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孟怀枝总觉得惜月看他的眼神很是复杂,殊不知,经过昨天一天的相处,他如今在她心目中的标签,除了最初的蒜味攻击,还多了爱哭鼻子、口水泡澡以及...比她厉害。
但白惜月仍是一如既往的好看,今日发饰轻巧,没有束髻,鬓边扎了两根小辫于后首系于一处,精致的编发上,还点缀了星星点点的□□花。
眼见儿子又发花痴了,孟阙叹了一口气,一旁提点道:“小龙,发什么愣,向长辈问好呀!”
“哦...”孟怀枝回过神来,躬身拘了一礼:“钰叔叔,露姨,月儿姐姐,晨安。”
神仙向来无拘无束,恣意淡泊,并不过分拘礼,更何况小龙是神尊的儿子,这世上还真没几个人,能受得起他的礼。但苍龙阁的家教素来严格,这一点,白钰和婉露心知肚明,也就欣然受下了。
“如何打算的,今日可要回瀛洲岛?”席间,白钰问起。
孟阙下意识看向小龙,只见后者也正巴巴地望着他...便清浅一笑,说道:“今天,恐怕要再叨扰一日。”
闻言,孟怀枝面上浮出了笑意,兴是孟阙遂了他的意,便想着要讨他父君的欢心,都不带劝的,自己乖乖的扒净了两碗米粥。
听闻他们今日还会留在青丘,白惜月主动请缨:“今日我带小龙在青丘玩吧!”
三个大人俱是一愣,婉露笑道:“难得你如此有心,不过你和怀枝都还小,让晟儿陪着,我才能放心...”
闻言,白惜月却是小脸一垮,怎么又要带她那个小胖侄子啊?...爹爹和娘亲根本就不知道,身为堂堂的青丘狐族少主,白晟宇究竟有多~么的——贪吃!
对,就是贪吃!
正如此刻,白惜月同孟怀枝坐在草坡上,就眼睁睁看着,堂堂的青丘狐族少主扛着一个大/麻袋,在广袤的草丛间...
捡菌子。
“白晟宇,你干嘛每次出来玩儿,都要扛个麻袋捡菌子和野果啊?你狐王宫仙侍一大堆,是他们捡的不香吗?”
白惜月也是无语了,身旁的孟怀枝亦是连连点头,一双大眼睛是充满了困惑。
“那些仙侍都是喝露水长大的,根本分不清哪些菌子有毒,哪些菌子没毒...”白晟宇一边捡一边吐槽,“上次就害得我上吐下泻,还是得我自己亲手捡,才放心!”
白惜月盯着他背上那愈渐膨胀起来的麻袋,嘴角抽了抽,道:“呵,你还真是,一路一袋,一袋一路啊...”
闻言,白晟宇忙碌的身影停下,特意掂了掂麻袋,然后又开始埋头苦干。
还轻得很呢!这才哪到哪啊?
“对了晟儿,你昨晚有注意到...坐在你对面吃席的,那个魔界二皇子吗?”
不想白惜月有此一问,孟怀枝不由抬头看着她。
“没有啊。”白晟宇摇头,有那么多好吃的在眼前,他干嘛要去注意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那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魔头?”她继续问。
“魔头?”白晟宇挠头,“魔头,那是什么啊?我只知道魔芋和芋头,而且魔芋烧野鸭超级好吃~”说着,他还嗦了嗦口水。
什么叫鸡同鸭讲,白惜月算是领会到了,她无奈叹气:“你还敢吃野味啊?隔壁家的李二狗,就因为吃了一只野兔,发烧流涕半个月才好...你不要命啦?”
白晟宇仔细一回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忙连连点头:“对,对对,小姑姑你说的是,我保证,以后绝不再吃野味了!”
唉,她这小胖侄子,满心眼里只有吃,想也是问不出来啥的...索性闭了嘴,不发一语。
这可跟孟怀枝想象中的放风完全不一样,他想要的,是和月儿姐姐一起看山看水看夕阳,而不是...在这儿看一个小胖狐狸采蘑菇。
“月儿姐姐,这里好无聊,我们换个地方玩吧...”
白惜月抬眸看向了草丛,只见九条毛茸茸的雪白狐尾在草叶间忽隐忽现...
采个菌子而已,至于这么兴奋吗?连狐狸尾巴都藏不住了...
无力吐槽的白惜月起身掸了掸衣裙,向孟怀枝伸出手来:“走吧,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恰逢日头偏西,暖橘色的天光自她身后漫溢,在一片逆光的阴影中,她姣好的轮廓,从上至下皆被镀上了一圈温和的光晕,连带发间错落有致的浅紫小花,都变作了光华流转的宝石。
果然,不管再看多少次,他总是一遍一遍,撼惑于她倾世绝尘的容颜。
“好!”
重重地应了一声,郑重将手递上,那就任凭她,带他去往——任何天涯。
装了满满一麻袋的蘑菇,白晟宇终是心满意足的直起了身,然而环顾四周,哪里还有小姑姑的身影??
“小姑姑?小姑姑!”
白晟宇欲哭无泪,他这么辛辛苦苦的采蘑菇,就是为了给他的小姑姑熬一锅鲜美的菌汤...谁知小姑姑这般无情,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走了,呜呜呜...我这是为谁辛苦为谁甜呐?忙活这一下午我容易嘛我!
但控诉归控诉,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白晟宇擦干眼泪,扛起他硕大的麻袋,慢慢走向了狐王宫...
第20章 星月夜,他表白
若虚谷,是白惜月无意间发现的一个地方。那时,她第一次学到“虚怀若谷”这个词,便就这般为它取名了。
山谷不大,亦无甚值得称道的美景,只是难得山前无遮无拦,视野开阔。她私以为,若虚谷,当是整个青丘,观赏落日夕阳的最佳地点。
这也是她的一个秘密基地。
爹娘宠她爱她,但并不十分骄纵她,犯了错,亦少不了叱问和责罚。是以,不开心的时候,她便会来这个偏僻的小山谷,独自待上一会儿。
从未想过要与谁分享这个秘境,更未曾料想,第一回 带旁人来,竟会是不怎么招她喜欢的孟怀枝。
斜眼去觑身旁的小娃娃,只见他低着头,在其四周的草叶间挑挑拣拣,十分认真地采摘着花儿。那专心致志的模样,好像于他而言,这是顶顶重要的一件事...
小龙自得其乐,便不会聒噪到她,她自是乐得轻松。
清风拂送,凛凛却也不扰人,满山坡星星点点四处散落的无名小花随风摇动,远空正是夕阳西沉,霞光满天。
放目望去,青翠的矮山好似一座座倒扣的铜钟,犬牙交错的点落于广阔的原野上。一条细长的河流,蜿蜒穿行于矮山之间,暖色的暮光如轻纱一般落覆在粼粼水面上,整条河流就是一条迁顺无尽的橙色丝绦。
四野静谧,偶有鸟儿啁啾而过,她心里是一片澄碧,至于所谓“魔头”一词的定义,好像...也没有那么想要知道了。
“一二三四五...十十一...”孟怀枝点了点手中的花枝,只见各色小花一样一支,如此凑成了一捧格外好看~他满意地笑了笑,“足够了...”
“月儿...”
满心欢喜地想将手中的花束送出,却见身旁的人儿枕着手臂侧身躺着,双目闭合似是睡去了。
暮色熹微,连天的晚霞愈发灼然,玫瑰色的余晖斜斜洒落她一身,白净的小脸都微微泛起了红,柔软的双唇亦被镀上了一层粉嫩的蜜桃色,长而卷翘的睫毛不时轻轻颤动,仿若做了一个不稳的梦...
他觉得他手里的那些花儿啊...
瞬间就不好看了。
他就静静坐在一旁,面带笑意地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月儿姐姐说这里有整个青丘最美的夕阳,但于他而言,世上最美的夕阳——早已尽数...倾覆她一身。
又是一阵山风拂过,送来花香的同时亦缭乱了她鬓边的须发,兴是被撩的有些痒痒,睡梦中的仙子微微蹙起了眉。他不喜她皱眉,很想伸手...将她眉宇间的忧愁抚平了去。
但到底,他也只是探出小手,将她颊边散落的发,轻轻别回了耳后。
转头去看即将沉落的太阳,在靛蓝天空的上方,已清晰可见一轮圆月,他双手抱膝,安静等待夜晚的来临。
白惜月醒来时,已是漫天星汉,璀璨无比。
“月儿姐姐,你醒啦?”
她迷糊地揉了揉眼睛,见是小龙,才想起自己本是带他出来玩的,不想却睡着了...
“天都黑了,我们该回去了...”她起身欲走,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月儿姐姐,可以陪怀枝...再待一会儿吗?”
她绝没看错,那双点漆眸子里,装满了祈求。
她不知道,她周身有哪一点值得,值得令身为天潢贵胄的孟怀枝,流露出这般神情...
但她无法拒绝,无法拒绝这样一个...并不算过分的要求。
繁星闪烁,不时有流星拖着长且耀眼的尾焰划过,静默之中,只听得见微风拂耳的声音,难堪这略显压抑的沉寂,她又想起身离去...
这时,只听一稚气未脱的男声响起:“月儿姐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当然记得,那扑面而来的蒜味...她此生难忘。
“你站在你父母身边,站在丛丛繁花间,我一抬头,便就看见了你...”他笑了,“那个时候,我才满一百岁,只觉得你好好看~!”
这不废话吗?绕了半天,这家伙...到底想说啥??
“我想说,”孟怀枝转眸,专注地凝着眼前的人,一脸的真挚,“我想说...”
“我喜欢你。”
“......”
“......”
半晌,白惜月却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揉揉小娃娃的脑袋:“孟怀枝,你一个小屁孩儿,你懂什么叫‘喜欢’吗?”
自己好不容易才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表白,居然被这般无情的嘲笑,他有点委屈又有点着急:“我懂得,就是像父君和母神那样,日日都在一起!”
“你个三百岁的小娃娃,天天在想些什么呢?”白惜月笑着摇了摇头,“就算你真的懂,那我也不可能会喜欢你啊!”
“为何?”他敛眉追问。
“因为...”她很是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因为你比我小,我不喜欢比我小的男孩子。”
“......”
他凭空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因为这一点,的确是无以辩驳,他只能沉默。
漫天繁星,瞬间哑然失光,孟怀枝无力地垂下了头,十指一松,拽在手心里的花束便纷纷散落,一如他那...粉碎了一地的,无从拾掇的心意。
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白惜月到底是不忍,但转念一想,小孩的心思最是善变,此刻伤了心,下一瞬也就好了,就像此刻他自以为他是喜欢她的,等长大以后再想起,只会当做年少轻狂,并付之一笑。
如斯一想,也便不当回事了,她掸掸衣裙站起身来,说道:“走吧,你父君该担心了。”
这次,她没有再伸出手来牵他,而是兀自转身,走上了回家的路。她每行一步,蛰伏草叶间的萤火虫便纷飞几只,一路行来,已然惊醒了一大片。
孟怀枝凝着那被荧绿微光追逐的,渐行渐远的背影,觉得自己就好比这些盲目的流萤,永远都在孜孜不倦的追逐,却始终...不得亲近。
但是...
但是,绝不能,绝不能让那抹身影,自他视线里消失!
他简单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心绪,自草坡上起身,就在白惜月即将淡出他视野的前一刻,他赶紧追了上去。
夜已深,两个小孩还未归家,大人们不免有些担心。尤其是白钰,要知道,白惜月如他眼珠子一般的宝贵。
看着自家夫君那一脸担忧的模样,这倒让婉露想起了,之前惜月同她讲的,有关拜师一事...
“的确是时候,让月儿学些法术傍身了,不然,她每次出门,你都寝食难安...”她若有所指地问,“你之前出门了两日,不就是为了给她寻一个好师父吗?是未寻到吗,怎得回来了,也没见你说起?”
第21章 伤心事,离人心
“放心吧露儿,一切都顺利,”白钰紧了紧婉露的手心,便借词离去,“孩子们应该快回来了,我去厨房把晚膳热一下。”
“我去吧。”知他有事隐瞒自己,婉露并不追究,主动离开了。
本是在一旁默默低头饮茶的孟阙,叹息一声,道:“你这般瞒她,怕是太过了点吧?她身为你唯一的妻子,你终其一生的仙侣,却连你师从何处...都未能得知...”
“我如今,算是师门之耻,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鹤降上神修为高深,拈指一算,便能得出前因后果,他不会怪罪于你的。”
“想当初,我同师妹纪雅,是师父最为器重的两名弟子,谁知...”白钰苦笑,“谁知一个堕仙入魔,搅得天下大乱,人心惶惶;一个叛离青丘,立涂山为妖界,易姓换名自封妖王...”
孟阙吹吹茶水,开解道:“你啊,就是想太多了,鹤降上神何等豁达淡泊的人物,哪会泥古计较这多?月儿这般乖巧,他定会欣然收下,由她认个师祖的!”
“我之前去了鹤降山,得知师父他闭关了,也不知,是否是因我寒了他的心...”
“是么?他这一闭关,只怕没个千把年的,是决计出不了关的,月儿可耗不起...”孟阙放下茶盏,“可若是替月儿换个师父教导,只怕有心人会嚼舌,妄图挑拨你们师徒...就算你们师徒之间无嫌隙,传到外人和同门耳中,总归是不好的。”
“这亦是我所想,”白钰轻抿了抿唇,“不过我有了应对之策,师父的首徒,也算是我的大师兄——于莲上神,亦是开山立门数万年了,教导月儿完全没问题。”
“高门收徒,全看仙资与仙缘。说实在的,月儿有一半凡仙的血脉,致其仙根不稳,仙资欠缺,怕是需得历练一番,才有资格拜入师门。”
“的确,南袖神尊乃当今之世,仙气最为磅礴的仙人,若能带在她身旁,对月儿巩固仙根大有裨益...只是,神尊从未提及此事,恐是她另有安排。”
白钰这话说的深奥,再联想昨日昊天帝归位...这答案,貌似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