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仙子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即语气严肃,“你可要好生待它,我会随时抽查的!”
“好吧...”对小姑姑的话,他向来是言听计从的,虽然很不甘心,但还是应承了下来。
听见仙君的承诺,一下多苟了五千年,小鸽子明显松了一口气,扭头用鸟喙梳理起羽毛,还有意无意地瞪了白晟宇一眼。
“心这么大的鸽子,真的很难见了...”白惜月不禁赞叹。
是啊,这么肥的鸽子真的很难见,可惜只能看不能吃...白晟宇觑着笼子里优哉游哉的鸽子,将行将滴落的口水又吞回肚子里。
天上无四季,日子如流水般逝过。
季临风一如既往的关照白惜月的课业,孟怀枝仍旧假意受教于沧云静,再转过头来同仙子一一讲解。伪装学渣的生活有利有弊,虽说维护了仙子脆弱的自尊心,但...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他却不好插手。
比如初学驾云,仙子完全不能驾驭,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季临风飞身而上,赶上一出英雄救美;再比如初学控剑,仙子力道出分,差点误伤与之对招的九师兄,又是季临风旋身一挡,还挨了一记剑伤...
这可把仙子心疼坏了,又来温言软语的求他帮忙,他也是无语了,合着,他就是个移动的补血包??
相比他的苦恼,白惜月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么多年过去,孟怀枝同沧云静,是肉眼可见的愈发亲密了。甚至,甚至他还亲口承认,沧云静很多观念与他不谋而合,相处如知己。
知,知己??她真是...真是气得发抖!
以至于翌日控剑失神,还不小心划伤了大师兄...呜呜,真是丢脸~
而白晟宇日日盯着肥美的鸽子,却只能看不能吃,如此盯了一千年之后,居然莫名消瘦了...果然每个胖子都是潜力股,瘦下来的白晟宇帅气逼人,沧云静终于舍得多看他两眼了...
与此同时,他们也终于迎来了拜师生涯以来的,第一次历练。
第57章 神与魔,越与吴
得知今日要进行试炼, 一众弟子异常亢奋,于莲几度示意,将才平息堂下的吱喳与吵闹。
“在进行试炼之前, 为师有几句要交代,大家安静听好。”他肃肃嗓,继而说道, “首先, 我要跟大家说说有关——‘魔’的概念。”
魔?
白惜月不禁坐直了身子,静等师父下文。
“大家都知道, 如今的天地,是当年盘古大帝陨落, 化身而成的。那在盘古时期, 甚至盘古之前...这浩瀚宇宙,又是怎样一副光景呢?”
众人摇头,只有沧云静接话:“徒儿听家父提起过, 那时无所谓天与地, 万事万物皆处于一片晦暗的混沌之中, 但已经有了神,以及魔神。”
魔神?
闻言, 底下窃窃私语讨论开来, 白惜月亦是不解, 魔就是魔, 神就是神, 怎得还有魔神?
于莲赞赏点头, 不亏是他偶像大神的女儿,知识面就是广阔~
“是了,那时除了虚无便是虚空, 什么都没有,烛龙来回游弋,衔烛以照明。没人知道盘古大帝及一众上古荒神从何而来,但据说,自他们诞生以来,便一直在同魔神做斗争。”于莲看向徒儿们,问道,“你们之中,可有人知道...‘魔神’是什么?”
这题真是超纲了,大家面面相觑,只得把视线齐齐聚向沧云静。
只见仙子勾唇笑笑,道:“魔神,顾名思义,亦神亦魔且实力强悍。盘古大帝曾数次率领众多大神出征,与七十二魔神激战,但也只是略胜一筹,魔神不时便卷土重来。”
“的确,魔神不死不灭,祸患无穷,无计消除。最终,盘古大帝只得以身止战,献祭宇内,众上古荒神连同七十二魔神亦皆随之陷入沉睡。而盘古,在历经数十亿年的演变之后,逐渐化作了,我们如今所熟知的六界四海。”
听到此处,大家不免唏嘘,都说盘古无私,一死止千杀,犹比巨鲸落,万物生...真是不假。
“作为盘古的子女,东王公和西王母,率先从沉睡中醒来,随后众神渐次苏醒,并建立起天地秩序,而七十二魔神至今不知所踪。时至今日,人们依旧谈魔色变,大抵就是来自于...这原始记忆。”
“既然魔神不知所踪,那么,现在人们口中所说的‘魔头’,又是什么呢?”白惜月开口问道,她比任何人都迫切知道答案。
“额...”见是惜月在提问,于莲有瞬间的停顿,他沉声道,“这就是我接下来想说的,大家悉知六界之中的魔界,其间众生生而为魔,除了选择的修行路数与天神有异,其实,与我们无甚差别,是以,我们不称他们为魔头...而今人们口中所忌惮的魔头,亦并非传说中实力骇人的魔神,而泛指修行出岔,走火入魔的任何生灵。”
修行出岔,走火入魔...
白惜月心头默念这几个字,一时难以接受。她根本无法想象,她风雅温柔,如玉如松的爹爹,会是别人喊打喊杀的魔头...
“惜月?...”见仙子脸色煞白,孟怀枝轻声唤她的名。
白惜月并未答言,只是轻轻摇首,示意不用担心。
“所以,你们此次历练要面对的敌人,正是种种入魔的凶兽。”说着,他手掌凭空一挥,现出一面水镜,镜面浅蓝色的波光涌动,镜子的背后则连接着另一个世界。
“此乃蛮荒幻镜,是当今之世,各大门派争相竞夺的,著名的教学实验基地~为师我排队,排了整整五百年,才轮到我们于莲山借用...”就这,还多亏了殷星承的父神从中调停,做了加急处理,不然,别说五百年,就是一千五百年也别想等到!
“诚然,这只是幻境,你们在其中会流血受伤,甚至身陨...但那只是幻象,实际上,你们都是毫发无损的,大可不必惊慌。不过,痛感是完全真实的,并不会因此减损一分。曾经有学徒,在体会过濒死的感觉之后,始终心有余悸惶惶不可终日,不久就辞学了...”
闻言,大家皆是倒吸一口凉气,暗叹这蛮荒幻境居然如此凶险。唯独孟怀枝神色如常,自信有他在一天,便能护仙子喜乐康顺一日,别说流血受伤,就是一道红印...都不会留下。
“此前,已教授了你们诸如驾云控剑之类的基本仙法,此次历练,便是最好的将其巩固的机会。此番有所成,那么随后即将到来的地考,就不足为惧了...为师相信你们,定能顺利归来!”
动员结束,于莲即刻点化幻镜,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镜子吸了进去。
一听蛮荒幻镜,白惜月还以为会是那种黄沙漫天,抑或风雪不断的荒芜苍凉之境。然而,与她的想象截然不同,她落身于一条潺潺溪流边,岸上柳枝正抽芽,柔顺无骨随风摇摆。
“这...这是哪里啊?”她不禁发问。
“是啊,这哪啊?师父说的怪兽又在哪?”赤瑛琪亦是疑惑,但她很快就发现不对,“这...一二三四五六七,怎么只有我们七个人?”
闻言,白惜月环视一圈,大师兄,沧云静,晟儿,九师兄,小师姐,再加她和孟怀枝...刚好七人。
“应是分组了,分作两组,各自面对不同的幻境。”季临风如是道。
“是这样啊...”仙子一边应着,一边偷偷去觑身旁的孟怀枝,和他分到一组,她竟安心了几分。
“那边有人来了!”
殷星承一指,纷纷抬眸去寻,果然,只见一荆钗布裙的农家女,手撷一只木盆,正袅袅娜娜地自绵绵晨雾里向他们走来。
他们七人皆是一身仙气飘飘的雪纱,只怕农家女瞧见了,该是会万分诧异的。然而并没有,农家女径直掠过他们,沿着斜堤,行下河畔去了。
“看来,她看不见我们。”
大家皆认同季临风所言,这幻境,他们只是旁观者。
女子取出盆中素色的纱衣,在冰冷的河水中来回捣洗,兴是浣纱无趣,便哼起了小曲。音色清越,低回婉转,如月光滴入湖泊,于微凉雾色里悠悠荡漾开来。
“夷光?你来的这般早呀?”
又一女子现身,步履欢快地行去了她身旁,两人有说有笑的,不知在聊些什么。
“夷光?”白惜月想起她看过的话本子里,凡间有个著名的美女,就叫做施夷光...
“是西施。”孟怀枝补充道,“她身边那个,想来就是与之同期的越国美女,郑旦了。”
“美女?”白晟宇撇撇嘴,“这俩也就蒲柳之姿,美在哪了?”
“这不是重点,”沧云静沉声道,“重点是,我们身处吴越之争的幻境之中,而生灵涂炭,亡国灭邦之际,往往是妖孽横行,凶魔肆虐之时。”
“原来是这样啊...”白惜月恍然大悟地点头,不由暗暗钦佩,学霸就是学霸,看的就是通透~
“可是凶魔异兽,又与这两位有名的美女有何干系呢?”殷星承嗤之以鼻,“我可不信凡人那套‘红颜祸水’的说法,把美人说的跟洪水猛兽似的...”
“若真有妖魔,迟早会露出尾巴的,我们且先看下去。”
季临风如是提议,大家便息了声,默立一旁,静观其变。
热络的聊了一会儿,亮丽的歌声再次响起,郑旦折一条柳枝,如宝剑入手,腾挪玉足翩然起舞,其舞姿刚中带柔,飒爽又利落。
孟怀枝看的有些恍惚,他不禁想起在婉华宫的花苑之中,那手执桃花枝,月下弄舞的仙子。
余光瞟向身旁的白惜月,只见仙子亦是瞧得入迷...他摇头一笑,她这好比看戏听曲的松散样子,哪里像是来除魔历练的?
仙子若有所思:“一人歌,一人舞,跟话本上写的一样,西施同郑旦,起初十分之要好。”只可惜后来争宠妒忌,两人渐行渐远...
感慨之间,两位女子复又相携而去,清霜薄雾业已散尽,温暖融和的晨曦之中,两个身影愈渐清晰。
是一男一女,不疾不徐并肩向他们走来。
男子头顶乌纱冠帽,衣饰华丽雅致,不论气质抑或长相,皆是出尘。而他身旁的女子,正是西施。
“这...应该是范蠡吧?”她记得话本有写,范蠡同西施情投意合,最终为了复国大计,两人不得不被迫分离。
正想着,果见美人低泣垂泪,范蠡则伸手为她轻柔拭去,下一刻,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俱是一脸的不舍与哀戚。
大概是眷恋太甚,已然不能止于拥抱,泪雨纷飞间,两人唇齿相依,忘情拥吻。
接吻的时间越长,他们这七个吃瓜群众之间的气氛就越发尴尬...
拥吻也就算了,怎么...怎么范蠡的手也不安分啊??甚至,甚至还极其自然的放在了西施的...胸前?!
这是什么男默女泪的画面啊?吓得仙君纷纷虚咳,仙子则脸红垂眸,以掩饰这让人窒息的尴尬。
“别看了...”孟怀枝抬手,遮住白惜月的视线。
第58章 谁是人,谁是魔
仙子白净的小脸, 刷的一下红透了。
“我没看...”她小声嘟囔。
反正一行七人尴尬的...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幸好西施还是清醒的,轻轻推开了范蠡。俊雅的公子身形一顿, 那表情看着,分明有些许受伤。
见得天,见得地, 见不得心尖上的人儿受委屈。
西施有些不忍, 垂眸低声说道:“范郎,我们该入宫, 去面见王上了...”
“不去了,我们不去了, 夷光, 随我走吧!我们远走高飞,什么灭吴,什么复国...都与我们无关...”公子神情殷切, 隐隐有泪光闪烁, “夷光, 我们走,走得远远的...好不好?”
“范郎, 时至今日, 天下之大, 已无你我容身之处。”
语毕, 美人转身而去, 徒留公子一人垂首独立, 形影萧索。
这斗转直下的剧情,教人措手不及,方才还无比的尴尬, 而此刻,面对一双被迫分离的眷侣,却只剩下深深的同情。
“西施为什么不跟范蠡走呢?...”白惜月不禁出声问道。
“身不由己...”季临风亦是叹息,“这世上有太多人,不过是为别人而活。”
其实,仙子是明白的,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们...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听大师兄这口气,貌似...深有体会?”孟怀枝挑眉问道。
他笑笑:“我想小师弟的体会,只会比我更深。”
“还记得,曾有一位仙人跟我说,只有强者才配拥有美人...”孟怀枝神情冷淡,“只能说,范蠡太弱了。”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旁人侧目,虽然仙君次次考核都不及格,“草包论”更是传遍六界四海,一千多年过去,这事连被当作饭后谈资...都嫌拾人牙慧。
但是,若能做到如他这般,堂而皇之理直气壮,且毫无羞耻心的不及格...亦不啻为一种强大。
身旁的仙君,是如此恣意洒脱,任性妄为,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白惜月竟隐隐...有些羡慕。
遐思间,忽而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物移景换,还不及反应,七人已身处一座修饰寥寥的殿堂之上。
主座上,一人华袍加身,肃穆端坐,却眼神空旷,若有所思。
此时,君王倾心倚重的两位大臣——范蠡和文种,领着八位从各地搜寻来的美女,徐徐步入殿中。
身形单薄,略显老态的君王,终于凝睛聚神,坐姿愈发笔挺。
那是越王勾践,在久闻“浣纱双姝”的盛名之后,第一次见到西施与郑旦。
那也是他,第一次起杀心。
对爱将范蠡,对良臣文种,对...相濡以沫,共担风雨的王后雅鱼,起了杀心。
他无声无息来至王后的寝殿,凝着她沉静的睡颜,神色莫名。今日看到施夷光,他忘了他曾合衣卧薪;今日见着郑旦,他忘了他曾悬绳尝胆。
直至此时此刻,同他一样在岁月中慢慢老去的发妻,却在随时随地,冷酷又直白的提醒着他——薪荆难安卧,胆苦不堪尝。
忽而,佩剑出鞘寒光乍现,一双冷眸尽是杀机。
为森然剑光所照亮的,不单是勾践无情的眉眼,更教他们这些旁观者,皆为之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