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屏幕都是关于这场初雪的。
陶主任战绩斐然,在操场和学校的竹林里抓到四对早恋的。殷彭海发的是一张没有雪的照片,应该是帮他妈妈扫了马路上的雪。
谢成成这个二货从外面铲了很多雪放在锅里烧,说自己在烹雪煮茶,还学文人雅士,吟打油诗一首。
郑楠发了一张和他爸爸的自拍照,背景是他家门口的雪地。周思瑶在看书。
班里的住宿生在宿舍楼下堆了很大的雪人。
宁舒继续往下翻,看见宁霜发的朋友圈,一张雪景照,地上三双脚印,脚尖对着脚尖。配的文字是:我跟我妈的脚一样大,我爸的脚好大。
宁舒把手机扔到床头,关上灯打算睡觉。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学生打来的电话。
宁舒坐起来接通:“喂,吕卉卉,怎么这么晚给老师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她听见电话里的哭声,顿时紧张了起来,拧眉问道:“吕卉卉?”
女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宁老师,我妈妈怀孕了,我早就跟他们说过,我不想要弟弟妹妹,他们还是要生。”
宁舒:“告诉老师,你现在在哪里?”
吕卉卉哭道:“我在家里,我都哭了半个小时了,我妈根本不理我,还说我无理取闹,她以前最疼我了。”
她哭得嗓子都快哑了,越哭越伤心,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宁舒又在电话里安抚了她几句,挂了电弧之后给吕卉卉的妈妈打了个电话,希望家长多注意一下孩子的心理状况。
她非常不赞同这种家长的行为,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就不要养两个孩子。
先给了人宠爱,又把人抛弃,这无异于杀人,还不如把人杀人。
宁舒打算明天到学校再开导一下吕卉卉,没想到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她的手机又响了。
吕卉卉在电话里说道:“宁老师,能开门让我进去吗?”
宁舒赶忙拉开窗帘,看见大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粉色羽绒服的女孩,正在仰头往她这边看,是吕卉卉。
宁舒把吕卉卉带进家里,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拿着暖手:“你爸爸妈妈知道你跑出来吗?”
吕卉卉低头攥了攥自己的背包,动了下嘴唇没敢说话,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宁舒看出来,这个背包那不是她平时上学背的书包。
这个背包大了很多,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行李。
吕卉卉擦了擦眼泪:“我……我本来想离家出走,再也不回去了,让她们跟弟弟妹妹过去吧。”
“可是我没带身份证,身上也没有钱住宾馆,我没地方去了。”
女孩一直在哭,险些喘不过气来:“反正我给我妈留纸条了,他们要是不把那个孩子打掉,我就不回家。”
她一边哭一边痛斥着这对即将有了新小孩的父母的种种恶行。
“以前每天早上我妈都会给我做鸡蛋三明治,自从她怀孕了了,再也没给我做过了,”吕卉卉抬头看着宁舒,“宁老师您之前问我为什么不好好吃早饭,导致低血糖,就是因为我爸妈不管我了,他们不要我了。”
“以前每天晚上睡觉前妈妈都会陪我说一会话,这几天她连我的房间都不来了。”
宁舒抽了张纸巾,因为愤怒和心疼,给吕卉卉擦眼泪的时候手都有点抖。
吕卉卉身体本来就不好,父母怎么还能这么狠心。
新小孩的命是命,原来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吗。
吕卉卉边哭边说:“还有我爸,他刚才还打我了,对我拳打脚踢,嫌我吵到我妈妈睡觉了。”
吕卉卉卷上自己的毛衣,露出胳膊上的伤痕,手肘的地方流过血,白色的毛衣被染红了一大片。
女孩皮肤嫩,看起来触目惊心。
宁舒握着手机,手指悬在吕卉卉爸爸妈妈的名字上准备摁下去的时候又挪开了。
吕卉卉一下一下抽泣着,像一个受伤的小猫:“反正有我没他,有他没我。”她说的是还没出世的弟弟妹妹。
宁舒拿了医药箱过来,帮吕卉卉消毒包扎好。
吕卉卉发现宁舒的肩膀在抖,睫毛低垂,她看不清她的表情:“宁老师,您怎么了?”
她低声道:“您这边要是不方便,我出去就好了。”说完拿起一旁的背包背了起来。
宁舒大声制止她:“离家出走的时候不能呆在外面!”
吕卉卉背宁舒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激动,好像只要她出去,就会遇到非常危险的事情一样。
吕卉卉背着书包,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宁舒见自己吓到吕卉卉了,冷静下来,解释道:“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会遇上一些不三不四的坏人。”
吕卉卉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双手拽了下背包带子,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可以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基调温柔治愈,主线是这样,小故事也不例外,真相下章揭晓,精彩不要错过。
谢谢大家!
第38章
第二天, 宁舒照常去学校上课,在校门口听见有人叫她,转头看见是孙晓倩。
孙晓倩追上宁舒,先扫了一眼她的胸, 很遗憾, 她没穿束胸, 不能扒了。
孙晓倩把手上的烤红薯从中间掰开,递给宁舒一半:“对了, 你们班那个吕卉卉, 就因为低血糖被送到医务室两次的那个女孩。”
宁舒吃了口红薯:“怎么了?”
孙晓倩说道:“我看她脸色不太正常,没有血色。”
宁舒:“她不是低血糖吗,低血糖的人都脸色都不太好。”
孙晓倩边走边说道:“一般的人低血糖,眩晕的感觉缓过去之后, 脸色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吕卉卉好像不是, 她脸色一直都不太好。”
宁舒皱了下眉。
孙晓倩继续说道:“学校的医务室条件有限,建议让她父母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没事自然是最好的。”
宁舒点了下头:“好。”
孙晓倩转头看了看宁舒:“你的脸色怎么也不太好?”
宁舒:“昨天晚上没睡好。”地上不知哪个学生掉了一支铅笔, 宁舒没看见, 踩在了上面, 差点摔倒。
到了教高三教学楼下,孙晓倩看着宁舒魂不守舍的样子,有点不放心:“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找我聊聊。”她除了是校医,还拿过心理咨询资格证书。
宁舒笑了笑:“好。”
两人一个朝教学楼走去,一个往校医务室去了。
宁舒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步, 转头喊了孙晓倩一声:“孙老师。”
孙晓倩转身看着宁舒,脸上笑容温柔,声音也很温和:“你说。”
宁舒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家里有几个孩子?”
孙晓倩笑了起来:“我还没结婚呢,哪来的孩子。”
她当然知道宁舒的意思,刚才只是在开玩笑,又答道:“我家里就我一个孩子。”
宁舒点了下头:“嗯,挺好的。”
她突然又问:“你穿秋裤了吗?”
孙晓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笑了一下:“当然穿了,不然腿能这么粗吗。”她要是不穿,她妈得拿着秋裤追到学校,把她关在医务室里扒下她的裤子,亲手帮她穿上。
这话孙晓倩只在心里想了一下,并没有说出来。她早意识到宁舒的家庭不太对劲了。
宁舒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腿:“我也穿了,我穿秋裤了,我妈让我穿的。”
说完,神情有点木然地转过身,往教学楼走去。
早自习之后,宁舒接到了吕卉卉妈妈的电话。
吕妈妈在电话里很是着急:“宁老师,吕卉卉去上学了吗,我一早去她卧室,发现她人不在房间,打她电话关机。”
宁舒:“她没有来上学。”
吕妈妈觉得宁舒的语气有点不对劲,听起来好像有点僵硬,应该是生气了,想想也能理解,是她家孩子逃课在先,给老师惹了麻烦。
吕妈妈礼貌道:“那麻烦一下宁老师,卉卉如果去了学校,请您打电话告诉我一下,家里人都很担心。”
一直到中午,吕卉卉杳无音讯,吕家人报了警,警察还来了学校,调取了学校大门的监控,吕卉卉自从昨天晚自习放学被她爸妈接走之后,再没有回到过学校。
宁舒正在给学生们上课,陶主任把她叫了出去,后面跟着两个警察。
到了主任办公室,陶主任对宁舒说道:“警察同志问话,你照实说就行。”
警察问了一些吕卉卉在学校的情况,有没有跟谁结过仇什么的。
宁舒一一作了回答,中规中矩,看起来没有异常。
警察走后,陶主任安慰了宁舒几句,让她专心上课,不要想太多,万一吕卉卉真有什么事,不是宁舒的责任的话,学校不会为难她的,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宁舒对陶主任道了谢:“谢谢陶主任。”
下午,吕卉卉的爸爸妈妈来了学校,陶主任又把宁舒叫过去了。
宁舒作为吕卉卉的班主任,安慰了两位家长几句:“吕卉卉不是小孩子,不会有事的。”
吕妈妈一直在哭,吕爸爸面色焦急地在一旁安慰她。
吕妈妈到底是敏感的,擦了擦眼泪看着宁舒:“宁老师,班上的学生失踪了,您怎么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您就不担心孩子出了什么意外吗。”
吕妈妈之前来参加过家长会,跟宁舒交谈过,对她印象很好,认为她是一个关心关爱学生的好老师,连上次孩子成绩退步了,都特地打电话跟她沟通。
没道理孩子失踪还比不上成绩退步。
就连陶主任看起来都比宁舒这个可能会有间接责任的班主任急,在一旁走来走去走了好几圈。
宁舒低头看了看吕妈妈的肚子:“昨天晚上放学卉卉跟我聊过几句,她好像对你们要生二胎很有意见。”
“两位是不是考虑一下,把这个孩子打掉。”
话音一落,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下来,陶主任不可置信地看着宁舒,脸色严肃:“宁老师,跟我出来下。”
陶主任带着宁舒走到办公室门口的走廊上,大声训斥她:“你疯了吗,跟学生家长说那种话。”
宁舒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抬了下头:“如果做不到一碗水端平,那个孩子就不该被生下来。”
陶主任更气了,说话的声音也大了很多:“人家肚子里那是一条生命,不是你一个老师可以干预的!”
“这要是真出了事,你负责得了吗。”
老师劝学生家长打胎,吕卉卉妈妈又是大龄产妇,万一因此有什么三长两短,被传到网上发酵,宁舒的职业生涯将彻底被断送。
五年来,宁舒的工作一直都做得不错,她一直都很稳重,从来没这么偏激过。陶主任看了宁舒一眼,对她有点失望:“你去上课吧,吕卉卉爸妈那边我去说。”
宁舒站着不肯走,低声说着自己的委屈:“我又没说错。”
她非常坚定自己的想法:“我去说吧,那个孩子要是生下来,吕卉卉肯定完了。”
当今社会,很多家庭都生了二胎,有的家长可以平衡老大老二的关系,有的家长却不能。宁舒亲眼看见吕卉卉身上被她爸爸打出来的伤,还被虐待不给早饭吃,导致低血糖。
等孩子生下来,可以想象出来吕卉卉的处境该有多难。
陶主任正在气头上,见宁舒不光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固执地继续错下去,罕见地吼了她:“去上课!”
宁舒转过身准备回教室上课,经过主任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听见吕卉卉的妈妈在哭。
这位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悲恸,她只觉得她吵。
晚自习放学,宁舒从教学楼上下来,看见站在路灯下面的严乔。
本来应该晚上十一点多到,会议提前了,他提前回来了。
宁舒一看到他,鼻子就开始泛酸,把帽子往下面拉了拉,不让他看见她的眼睛。
她像往常一样走向他,连声音都和平时一样:“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严乔嗯了声,接过宁舒手上的包,拉起手边的行李箱:“不算早,刚下车。”
今天虽然是晴天,雪并没有完全化完,背着阳光的地方还有一些没化完的,雪、水、冰混合起来,已经不太好看了。
店铺门口的雪人也都呈现出一副颓态,像一场繁华热烈的盛会结束之后留下的一片垃圾,跟昨天过年一样的气氛相比,宛如两个世界。
宁舒低着头,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指了指街上化了一半的雪:“你说,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这样了呢?”
严乔转头看着宁舒,她用帽子挡着,又一直低着头,他还是看见了她发红的眼眶,他知道她哭过。
她不愿意让他看见,他装没看见。
严乔抱了下宁舒的肩膀,在上面轻轻揉了揉,像是安抚:“昨天很美,今天也很好,今天出太阳了。”
他收回手,指了指夜空:“月亮也出来了。”
宁舒抬头,看见一片皎洁。
青柠门口,赵宇杰从里面出来,把严乔的行李箱抢了过去,从里面打劫了几包省会的点心。
严乔把行李箱抢了回来,赵宇杰还算知道分寸,没拿走他特地给宁舒准备的那几盒。
赵宇杰蹲在青柠门口,拆开一包尝了尝:“太甜了,腻得慌,不过礼礼应该爱吃。”
“对了宁老师,礼礼今天表现怎么样,在学校闯祸了吗?”
宁舒:“没有,礼礼很好。”
赵宇杰又拆了另一包点心尝了尝,觉得好吃,多吃了几块,一抬头看见宁舒盯着他看。
他吓得整个人一抖,嘴里的点心差点噎在喉咙里,顾不上咳出来或咽下去,赶忙去看严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