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陛下送入火葬场后——白鹭下时
时间:2020-10-27 10:17:54

  皇帝临终,命他以皇叔祖身份辅政,先回洛阳控制大局。他知道皇帝是给他机会。却没料到回到洛阳后等着他的就只有水晶棺中的不老红颜了。
  素晚说,她是自愿追随陛下而去。他本不信,可她去的很安详,先他赶到的白简也默认了。
  为了陛下,她愿意努力去做一个能与他比肩的贤后,甚至以死相随。可是这一世,她为什么就选择了燕淮呢?
  嬴绍想不明白。
  他觉得自己很矛盾,一方面,不愿意看到他们再次走入命运既定的结局,另一方面,却也不愿看到她对陛下完全无情。
  他问她:“令婉,你当真对陛下无一丝情意么?”
  果然是来做说客的!
  念阮心中微恼,雪颜绯红,怎么连任城王殿下也这样呀!
  “陛下有风云之志,念阮却只有寻常夫妻相守之想。念阮何德何能能嫁给陛下,更不敢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人或事。”
  任城王心道这小姑娘嘴里大概没一句真话,她哪里是不敢肖想,她是根本不屑。
  他想再劝两句,念阮已起身道:“殿下若无别的什么事,念阮就先告辞了。”
  她婉婉福了一礼,转身告辞,往等候在城门边的燕淮身边去。这时,一名胡儿打扮的仆从自宣阳门里奔来,火急火燎地抓着燕淮说着什么,看口型却是鲜卑语。
  念阮心头微跳,蓦地有种不祥之感。
  果不其然,门边柳下,燕淮双目蓦地睁大,脸上悉是惊恐。他快步朝她奔来,捉住了她的手慌张而焦急地道:“念念,家里出事了,我得先回去一趟。我先让人送你回家好不好。”
  “出什么事了吗……”她讷讷问,不觉回握住了他的手,少年掌心已渗出一排细密的冷汗,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脉搏的轻颤。
  “孤送令婉回家吧。”嬴绍适时插道。
  燕淮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侧过脸又同念阮说话:“念念,并州来信说,我阿翁怕是不好了。我……我阿翁是这个世上除了母亲最疼我的人,我可能得回并州一趟,婚礼或许会延后,你愿意等我么?”
  少年有些赧然,又有些期待地看她。
  燕淮父母不合,父亲燕毅常年把嫡妻扔在洛阳,一家老小连同他那一大帮庶子庶女俱在并州,只在年末才允嫡子进京和母亲团聚,同时也是做人质向朝廷表忠心。
  念阮心下怔住。
  前世这个时候阿贺敦好似是回了并州一趟,她那时忙着备嫁,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
  后来听母亲说,幽平二州刺史韩奎有意与燕家联姻,他家女郎瞧中了他的画像,要招他为婿,燕父就叫他回去了。他后来似乎并没有同韩家联姻,她也没有听说他阿翁病重的事。
  前世,他阿翁可是好端端地活到了建元十八年,活了七十有三,寿终正寝。
  她只疑心是有人在其中捣鬼,要骗他回并州。可是太原王并未对他们的婚事表达过什么不满,若要拒绝,前期便可推了。他反而很高兴,特意派人远道迢迢送回了许多资币,把聘礼又翻了一倍。
  难道真是他阿翁出事了么。
  她小脸煞白,美目凄然,有些不舍地拉着他的手。燕淮看得心疼不已,取下腰间的黑玉夔龙佩来,扯线穿了挂在她脖子上:“这就是我阿翁给我的那块玉,说是给未来的孙媳。我原说过要送你的,你不要,现在我再次给你。我说过会娶你也一定会娶,念念,你且安心在洛阳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可,可是……”
  念阮黑白分明的水眸中已有晶泪萦目,她想说若他阿翁真的不好了他又如何能娶她呢,燕淮却无法再等下去。
  “等我。”
  他抱了抱不安轻泣的小姑娘,又依依不舍地吻了吻她白皙柔滑的侧脸,冲任城王道了一声“有劳”便跳上马一骑扬尘离开。
  少年人玄衣黑马,灵巧迅疾,四月杨柳轻烟中翻飞的燕子一般。念阮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种预感,他或许不会再回来了。
  足下一股寒气应思而生,她膝盖一软,绵绵朝地上倒去。嬴绍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柔声唤:“婉婉,咱们回去吧。”
  他关怀心切,竟把那个深藏于心只敢在午夜梦回时才敢道出的名字唤了出来。好在念阮一颗心还落在方才之事上,并未听清。
  她雪白一张脸不经意间玉珠凝腮,杏眸中亦是噙满了泪水,握着胸前那块犹带有少年体温的夔龙佩,似是魔怔了一般,喃喃道:“不,我要在这里等他。”
  她知道少年不会再回来,身后那座洛阳城,也还会成为困锁她的囚笼。
  嬴绍如何不知她说的是傻话,却也醋她为个燕淮痴傻至此,急道:“你知道他是去干什么?你猜他阿翁是真不好了还是假不好?”
  “太原王心怀篡逆,有心与幽平二州勾结窥伺神器,他家女郎瞧中了阿贺敦的画像,所以,太原王绝不会允你进门!”
  这话甫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因他看见小姑娘水汽氤氲的双眸里渐渐溢出了疑惑:“所以,任城王殿下如何会知晓这些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叔叔:糟糕,要掉马!
ps: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大家骂狗昭吧(轻一点别溅到念念),都是他搞的鬼。感谢在2020-08-02 13:51:46~2020-08-03 00:1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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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嬴绍活了两世,无论是十三岁时手刃杀父仇人从此获得太后赏识,还是弱冠之年带病替皇帝巡幸北方平定祸乱,甚至是前世皇帝崩后,面对南有敌军、北边局势不明、握蛇骑虎抱火卧薪的困局,都没有过如今这般紧张的时候。
  分明知道她不可能知道前尘往事,但对上小姑娘春水澄澈不沾泥尘气的双目,一颗心便跳得乱如毫无章法的鼓点。他微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这个你不用管,孤王自有自己的人传递消息。”
  念阮心头微惑,但想到前世任城王便是嬴昭的左膀右臂,少年承袭父爵,在朝根基深厚,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也不足为奇。
  只是,前世太原王并未起兵,难道,是在起事之前就已被嬴昭敲打安分了么?那这一世,会不会再次牵连到阿贺敦?
  “令婉,孤送你回去吧。”
  见她眉目含嗔不语,嬴绍心头微松。
  燕家仆人借来了俩马车,还在城门下等她。念阮拿帕子把眼泪擦了,低头轻声推辞:“多谢殿下了,我自己回去吧。殿下不必随驾出征么?”
  “不用了。”他摇头,“陛下料定柔然是假意与我朝结盟,意图在我军南下之时乘虚而入,已率大军北上。”
  “前时种种安排不过掩人耳目,北方自有高阳王和太原王等接应,故命我返回稳定京中局势。”
  不是南征?
  念阮心如电转,那他这回不会去世了?
  她勉强笑道:“军国大事,殿下不用告诉我的。”
  任城王最后还是坚持把她送回了家。
  池鱼厅里,汝阴公主已亲自赶来了,抱着她不住地安慰:“好孩子,你不要怕,婚期只是延后,阿贺敦还会回来的。你仍是我们家的。这一点永不会变。”
  汝阴公主说确有此事,并州那边一连来了数封书信,言燕淮的阿翁病重,催促他回太原。
  方才,燕淮回了家匆匆打点了行装便往北去了,连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未作别。
  虽则那信是丈夫的亲笔,汝阴公主自己心里实则也没有底。看着出落得亭亭秀美似尊观音的外甥女,眼里不由落了一丝愧疚。
  念阮已经平静地接受了此事,反倒安慰她:“我没事的,姨母,我会等着阿贺敦。”
  大厅内气压极低,兰陵公主强支病体起来了,不住地拿帕子拭泪。萧父修眉微蹙,捋须不言。
  “事情已然如此,就等世子从并州回来再商议吧。婚期暂且延后。”他沙哑着嗓子开口,目光落在垂头不语的女儿身上,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能把燕淮追回来让他们成婚,如此这般,倒显得念念有多恨嫁了。
  “道镇,今日多谢你送小女回来。”
  萧父以字相呼任城王,送了他出去。这对忘年之交走下石榴探庭的庭阶,萧父苦笑:“早知如此,还真不如把念念嫁给你这个老家伙。可她自己看中了燕家那小子,我这做父亲的也没办法咯。”
  嬴绍尚不知式乾殿往并州送了书信,只当是太原王从中作祟。面色俨敬:“此事背后只怕另有隐情,若燕家退婚,绍会如期上门。还望道长莫要忘了先前答应绍之事。”
  先时是他回来晚了一步,回京时这小女孩子已经和燕家的麒麟儿彼此有意。倘若燕家真是想要退婚,陛下出征在外,于他倒是个机会……
  只要她愿意接纳他。
  嬴绍脚步微滞,望着庭下开得正好的芍药,黑眸中透出一二丝茫然。她会接纳他么?
  “你这老家伙,还真愿意给我作女婿?”萧父笑着打趣他,对上青年沉静认真的眼眸,面色严肃下来,“再说吧,我亦觉得这事有些诡异。”
  *
  时光奔涌,若流水一去不复。燕淮离京十余日后,念阮收到了他从并州快马发回的书信,言他在并州一切安好,他阿翁已然转危为安,他不日就将返回京中与她成婚。
  这令念阮心下稍安,然自此之后一连数日水阔鱼沉,她再未等回他的书信。
  宫中太后闻说此事后冷冷一笑:“此事倒真像他嬴氏的手笔。”
  她犹为天子率军名为南征实则北伐的事大怒不止:“柔然神出鬼没,他如何能断定柔然会进宫何处?此次劳师北征必是无功而返!”
  她等着他威望扫地的那一天!
  去京一月之后,建元帝率领轻骑奔袭,连日累夜地进军,顺利抵达了北靖旧都平城。
  此地距离北方边境重镇柔玄仅有三百里,先前北方各郡调发的鲜卑精骑俱都驻扎此城之中,加上皇帝带来的人马,共有二十万之数。许多将官尚且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南征的皇帝会突然造访北境。
  “南征必先安定北方。过去柔然屡屡寇我北境,又岂会是真的想议和。兹事体大,若有人敢私通柔然泄露我军行踪,斩立决!”
  是夜,夜月温柔地在千营万阙间流泻。苏衡走近中军帐里的时候,年轻的天子已洗漱完毕,只着了件玉色罗衫,外披织着暗金龙纹的大袍,墨色长发披散,就着烛火看一封并州方向寄来的密报。
  荧荧青灯照在他宛如冰瓷的脸上,愈发显得那张脸端严清俊,状若神祇。
  那信笺中报的正是燕淮已被太原王软禁起来之事,嬴昭览罢,眉宇间奔波了一日的疲惫始才散去,薄唇微扬。
  他是答应了她不在干预她和燕淮的婚事。
  可事情是在他允诺之前,此后如何发展,他并未再插手,至多只是在大军途径并州之时敲打了太原王几句。太原王怎么做,全在他自己,自然算不得违诺。
  这时守在外头的兵士通传苏衡到了,他把密信就着烛灯烧了,摩挲着那个在怀中揣了一日犹带着他体温的平安符,神色不动:“让他进来。”
  苏衡甫一进帐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灰烬余味,年轻的天子身披大袍,倚在搭了柔软白虎皮的胡床上,手执一卷竹简,似在揽卷夜读。
  烛光照着他俊挺的鼻峰及纤浓的长睫,灯火之下,沉静得如同一尊雕像。
  他不敢抬头:“微臣拜见陛下。”
  “起来吧。”嬴昭淡淡开口,眼角余光睨见他腰间的那个绣纹繁复的彩缕兽爪鞶囊。这鞶囊他早先便注意到了,用料上乘,绣面光滑,构图饱满却繁而不乱,其上兽爪更是绣得栩栩如生,宫中最上乘的织女也绣不出这样精美的花纹。
  自然,比之念念给他做的那个,还是略显逊色。
  他微感兴趣,唤苏衡:“过来坐。”
  苏衡呼吸微屏,恭敬地躬着身子上前,他自然不敢真的坐下——不知为何,人言天子温和,然这一月相伴以来,他却只觉这位久在太后辖制之下的天子实则极有主见,威严加身,不能直面。
  嬴昭随意同他寒暄了几句,又问了些军务的处理情况,见他俱都对答如流,心头顿生好感。他原就对这位表兄印象不错,黑眸微微一眯,唇角点了几分似笑非笑的揶揄:“先前请栖迟做个小小的参军倒是屈才了。卿且放心,你腰间鞶囊将来所盛必是金印,所绣必是金缕麒麟,彩缕兽爪之纹,倒不符合彼时的品阶了。”
  “陛下说笑。”苏衡脸颜发烫,低着头不敢直视天颜,“这鞶囊乃臣离京时小妹所赠,只是装的平安符,并无印绶。”
  小妹所赠?
  嬴昭神色顿时便不大好看,垂目一看她送自己的那个平安符,原先看来细密精致的绣样和苏衡腰间那鞶囊一比便顿时失色,针不是针线不是线,针脚也粗糙得很,图案更是相形见绌。 
  他先前怎会觉得他的那个比苏衡的要好?
  转念一想,她本就对他有所不满,想来绣活敷衍些也在情理之中。
  他脸色稍稍柔和些许,似不经意地再度朝他掠了一眼,这一眼却觉出不对来,那鞶囊用针如发细光彩氤氲,乃典型的苏绣手法。而手中那个,却是典型的北方风格。
  托生母之故,他并不懂女红,唯独还认得苏绣。在那模糊遥远的孩提时代,他的生母常常哼着绵软甜美的南地歌谣哄他入睡,一面为他缝制衣裳,他已难忆起她的面容,但她留下的针针线线却在她去后还陪伴了他良久,直到后来全被太后一把火烧成灰烬。
  忆起生母,他眼神微微一黯:“这似是苏绣手法,令妹长在洛阳,从何学来。”
  “陛下有所不知,吾母先时有一南朝侍婢,小妹的女红便是和她学的。”
  自然,苏衡没全说实话。妹妹的针指功夫原是他母亲教的,而他母亲,昔作女儿时连线也不曾碰,是嫁给他父亲后才学了针指,只为在寝衣巾帕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慰藉他的思乡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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