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你……”
陈逾白不再理他,看着整理草垫的何六安几人说道:“六安,马车上有些盖的毯子,你去取来,分给大家,我们在这里将就一晚。”
何六安作为东宫的护卫长,怎么敢和太子在一个房间里就寝,忙说道:“殿下,我和其他护卫去营帐外面守夜吧。”
英姑一把拽过文芯说道:“我和文芯去马车上休息吧。”
常禄也忙说道:“我在帐篷口守着就好。”
陈逾白无奈,“北狄的天气到了晚上天寒地冻,这帐篷虽然又脏又小,但是好在还有炭火取暖,不论是外面还是马车上,你们睡上一晚都免不了受凉,我们此行还有任务,切不可生病了,你们只当我是茶商白郎君,将尊卑放在一边吧。”
“殿下……”
“六安,这是命令!”陈逾白拍拍六安的肩头,“去吧,拿毯子吧。”
第69章 北狄
在这个小小的帐篷里, 卫婵沅睡在了最里面,陈逾白躺在了她的身边。
其他的人也都各自找了地方铺上了草垫躺下了。
英姑拉着文芯选了个靠近炭火的地方,闵行舟像是狗皮膏药一样往英姑旁边凑,英姑拔出剑插在了地上, 将他生生隔开了距离。
刚开始大家都拘谨, 但忙活了一天, 那些护卫前一夜就没有安睡,早累了, 很快就睡着了, 呼噜声四起。
在这个寂静的夜里,陈逾白半撑着身子看着身旁闭着眼睛的人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喃喃自语:“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卫婵沅根本没睡着, 听到他这么说, 转过身来, 四片薄唇毫无预料的相碰,脑子瞬间就懵了。
陈逾白停顿了片刻,心头微抽, 全身的血液都往头顶涌了上来, 他闭上眼睛, 翻身压了上去,轻轻地摩擦着身下人柔软的双唇。
一开始毫无回应的人儿,渐渐的闭上了眼睛,口齿微张,配合着这个从温柔到逐渐炙热的吻。
“是不是睡不着?”陈逾白停在她的唇边轻声问道。
她不敢动,僵直着身体。
“阿沅,最近以来, 你变了好多。”陈逾白埋在她的脖颈处。
他的阿沅真的变了好多,以前的阿沅,不论是对他说狠话,横眉冷对,还是那一段短暂而很美好的时光,都是灵动的,充满活力的。哪怕是卫若书失踪的最初,她都还会生气的骂他质问他,可是现在呢,他总觉得有什么从她身上溜走了。
虽然现在阿沅不抗拒自己,不责怪自己,但他却再也找不回那个最初的阿沅了。
“我只是有点累。”她也知道自己对于很多事情提不起兴致了,来北地这一路,每到一处住客栈的时候,陈逾白都尽量找来当地的特色菜式或是有意思的小玩意逗她开心,她却一点也欢喜不起来。
好像身体里有个地方很累,她想改变,却有些无能为力。
“殿下,给我些时间。”
有这一句话,陈逾白真的很知足了,“好,我等你,我陪着你。”
他将卫婵沅搂进怀中,下巴抵住她的额头,“放心的睡吧。”说完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她的后背。
好熟悉。卫婵沅尤记得前世,她总会做很悲伤的梦,每当难过时,就会有人这样拍打着自己的后背,她在梦里从来没看清过这人。
可能前世的自己真的太爱这个人了,才会想要安慰自己的就是他。
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拍打,渐渐进入了梦想。
第二日,阿豺就带着他们几个人出发了,从一大早走到了第二天的一大早,终于来到了北狄的宫殿前。
宫殿不大,但修缮的很精致,极具北狄特色,红色的大柱子立在殿两旁,上面挂着暗黄色的帷幔,墙壁上画着他们的翟犬图腾和类似于祭天的场景。
缝制而成的很大一块狼皮从主位一直蔓延到阶梯下,再到他们脚边,在狼皮的边缘,阿豺停下了脚步。
从主位后方走出一个年轻男子,头上带着主色赤金,红色绣纹的尖顶帽,上面镶嵌了很多宝石,身上穿着藏色的北狄服饰,虽然极力显示了华贵,但从布料和绣工来看,确比晟朝皇宫中逊色不少。
“你们就是阿豺说的商贾?”
陈逾白道:“是。”
“货物我看过了,确是上品。说吧,这生意要怎么做,不过有些话我先说在前面,我们这里可比不得你们晟朝,给不了你们多少好处。”
陈逾白捣了一下闵行舟。“该你了。”
闵行舟瞪一眼陈逾白,对着王子行礼,“我也是个有良心的生意人,既然晟朝国内没有我的一席之地,还望我能成为北狄国的皇商,我表哥说的对,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若是王子能给我一块地界,我会派工匠绣娘和伙计来这里。”
闵行舟拾起来脚边狼皮的一角,“这么好的狼皮,缝制的未免简陋了些,若是由我们晟朝的绣娘来缝制这块狼皮,必定是上好的大氅。”
又走到柱子旁,跳起来拿下一段帷幔说,“倒是好蚕吐的好丝,却没有纺出好纱,若是由我们晟朝的纺工纺织,光泽定比这好上百倍。”
然后重回自己的位置,“茶叶就没办法了,你们这里不适合茶树生长,只能由晟国运过来,不过若是王子喜欢陶瓷,我也可以让工匠来北狄烧制。”
“你们的国人若是愿意,这些工艺都可以前来学习。”
陈逾白在一旁听着,不动声色的给闵行舟一个赞许的眼神,他就知道关于做生意这件事,闵行舟定能胜任。
本以为一切都顺利,不料吐延王子突然说道:“那你们可带了绣娘和纺工来?我要当场看看,那些货物究竟是不是出自你们的手,别给了你地界,你却做不出好东西。”
闵行舟一下子蔫了,从帝都出发时只知道是来和谈的,他带纺工和绣娘干什么。
“这……我可以让人送信回去,等几日工匠和绣娘就来了。”
陈逾白却皱了眉头,来回岂不是至少要半月时间,再说还有和谈和平叛,出来的时间太久了,容易让三皇子的人发现他们,若是戳破了他的身份如何是好。
“王子,我们家中还有老母,不能在北狄久待,王子只需要在契约上写明即可。”
吐延瘫坐在老虎椅上,懒散的说道:“不行,除非让我亲眼看见你们确实有这个能耐。”
一时之间几个人陷入了僵局。
大殿之上突然传出一道不算低沉也不算清丽,雌雄难辨的声音:“王子若是不嫌弃,就让我献丑吧。”卫婵沅压低了嗓子,尽量让声音宽厚一些。
陈逾白忙挡在她身前,“她是个男子,如何做得了绣活,不过一时心急罢了。”
吐延王子突然来了兴致,“即使是心急,那说明他肯定会刺绣,若是连你们晟朝的男子都能绣出不错的花样,那这个生意我就做了。不但做了,还要好好款待你们。”
陈逾白作揖,“我们这有另一位也会绣活的男子,这位就不必了。”然后小声对六安说,“去把文芯喊进来。”
他的阿沅,堂堂太子妃,如何能给旁人绣衣服。
卫婵沅戴着帷帽看见陈逾白的神情似是不愿意,她有点想不明白了,以她的绣工对付这位吐延王子是绰绰有余,为何不让她做。
吐延瞧着却越发觉得有意思,不由得多打量了卫婵沅几眼,发现这男子身子瘦弱,刚才说话的声音也较为细腻,听着很是悦耳。
“就是你了,不用旁人。对了,这两人为何总带着帷帽?摘下来吧。”
刚才陈逾白就有心让卫婵沅和文芯常禄一起等在殿外,却不想直接被阿豺拒绝。其实阿豺也是挺好奇的,早就想看看这两顶帷帽下是怎么样的面容了。
陈逾白皱眉,这还得寸进尺了,不但要阿沅刺绣,还要看她的容貌,真是让他无法忍耐了。
闵行舟知道陈逾白生气了,忙拉拉他的衣袖,小声说道:“记住,你现在只是个茶商,可不是什么太子,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句话将陈逾白要说出口拒绝的话吞了回去。
卫婵沅悄声说道:“殿下可忘了此行来是什么目的?我此刻也只是个茶商的小表弟。”
她没想通,自己如何就不能见人了,在帝都时,还不是大街小巷的整日里乱跑,怎么来了北狄就连人都不让见了?
英姑倒是爽快,一下子就摘下了帷帽,压低声音说道:“北狄王子,戴帷帽不过是我们江湖中人的习惯罢了。只是,这位郎君多有不便,还望王子海涵。”
吐延看着眼前英气飒爽的人,哈哈哈大笑,“原来这位郎君如此俊朗。”再看看其他几人,确实都相貌不凡,“不愧是关小阁老看中的人,是不是怕我们北狄的姑娘豪放,吓坏了你们,几人可是都有了婚配?”
闵行舟赶忙说道:“确实,我们都已有了婚配,来这里的路上被人盯着看,那感觉有些不太好。”
吐延将视线拉回到卫婵沅这里,“想必这位公子定是仙人之姿了?”
卫婵沅看见大家都如此维护自己,应该是怕她女子的身份暴露,引起诸多的不便,为了不招惹旁的麻烦,立刻说道:“不是,我自小受了伤,面容丑陋,故一直戴着帷帽,还请王子别伤了在下的自尊心,请王子让人拿上来布料和针线,我现在就可刺绣。”
听到卫婵沅这么说,吐延沉默了一会,最后站起来指着墙壁上,“你若是能将我们北狄人心中的翟犬绣出,我就答应你们。”
这墙壁上的翟犬图腾是部落里的长老们绘制而成,十分不易,这里的女子绣过不少的翟犬图腾,其中不乏栩栩如生的,就比如他妹妹悦延绣的就很不错,他倒要看看这个伤了面容的郎君能绣出怎样的图腾。
“好!”卫婵沅拿过北狄侍女端上来的布料和针线开始了刺绣。
其余的人都被请到大殿两旁赐了座。
吐延说道吩咐:“刺绣可是需要花费时间的,阿豺你在这里看着他们。”
等待的时间过得有点慢,闵行舟可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从怀里摸出骰子,“阿豺将军,我们两个来押赌注吧。”
阿豺却盯着英姑和何六安,上前揖礼,“我观察许久,觉得两位功夫应当不错,可否和在下比试比试?”
第70章 朋友
闵行舟一步跨到英姑身前, “怎么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不用比,阿豺将军你最厉害了。”说着就伸出了大拇指,“他们两人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阿豺一把拨开闵行舟, “听闻晟朝江湖中人能够四两拨千斤, 阿豺今日想见识见识。”
陈逾白给何六安使个眼色, 何六安握剑作揖,“将军若是想比试就先和在下比试吧。”
“好!请!”
阿豺和何六安来到殿外的空地上, 架势一摆上来, 立刻围过来了很多人,北狄人豪放,崇尚强健体魄,随时随地都是擂台, 即使是皇室所住的地方, 亦是如此, 此刻没有急事的人们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情,过来观看,吆喝声四起。
闵行舟也拉着英姑前去观看。
陈逾白留在殿内, 想瞧瞧卫婵沅刺绣, 还没走到身边, 就被她身边北狄侍女拦住了,“郎君,请不要打扰。”
他停下来隔着一段距离静静看着认真刺绣的卫婵沅。
外面的打斗声和人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和里面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何六安得了陈逾白的令,并没有尽全力,故意败下阵来。
“将军英勇,在下佩服。”
阿豺却很生气,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作为北狄的大将军还需要你一个茶商的护卫佯败,我这脸面往哪里放?”
“将军莫生气,我们晟朝切磋都是点到为止,将军确实勇猛。”何六安立刻说道。
“我们重新比试!”
何六安无奈只得应了下来。
阿豺擅长的是骑射和摔跤,何六安惯用四两拨千斤之法,两个人一时间分不出高低。
人群中突然有人看不过眼了,乘何六安不察,瞄准他的手臂扔来一个石子。
英姑一看,飞身上前,打掉石子大声说道:“比武切磋最不耻的就是背后耍花招,没想到堂堂北狄,竟然输不起!”
底下人的都愣住了,英姑和闵行舟只站在外围观看,须臾之间就到了比试场中间,出剑挡掉石子的速度之快,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阿豺看了英姑一眼,心想这茶商护卫已经不好对付,也不及此人的武功高,这些人果然不简单,如今晟朝不要他们,若是能为北狄所用,真是再好不过了。
心里的这个想法一旦形成,立刻就变了态度。
“刚是谁在背后搞这些小人所为之事?”
人群中一个人颤颤巍巍站了出来。
“拉下去仗责!”
阿豺对着英姑和何六安行礼,“在下输了,心服口服。”
英姑道:“人各有所长,若是比骑马射箭我们定不是阿豺将军的对手。”
“果然有大侠风范,我们可否交个朋友?”
闵行舟又挡在英姑身前,“她已经有我这个好友了,朋友多了容易花眼,我看就算了,再者我们是契约关系,就不要说什么朋友了吧。”
何六安睁着大眼睛看着闵行舟,他记得殿下说过,这次就是来和北狄人做朋友的,怎么送上门了,闵行舟却要拒绝?
闵行舟可不管什么这些,他只觉得这个阿豺看着英姑的眼神,让他觉得十分不爽。
阿豺有些尴尬,英姑也不愿让闵行舟不高兴,但又不想惹北狄的将军不快,正愁着如何办的时候,却见大殿里的侍女走了出来。
“将军,绣图已经完成。”
阿豺吩咐:“去请王子过来。”
所有人都回到了一开始的位置上,吐延站在老虎椅旁看着面前的两幅图腾,一副是她的妹妹悦延前几日绣的,一副是卫婵沅刚绣的。
虽说悦延所绣的图腾更大,但是也花费了好几日的时间,可若说翟犬身上的纹路和眼中的神情,显然是另一幅和墙壁上长老们所绘的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