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最近,不太宜办喜事啊。
但是这话,他是不会说出口的,这位殿下如此期盼这场婚事。他若是说出了口,这位祖宗恐怕得先把他大卸八块说他胡说八道。就算后面真的应验了,也要说是他乌鸦嘴。
呤鹤虽然是方外之人,却也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就像他知道晟王性子偏执死脑筋,他也不会开口劝他什么。
这皇家的事就让他们自个儿去操心去吧,他不过只是个方外之人罢了。
很快,司马静看到什么一般,眸色微亮,那双好看极了的面容上闪过了些许的笑。
他一挥袖子,转身下了楼。
呤鹤抚了抚须,面上带了儒雅的淡笑,举步跟了上去。
现在午时过后,观中香客如云。
楚玉嫏戴着帷幔,衣袂飘然,淡雅尊贵。婢女紧跟其后,步调不紧不慢。
人群虽多,然而道观场地够大,又有侍卫在旁相护,却是没有人能靠近楚玉嫏。
楚玉嫏被一路带到了枝繁叶茂挂满红绸的槐树下,这里的香客似乎都被提前清理走了,外面有穿着道袍的小道士拦着路。
她走过去,看到树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她,抬头看着那一树的红绸。他背脊挺直,身姿颀长。一身白衣用金丝绣着瑞兽,光从背影就透露着一种骄傲的劲儿。
楚玉嫏面上带了淡笑,轻移莲步走了过去,微微俯身一礼:“玉嫏参见太子殿下。”
那人回过头来,露出极为好看的侧脸,他墨眉狭长,一双凤眼微微挑起。视线落在楚玉嫏身上时微亮,然后故作冷漠的嗯了一声:“你也不用多礼。”
楚玉嫏就淡笑着起了身。
“孤听闻这个道观灵验的很,便想来这里祈个福,你也一块来吧。”司马静说着,便走到一边的石台前。
小道士在一旁用金粉研好了磨,又恭敬着递了将红绸铺好。
楚玉嫏微笑着应是,然后走了过去,接过了小道士递过来的笔。
很快两人都写好了,这红绸按照往日旧的说法,该亲自挂上去,挂得越高,越为灵验。
但是堂堂太子之尊,怎么能做爬树这种不雅的事情。
小道士正要接过红绸替两位贵人挂上去,司马静却拒绝了,他不屑:“你们那点三脚猫功夫,能爬多高?孤自己去。”
小道士面面相觑,不敢说话了。
“把你的也给孤,一道挂上去吧。”司马静站在楚玉嫏面前,仿佛只是很顺道一般。
楚玉嫏笑了笑,双手递过了红绸:“那就多谢殿下了。”
司马静接过那红绸,只是仿佛不经意的一看。楚玉嫏的字迹娟秀,然而每笔的末尾又自有她的犀利。
那红绸上写着:“愿与殿下年年岁岁,永结同心。”
司马静唇角微微翘起,只觉得这字迹好看极了。他将那红绸紧紧摁在手心,脚步轻快的走到了那颗老槐树前。
为了供香客们系红绸,那里放置着一把特别高的梯子。
然而司马静却不是会正正经经爬梯子的人,他脚尖轻点,身姿轻快的三两下便飞跃上最高点去了。他有些郑重的将那两个红绸系在了一起,看着它们紧紧的绑在最高的那根枝桠上,这才放心的飞身下来。
“殿下好生厉害。”楚玉嫏看着他,满眼都是倾慕之色,“那是最高的一根树枝了吧。”
“这有什么,不过是挂两根红绸罢了。”司马静颔首走过来,语气很是云淡风轻的道。然而眼尾不经意间流出了几分得意。
这点轻功算什么,他诗书弹琴君子六艺,什么不会?往后他会叫她知道他其他更厉害之处。
“殿下少年之时,便才名远扬,自然是最厉害的。”楚玉嫏淡笑着奉承。
楚玉嫏和他一起在道观中四处游览着,长蓉和苏芷还有司马静的侍卫们都在远处远远的跟着,确保不会打扰到主子,又不会错过主子的吩咐。
如此好说话,楚玉嫏有些心里思绪不定,莫非真的被长蓉和苏芷猜准了?
她攥了攥藏在袖中的荷包,打算尽力试一试。
“嫏儿与殿下婚事定下了这么久,嫏儿还不曾为殿下做过什么。”楚玉嫏笑容内敛,微微带着些未嫁女儿的羞涩,“只是绣了一个荷包,绣工简陋,还请殿下不要嫌弃。”
定了亲的男女,赠荷包是习俗,表示女方很满意这个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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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司马静凤眼微敛, 压下心里的愉悦,面容淡然的问:“哦,我看看。”
自从上次换回去,他就一直在可惜, 那个荷包他带了许久, 就那样没了。也不知道现在是还在那个小傻子身上, 还是落在了山上。
只可惜,他不能让人去找, 否则太惹人怀疑了。
如今, 楚玉嫏倒是还有这个自觉,知道给他绣一个。
不知道她绣的是什么东西呢,是锦鲤?还是鸳鸯?或者是比翼双飞了,还是连理枝啊?
“这个荷包, 嫏儿绣了好久。”楚玉嫏低头, 面色微微露出恰到好处的腼腆, 双手将一件蓝色的荷包呈上。
这个荷包怎么眼熟的很?
司马静面容一僵,蓝底白云仙鹤祥云纹路,下坠四条流苏。绣工精致, 栩栩如生。
那原本描了“勋”字的地方, 已经被一片浮云替代。而旁边, 恰到好处的绣了个“静”字。
看着楚玉嫏一副柔情绰态的样子,司马静气笑了,他捏着那个荷包,问:“楚玉嫏,你可是觉得孤好打发的很,才用这个来戏弄于孤?”
原来,她不过是在做戏, 就如同她当初将司马勋哄骗的团团转那样。可笑他当时还嘲笑司马勋太蠢,如今却也被骗得团团转。如今,司马勋要是知道这些,怕是会笑死他。
笑他痴人做梦,自作多情!
听到和自己想的不一样的声音,楚玉嫏错愕的抬头。
“这个荷包,如此敷衍,孤很嫌弃!这个鸟,真是难看死了,怎么会有如此难看的鸟儿!”
太阳正好,不远处的槐树枝头传来一两声零碎的鸟叫,仿佛也在嘲笑他似的。
司马静自嘲的笑着,将那荷包当着她的面扯成了两半,然后扔到了地上,用脚狠狠的踩了上去。
“不过是个荷包罢了,你以为孤会稀罕?这绣的,难看死了。你送的东西,孤都不稀罕!”
怎么会这样,难道之前的那些,都是她的错觉不成?
原本在她看来,那些无往不利的手段,没有哪个男子能拒绝。就算太子不喜,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的羞辱。
楚玉嫏唇色泛白,她勉强笑了笑,拂身一礼:“是玉嫏不该多想,殿下恕罪。”
果然是长蓉和苏芷想多了,太子殿下厌恶她还来不及呢。
当初将她带回去,应当也是怕她出了什么事,辱没了东宫的名誉罢。
司马静只是冷漠的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玉嫏恭送殿下。”
楚玉嫏看着他的背影,敛去了表情。
“小姐?”长蓉担忧的扶住她。
“走罢,回府。”楚玉嫏按了按有些抽痛的额角,转身离开了。
***
几日后,楚玉嫏终于收到了那次司马静说的大礼。
这可确确实实是一份大礼。
楚桦因为私占良田,结党营私,贪污受贿被查出来了。证据确凿,陛下下旨,剥夺其官位,削职为民,流放北疆,三代以内永不得为官。
不仅楚桦,这其中还牵扯出了一群依附于楚家的党派,以及一些楚家族中的旁支弟子。
该判的判,该罚的罚。
楚雄临时分家,将除长房以外的其他房全部分了出去,以保存楚家嫡出一脉的势力。然而楚楠还是收到了牵连,账本的事,他也有嫌疑,于是便被罚俸半年,闭门半个月。
不仅如此,崔家也是一番动荡,家主崔铉因为侵占良田,欺压百姓,手上存有血债无数。被废了侯位,下了牢狱,判三个月后处斩。
崔家没了侯位,基本等同于从世家中除名了。往后族中弟子,必须老老实实的科考,没有荫庇为官的名额了。
一夕之间,
楚玉嫏听到消息的时候,拿着茶壶的手一抖,差点没烫到自己。
据她所知,□□与楚家势均力敌,却相互奈何不得,为何突然就这么大一番动作?
太子当初遇刺,三个月不曾上朝,朝堂一度被晟王不动声色的布置安插着人手。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国公府里,很快就冷清下去了。二房三房四房五房,全都搬了出去,这偌大的府邸里,就这样空寂了大半。
楚楠的书房房门紧闭,门外——
“父亲可是差人唤我?”楚玉嫏在门外,轻轻扣了扣门。
“进来吧。”门那头声音淡漠,带着些倦怠。
楚玉嫏便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楚楠站在玄关处的屏风后,他看到女儿来了,看过来了一眼。而在他面前,书房正中的书案前,还站了一个人。
“晟王殿下。”楚玉嫏面色一顿,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很快便被卷睫掩了下去。她勉强一笑,屈膝一礼,“玉嫏参见殿下,不知殿下在此,多有失礼。”
那天为了让太子对她放心,她不得已只能先冒着惹怒晟王的风险,说了那些话,原本是想着等到下次再见后再解释清楚的。却不想一直没有再见到晟王,只等到了晟王和魏郡主婚事的消息。
司马勋看着眼前垂首行礼的女子,掩去眸中的一抹暗沉。她微微曲着纤长的脖颈,气质优雅,就犹如那天鹅一般。
自那日以后已经许久没有看到楚玉嫏了,那道赐婚圣旨下来,他也感到无颜看见楚玉嫏。
“嫏妹。”司马勋唇色有些苍白的笑了笑,莫名的就有点可怕,“许久没见,近日可好?”
“多谢殿下关心,玉嫏一切都好。”楚玉嫏垂了眸子,神色悲伤,“只是上次一别就再未见过殿下,嫏儿以为……殿下不相信嫏儿了。”
“怎么会。”司马勋怜悯的看着她,赶紧道,“本王自然是相信嫏妹的。”
太子那样的人,嫏妹怎么会看上他,不过是被逼迫的罢了。他一直都知道,只是恨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住嫏妹。
但是那是以前,现在不要紧了,等他成功后,便将司马静亲自活剐了给嫏妹泄愤。
“殿下愿意相信嫏儿就好。”楚玉嫏笑了笑,掩去了眼底的委屈之色。
“嫏儿一定要小心司马静,他心思阴毒,诡计多端。这次去向父皇求婚,也不过都是因为想要报复本王。这些都是他的亲口之言,嫏儿放心,本王一定不会就让你这么嫁过去受他磋磨。”
司马勋看着她,又想起了那日的事,不由咬了咬着牙,语气里都带着冷意。
太子亲自去求的赐婚?
楚玉嫏感到一阵好笑,晟王殿下也太好骗了些。那太子如此好面子,八成是被迫赐婚,然而为了在殿下面前保住面子,所以才说成一切都是自己策划的样子。
然而就算内心如此想,面上却不做出半分,她垂眼温顺的应了是。
司马勋走后,书房便只剩下楚楠和楚玉嫏两人。
门窗皆被紧紧关着,让这整个书房昏暗起来,叫人不由感到沉闷。
“只要司马静一死,你与他的婚约自然也就作废了。”
楚楠神色复杂,将匕首递到了楚玉嫏的面前,意思很是明显。
明明冬末也快到春天了,空气却沉闷寂静。树上原本叽叽喳喳的雀鸟也停了叫声,气氛仿佛有一瞬间的凝固。
楚玉嫏看了那匕首半响,没有说话。
“晟王拉拢了几位将军,京中和岭南的一些兵权都握在了手上,若是有不对,便可直接杀入宫中。和魏郡主的那赐婚圣旨,现在也不过仅仅是圣旨而已。”
楚楠看着她,开口:“若是你不愿意,为父也不会勉强你,路总是你自己选的。太子既然愿意求陛下赐婚于你,想必对你也是有几分心思的,若是有机会,就杀了他。”
楚玉嫏顿了顿,接过匕首,抬眸浅笑:“女儿,知道了。”
楚楠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个女儿自小便聪慧,她一定知道自己改怎么选择的。
回到关雎院,楚玉嫏见着满院的侍婢有些心烦,便让人都退下去了。
清雅的室内,瑞兽香炉里吐着袅袅清烟,让人心绪清明起来。
淡紫色的裙子曳地,莲步轻移,到了软榻前边微微掀起裙摆坐了下来。
“父亲可真的是看得起我。”楚玉嫏优雅的靠在软榻上,笑着看着手里的匕首,那匕首刀刃锋利,“他凭什么觉得,凭着我就能刺杀太子?”
“小姐?”长蓉试探的看着她。
“吩咐下去,明日备车,去庄子上。”楚玉嫏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笑的让人有点冷,“不知道这些天母亲在庄子上可还好,做女儿的总该尽一尽孝心。”
长蓉不知道小姐要做什么,赶紧应了声去准备了。
皇储之争未定,太子对楚家恶意太大了,怕是日后登基也不会放过楚家。听闻虞家有意让女儿入宫,太子偏爱外家,到时候她在宫中一来没有家族支持,二来没有帝王宠爱,怕是无法立足。
而晟王就不一样了,他对她有着多年的感情,就算被逼着娶了魏郡主也不打紧。她了解他,有野心,也厌恶被人压迫制衡,被逼着娶的人,就算真的登上那个位置也必然不会立其位后。
既然如此,还是晟王登基对她更有好处。
那么,与太子的婚事,还是作废的好,就让一切都回到原本的正轨上吧。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的时候,时速太慢了,一直在码字,不过像蜗牛一样。
两章一块儿放出来了,不知道今天十二点之前能不能再赶出来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