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有宫女小心翼翼从外头过来,道:“娘娘,殿下回来了。”
宫女们都不知道娘娘与殿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看到从前一项黏腻在一起的一对夫妻,突然就冷战了起来。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顶着这些压抑的低气压,是打心底盼望着两人能和好的。可惜娘娘一直不愿意低头,她们就只能这样不经意的提醒一下。
宫女看到自家娘娘脚步顿了顿,不由暗暗着急,这样一直僵持着何时才是个头?
长蓉知道自家小姐心肠一贯是冷硬的,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一定难以更改。太子殿下又算什么,小姐可是连老爷都算计利用的人。
然而,下一刻她却听到自家小姐略微清冷的声音:“替本宫更衣,去文宣宫,看望太子。”
长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错愕的抬起脸来,看向自家小姐。
小姐已经阖上了眸子,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
她赶紧欢欣的应是,招呼还在愣神的苏芷:“还不快去,将娘娘的衣裳备好,我看那件梨花宫装就不错。”
苏芷赶紧弯着月牙眼睛点头连连应是,迫不及待的转头进了屋子。
文宣宫,这里一如往常一般冷冷清清的。都知道殿下今日心情不好,所有伺候的人都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生怕不经意间就惹恼了殿下。
司马静一个人坐在书房,看着桌案上的公文。自从回来后,他便一直坐在这里,不知疲倦的处理着一打又一打的折子。本想着不去想那些事,就这样一直埋头处理下去就好了。
等到折子都处理完了,放在最底下的信封便就露出来了。那是关于司马勋的折子,楚稚的事还没有消息。
他视线一顿,心尖处就忍不住传来丝丝缕缕针扎一般的疼痛。
楚玉嫏,她真的就如此狠绝,当真是……
哪怕,她对他有一丝半点的情意也好,他便就可以认了错说了软话,去厚着脸皮磨着,任她打罚。也不会如这般模样,只能远远的瞧着。
他看着桌上的信封,记了起来,楚稚似乎经常会往蒹葭宫里头送信。若是近来迟迟没有,怕是会要叫她担心。
于是他便铺开了信纸,提了笔想模仿楚稚从前写的信。从前,他和楚玉嫏在一处的时候,她也曾给他看过楚稚送来的信。
他从前又不是没扮过楚稚,如今不在他壳子里,只是模仿了字迹口吻,又有何难。
正蘸了墨,要下笔。
却突然看到有喜笑容满面的匆匆过来了:“殿下殿下!”
司马静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乍一看到有人笑得如此欢喜,忍不住有些恼火,真想摔了笔骂一顿。
却见有喜笑着道:“殿下,娘娘求见!”
司马静手里的笔一下子掉了下来,滚落在素白的纸上,染出了一堆凌乱的墨迹。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有喜,声音有些暗哑:“你方才说什么?”
有喜就笑成了一朵花:“殿下,娘娘亲自带了糕点来,想要求见殿下。”
司马静忍不住暴喝出声:“孤不是说过,这文宣宫她想来就来不必通报吗,你拦她做什么!”
有喜委屈,司马静却已忍不住直直朝外走去。有喜正要跟上呢,却又见殿下顿住了脚步转身看他,问:“她是不是发现楚稚不见了,所以……”
有喜看到,自家殿下那双时常骄傲上挑着的凤眼此时有些微的红。他赶紧哈日腰圈的哈着腰,说着好听的:“哪能呢殿下,娘娘或许是发现了殿下的好,所以后悔了,奴才看她手里还提着精心准备的食盒呢,想来呀,是亲自给殿下准备的点心。”
司马静不信,她前日还恨他恨得要死,放言此生都不愿见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变了心思。
心里波澜起伏,又酸涩又胀疼。他正要踏门去看一眼,却不想刚踏出书房门,就看到院子里亭亭而立的那抹身影。
那人青丝松散的挽了个半髻,剩下的便柔软如墨一般的倾泻在她肩上。那一身梨花白的宫装,长裙掖地,葱白的玉手拿着一个黄花木纹山河图食盒。
看到司马静出来,楚玉嫏张了张口,声音哽在了喉咙里:“殿下。”
“你……愿意见孤了?”司马静看着她这眸子,背脊僵直着,脚就如同定在原地一半。
好容易才问出这句话,他在害怕,怕楚玉嫏过来只是因为知道楚稚出事了,所以放下她的自尊,过来求他去救楚稚。
楚玉嫏看着他这副模样,眼眶泛红,还放着闪烁的泪花,然而却是露出了一抹笑来。
她捏紧了手里的食盒,走了过去。
“我都知道了。”楚玉嫏站在他面前,注视着他的眸子,那双好看极了的凤眼中,倒映这是她一个人的影子。
她鼻尖微红,露出笑来:“孩子的事,怪不得殿下,都是我不好。”
司马静眼瞳之中闪过一抹错愕,看着楚玉嫏的眸子,他道:“你……”
她竟是都知道了,太医说她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她是如何知道的!
“太医都说我时日无多了,有件事我想了想,还是一定要告诉殿下。”
楚玉嫏望着他,抿唇笑着将手里的,“听说殿下这几日都不曾好好用膳,我便让下头的人熬了着养胃的粥。”
既然都时日无多了,她还顾虑那么多做什么?
那日,那个老大夫所说的话,始终如同沙砾一般磨着她的心脏。
司马静可以为了让她活着,而放弃自己孩子的性命。他从未说过那些甜腻的情话,然而举止间却又无处不见情意。
她这几日所作所为,何尝不是在用针往他心头刺。他那么期待那个孩子,若是她真的去了,他该是会如何悔恨心疼,那些能将人淹没的叫人喘不上气来的悔恨,怕是此生都会折磨着他。
楚玉嫏觉得心头好像有什么一直紧绷着的东西,一下子松开了。
她亲手扎下的刺,她就亲手□□好了。不管他知道后,是觉得她心机深沉,怨怪她也好,还是恨了她也罢。她到底还是想要说出来,连死她都不怕了,她还有什么好惧的。
司马静不知道她想说什么,长睫微微颤了颤,就接过了食盒,与她一道往寝殿方向而去。
到了寝殿,楚玉嫏却没急着说什么,只是温和的将热粥和小菜端了出来。
“殿下先尝尝味道如何?”
司马静看着楚玉嫏漆黑的眸中,想在那双眼睛里看出些什么来,然而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清明。
他暗哑着嗓音问:“楚玉嫏,你心里……可有对孤丝毫的情意?”
这是他现下唯一在意的,也是这些日子以来,尤为叫他梗在心头,又酸涩又梗噎的一桩事,如鲠在喉却又不能去询问。
楚玉嫏就走到他面前,还住了他的腰,将头枕在他心脏的位置,轻声道:“若是殿下真的看不出丝毫情意来,可要叫太医过来看看了。”
楚玉嫏身上是冰凉的,柔软的双臂环着他的腰身。
司马静却感觉到这个怀抱太过炙热了点,仿佛全身都温暖了起来。他长臂一揽,便将人牢牢地圈入怀中,死死的按住她的肩胛。将下颌抵在她的肩上,声音暗哑:“楚玉嫏,你会一直留在孤身边的是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下一更明天早上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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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楚玉嫏闭了闭眼, 感受到揽着自己的双臂微微颤抖着,他在害怕。
永远陪着他?
也许人真的有魂魄一说,那么她死后还能这样陪着他。只是,就是不知司马静知道她那般骗他后, 还愿不愿意在见到她了。
楚玉嫏没有说话, 想要先推来他来, 可是肩膀却被死死按住。
“别动……”他声音暗哑,“让孤再抱一会儿。”
这些天来, 他有多想这样做。
楚玉嫏脑袋枕在他胸口,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殿下,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殿下知晓后怨怪我也罢, 恨我也罢……”
细细密密的吻落了下来, 带着怜爱酸涩, 有些笨拙。
司马静嗓音暗哑:“孤怎么会怪你?”
“那个孩子是假的,我身子不好,从来不曾有孕过。”
楚玉嫏看着他的眼睛, 一字一句道。
她看到司马静的身子陡然一僵, 看着她的眼睛里带着不相信。
楚玉嫏继续自顾自道:“那药被端让来的时候, 长蓉便与我说了此事。那碗药不是堕胎药,长蓉已经叫人换过了。”
司马静看着她,声音发涩,带着些不敢相信,问:“为何要假孕?为何要骗孤?”
东宫之中,不说能威胁到她地位的侧妃,就连侍妾都没有一个, 她又为何要假孕?
楚玉嫏垂了眸子,道:“起初并不是想要欺骗殿下,只是想要逼着父亲和祖父做决定罢了。”
只是再后来,便想将计就计。
她后退两步,就要按着礼数跪下请罪,却被司马静一把拉住了手。
司马静凤眼眼尾处添了抹红,他攥过楚玉嫏的肩,死死的在她脸上找寻着什么。楚玉嫏看到他漆黑眼瞳里的卑微哀求之色,期盼得到她什么肯定的答案似的。
他声音暗哑:“为何告诉我?”
明明按照她的性子,就该将此事从此掩埋才是啊,然后做出大度原谅他的样子。
为什么要告诉他,是因为……她不想看到他为一个不曾存在过的孩子心痛难过,愧疚自责?
她心里,还是在意他的是不是?
楚玉嫏长睫微动,开了口道:“我不想再骗殿下了。”
司马静:“为何?”
楚玉嫏唇角就挑了起来,勾出一抹浅淡的笑来:“因为……再也不想违背自己心意了啊。”
声音又轻又浅,轻飘飘的落在司马静心头,却让他觉得这么些日子的心上的焦灼刺痛都被这一句话治愈了。
他再也掩饰不了心头的情绪,将人纳入怀中。
殿下和娘娘和好了,东宫里的气氛就再一次的欢快起来。
苏芷发现,娘娘自从和殿下说开了后,两人在一块的时候就更多了。没了往日里的冷意和算计,倒是如同从前孟小姐养得那只猫一般,喜欢慵懒的眯着眼打着盹儿,懒懒散散的将头枕在殿下腿上。殿下就会翻着那些书册,偶尔与娘娘说上一两句话来。
娘娘不再烦心那些账本,也不再想着朝堂那些事。
娘娘从前那般操心,如今因这病倒是可以好好休憩一番了。
时间一天天很快过去,已经是深秋,天气凉得很。
楚玉嫏靠在塌上看着书,外边朝堂上似乎是出了什么要紧事,司马静已经连着好几日都是等她睡熟了才回来,又在她醒来前匆匆离去。
林医女将今日的药端了上来,楚玉嫏才喝了两口,就又拿帕子掩了唇咳了起来,接着那帕子上便又出现了点点血迹。
长蓉给她顺着背,心下忍不住抽痛。
楚玉嫏眉目却是淡然的很,漱了口,淡然的喝着药碗里的药。
林半夏望着娘娘这个样子也是揪心的疼,她医术不精。对娘娘的病没有把握分寸,每当她问祖父的时候,祖父总会说娘娘这病他也没有十成的把握。
司马静回来的时候,楚玉嫏又睡下了。
房间里药香缕缕,环绕在人身边,味道有些苦涩。
烛光还点着,在风里摇曳着烛火。
他挑起床幔,看着床上女子苍白的脸,不由心如刀绞一般。
因为司马勋的事,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好休息一晚了。
楚玉嫏眠得浅,他怕不小心将她弄醒了,便就宿在了旁边的软榻上。然后等天不亮的时候,便又很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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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落了下去,楚玉嫏看着外头簌簌落下的树叶,或许等这秋天到了头她便熬不过去了吧。
长蓉瞧着小姐是一点活头都没有了,只能期盼小公子能叫小姐有些别的情绪。
她拿了信,从外头进了来,露出了抹笑来,道:“娘娘,小公子又给您寄了信。”
楚玉嫏接过那信纸,那双无波的眼眸里终于出现了一层涟漪,她拆着信封,问:“怎么这次早了几天?”
长蓉有些心酸,就道:“许是小公子知道您身体不太好,就来信关心一二?”
信封已经被打开,信笺被取了出来。
楚玉嫏看着信纸上的字,唇边的笑意渐渐凝固了,淡了下去。
这不是稚儿的信。
楚玉嫏看向长蓉,语气平平的问:“这信是白蓠送来的?”
长蓉赶紧道:“不是,拿信的宫女说没见过那姑娘,奴婢思付着许是白蓠有事,就换了于茱来也不是不可能。”
楚玉嫏放下信来,看向窗外,她几乎已经确定了,这信是司马静送来的。
可能是楚家出了什么事,又或是稚儿出了什么事,他不想她担心这才伪造了这信。
“去将我披风拿来。”楚玉嫏看着外头,想出去走走。
长蓉赶紧应了是,等披风拿来了,楚玉嫏便向外头走去,嘱咐了长蓉不必跟着,她只是想在院子里随意走走。
长蓉想着不过就在蒹葭宫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又叮嘱了小姐不许去阁楼上。
楚玉嫏温和的应了,却不想路过荷花池的时候,又出现了幻觉便落了水。
深秋的湖水冷的刺骨,一个白衣身影跳进了湖,拨开那冰冷的湖水,然后精准的将人捞了起来。
司马静浑身湿淋淋的,抱着已经昏过去的楚玉嫏,回了寝殿。
有喜吓得跟在后头赶紧去传了太医。
楚玉嫏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彻骨的冷,她闭着眸子,揽着司马静的脖子,死死的贴着他。身上灼热的温度烫人的人,楚玉嫏昏昏沉沉间感到自己的肩胛被人死死捏住,似乎有人咬牙切齿的的在她耳边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