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的来说,变革的大势正在酝酿着。四尾人柱力老紫联系了我们,说想要建立一个为全人类的幸福而努力的组织——等解决完眼下的事之后,我们的重点就都落在这个上了。”
“……北极星的话,老实说,”布加拉提回头笑了笑,无奈地摇头,“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扎根在书桌前不停地写字而已。现在最困扰的也是老紫说的事,说什么对政策理论问题一窍不通的,快要把书房变成一个巨大的废纸篓了。那家伙呀,深怕自己忽略了一丁点儿东西,可是谁又能尽善尽美呢?”
布加拉提说得轻松快速,但风纹还是需要消化一下的。
消化完了之后,他试探地问:“北极星先生愿意留我和我爱罗在身边吗?还是说,有更重要的事让我们去做呢?”
布加拉提一脸茫然,“北极星没有使唤你们的权利吧?那家伙有资格使唤的也就我一个人而已……真是的,我简直受不了雾隐村的暗杀部队一直在到处找为北极星办事的人,听他们振振有词的分析,我都想开个拉链出去跟他们说别瞎忙活了,你们找的人就是我,也只有我。”
风纹愣了愣,好脾气地笑笑,解释道:“不是的,我的意思是,等了三年的时间救我出来,现在还要去帮助我爱罗……呃,我是说,就没有我们可以做的事吗?”
风纹已经很委婉了,但他却觉得或许自己还不够委婉,或者说没有表达清楚。关于自己并没有怀疑他们“挟恩求报”这点。
布加拉提忙着拉拉链,倒没注意风纹的小心思,闻言坦然道:“你们想做什么都可以吧,不过我爱罗好像特别想跟在北极星身边的样子,他找到的新朋友还特地就这点强调又强调,让北极星一定要重视呢。但是……大概客观因素不允许。”
风纹心头一动,追问:“客观因素指的是?”
布加拉提跨过一道空间,顺势又回头瞄了风纹一眼,“北极星有病。” ???
风纹小小的脑袋上缓缓冒出很多大大的问号。
布加拉提耸耸肩,“这不是骂人,而是事实。那家伙有肺结核,是一种传染病,通常通过飞沫传染,所以和他一起生活不安全,有患病的风险。对了,别问我那为什么我能和北极星一起生活,就当我不在乎自己得不得病好了。”
风纹目露惊讶,讪讪笑了笑,心道你当然不怕得病啦,连死都不怕地帮北极星先生满忍界收集情报,深入砂隐村监牢救人……区区一个肺结核能吓坏你?
念及此,风纹的笑容里添了几分潇洒的意味。
他也不是怕死的人啊,否则三年前就不会选择帮助我爱罗了。
布加拉提还不知道自己的好心起了反作用,继续顺着话题往后说:“因为那个木叶下忍的强调,所以北极星不太好因为这个理由就拒绝我爱罗——而且再怎么说也会见一面的,所以我爱罗的去向到时候再看他的选择好了。你也是,风纹。你自由了,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甚至哪怕你想回到砂隐村,北极星都不会阻拦你,是这种意义上的自由。”
“其实我一直觉得这算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做法,但是那家伙却说调和居中是一种在如今的这个世道下非常害人的理念。如果不极端……呃,北极星用的形容比较长,不过就这么概括算了,你懂大致意思的对吧?总之就是,如果不极端一点的话,就无法打动人们的心。这是一个必要的过程。”
“北极星说,等世界改变了,安定了,也会有下一个北极星出来批判这些问题,将不符合时代趋势的理念全部定义为糟粕,即使那或许是我们时代的‘真理’。但这样才是正确的,历史是螺旋上升的,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哲学。后面的事就留给后人去奋斗,我们只要在我们自己的时代里做到最好就可以了。”
“怎么可能还会有下一个北极星先生啊……”
风纹不满地轻轻嘟囔了一声,继而思忖了一会儿,忽而恍然,“啊,也就是说,其实初代目火影千手柱间已经做到了他所处的时代的最好了吗?”
“就算你问我……这种问题还是去和北极星讨论吧。不过,就算你真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大概那家伙也只会说:你可以有自己的判断。而全世界大多数人的判断,就可以当作是后人对千手柱间的定论了。”
风纹苦恼地摸了摸后颈。
“我还记得我入狱前北极星先生发表了一篇文章,里面有一句他摘录的话:一件事不会因信的人多就必然是真的「1」。你不同意这句话吗?”
布加拉提不假思索,“这句话是真的,但是你最好别信。”
“……为什么?”
“因为这是书里的话,而我们不是书里的人。”
“北极星先生呢?北极星先生也不信吗?”
布鲁诺·布加拉提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微微垂下视线,俯视着因为三年的牢狱生活而被摧残得格外脆弱的少年。
他奇异地想起了因为染上了肺结核后变得格外虚弱的七夜萤。
刚刚从次元的魔女壹原侑子的商店里出来时,七夜萤还心态积极地说得肺结核也不错,这可是鲁迅、卡夫卡、芥川龙之介那批她很喜欢的作家都得过的病,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偶像同款了,至少比太宰治因为崇拜芥川龙之介所以染上自杀习性要好。
然后,她的身体渐渐虚弱了下去,那种痛苦不是暂时的、短期的,而是延续的、无止境的。
她开始憎恨起自己的虚弱。
她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英国诗人布伦登会说太宰治的自杀是因为他被虚弱逼到了绝路上。
那是一场没有终点的战斗,只要有一次失败便是绝境。
七夜萤说:“果然,自古和魔女交易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就是不清楚我到底得到的是金羊毛,还是两个注定会死的孩子了。”
不过那时候她的思绪很快便被伊阿宋和美狄亚的爱情,以及欧里庇得斯所创作的歌剧给掠去了,没有就此深思。
在日复一日,从不间断的痛苦的折磨中,是文学给了她力量。
她除了相信文学别无他法。
但是其他人最好别这么做。布加拉提有些不忍地想。只要看看七夜萤的下场就知道了。
她本来可以是一个无知、庸俗却幸福的人,她本来可以得到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内心深处暗自羡慕的平庸的烟火幸福。
“你不觉得……相信这句话,会让自己陷入到不可知论的怪圈里吗?忍者是不信神的,而忍者守则也被北极星撕碎了,如果连少数服从多数这样普通的规则都无法相信的话,就没有可以相信的东西了。什么都无法相信,没有信念,不是很恐怖吗?”
布加拉提不好说出真正的原因,只能如此反问。
风纹带着几分困惑,笑了起来,历经风沙,饱受摧残的脸上竟有一种不知世事的天真,“不啊,我有可以相信的存在啊,从我认识北极星先生的那一刻起,北极星先生就是我的信念了呀。我不信神,我信北极星先生。”
少年说得甚至有些得意,仿佛只要北极星存在着,那么他就可以永远是那个刚上忍校,期待着父母来接他回家的孩子。
就仿佛是待在了父母身边的孩子,即使是自己能做的事,也要父母代劳一般。
他得意得甚至有些幸福。
布加拉提看着这样的风纹,艰难地咽下了所有涌到嘴边的话,只露出一个安抚的、温柔的笑,“北极星听到你这么说的话,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的。”
也会非常非常痛苦。
但是……
果然……还是“开心”比较多吧。
第28章
在奈良鹿丸正和来鼓励他一下的老师猿飞阿斯玛下将棋时, 布鲁诺·布加拉提和风纹已经赶路到了木叶村附近, 在木叶忍者警戒范围之外停下休整并联系七夜萤。
风纹一边喝着水一边看布加拉提从背着的小包里拿出一个袖珍邮箱——没错, 就是那种小姑娘玩过家家酒时候会用上的玩具邮箱——把刚刚写的小纸条塞进去。
风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喷口水出来应应景, 不然自己毫无反应好像很尴尬的样子……
把邮箱, 或说邮筒放到一边, 开始生火的布加拉提注意到了风纹那呆呆的模样,想了想, 解释道:“其实只要是像邮箱或者邮筒的东西都可以,大小和地点都没有硬性要求,只是这么说的话太让人惊讶了, 所以当时我们才假装需要通过正常的邮政系统。”
不……你们难道觉得之前那种只要写上北极星三个字就能自动消失的方式就很正常很普通了吗???
风纹想起那几年村子里被严加看守的邮箱, 以及信誓旦旦村子里一定有北极星的间谍来传递信件的某个小队长,不由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惆怅。
橙发少年努力压下好奇心,自以为平静地点了点头, 赶紧转移话题, “虽然可能有偏差,但是这一届中忍考试的决赛大概还有三天才开始吧, 这段时间我们要做什么呢?”
布加拉提在赶路的途中就有点感觉了, 风纹大概是因为一直被关在牢房里的关系, 所以骤然获得自由后就特别想丢开那种“无所事事”的感觉。
如果是七夜萤在这里的话,应该会说:“从此, 对于他人而言是闲暇的时间对于他而言将永远和那一间黑暗寂寞的牢房联系在一起, 他的心里有了一间牢房, 总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将他关进去。”
布加拉提被自己的假想惊讶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竟然能够如此顺畅地模拟七夜萤的想法, 这真是他从未想过的。
不过,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他们已经一起生活十多年了,毫不客气地说,七夜萤就是他养大的,能够有这样的理解,反而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
只是他从前都没想过罢了。
“……布加拉提先生?”
“嗯,抱歉,走神了……那个,要做什么是吧?我的想法是什么都不做,你现在的身体也需要好好修养吧?赶路赶了这么久,多少休息一段时间,等接到我爱罗后还要继续赶路呢。”
当然,也不能不顾及他现在的心理状态。
布加拉提想了想,找了几件能让风纹一边休息一边做的事。
“如果你觉得干坐着无聊的话,就帮北极星思考一些难题吧。”
风纹瞬间精神了!
“请说,我一定会努力的!”
哦,还要记上是个大概率有渴望认同的心理的孩子。
“说起来,有件事我们两个一直很不明白:明明就识字率而言,忍者比平民要高多了,而且忍者的经济水平也更支持他们购买北极星的书,但是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北极星的思想在忍者间的传播率还不及在普通人中的传播率呢?仅仅是因为被禁的关系吗?”
布加拉提漫不经心地扒拉了下枯枝,托着腮纠结道:“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因素啊,但是总得来说,这个比例也太悬殊了吧?要知道北极星之所以没把大名贵族放在眼里是因为他们没了忍者什么都不是,但是如果忍者没有争取到的话……不就功亏一篑了吗?”
风纹腼腆的笑里添上了几分尴尬的神色,布加拉提眉峰一挑,“你还真知道啊?拜托了,告诉我吧,我和北极星都问过很多人,但是也没有得到可以确认的答案。”
风纹脸上的表情更加奇怪了,“这个嘛……呃……我也不知道我的想法对不对啦……”
风纹想起在北极星的书还没被禁时,自己如获至宝地向隔壁邻居推荐北极星一篇针砭时弊,鞭辟入里的文章,结果被狠狠骂了一顿的事情。
“就……怎么说呢……唉……”风纹纠结不已地思索着,很快便想起了可以用来援引的话,“对了,北极星先生不是写过一篇文章吗?关于他为什么要揭露那么多让人感到悲伤难受的事的原因。”
布加拉提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北极星的书粉,反正他会看,但那是因为他想看到北极星的作品,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有时候没时间的话,他不会硬要去补上。
但是,风纹说的那篇杂文他却印象深刻,因为那是七夜萤一边哭一边写的,最后稿纸根本不能看,还是他誊抄了一遍寄给的出版社。
那是四年半前,七夜萤撰写的一篇关于“悲剧”的文章。
「我什么事都敢写,是因为你们什么事都敢做。
……
某位哲学家曾经论述“悲剧”的存在意义,他是这么说的:
“悲剧所摹仿的行动,不但要完整,而且要能引起恐惧和怜悯之情。”
“怜悯是由一个人遭受不应遭受的厄运而引起的,恐惧是由这个这样遭受厄运的人与我们相似而引起的。”(1)
……
你们以为我很想写吗?
我也想写更美好的东西啊,难道我没有看到生活中的美的能力吗?
我也想要用温和的方式去感化你们啊,这样我既能问心无愧,又能作为一个温柔慈悲的人被尊敬,何乐而不为?
可是你们给我机会了吗?
你们心里有恐惧和怜悯之情吗?
这恐惧不是让你们坚持要明哲保身的,这怜悯不是让你们转过脸去装作不堪承受的。
你们必须承受。
只有承受了,你们才会切身明白那是一桩不能再现的恶行,你们才会稍微愿意动一动,改变一丁点。
……
庆幸吧冥顽不灵的人们,庆幸我还愿意用悲剧去摇撼你们的心。
要知道,人类早已发明了一种比拷问和酷刑还要可怕的毁灭性武器——蔑视。(2)
你们记住了,唯沉默是最高的轻蔑。(3)
当我放弃发声,开始沉默,感觉到解脱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风纹斟酌好了措辞,由此开始分析道:“对于普通人而言,那些故事都是悲剧,可是对于忍者而言,那些故事都是属于忍者的丑事。大概,大家都不太有勇气向不知道这一点的同伴推荐北极星先生吧。就……你看,对于普通人而言,那些故事从某种程度上给予了他们发泄心中的愤怒与悲伤的渠道,他们能够由此产生恐惧和怜悯,感觉到激情,感觉到被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