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好——张小素
时间:2020-10-27 10:30:12

  他没说话,眼神明显在说:“我不是,我没有,我也不知道宁老师为什么盯着我,我是无辜的,求这位醋王放过。”
  宁舒看着赵宇杰,突然问了句:“你穿秋裤了吗?”
  她一直认为,一个人要是喜欢另一个人,就得让他穿秋裤。
  以前也有人,天气一冷就会追在她的屁股后面让她穿秋裤,她觉得那就是爱。
  赵宇杰吓得要命:“穿……穿了。”其实没穿,穿秋裤那还能叫男人吗。
  要是跟女人上床,上着上着,把性感有型的牛仔裤一脱,露出里面的红色秋裤,半路就得萎。
  严乔站在宁舒身侧,垂眸看着她,一直没说话。
  赵宇杰抱着几盒点心溜了。
  红莓的老板娘从奶茶店里出来,穿着依旧时尚性感,声音慵懒妖媚:“乔哥回来了。”
  严乔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林秋涵回店里把昨天画好裱好的雪景图拿了出来,递到严乔眼前:“你昨天没回来,没看见这边的雪景,我给你画下来了。”
  严乔看了一眼:“谢谢,我昨天其实回来了,该看的也都看了。”
  “你这奶茶店里面不是还空着吗,挂墙上吧。”
  林秋涵明白这是在拒绝她了,她脸上并不尴尬,也不介意,依旧笑得明艳大方:“好主意。”
  严乔一转头,看见宁舒已经往前走了十几米远了。
  之后宁舒就不大理他了。
  一直到别墅大门口,严乔拿出钥匙开门,宁舒问他:“你爸妈生礼礼的时候,你生气了吗,离家出走过吗?”
  严乔:“并没有,因为礼礼是我要求要的,本来想要个妹妹,结果生出来是个男孩。”
  他当时上小学二年级,为此伤心了好几天,后来整天给小礼礼穿裙子,戴头花,抱出去告诉别人,这是他妹妹。
  宁舒哦了一声:“那挺好的。”
  严乔没有多说什么,站在客厅中间看着宁舒上楼回了房间。
  她只把门开了一条缝隙,人一进去就把门关上了,严乔听见了反锁的声音,轻轻皱了下眉。
  他把行李箱放进房间,下楼煮了黑芝麻馅的汤圆喊宁舒下来吃。
  宁舒下楼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刚好是晚上十点钟。
  每天晚上十点她都会和她妈妈通电话,这个严乔是知道的。
  宁舒坐在餐桌前,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只手拿着白瓷勺子,搅着碗里的汤圆。
  严乔扫了一眼宁舒的手机,屏幕显示通话中,通话人:妈妈。
  他去了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音量调小,每次她接到她妈妈的电话,他都会这样,留给她属于自己的空间。
  她像往常一样,跟电话里的人倾诉着今天发生的开心和不开心的事。
  严乔看着电视机,耳边是宁舒打电话的声音。
  “知道了,今天化雪,温度低,我穿了秋裤的。”
  “早饭有在好好吃,午饭也吃得很好,身体很健康,没感冒也没发烧。”
  “青柠门口开了一家奶茶店,奶茶这种东西又不健康,怎么能多喝呢,我肯定不会去喝的。”
  “今天高二的那个代理体育老师又来抢课了,高考又不考体育,在教室里多做几道题不好吗。”
  “今天的课还行,不是很满,班里有个学生离家出走了,警察和家人正在到处找,好像是因为她妈妈要生二胎吧。”
  ……
  严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沙发上起身,往宁舒的方向走了过去。
  以前他从来不会打扰她和她妈妈的电话时间。
  宁舒诧异地看了严乔一眼。
  像是怕被电话另一头的人听见,严乔没出声,用手比划了一下,表示自己要去厨房倒水喝。
  宁舒没有放在心上,继续低头讲电话。
  “刚才说过了,穿了秋裤的,明天也不会忘的。”
  “您不用过来帮我打扫房子,我自己能行……水果也有在吃,今天吃了苹果和蓝莓,很甜。”
  ……
  突然,身后的男人碰了她一下,她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宁舒转头看了看严乔,生气地用口型骂了他。
  严乔表示抱歉,是不小心碰到她的。
  她抢在他弯下腰之前把地上的手机拿了起来,屏幕贴着耳朵,继续讲电话。
  “穿秋裤了。”
  ……
  严乔背过身去,走到窗边,第一次在她面前点了一根烟,他狠狠地吸了一口,又把烟头摁灭。
  摁烟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抖,努力控制了一下,依然止不住,外套也没穿就出去了。
  严乔穿着一件毛衣站在客厅门口,完全感觉不到室外迎面而来的寒气,整个人像站在一个巨大的冰窖里,从里到外都透着凉。
  他看见了她的手机屏幕,正在通话中的计时器是静止的。
  那是一张手机截图。
  每天晚上十点钟的电话,另一头没有所谓的妈妈,只有一片令人心碎的自欺欺人。
  最初,他以为她是一个备受宠爱的小公主,她跟她妈妈分享生活,互相关心,无话不谈。
  他很羡慕她,因为他自己没有妈妈了。
  后来,他觉察到她的不对劲,发现她家门口根本没修路,却从来没有怀疑过这通电话的真假,因为这太荒谬了。
  荒谬到令人难以置信。
  一个人要经历过什么样的恐惧,才需要靠着自欺欺人活下去。
  许多年以来,她清醒、理智又冷静地瞒了所有人。
  他蹲在地上抱着头,总能看见宁舒那张脸,老成的、保守的、稳重的、单纯的、可爱的,甚至生气的,每一张都令他感到心疼。
  这些互相矛盾的画面交织重叠在一起,最后变成一张流着泪的微笑的脸。
  他的心脏像被淬了毒的刀尖狠狠扎了一下,疼得无法呼吸。
  片刻之后,宁舒挂了电话。
  严乔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回到客厅,看了一眼她泛红的眼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今天是因为学生离家出走哭的吗?”
  宁舒低着头吃汤圆,声音低落又固执:“不是,是因为被陶主任骂了,陶主任从来没有那样骂过我。”
  “可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吕卉卉的爸妈有了新的小孩,肯定不会再对她好了。”
  “如果她的爸爸妈妈一直都对她很差,倒也没有什么,因为已经适应了,不会有心理落差,”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先对人很好,突然又把人抛弃了,就像把人从天堂推下来掉到地狱里,这跟杀人没区别吧。”
  严乔好一会没说话。
  他抬眸看了一眼宁舒的房门,顿了一下才说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把离家出走的学生找到,外面太危险了。”
  宁舒低声重复了一句:“是啊,外面太危险了。”
  她把空了的碗往前推了推:“我还想吃一碗。”
  严乔没说什么,很快把第二碗汤圆煮好了,语气随意,听起来只是随口一提:“是不是想回房间吃?”
  宁舒猛得抬头看了严乔一眼,瞳孔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微微放大,但她很快敛了下眉,神色恢复如常:“嗯,因为现在不是特别饿,想一会再吃。”
  严乔把碗递给宁舒:“嗯,拿上去吧。”
  宁舒松了口气,端着汤圆上了楼。
  第二天,宁舒和平时一样,早起去学校看着学生们早读,严乔陪她一块去了学校。
  宁舒看了看严乔:“你脸色怎么这么憔悴,昨晚没睡好?”
  严乔笑了一下,揉了揉宁舒的头发:“没有,睡得很好。”
  如果宁舒此时走进严乔的卧室就会发现,散落在烟灰缸里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烟头,以及尚未散去的烟味。
  他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整夜的烟,连自己的嗓子都不管了。
  严乔看着宁舒走进教学楼,转身走出校门,重新折回家里。
  上午十点钟,又有警察来到学校,把宁舒叫了出来,说查到吕卉卉最后消失的地方是永宁里附近。
  而且,她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打给宁舒的。
  他们怀疑宁舒把吕卉卉藏在了自己租住的房子里,要求去她那里看看。
  陶主任陪在宁舒身旁,看事情朝着越来越严重的方向发展,给警察们递烟赔笑:“同志,我能先跟宁老师谈一下吗?”
  “宁老师是我们一中特别好的老师,每年都是优秀教师,向社会培养了不少人才。”
  警察没接陶主任的烟,看了宁舒一眼:“最多五分钟。”
  陶主任知道,警察在给宁舒机会,希望她自己说出来,赶忙又对人赔笑:“谢谢警察同志。”
  这件事情的性质可大可小。陶主任把宁舒带到一旁,又急又恼,压低声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宁舒紧紧咬了下自己的牙关,依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在帮助吕卉卉。
  正说着,一旁吕卉卉妈妈的电话响了起来,她慌忙接通,边哭边说:“卉卉,卉卉你在哪?”
  她的声音有点沙哑,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也是一夜没睡。
  警察示意吕妈妈开外放。
  吕卉卉的声音传了出来:“妈妈,我没事,我在林老师家里。”
  吕妈妈松了口气,忙问道:“哪个林老师?”
  吕卉卉在电话里答道:“以前教过我画画的那个林老师,她不知道我离家出走的事,以为我只是去找她玩,这两天我就是住在她家里的。”
  吕妈妈:“好好呆着别动,爸爸妈妈现在就去接你。”
  吕卉卉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现在在学校门口。”
  吕爸爸和吕妈妈赶忙往校门口看去,看见背着背包的女儿,身后站着以前请过的美术老师。
  吕妈妈赶忙跑了过去,吕爸爸扶着她,不断提醒她:“怀着孕,慢点,孩子安全了,没事了。”
  吕妈妈跑过去,狠狠打了下吕卉卉的胳膊,哭着骂她:“你乱跑什么,还关机,不知道家里人多着急吗!”
  说完抱着吕卉卉大哭起来,声音发颤,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像找到了失而复得的宝贝:“你吓死妈妈了,吓死妈妈了。”
  吕卉卉也哭了起来:“你们不是有新小孩子了吗,还管我干什么。”
  吕爸爸抱着这对哭成泪人的母女,对吕卉卉说:“爸爸妈妈怎么会不管你。”
  吕卉卉哭着诉说自己的委屈:“妈妈这几天都没进我的房间,不再陪我说话了。”
  吕爸爸解释道:“你妈妈感冒了,要是传染你了怎么办,你身体不好,不能生病。”
  吕爸爸对女儿的任性感到生气:“要是不管你,爸爸又怎么会同意你妈妈这么大的年龄冒着生命危险生孩子,还不是为了救你!”
  吕卉卉睁大眼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吕妈妈掐吕爸爸的胳膊,不让他说。
  吕爸爸闭了嘴,抱着瘦弱的女儿,吕卉卉失踪之后到现在,第一次哭了出来。
  宁舒后来才知道,吕卉卉前不久被查出来得了重型再生障碍性贫血,这个病的死亡率在百分之五十以上,脐带血可以救命。
  这个病的前期症状表现不明显,父母有意隐瞒,连吕卉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吕妈妈高龄怀孕,为的就是那管救命用的脐带血。
  他们瞒着所有人,目的是不希望第二个被生出来的孩子长大后知道,自己是为了救姐姐才出生的,怕那个孩子多想。
  这样的父母爱孩子比爱自己的命还重,不可能一碗水端不平,更不可能抛弃谁。
  周围没有人的时候,吕卉卉低着头走到宁舒面前,低声道歉:“对不起宁老师,我怕您不愿意收留我,跟您撒了谎。”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不吃早饭低血糖其实是我自己绝食闹脾气,我爸也没打过我,是我跑得太急摔的。”
  吕卉卉哭了起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懊恼和后悔:“对不起,宁老师,我不该撒谎骗您。”
  宁舒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她能怪谁,怪眼前这个得了重症的女孩吗,还是怪她爸爸竟然没有真的打她。
  宁舒平静下来,看了看吕卉卉没什么血色的脸,摸了下她的头发,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挺好的。”
  不幸的人有她一个就够了。
  吕卉卉不肯走,抱着一盒纸巾站在宁舒身边,一张一张给她递纸巾。
  她不知道宁老师为什么会一直哭。
  也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眼泪竟然可以这么多,怎么都流不完。
  身后有脚步声,吕卉卉转头看见今天早上把她从宁老师的房间带出来的男人。要不是他,她肯定把宁老师害惨了。
  吕卉卉叫了声:“严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闻不到的地雷,谢谢大家!
 
 
第39章 
  严乔让吕卉卉先走了, 他把剩下的半盒纸巾放在一旁,对她说:“纸巾没有了,我可以把肩膀借给你。”
  宁舒抬头看见严乔,把他抓了过来, 在他胸口蹭了蹭眼泪和鼻涕。
  严乔伸出手, 一下一下, 轻轻拍着宁舒的后背,爸妈刚走那一年, 礼礼整天哭闹, 不肯睡觉,不肯上学,他就是这么哄他的,很有效。
  不知过了多久, 宁舒的哭声渐渐小了起来, 变成了低低的抽泣。
  严乔抱了抱她, 声音酸涩:“哭完这一次,以后都不要再哭了。”
  宁舒擦了擦眼泪:“吕卉卉怎么会跟奶茶店的老板娘在一起?”
  严乔弯下腰,用指腹把宁舒眼角下的泪痕擦掉:“街上遇到了, 正好她们认识。”他本来还在想, 把吕卉卉安置在哪里比较合适。
  宁舒往后退了半步, 靠在走廊墙上:“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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