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天子。”
李姝耐心终于耗尽,打断陈太后的话:“九五之尊的天子。”
“类似于今日的话,太后以后不要说了。”
李姝面上虽仍是和气的,笑意却融不进眼底,陈太后打了一个哆嗦,连忙说是。
林文议已死,他举荐的太傅自然再也用不得,李姝扫了一眼群臣,道:“太后近日若无事,可与御史大夫商议一下,为陛下挑选太傅之事。”
御史大夫是陈太后的父亲,陈太后的娘家本无势力,当初她为了拔高陈太后身份特意提拔的。
陈太后见李姝并未生气新帝吓晕的举动,连忙说道:“哀家觉得,哀家的祖父便很好。”
很早之前她的父亲便向她提过,让她的祖父做新帝的太傅,但那时林文议举荐了太傅,她只好作罢。
李姝秀眉微动,淡淡瞥向陈太后。
陈太后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强作镇定道:“殿下若觉得不合适,便当哀家没有说过这句话。”
“太后中意,自无不可。”
李姝有些无奈。
陈太后面上微喜。
李姝道:“但陛下乃九州天子,所习者甚多,况治国需霸、王、道杂之,一位太傅显然不够。”
陈太后的那位酸儒书生祖父,能教新帝甚么?
她懂陈太后急需巩固势力的心理,但这般行事,吃相委实难看——天子太傅哪是随便一个人便能当的?
“先御史大夫薛典、车骑将军季存忠可一同辅佐陛下。”
李姝略微思索,说道。
陈太后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李姝知这位太后初为国母,不懂朝政,便耐着心思解释道:“薛典与季存忠皆有与陛下年龄相仿的孙女,若能与这两家结亲,陛下便能在朝中站稳跟脚。”
陈太后脸色这才缓和几分,勉强道:“还是殿下考虑周到,只是薛家与季家.......”
李姝笑了笑,道:“这两家虽与本宫不和,却不会对陛下不敬,太后只管放心。”
他们只忠于天子,若是天子以外的人把持朝政,在他们眼里便是僭越,需要除去的人。
就如现在对她一样。
陈太后只得应下。
叛乱已平,陈太后回到自己宫殿。
御史大夫陈守义看到她的身影,忙停下来回渡步的脚,急急上前问道:“事情办得如何?长公主可同意了让你祖父做太傅?”
“父亲只管放心吧,女儿都办妥了。”
陈太后笑着道:“都说长公主不好相与,女儿觉得她极好,不仅允了祖父太傅的事情,还多给思儿找了两位太傅,一位是前御史大夫薛典,一位是车骑将军季存忠。长公主还说他们膝下有年龄与思儿相仿的孙女,若是能与他们两家结亲——”
“糊涂!”陈守义跺脚打断陈太后的话,道:“若不是我,薛典现在还是御史大夫,这种情况下,他怎会真心教授思儿?至于车骑将军季存忠,更是不需说,是长公主的死对头,怎会扶持思儿?他们不仅不会教授思儿,更不会与思儿结亲!”
“更何况,他们在朝中颇有威望,他们若成太傅,哪里还有你祖父说话的份儿!”
说到最后,陈守义气急败坏指责陈太后办事不利:“我陈家怎就生了个你这般糊涂的女儿!”
陈太后不敢分辨,咬着唇垂头听训。
陈守义骂了半日,忽而瞧见陈太后身后小宫人捧着的奏折,眼睛一亮,连忙止了骂,问道:“这不是需要长公主批阅的奏折吗?”
“是.......”
陈太后低着头,唯唯诺诺道:“长公主说思儿早晚要掌权,这些折子让思儿先看着——”
“好!你还有些用处!”
陈守义大喜,连忙去看奏折,道:“看在你将这些折子拿回来的份儿上,我便不计较你办事不利的事情了。”
陈守义翻了几本奏折,余光瞥到陈太后搅着帕子立着,唯唯诺诺的,看上去哪有一朝太后的模样,分明是后宅里受气的小媳妇。
“咳咳。”
陈守义放下奏折,捋了捋胡须,做出一副慈父模样来,温声道:“娘娘,不是为父对娘娘严苛,而是陛下与娘娘的处境实在艰难,若为父由着娘娘胡来,只怕陛下的江山坐不了几日便会被人夺了去。”
陈守义温声细语说了半日,陈太后面上方好看些,呐呐道:“女儿都懂得。”
“这就对了,咱们才是一家人,为父不帮你,谁还会帮你?”
陈守义眸中精光一闪,又道:“若晴那丫头你是看着她长大的,模样性情没得挑,与思儿不仅年龄相仿,关系亦是颇为和睦.......”
“和睦?”
陈太后错愕,斟酌说道:“若晴不是不喜思儿的性子么?”
“思儿手心的那块疤,还是若晴推思儿摔的。”
那么大的一块疤,看着就很疼。
陈太后眼圈红了红。
“咳!”
陈守义脸色微尬,道:“那都是小孩子间的玩闹,做不得真。今日为父过来时,若晴还问起思儿。”
........
陈守义与陈太后的谈话被内卫报给李姝。
李姝凤目轻眯。
御史大夫好歹在朝为官多年,虽说没甚么脑子,但也不至于做出这般作践陈太后的事情,若说他身后没人挑唆出馊主意,她是不信的。
挑唆陈守义的人,不是萧御,便是被她夺去皇位的楚王。
若是楚王,她尚能理解,自己的皇位被夺,心里难免嫉恨,可若是萧御,那萧御的举动,她就有点看不懂了。
“去太后宫里,我去瞧一瞧咱们这位新御史大夫的派头。”
李姝吩咐宫人。
也顺便瞧一瞧,萧御究竟想做甚么。
三番五次坏她的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大纲全部推翻重来
等于写了一篇新文
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_(:з」∠)_
第11章
李姝来得快,她抵达永寿宫时,陈守义尚未离开,听闻她驾临,急忙带着陈太后出来相迎。
李姝坐在鸾轿上,挑眉看向二人。
陈太后穿着桑染色的宫装,鬓发梳得规规矩矩,老气横秋的打扮让她肤白秀美的优势荡然无存,局促立在众人之首,怎么瞧怎么没有一朝国母的气度。
她的右手处立着陈守义,右胳膊处的衣服有着浅浅褶皱,不用说,也知道是陈守义拉着她赶来导致的。
李姝目光凉了凉。
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负她的人,是陈守义飘了,还是她这个长公主提不动刀了?
李姝扶着宫女的从鸾轿上下来,走到陈太后身边,执起陈太后的手,往殿里走去一边走,一边与陈太后说说笑笑。
陈守义见李姝这般和气,心中有些不解,杀人如麻的长公主自来是盛气凌人,尤其是陪着她面上恰到好处的笑,怎么看怎么像嘲讽。
今日却一改态度与陈太后这般亲密,委实让人想不明白。
陈守义看着二人携手而行的背影看了半日,忽而想起幕后高人指点他的话,心中颇为自得,面上也显露几分。
李姝与陈太后分列而坐,小宫人捧来茶,先给李姝呈上。
陈守义有些不悦。
李姝只当看不到他的不喜,慢腾腾喝着茶,与陈太后说着话,把陈守义晾在一边。
李姝与陈太后聊的是些女子养颜之事,陈守义插不上嘴,干巴巴坐着,听二人说话,琢磨着李姝此行目的。
看了半日,他得出一个结论:李姝也没传闻中这么可怕,再怎么权势滔天,上面也有太后天子压着她。
他作为天子的外祖父,太后的父亲,自然不用给她留面子。
陈守义把茶杯重重一放,道:“臣还有事,先告辞了。”
哼,李姝还想冷着他?
说完话,陈守义起身往外走。
陈太后连忙站起来,道:“哀家送送父亲。”
陈守义看着面带微笑仍正坐着饮茶的李姝,道:“太后是大夏朝最尊贵的女人,普天之下,没有人能让您迎来送往。”
陈太后攥着帕子,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偷偷用余光看向李姝。
李姝放下茶杯,笑意盈盈:“原来御史大夫知道太后是大夏朝最尊贵的女人。”
陈守义一怔,面色微尬。
他刚才只顾着拿李姝的错处,万万没想到,反倒被李姝拿到了话柄——他每次来永寿宫,陈太后都是亲迎亲送的。
李姝的一句话让殿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陈太后怕李姝责备陈守义,期期艾艾道:“长公主这是哪里的话,哀家的一切都是长公主给的,长公主——”
她正欲往下说,却见李姝面带浅笑,打断了她的话:“太后知道这件事便好。”
陈太后打了一个哆嗦,下意识看向一旁的陈守义。
陈守义亦是脸色微变,但到底比她稳重些,捋着胡须,道:“殿下,太后乃是一朝国母——”
“所以御史大夫便是不敬国母?”
李姝笑道。
陈守义被噎得一滞。
陈太后吓得不敢说话。
李姝理了理衣袖,懒洋洋问元宝:“不敬国母是何罪?”
元宝声音尖细:“杖责五十,赶出宫外,永不录用。”
陈守义脸色大变。
李姝挑眉瞧了他一眼,道:“即使如此,那便执行罢。”
元宝应下,向殿外道:“卫士何在?”
殿外卫士应声而入。——L?K独家整理——
陈太后如梦初醒,连忙求情:“殿下开恩,父亲只是一时糊涂。”
一边说,一边拉陈守义的衣袖,示意他向李姝认错。
陈守义肩膀虽然哆嗦着,却仍然直直站着,强作镇定道:“你敢!”
“本官是御史大夫,位列三公,纵然有错,也应是天子来治,何尝轮到你来置喙?”
殿内宫人看傻子一般看着陈守义。
陈太后脸色骤白,大惊道:“父亲!”
“您疯了不成!”
“太后,您的父亲不是疯了。”
李姝美目流盼,淡笑道:“本宫不过是个女子,总有一日要还政天子,本宫若不待天子太后好点,天子日后亲政,怎会容得下本宫?”
“御史大夫是天子的外祖父,太后的父亲,待御史大夫说动太后,天子还会迎娶御史大夫的孙女做皇后,如此一来,大夏江山便流着陈家的血,至于本宫,别看本宫现在一手遮天,日久天长,本宫还得看御史大夫的脸色。”
“御史大夫,您说是也不是?”
自己所有心思被李姝点破,陈守义面如土色。
李姝又道:“听闻御史大夫近日里与兰陵萧家走得颇近,萧家久不摄政,御史大夫大抵忘了,如今萧家掌权人,曾是本宫的旧情人,旁人不了解他的性情,本宫还是了解的。”
“此人行事草蛇灰线,让人防不胜防,其最擅长的,是借刀杀人。”
她可没有自己做坏人,让萧御充当好人的习惯。
李姝笑了笑,道:“御史大夫猜一猜,今日本宫免了御史大夫的职,明日谁会补上?”
陈守义面色变了几变。
片刻后,他扑通跪下,连连叩首,道:“殿下,臣错了,臣不该听信小人之言——”
“御史大夫没错。”
李姝道:“错的是本宫。”
她淡淡看向陈太后,浅笑说道:“本宫一手扶持的太后娘娘,只要本宫在,太后娘娘的地位便是稳固的,无需旁人来锦上添花。”
“是,是,殿下说的极是。”
陈太后连连应是,又给陈守义使眼色——能从李姝手下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还想甚么官职?
陈守义瘫倒在地。
李姝道:“御史大夫日后进宫不易,本宫便不打扰御史大夫与太后了。”
说完话,她起身离去。
陈守义不过是个前菜,萧御才是压轴的大菜。
李姝料理完陈守义,回到自己宫殿,提笔疾书,给萧御写了个帖子,吩咐元宝亲自递到萧御手上。
元宝应下,马不停蹄赶往萧府,恭恭敬敬送给萧御。
此时阳光正好,剪过风窗,斜斜洒在书房。
书房内,萧御身着寒泉色的衣,修长手指捏着帖子,指腹微微泛着白。
清风撩起他未束起的发,他敛着眉眼,长长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阴影。
萧御久久没有说话,元宝心中有些好奇,他家公主不过写了几个字,萧世子怎就看了这么久?
难不成,是萧世子对他家公主旧情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 萧御:可能大概或许是吧_(:з」∠)_
第12章
元宝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若真是如此,萧世子对长公主仍有情意,那萧世子的心胸,也太宽广了些——曾经被世人誉为萧半朝的萧家在长公主手里一败涂地,一门五侯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尚在人间,仅剩一位。
这样的仇怨横在中间,萧世子不对长公主恨之入骨,便是他虚怀若谷了。
更何况,二人之间还有着始乱终弃。
元宝心中疑惑着,便偷偷用余光去看萧御。
萧御与往日没甚么不同,发随风动,飘然出尘,清冷内敛,如无悲无喜的谪仙。
元宝看了好一会儿,除了得出一个长公主的眼光委实好的结论来,剩下再瞧不出甚么。
“长公主可还说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