近,我还以为你已经迫不及待了。”
“怎么会。”宋时矜晃了晃他的胳膊,“我还想多陪你几年呢。”
话虽这么说着,宋时矜出养心殿之前,宋陵郅拉着她的手眼神认真,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的婚事只能是你自己满意,这样哥哥才会答应,公主就应该一辈子幸福才对。”
宋时矜没听出话里的意思,笑着应下转身离开。
出了大门,宋时矜偏头在角落里看见一道人影,刚看清那人是谁,宋时矜还没来得及上前去打个招呼,她就再次醒了过来。
宋时矜深浅不一的喘气。
梦里面宋陵郅的那番话直接点醒了她,先前那有关她身亡的小截梦境中,她为何会去到西凉做王妃。
她这样一个不喜陌生地界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嫁去西凉,而且宋陵郅还一反常态的同意下来。
想起刚才看见的宋陵郅的模样,身体虚弱,情况似乎不是很好。
而她最后的记忆里,霜姑无要事又怎么会来养心殿。
密密麻麻的阴谋像是一张网正蒙住了宋时矜,她喘不过气又想逃离。
宋时矜将脸埋在被子里,总有一日,这些阴谋诡计她一定要尽数拆穿。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继续评论掉落红包,又是肥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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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六月底, 宋时矜与容铖走水路回了京城。
这次倒是一路顺利。
刚入城,两人尚未休整片刻,容铖就被宋陵郅召入宫去,宋时矜独自回了公主府。
养心殿外, 容铖手中捏着最后由他亲手整理的来的证据装入信封, 又用蜜蜡封的严严实实。容铖不相信别人, 就将这东西一直保管在身上。
此时到了宋陵郅跟前,他倒是没有必要再将这东西隐瞒下去。
内侍从里而出, 笑着道:“烦请容将军再等等, 端亲王还在里头陪陛下议事。”
“臣明白。”容铖避开他的礼,应声。
等内侍重新进了里头,容铖稍稍侧了些滢身子靠在木栏上。
多日来的倦意如数抵至,他有些招架不住。
刚闭了闭眼, 就想起快要到达京城时, 宋时矜站在甲板上对他的那番话。
那夜月色极好, 宋时矜一身殷红长裙立在甲板上。
她唤容铖出房间,却又半天不说话,容铖好在耐心尚足, 倚在门框上遥遥盯着她。
“你要说什么?非得在这儿。”容铖的手指敲着木板, 一声一声颇有节奏。
宋时矜勾唇浅笑, 月光落在她眼睫,打出一片阴影:“是有事情同你讲,只不过也不知你会不会生气。”
容铖挑眉:“何事?”
“我先前做了个梦,梦里头我被皇兄赐往西凉和亲。”宋时矜说到这话心里就不太舒坦,她没在意到容铖的神情,停顿片刻继续道:“这次宋清吟和我算是彻底撕破了脸皮,日后归京, 我也不愿与她继续抹平一切重归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