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小心的不吵醒阿沅,挪动了自己的身体。
卫婵沅睡的本就不安稳,立刻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赶忙闭上了眼睛。
腿上的酥麻感又涌了上来,她揉一揉,尝试着站起来一些,似是失去了知觉,一点也站不住,牢牢的抓住车窗的木条,咬着牙,等着这一阵酥麻感消失。
陈逾白偷偷看着,实在不忍心,蜷缩起身体转过了身,无声的流泪。
卫婵沅见陈逾白动了,忙拿过另一只水囊,摸了一下,“还好,粥没凉。”
她附在他耳边,“殿下,你醒了吗?”
陈逾白不说话,一个劲的将头埋在胸口。
“喝点粥吧,你在发烧,不吃东西是不行的,我们还要走三天才能走到巫医住的地方。”她扳过陈逾白的身子想扶他起来喂粥。
陈逾白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按住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阿沅,我们回帝都好不好?”
“我知道太医一定有办法可以治你,但是太远了,至少十多天的路程,我怕还没走到,你就已经……你别担心,等三天我们见到巫医就好了。”卫婵沅温柔的抚着他的头发。
三天,太长了,他现在不过是撑着一口气,随时就可以倒下,归元丹的药力只有两天。何苦让阿沅替他吃这些无谓的苦,到最后自己还是得死。
失去所爱之人的感觉的是什么,他太清楚了,一定不能让阿沅再体会一次,他宁肯阿沅恨他。
狠了狠心,捏紧了拳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支撑起自己。
卫婵沅见他想坐起来,赶忙上前去搀扶。
斜靠在马车上,陈逾白说道:“阿沅,你把秦指挥使喊进来,我有话要说。”
“好好。”
卫婵沅掀开车帘,喊了秦善。
秦善找个了稳妥的位置,停下马车,躬身进来,一眼看见清醒的陈逾白,高兴的喊道,“殿下,你醒了?太好了。”
“秦指挥使者,我有话要说。”
“殿下请讲。”
陈逾白眼眸微颤,捏了捏拳头,咬紧了后槽牙,缓缓吐出几个字,“你可知,卫婵沅,我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你要喜欢,我送给你。”
“这,殿下你……”秦善有点懵,这没头没脑的说的是什么话,再说这话他是一点也不相信,这一路他做的所有事自己都看在眼里,哪一件都是用了真心的。
卫婵沅呆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逾白,她不相信,他说的每个字她都不相信,重生这一年多发生的所有事都历历在目,怎么让她相信?
她爬过去,握着他的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活不了了才说这样的话?”
陈逾白心揪了起来,他的阿沅竟然说对了。
猛然甩掉握着自己的手,从怀里掏出那个空空的归元丹瓶子,看了卫婵沅一眼,低头说道:“我知道自己中的毒,乃是彩蛛腐毒,我有解药,已经服用过了,否则我早死了,你们不用费心思带我去找巫医的。”
“你可知这次来北狄我为何非要带上你还有秦善吗?只不过是我对你腻了,早就不喜欢了,但念在你二哥的事我也有责任,恰好秦善又喜欢你,与其让你在深宫中终老,不如给你们机会远走高飞,如此说来你们还要感谢我才是。”
“本想在回宫的路上放你们离开,谁知道这次来北狄竟然如此的不顺利。我中毒以来,你也算是对我尽心尽力了,既然毒已经解了,也不想再继续让你照顾我,不想欠你,我自己寻个客栈修养几日就回帝都,你们想去哪就去哪吧。”
卫婵沅听着听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陈逾白,你刚才说那些话,为什么不肯看我!”
她用双手摆正他的脸,“看着我,你看着我,再说一遍!你不喜欢我了,你对我腻了。”
他抬眸,看着卫婵沅眼中的泪水,心早就疼痛不已,内里的嘴唇已经咬出血来,满嘴血腥味。可是他知道,只有让她恨自己,才不会因为自己的死而让她难受。
可是嘴张了又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喜欢你,”卫婵沅捧着他的脸,“我喜欢你,两年前在皇后的寿宴上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我说你身若琉璃,貌若璞玉,我说你才华冠世,定然是好君主,我日日打听你的喜好,给你缝衣袍,只不过……”
“只不过,我突然想放弃了,但是你又来招惹我,把我娶进东宫,三番五次救我性命,恨不得对全天下的人表达你对我的真心,你让我重新喜欢上了你,把心交给了你,现在你说不喜欢我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本来就是个薄情的人,昨日喜欢薛玲玉,今日喜欢你,明日不定又去喜欢哪家娘子呢,腻了就是腻了,没有为什么。”每说一个字,就像是往自己心里插一把刀。
“殿下!”秦善实在看不过去了,他察觉出了什么,很显然的陈逾白是故意推开卫婵沅。
“别说了,别真的伤了阿沅的心。”
“你让他说!”卫婵沅的眼泪不停的流下来,陈逾白想为她拭去眼泪,手抬了抬又停下来,重重的捏住了拳头。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卫小娘子还让我说什么?”
秦善拽过卫婵沅拍拍她,“别相信殿下说的话,赶了一夜的路,我累了,阿沅你去驾马车,我在车里休息一会好吗?”
是呀,秦善一夜未眠,还没有休息,她胡乱的擦干眼泪,却在抬脚的时候顿住了,“要往哪里去?”
“回去!”陈逾白道
“冷极村!”秦善道。
秦善叹了口气,“既然都来了,听说冷极村有别处没有的美景,我们去看看,也不枉来了一趟。”
卫婵沅和陈逾白同时想起了临行前说过的话。他说,跟我去吧,哪里有一处地界司机冰雪,我想带你去瞧瞧。
只是没想到现在是要去了,却是在如此的情况下。
卫婵沅点点头,出去,坐在车架上,很快马车就动了起来。
陈逾白终于支撑不住,斜斜滑了下来,喉头的甜腥味让他捂着嘴呕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怕让卫婵沅听见,秦善赶忙过来扶他。
黑紫色的血从嘴角流出来,沾染的手上都是,秦善帮他擦干净,“殿下,你这又是何必,何苦说谎骗阿沅。”
陈逾白一把拽住秦善,他突然想起来,前世,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也曾这样拽着求他。
“秦善,你带阿沅走吧,你们救不活我的。”
他苦笑,前世是他求他让自己和阿沅葬在一起,重活一世,却是求他带走阿沅。
秦善拿过他手中的药瓶,“我看见你吃了里面的药,但并不是解药吧。”
“是护住心脉的归元丹,只有两日多的功效,我们去冷极村却要三日,而且还不知道那个巫医在不在,别折腾阿沅了,也别让阿沅伤心了,你是个值得托付的君子,把阿沅交给你我就放心了,秦善,我欠你的,来生当牛做马回报你。”
秦善突然笑了起来,“殿下你可知道,为了救你,为了连夜让我带你找巫医解毒,阿沅也对我说过一样的话。”
第81章 冷极村
心中酸涩难忍, 一行清泪从眼中滑落,“让她恨我吧,这样,我死了她心里也会舒服一些。”
“阿沅不会恨你的, 你如今在她心里已经比过了任何事任何人, 她就是想恨你, 也恨不起来。我请殿下别再给她伤害了行吗?殿下若真的活不了,这两天至少好好的活着行吗?”秦善真的不知道陈逾白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既然这么喜欢, 何苦要说那么狠的话。
秦善看见一旁的水囊,拿起来打开看了一眼,“殿下,喝点粥吧, 即使只能活两天也别当饿死鬼。”将水囊递过去直接放在陈逾白的嘴边。
边喝粥, 秦善边说, “我都还没给阿沅说自己喜欢她,倒是让你先说了。”
“是你自己一直不说的,我只好替你来说。”陈逾白合上水囊口, 躺了下来, “秦善, 我不过是想让阿沅在我走后,别那么难受。”
秦善起身,“我真是被你们两个人………哎,你说归元丹只能维持两天吗?你在马车里坐好,我来想办法。”说着就跳了出去,马车快速的行驶了起来。
秦善将马车驾驶到一处卖马的地方,换了两匹精良的马, 让卫婵沅到马车里坐好。
卫婵沅进到车里,坐在拐角处,和陈逾白拉开一段距离,也不说话。
马车飞快的行驶了起来,一直到傍晚秦善又看到了一处卖马的,继续换了两匹马,买了两个烧饼,递进去一个,丝毫不休息的开始了赶路。
陈逾白越来越冷,意识逐渐模糊,他心里清楚归元丹的效力快要结束了,毒气已经慢慢往他心脉处游走。
转头看了一眼卫婵沅,发现她正抱住双膝埋着头,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于是他大胆的看了起来,可这片刻的安宁老天爷却不愿给他,心口处猛然剧烈疼痛起来,压制住吐血的冲动,疼出了一头汗,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终是压制不住,一大口血吐了出来,昏了过去。
被惊醒的卫婵沅一眼看见陈逾白吐的血,心中一惊。
“殿下,殿下怎么了?”
擦去嘴角的血渍,拿出装了药的水囊,对嘴给他喂起来。
却发现他在不停的磕牙齿,不停的用双臂搂紧自己的身体,摸一下他的额头,更烫了。
卫婵沅知道身体发烧,整个人会很冷,她忙躺在他身边,紧紧将陈逾白整个的裹进怀里,奈何她太瘦弱,陈逾白又高大,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她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和外衣,都盖在他身上,然后附身上去,能给他多少温暖就尽量给他多少温暖。
“阿沅,阿沅…”昏迷的陈逾白嘴里喊着她的名字,“别离开我。”
卫婵沅摸着她的脸颊,“我在,哪怕你说不喜欢我了,我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
“阿沅,阿沅……”迷糊中陈逾白紧紧抓住卫婵沅的手。
卫婵沅哽咽着,牢牢握住他的手,听他说了那么多伤她的话,但她压根就没打算相信,因为此时此刻,她能想到的全都是他的好,她明确的知道自己只想让他活,哪怕让自己付出任何代价。
天再亮的时候,马车停了,秦善高兴的掀开车帘,却看见卫婵沅和陈逾白躺在一处,紧紧的抱着。
一阵凉风吹进来,卫婵沅打了个哆嗦,起身问道:“阿善兄长怎么了?”
秦善别过头去,“我用最快的速度,提前一天赶到了冷极村。”
卫婵沅欣喜,穿着淡薄的衣衫出了马车,看见白茫茫的一片和路口的一块路碑,上面写着冷极村三个字。
“我们快去问问巫医的住处吧。”
秦善忙脱下身上的披风递给卫婵沅,“我看你把衣服都盖在殿下身上了,这里很冷,你快把衣服穿上。”
卫婵沅却又给秦善披上,“你在马车外面,更冷,一会去了村子里,买件棉衣就好,我们还是赶快询问巫医的下落吧。”
秦善一把将她推进马车,“你好好照顾殿下,棉衣我来买,路我来问。”
很快进了冷极村,秦善先买了厚被子和厚棉衣递进车里,卫婵沅忙给陈逾白盖上,又穿上棉衣,从马车里出来。
“阿善兄长,你不眠不休的赶了两天路,快去休息一下,这路我来问。”
秦善此时确实也有些撑不住了,就没有客气,“好。”
卫婵沅拿好马鞭,马车在冷极村慢慢行驶了起来,路过一家药铺的时候,她跳下车跑进药铺。
“掌柜的,向你打听件事。”
掌柜的一看这女孩长相十分清秀,但就是看着有些狼狈,发髻随意的挽着,脂粉未施,脸色有些不太好。
“小娘子是不是病了?”
“不是,”卫婵沅摇头,“我是想问这里是不是有位能解百毒的巫医?”
掌柜皱起眉头,“是有这么一位,不过好久都没见了,而且此人脾气古怪,中的毒不罕见不解。”
“罕见,罕见,”卫婵沅高兴的说道,“怎么找到他?”
掌柜指着一座雪山,“他就住在雪山上,不过很久没见了,很多人都说他自己试毒已经死了。”
死了?不不,肯定不会的,她不相信,既然来了就必定要上去看一看的。
“多谢。”
卫婵沅回到马车上,往雪上那边行驶,来到雪山脚下,她才发现,马车根本上不去,可是现在陈逾白昏迷,走不了,掀开车帘,看着累的已经睡着的秦善,实在不忍心再麻烦他。
往雪山上看去,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见什么房子。她想若是让秦善背着陈逾白找太慢了,不如她先去找,找到了再回来,节省时间也节省秦善的体力。
但是她不能就这么走了,万一秦善醒了看不见她一定会着急的,她跳下马车,拴好一匹马,解下一匹马,骑着马回到村子热闹的街道上,找了个铺子,要了纸和笔,写了个字条,又回来将字条放在秦善手里,匆匆的上了雪山。
但是爬雪山却不如她想的那么容易,很快整个裤腿和鞋袜都湿透了,寒风吹在脸上,有的地方平缓,有的地方陡峭,她不止在一处跌下来,很快爬起来自嘲笑笑,原来摔在雪上不怎么疼呢。她丝毫也不在意这些,心里焦急,陈逾白的脸一直都出现在脑海中,疼惜着她的,笑着的,脉脉相看的,还有因为中毒而痛到扭曲的。
就像是吃了蓄力丸一般,只是一个劲的往上爬,还好现在并没到最冷的时候,此刻也没有下雪,并不是太难爬。
来到半山腰,突然一处小路引起了她的注意,有着石阶,向上向下都有路,她慢慢挪动过去,走到小路上。
原来这是通向雪山上的路,她真笨,就这样爬了半个雪山,才找到了上山的路,这就好办多了,一会秦善也容易背陈逾白上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开始上阶梯,一点也不歇息,喘着气,在阶梯的尽头,果然有一处院落,她扑上去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