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柳共风烟——
时间:2020-10-28 09:53:09

  他个头高,如此像是拥着江柳烟,对面人并未没察觉,他自己先荡漾起来。
  “走啊。”
  “……好。”
  兖城的夜生活刚刚开始,许子慕把江柳烟送到小区门口,她道完谢便拎着包往家走,完全没有邀他上去坐坐的意思。
  许子慕也没那个想法,踩脚油门扬长而去。
  房子空好几个月,地板上桌面上落了厚厚一层灰。
  江柳烟趿着拖鞋进卫生间洗漱,脸又红又肿不能沾水,就刷个牙,放些热水泡脚。
  她情绪不似表面那般平静,越琢磨回珑县后与许子慕相处的种种,越觉得他喜欢自己或许是真的。
  可她无法回应,只能辜负。她做不到把女儿丢给二老,独自追寻幸福,更不想拖累许子慕,他值得更好的。
  猛地换地方,尽管是生活数年的家,江柳烟依然睡得不踏实。夜半口渴起床倒水喝,嫌开灯照眼睛,她举着手机手电筒照明。
  等走到桌前,突然发现自家大门敞开着,玄关处站着个黑影。
  江柳烟一激灵,瞬间反应过来是小偷,她把手机的光亮冲向地面,转身一溜烟奔回卧室,从里头上了锁。
  小区全是高层住宅,物业也挺负责任,日常派人巡逻,可偷盗的事情仍屡见不鲜。
  楼下邻居出门吃个晚饭的功夫,被小偷入室偷走几千块现金和几包名烟;忘带钥匙请开锁师傅上门时,人家指着门旁墙上的标记告诉江柳烟,这是小偷做记录用的,你最好刮掉。
  对方应该踩过点,知道这家总没人在,万万没想到会与女主人打个照面。
  江柳烟心跳如鼓,骇个半死,半晌也不敢出门看人走了没。躲卧室仍觉得不安全,小偷都是开锁高手啊,室内门锁打开估计都不用三秒钟。
  主卧连着个堆砌杂物的小阳台,面积极小,门锁是老式的插栓。江柳烟猫着腰进去,将一把木椅横过来,一头抵着墙,一头抵着门,然后给许子慕发讯息。
  她不敢打电话,担心小偷听见进门报复。
  幸而许子慕没睡,收到信息提醒江柳烟先调静音,然后给她打电话:“别害怕,小偷只为财,轻易不伤人。把物业号码给我,我让他们派人上去。”
  物业值班大爷一听这事,立马找巡逻的同事上楼,期间还报了警。到江柳烟见门口,发现门还开着,两人拿大手电一照,哪还有小偷的影子?
  他们敲门通知江柳烟,小偷跑了,一会儿警察就能来。
  经这一吓,江柳烟睡意全消,俩保安陪她在家等警察上门,为缓解紧张情绪,便让江柳烟仔细查看家里丢了哪些东西。
  江柳烟搁玄关鞋柜上的包被翻得乱七八糟,现金一分不剩,其他的银行卡身份证都在。家里实在没啥好偷的,家电不值钱也搬不走。
  许子慕几乎和警察前后脚赶到,他露面的一瞬间,江柳烟忍不住红了眼眶。
  两位警察年纪很轻,都是二十多岁,见状安慰道:“女同志一个人在家,冷不丁撞上小偷确实挺吓人的,他估计也被你吓得够呛。”
  江柳烟委屈地抱怨:“什么年代还当小偷,都手机支付谁还用现金?”
  警察说:“无本买卖干惯了,收手很难。他们一家哪怕偷两三百呢,一晚上搞几家也比老老实实上班赚的多。”
  取完证,警察与保安一道离开。江柳烟对又折腾许子慕一趟愧疚得紧,翻号码时她没时间思考,排除掉乔燃后,头一个想到的便是他。
  “今年我流年不利,倒霉事一件接一件,可能得去寺里烧烧香。”
  许子慕说:“要不明天去趟千峰山?”
  “嗯。”
  江柳烟去给许子慕倒水,他说不渴,见她面色苍白,也不在意那些虚礼:“你去睡吧,我在外面沙发上守着。”
 
第27章  chapter 27
  江柳烟正发愁找什么借口央求许子慕留下来, 此番算是替她解了围。
  女人对不确定的事天生惧怕,若许子慕离开,江柳烟铁定没法睡, 小偷会不会去而复返?会不会叫几个帮手过来找她麻烦……
  整夜胡思乱想铁定免不了。
  是以许子慕话音刚落, 江柳烟忙顺水推舟:“我把客卧收拾下, 你到那边休息。”
  熬夜蹲守没必要, 只要家里有人陪,多少能壮个胆儿。
  她从鞋柜里翻出一次性拖鞋, 考虑床上用品也得换掉,被罩单手换太有难度, 索性取条没用过的新被褥。“打算凑合一晚就回去,卫生都没打扫。”
  许子慕表示不介意,“就这样甭麻烦。明早八点左右出发,先去趟千峰山,在那边吃完午饭回县里。”
  千峰山在临市, 佛教四大名山之一, 终年香火旺盛。不堵车的话半天时间可以搞定,万一运气差上山的车多,神仙也说不准几时能结束。
  江柳烟琢磨, 又不是节假日,应当不至于被堵在半山腰上不去下不来,与许子慕客套两句便回屋歇息。
  躺下半晌毫无睡意,当妈后江柳烟睡眠一直不好, 有哺乳期总喂夜奶的缘故。两个孩子她一个人搞, 夜里容易惊醒,醒了之后很难入睡。
  她嫌梳妆台上的结婚照碍眼,起床给收进抽屉。余光瞄到一对好久没碰的镯子, 取来搁手里把玩。
  这玩意儿不值钱,是乔燃在公司组织去九寨沟旅行时买的,非金非银,总之不是什么名贵材质。
  彼时正在他们热恋中,乔燃是地产公司一名普通员工,难得出去玩一次,见到什么都想给江柳烟买。
  与之配套的,是条民族风项链,女同事们夸乔燃眼光好,想借去拍照他都不肯,说别人戴过的话,女朋友知道会生气。
  求婚成功的当晚,乔燃疯子似的站马路牙子上大叫:“江柳烟我爱你,会一辈子对你好。”
  去你妈的!
  江柳烟把镯子扔进垃圾桶,决定抽空把这套房挂网上卖掉,她没信心在充满回忆的家里继续生活,恐怕过多久都不行。
  乔燃出轨,摧毁的是江柳烟对爱情的信任。
  她没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物质方面要求不高,只希望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互相扶持走过一生。
  生孩子差点没下手术台时,她便想开了,什么都没有好好活着重要。以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结果呢,却遭遇了无情的背叛。
  睡着后,江柳烟被噩梦折磨到天明。主卧窗户朝南,她忘记关窗帘,六点多钟阳光就塞满整间屋子。
  许子慕伴着厨房嗡嗡的机器声推门而出,见江柳烟穿身家居服守着豆浆机,长发披散着,背影纤瘦,尤其腰身处,空荡荡的。
  许子慕不由得想起一首刘若英的老歌,高中时听过几回,难得现在还记得歌词。
  “真的想,寂寞的时候有个伴,日子再忙,也有人一起吃早餐”。曾经不能感同身受,这下子全理解了。
  江柳烟兀自发着呆,许子慕在身后站好一会儿,她都没察觉。
  怕贸然开口惊着她,许子慕曲指轻轻敲打厨房的玻璃门:“预备早餐?”
  江柳烟猛地回神,歉意地回答:“家里冰箱早清空了,我买了点煎包和茶叶蛋,再打两杯豆浆。”
  许子慕笑道:“我以为你今早爬不起来。”
  夜间的胆怯与脆弱,白天回想只觉得尴尬。江柳烟微微脸热:“卫生间有一次性牙刷,你先去洗漱,饭马上就好。”
  再寻常不过的交谈,每家每户时有发生,于许子慕而言,却是极其难能可贵。
  刷牙时,许子慕抬头对着妆镜,嘲笑自己太过卑微,竟有些妒忌她的前夫。
  早知今日,他该做个乖学生用功读书,走父母安排好的道路,方配得上当她的青梅竹马,在彼此历尽千帆重逢后,有勇气开口追求。
  事实上昨夜送完江柳烟,何秀芝给许子慕透了信,“人家有孩子又能赚钱,搁我我也不找了,想谈恋爱就挑个小帅哥,既没有婚姻束缚、烦人的婆媳关系,还能常换常新。”
  许子慕觉得憋气,“她不是那种人。”
  “可人的天性是趋利避害的。”
  简直把许子慕呕到死,他一黄金单身汉,几时竟沦为祸害了?
  何秀芝仍执着地发表意见:“已经当妈的女人,光对她好没有用,你得把俩小的哄好,小家伙们喜欢你,事半功倍……”
  面对面坐着吃早饭时,乔晨给妈妈发视频,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姥姥说下午放学带我和妹妹去公园玩,我想坐摩天轮。”
  江柳烟说大约四五点钟能到家,特意提醒乔晨:“奶奶血压高,还有恐高症,让姥爷陪你们坐。”
  乔晨欣然答应,改问妈妈治伤疼不疼,江柳烟把半边脸往摄像头那凑:“你瞧瞧,妈妈是不是被毁容了?”
  激光祛疤的部位红肿不堪,可乔晨却说:“妈妈永远最漂亮。”
  许子慕旁观着,笑意渐渐藏不住。
  江柳烟与女儿交谈时的腔调和表情,同平时大不一样。在两个小不点面前,她显露出孩子气的一面,说话嗲声嗲气的。
  男人大多爱看女人撒娇,尽管江柳烟是对着乔晨,许子慕仍感觉,这样的她比平时的她可爱得多。
  吃完饭许子慕主动把碗筷收拾好,带厨房去洗。在家里他从不干这些,用许母的话说,许家的男人都是大爷,油瓶倒了都懒得扶。
  往千峰山去的路程中非常顺利,进大门前有人免费发香火,每人三炷。
  这是国家大力整治后的结果。江柳烟记得清楚,几年前山里一柱香还要一两百,她和乔燃来过,再捐点香火钱,低于一千根本打不住。
  如今香不要钱,来的人愈发的多。千峰山据传言求财和求子特别灵验,江柳烟倒不需要这些,她在大殿上完香磕完头,从方丈那里替家里老小各求一张平安符。
  停车场建在千峰山的中上段,寓意求佛要心诚,总得爬段山路流些汗水才好。二人拾阶而下时,但觉景色美极,绿树葱茏,春意盎然。
  只是晨间晴好的暖阳,渐渐躲进黑云里,不时竟落起雨来。
  江柳烟后悔没随身带把伞,山中天气多变,是她欠考虑了。许子慕惦记着她脸上的疤不能沾水,毫不犹豫地把外套脱下来递给江柳烟挡雨。
  江柳烟没好意思接:“不碍事,走快点马上就到了。”
  许子慕坚持:“你脸还上着药呢,淋发炎可不好。”
  外套上留有他的体温,若有似无洗衣液的味道。江柳烟撑开顶头上,笑着打趣:“我是不是像个会移动的蘑菇?”
  她小时候听过一个笑话,形容小孩子打/黑伞像只香菇。现在这只香菇飞快地下着台阶,雨势越来越大,上车时许子慕头发衣裳都被雨水打湿了。
  江柳烟从后座拿把伞,站到车身旁,“等你把湿衣服换掉我再上来。”
 
第28章  chapter 28
  许子慕揶揄她:“换衣服你也用不着躲外头, 闭上眼不就得了?再说我也不怕你偷看。”
  “嘁,谁稀罕看你!”江柳烟不屑道。
  话虽这样说,心里却不那么想, 他挺有看头, 不论脸还是身材。
  男人结完婚, 十有八九会往秃头凸肚的方向发展, 岁月这把杀猪刀对许子慕显然十分仁慈,除去平添几分熟男韵味, 尚无丝毫发胖迹象。
  江柳烟决意在外头等,许子慕不好逼她, 把湿衬衣脱下扔到后座,拿件干净的换上,敲敲车窗说好了。
  “这么快?”
  拉开车门才发现,他还在低头扣扣子,从江柳烟的视角, 刚好能瞄到一片紧实腹肌。
  就还……蛮秀色可餐。江柳烟学习非礼勿视的古人, 迅速别开脸,坐下时双脚拘谨地往回收了收。
  “安全带。”
  脑子里仍在回放方才那一幕,江柳烟不在状态地问, “你说什么?”
  许子慕一字一顿地重复:“安全带系上。”
  “哦。”
  雨势愈发地大,下山的车子排成长龙,被困住的二人倒不见着急神色,闲适地聊起天。
  江柳烟问许子慕三十岁就退休会不会闷得慌, 她毕业后进公司上班, 早已习惯程序化的生活,在家、公司和孩子们的幼儿园之间三点一线,闲下来反没有安全感。
  许子慕笑笑:“做生意和上班不一样, 无利不起早,得等待合适的机会。”
  “你们应该是轻易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差不多吧,不过这几年生意越来越难做。”
  对此江柳烟深有同感,外贸行业的黄金时代早已过去,国内劳动力和原材料价格逐年攀升,利润越削越薄,她亦有过转行的打算。
  换衣服时手机被搁在后座,这会儿不知是谁给许子慕打电话,江柳烟担心车子随时要往前挪,遂侧过身帮他拿。
  结果许子慕也在同一时间探身,恰和江柳烟挨了个脸对脸。似是被摁下暂停键,两人面面相觑,愣在当场。
  他眸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潮涌动,江柳烟回忆起醉酒那晚,许子慕说过的话如拂面而过的夜风一样,表面上不留痕迹,实则印刻在她心里。
  她赧然靠回座位上。
  电话是许母打来的,絮叨半天,问许子慕有没有按时吃饭,家中是否一切安好。
  许子慕心不在焉地应付着,许母又说:“你大嫂开始害喜了,我和你爸准备多待段时间。”
  许子慕表示无所谓:“尽管待,在那买房住下我都没意见。”
  许母长长叹口气:“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家狗窝,首都再好我和你爸也呆不惯……”
  车流开始缓慢移动,许子慕说他在开车,匆忙将电话挂断。足足耗费半小时才晃到山脚下,在农家乐简单吃完午饭,紧接着驱车往县里赶。
  江柳烟吃饱就犯困,窝在副驾驶睡了一路。
  午后开车最怕有人在旁边睡觉,惹得司机跟着犯困,江柳烟醒来后向许子慕道歉:“都快到家啦,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香没忍心。”
  江柳烟下意识抬手擦擦嘴角,还好没流口水,不然也太丢人了。
  到小区巷子口各自归家。幼儿园四点半放学,珑县是晴好天气,二老接到孩子们,领去中央公园玩到快六点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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