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曼最后问了一句,“你去杜拉斯?”
“嗯,我去杜拉斯。”
——
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这座城市。这些年,她都是匆匆回来又匆匆回去。记忆太多太深刻,哪个地方都能轻易让人触景伤情。
这个时间还不到下班高峰期,路上不堵,卫惟慢慢开车看路边商铺整齐高楼林立。
时间真的是个聪明的粉刷匠,他善于隐藏修饰城市的不足,把从前和现在混淆,让一切都模棱两可。喜欢新的人能看见新,恋旧的人也能找到旧。只剩下不明白自己心意的人,夹在两者之间徘徊迷茫。
绕过中央商务区,卫惟看见高楼中的贤众大厦。人是喜好讨论的生物,别人有意无意说得多了,她自然也知道的不少。
说应家分崩离析,说贤众集团和应家财团分家。说应仰六亲不认心狠手辣,夺了应老大位越过父辈掌权。还说他无情无义手段狠厉,对一众老臣赶尽杀绝。
她从十六岁开始听人说应仰,再听到二十六岁,听来听去都是程度加深的贬义词。别人说起应仰,嘴里永远没有一句好话。
可即便是现在这种感情下,卫惟也不觉得那些人说的都是对的。她矛盾纠结,却忘不掉他的好处。
他是人们眼中的暴徒,却对她温柔极致,言听计从。(注)
目的地快到了,远远就看见显眼的建筑和璀璨灯牌。
“DURAS”五个字母在闪耀,在这寸土寸金的商业地带彰显它的特殊身份。
那一年这一片还没被改造,卫惟一直在国外,突发奇想要开个酒吧。回国转了一圈,市区规划图摆在她面前,天时地利人和,一切因素都告诉她这里是最好的地段。
其他的都没来得及打听,她赶时间回去考试,匆忙告诉卫诚她要这块地方,她出钱,让卫诚出力竞标。
后来考试忙晕了头,对这事没抱太大希望。这种好地方,能拿下是命好,拿不下也是正常事。群狼环伺围一块肉,夜场酒吧和别人的商业区想法比起来确实不太上档次。
谁知道,卫诚真的给她拿到了,还是以意料之外的低价格。卫惟不信,可卫诚和她视频电话都在批文件,一副日理万机的忙碌样,她都找不出时间仔细问他。
之后没再上心,她忙着其他事情,只当个甩手掌柜。
一切都出乎意料的顺利,直到杜拉斯快要竣工时,一个刚从国内出来的学弟说起北都一条金街,笔直笔直的商业区生生拐了个弯,好地方建了夜场酒吧,大佬直接拿一条金街做了陪衬。
她去问卫诚,卫诚说,当初他不看好能拿到那里,甚至已经给她找了别的好地方。地皮能到他手里,是应仰给他下了套。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一片都在应仰手里,应仰是生生把最好的地方挖了出来给她,生生放弃了核心项目。
寸土寸金核心地,一个像是闹着玩的交易价格。他就像是在闹着玩,白送她一块地。
那个时候,是在她对他冷战的三年里。
无名电话按时打来,她问他,“亏了多少,我补给你。”
他笑了一声,声音带着愉悦,“你高兴,我就不亏。”
那时候杜拉斯已经建起来,总不能放着烂尾。她让卫诚补给他钱,他在电话里不容商量,“想给钱就自己来,不想来就好好收着。”
杜拉斯剪彩开业她都没有回来。全程是顾苓蒋姝代劳,那一天名模捧场,声势浩大。听闻大半个北都的公子哥都带人到场,豪车堵路星光云集,个个给足了面子。
酒吧一日成名,又确实在好地方。她远在国外没操过心,躺着数钱数到手软。
杜拉斯开了快三年,应仰等人在三年里把它捧成了名副其实的“北都第一场”。
卫惟现在再好好想想,其实她挺过分的。拿人手软,她没有一点这个觉悟。可又想想,是他非要塞钱,她又不差他这点钱,就这样咽下一口气,她心里实在不舒服。
再偏激一点想,他这算什么?弥补她的青春损失费?还是万事都能用钱来解决的道歉费?
不能再想了。卫惟长吁一口气把车开进停车场。不能再想了,一个人胡思乱想藏进牛角尖里会把自己闷死。
——
华灯初上,杜拉斯里人越来越多。
卫惟在二楼楼梯上往下看,遇上被人簇拥着一手搂小鲜肉一手和她打招呼的汪思凡。汪思凡眼角眉梢带着春意,搂过奶油小生的脖子亲一口,不正经笑着给他介绍,“你不是想知道谁是这里老板吗?叫她声姐姐,让她认识认识你。”
那男孩看着不过二十出头,冲她笑了笑真就叫了姐。
汪思凡已经不太清醒,倚在男孩怀里拍他胸膛给卫惟示意,“今天我宝贝生日。”
你的宝贝比顾苓的衣服还多。卫惟想。
卫惟倒是给了她面子,挥挥手叫经理,当着人的面吩咐,“6、1、4抽牌免单,祝汪姐和......”
卫惟看那个男孩,男孩稍稍低头示意,“邓岳。”
卫惟点点头,继续和经理说,“祝汪姐和小邓岁岁有今朝。”
汪思凡醉得不轻,搂着邓岳的腰仰头眯眼对卫惟笑,卫惟不着痕迹扶了她一把,“少喝点。”
汪思凡冲她挥挥手走了,邓岳和几个年轻小孩都不约而同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人趁汪思凡晕着问她,“汪姐,那位姐.....老板是谁啊?”
人美有气场,红唇大波浪艳过玫瑰,是杜拉斯背后的老板,还和汪思凡认识,想来搭上也是一条好路。
汪思凡醉了也不傻,笑道,“有我一个还不够?你挺贪啊。”
卫惟又看看那群东倒西歪的人,把旁边的侍应生叫过来示意,“去看着,别太出格。”
墙上大屏幕在不停变换数字,抽牌免单已经开始,一楼大厅气氛躁动,满场欢腾,只有称职的保安和适应生不受影响站着。
还有个一直在二楼栏杆上撑着手臂往下看的卫惟,她穿黑色吊带裙,乌发红唇眼神淡漠,只静静站在那里,就独成一道风景。
楼下人声在沸,楼上却乱了套。
有个女孩捂着自己衣服从包厢里慌张跑出来,一时情急找不到路在哪,后面追出来的男人不给她机会,抓着人的胳膊把她往里拖,后面又出来几个衣着光鲜的人,都在笑着看热闹。
女孩挣扎叫喊喊破了嗓子,本就不整齐的衣服因为男人的撕扯快要衣不蔽体。
保安过去把两个人分开,侍应生给那女孩披了件衣服。强迫人的男人醉醺醺,挣开身边保安问他,“你知道我是谁吗?别多管闲事。”
他毫不尊重地指指那个吓得瘫倒在地的女孩,“我给她钱,她陪我睡。”
“我不是,”女孩年龄不大,已经哭花了妆,“我没有收钱我不知道是来做这个,我不做了我不做了.......”
“先生请您冷静,先生.....”
说好话的保安被他一把推开,男人上去对那女孩就是一巴掌,满嘴脏话好像她是一件物品。
卫惟没走过去,给那边的经理打了个电话,她皱眉,“还不扔出去,等着扣工资?”
经理有苦难言,男人已经仗着自己的身份闹起来,他不停给人指手画脚,“你们知道我是谁?敢动我,你们老板来了都不敢碰我。”
“叫你们老板来,都不想干了,早点关场子给人腾地方.....”
他旁边的狐朋狗友都喝大了,不嫌事大在起哄,“问问杨少是谁在动”“一个个小心点”
卫惟已经走过去,远远站在一边冷淡下指令,“都扔出去。”
闹事的男人看见她眼睛一亮,不怀好意笑道,“你是老板?”他又转头和他朋友一起笑,“还是老板送来的果盘?”
其他人笑得毫不掩饰,男人甩开保安耀武扬威,“离老子远点,老子是应家人,这块地都是应家的!别他妈不长眼!”
他整整自己衣服摇摇晃晃走近卫惟,伸手去挑她肩带,□□道,“老板和我聊聊。”
卫惟一直冷淡站着,面无表情也不说话。男人不在意,毕竟冷美人更有意思。疼痛突如其来,是卫惟直接折了他伸过来的手。
男人疼得呲牙咧嘴挣开她,“你他妈欠X这是应家地.....”
他话还没说完,又被卫惟一脚踹膝盖上,细高跟攻击脆弱髌骨,男人当场下跪。
卫惟没再发话,从一楼上来的保镖已经把人拖了下去,男人还要挣扎,直接被堵住了嘴。
闹剧平息,丝毫不影响楼上楼下的其他人寻欢作乐。
卫惟一个人坐在高脚凳上叠着腿喝酒,侧着身子单手撑下巴,纤细手指拿着高酒杯晃了晃,看酒杯里的红色液体荡起来又落下去。
再一眨眼,身上多了件西装外套把她裹得严实,手里的酒也到了别人手里。
卫惟伸手指指门口显眼的告示牌,“你给我念念。”
应仰就这她喝过的杯口处喝了一口酒,“狗不入内,人不咬人。”
他又说,“已经处理了,谁让你把我的人都分到门口看门看车。”
卫惟没搭理他,应仰自己凑过来说好话,“这地方这么乱,我给你几个保镖防身。”
“你是给我防身还是防我?”
应仰满眼么好防的。”
卫惟冷眼看他,“那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我想你了。”
“........”不用再继续交流了,没法交流了。
卫惟把身上外套还给他跳下凳子要走,“我不冷,谢谢你。”
应仰接过外套直接把人拽回来,像原来很多次一样把她带到自己怀里。
卫惟挣了挣没挣开,刚要说话,应仰把外套给她从前面包起来,靠到她耳边说,“生气了?”
他装傻卖乖笑一声,“别人惹你生气,你总不能牵连我。”
卫惟红唇张了张,应仰又抢先一步,“我的车按你的要求改了,你要不要去看看成果。”
应仰在她身后,应仰的外套包在她身前,应仰的胳膊紧紧环着她的纤细腰身,应仰的手指还磨了磨她的腰,应仰低头在她耳朵边说话。
卫惟简直要疯了。她毫不客气抬脚在他腿上蹬了一下,咬着牙叫他,“应、仰。”
应仰把她搂得更紧。
卫惟气得要死,“你讲不讲礼貌。”
偌大闹场,只有这一处清净。她声音不大却能听出咬牙切齿恨不得活撕了他。
应仰直了直身子把她锁怀里,他们所在的这一片没人,仔细看看是应仰的人都隐在暗处把这一角清场。
他抱着她转转椅子让她看人多的方向,“在这儿都这样。你连这个都不清楚,怎么管场子。”
“放我下来。”卫惟忍了忍脾气叫他。
应仰笑了笑,“不放。”
单人椅位置不大,卫惟直接坐在了他腿上,挣扎都没法挣扎,衣着单薄,她裙子底下就是他的腿。
应仰已经不是当年随她在他身上闹腾且愿意忍着的应仰,就比如现在,应仰眼睛里的欲望清清楚楚。
“你放不放!”
卫惟向后伸手去拧他腰上的软肉。应仰等她发完脾气才伸手捉住了她的手恶意地揉了揉,应仰松开了手,卫惟以为可以了。没想到的,应仰直接环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给她挪了挪位置。
身下的感觉清清楚楚,卫惟大气都不敢出。她又气又羞,“应仰。”
应仰不应声,又带着她动了动。
西装外套在她身上有些大了,垂下来和黑色裙子融在一起,没人知道卫惟正被动坐在应仰那部位上。
“这是我的地盘!”
“那你叫一声,你看看有人来吗?”
“......”肯定是没有,想都不用想。
刚才男人闹事时说的一句话很对,这一块地,一条街都是应家的地方。
而现在,应家老大在对她耍流氓。
卫惟不动了,她干脆也不再说话,气得头发粘到脸上都自暴自弃不管。
应仰帮她把头发整理好,问她,“去不去看我的车?”
卫惟死都不从,“我不喜欢那辆车。”
应仰把她头发都拢到一侧去,,“不喜欢车还是不喜欢我?”
“废话,车都被你连累你自己没点自觉....”
话都没说完卫惟就没了声。应仰顶她,他妈的,应仰敢在这种公共场所顶她。
“没人看得见。”应仰安慰她,还又自己解释,“我没忍住,惟惟,我喝醉了。你喝过的那杯酒度数有点高。”
“........”我听你瞎扯,那杯是果酒。
“应仰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应仰笑了,他垂头在她耳边轻声说:“惟惟,我不相信你。我现在放开你你会跑,我不放开你你也会跑。反正你都要跑,”他顿了顿,“花下死一死,我也不亏了。”
他又顶了一下。
卫惟深呼吸仰头看天花板,她认输笑了笑,好声好气和他说,“我困了,送我回家好吗?”
“好,”应仰应了,却没松开手,他亲亲她的头发,“以后来这里不穿吊带了行吗?”卫惟没说话,他又自己退一步,“别穿深V领行吗?”
卫惟扫了一圈黑暗里的人,“让你的人都走行吗?别再让他们盯着我行吗?”
“我怕惟惟受欺负。”
“.......”实在是忍无可忍。
卫惟屈手肘使劲捣他,“你怎么不怕惟惟热死呢。”
应仰任她撒气,畅快告诉她,“我还活着,惟惟舍不得。”
人不要脸今天是又一次见识了。
距离他答应放开她送她回家已经过了一会儿,身下感觉越来越明显,卫惟也是真的服气了。
没办法了,就当自己不要脸吧。反正是不能再这样了。
她转了转头对上应仰的脸,笑起来的模样胜过远处一舞池的女人。应仰被迷了心智要去亲她,卫惟躲开,在他怀里蹭了蹭,应仰本就动了情,这下瞬间酥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