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涴猛地抬起头,先回应那个唤她的人,“娘?”又看了看她娘身边的人,“爹?”
继而震惊到睁大眼睛——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同样也是花夫人的疑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她问花涴。看到坐在花涴旁边的越千城,又笑容满面道:“哎呦,千城你也在啊,来京城玩儿吗?”
越千城从草地上站起来,拱起双手,朝花涴她娘作揖道:“伯母好。”顿一顿,又朝花涴她爹作揖,“伯父好。”
作者有话要说: 见家长啦嘻嘻(虽然不是正式的)
☆、第八十六章
越千城之前已见过花涴他娘, 这倒还是头一次见花涴的父亲,他的个头挺高的,身体匀称结实, 一看就经常锻炼。不过他的长相和花涴一点儿都不像,若硬要往一起靠,只有下巴有点像。
花涴的长相还是比较像她娘的。
花夫人连连点头, “好好好, 你住在哪里?都有谁同你一起来的?要不要去我们家住?”
花涴的父亲背着手,用警惕的眼神打量越千城, 似乎他是甚居心叵测的坏人。
越千城刚要回答,花涴伸出手, 道一句“我们还有事, 不说了”,拽着越千城飞快逃离这里。
花夫人对着花涴的背影道:“嘿,这小兔崽子, 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们啊, 你瞅她那惊慌失措的样儿。”
花涴的父亲失神盯着越千城的背影, 神色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
花夫人侧目问他, “花无忧, 你在看什么?”
花涴她爹负手深思, “这个孩子, 好生眼熟。”
花夫人“啧啧”两声, 意味深长道:“你也这样觉得?”
作为花家的一份子, 花涴深知她的家人会做出什么事情,她若是不当机立断拽着越千城逃走,只怕她娘会再问越千城十来个问题, 不问到太阳下山不会放他们离开。
最重要的是,她怕她爹和她娘发现她对越千城的感情不一般。
喜欢越千城这件事是花涴心中的小秘密,她还没想好怎么把这个秘密告诉越千城,更别说漏过越千城、直接告诉她的家人了。
花涴不在乎门楣啊身份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若是知道她喜欢上一个没有官爵的普通人,她爹和她娘一定会生气的吧?
花家的女子,不得嫁入普通人家。这是她爹从小就在她耳边念叨的话。
微风撩开额前的发丝,花涴望向她身旁朝气蓬勃的少年郎——她知道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那句话是什么。
为了他那句话,她愿意鼓起勇气,想办法去克服前路的艰难险阻。
眼看着又一天即将过去,离尹将军上交马甲胄的时间越来越近,离他脑袋搬家的时间也愈来愈近。
回到将军府后,花涴拿出玉面罩,愁眉不展道:“不管我们在将军府里,还是装作出门放松,那个偷马甲胄的贼人始终没有出现过。他怎么不上当啊。”
越千城从花涴手中接过玉面罩,“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花涴不解道:“你说。”
越千城露出洞察一切的笑容,“一则,他偷马甲胄的目的只是为了陷害尹将军,如今目的达到,他无须再接着偷剩下的玉面罩。二则……”加深面上的笑容,越千城低头看着花涴,“花涴,那人认得你,他晓得你功夫高强,是以机会就在面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花涴顿觉恍然大悟。
天色渐渐暗下去,长夜无声无息袭来,将军府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全部掩进黑暗之中。
天黑了,该回家了。
花涴从越千城居住的厢房中走出来,站在门边叮嘱他,“你把玉面罩收好了,藏得隐秘些,可别被贼人偷走,辜负了尹将军的信任。我明日一早再来找你。”
越千城点头,“好的,你放心。”
花涴朝他挥手,“我回去了。”
越千城送她到门边,“明天见。”
花涴离开没多久,顾一念和白羽生也披着夜色,从外面回到将军府。顾一念拎着木桶,桶里只有几条中指长的小鱼,是他和白羽生半天的鱼获。
霍嘉和尹晟还没回来,看样子他们俩还没分出胜负。
越千城恰好有事请顾一念帮忙,他高声喊他,“一念,你先别回房间,到我房中来下,帮我写封信寄回凌云城。”
顾一念“唔”一声,把木桶递给白羽生。白羽生接过木桶,向着越千城撇嘴道:“你又不是不识字,作甚要一念帮你写信?”
越千城白了他一眼,“我字丑,你不是说过么,像蚂蚁在纸上爬。”
白羽生“哈哈”笑两声,刚要转身回房,越千城又补了一句,“你等于蚂蚁,所以,等于你在纸上爬。”
白羽生的笑声卡在嗓子里,合着眼泪往肚子里吞——他要长个子!
门前烛光通亮,顾一念抬手遮住嘴巴,打着哈欠进到越千城的房里。
入夜,习惯在夜间活动的虫子们从地底爬上来,躲在墙角或是草叶下,“唧唧”叫着。
越千城横躺在床上打着哈欠,手肘撑起抵在后脑勺上,似乎颇为无聊。顾一念坐在书桌前,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东西,一笔一划书写认真。
顾一念今天梳的是标准的书生头,头发上下分成两半,上面一半以木簪固定住——他穷嘛,买不起玉簪子,只能用木簪子了;下面一半沾水梳平整,随意披在肩膀两侧,冷不丁看上去像女子。
房间里安静异常,只有越千城偶尔说两句话,叮嘱顾一念怎么写。
夜渐深,虫子发出的鸣叫声愈来愈低,将军府中的灯烛一盏一盏暗下去,忙碌了一日的下人们也回房歇息去了。
月悬当空,树影婆娑。一根空心的竹管突然从窗户纸上的破洞中伸进房间,紧接着,竹管中蔓延出一阵烟雾,袅袅在室内散开。
越千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突然头朝下趴在枕头上,似乎是睡着了。顾一念又写了几个字,也撑不住突然涌上来的困倦感,小鸡啄米似的,头点着趴到桌子上。
等到他们俩全睡过去,半掩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长剑出鞘的声音响起,吹迷烟的人轻手轻脚进到房间中。
他压低脚步声,在房间里四处翻找起来,打开衣柜,又趴到床底看了看,除了几件衣裳和鞋子,什么都没找到。头猛地转向越千城,他举起长剑,缓缓朝他走去。
一步两步,他逐渐靠近沉睡不醒的越千城,长剑闪烁着阴冷的光。
没等他走到床边,越千城突然翘起头,哪有沉睡不醒的样子,分明精神百倍,“你是不是要找玉面罩?”呲着牙,越千城拿开掩在鼻唇上的湿手帕,笑嘻嘻道:“它不在我这里哦。”
手执长剑的人惊觉上当,他快速转过身,想要逃离这里,越千城哪给他机会,他对着书桌那侧喊道:“花涴!”
趴在桌子上的“顾一念”迅速起身,昏黄烛光照亮他的面容——是花涴!
丢开掩唇的湿手帕,花涴从腰间抽出长鞭道:“来了!”
长鞭一甩,她踩着桌子飞起,“真会找机会啊!”她对闯入房中的歹人道:“看来千城说的没错,你果真晓得我功夫高强,只有我不在将军府,你才敢下手!”
烛光将歹人彻底暴露,花涴终于看清他的打扮——头戴斗笠,身穿黑衣,个头不高,手拿长剑。
花涴没有见过他的面容,也从来没有同他交过手,但她却一眼认出他,“你是崇月阁的人!”她惊呼出声。
她在梁儿和如汀口中都听说过这个人,这个头戴斗笠,身穿黑衣的矮个子男人!如汀胸前的伤口是长剑留下的,而他手中,正拿着长剑!
听到花涴说出他是崇月阁的人,那个身穿黑衣的矮个子男人抖了一下,虽然他带着斗笠,越千城还是看出他动作中藏着的惊讶不已。
他应该没料到,明明自个儿什么都没做,什么话都没说,底细却被花涴一眼看穿。
惊讶只一闪而过,黑衣服男子很快恢复如初,他提起长剑,径直冲向花涴,“碍手碍脚!”剑刃直逼花涴的心脏和脖颈,招招毙命,似乎打算杀了她。
花涴握住长鞭,动作敏捷地挥动着,以软克硬,与他缠斗起来。
他们从房间打到院子,又从院子打到屋顶,再从屋顶打到府外,始终难辨胜负。花涴晓得,一时半会儿她赢不了,但一直打斗下去,胜的肯定是她。
黑衣男子在花涴这儿难占上风,他知道自己不是花涴的对手,缠斗下去唯有败字当头。他瞅准时机,掏出随身携带的火匣子,对着夜空放了个冲天炮。
巨大的光芒照亮夜空,花涴神色一凛——他在叫帮手。
果然,不多时,从四面八方飞过来不少身着黑衣的人。花涴愈发用力地握紧手中长鞭,深吸一口气——她要拿出全部看家本领了。
然,那些黑衣人却没有一窝蜂围上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远远站着,头颅微微下垂,似有人吩咐他们不许上前。
夜风在耳边喧嚣,有个身形颀长的人影突然出现在茫茫夜色中,他的腿脚似有残疾,走路一瘸一拐,身影也在夜色中一上一下。
他走到花涴身侧,掏出两把剑,扔了一把给花涴,什么话都没说,只对她作了个开始的手势。
花涴明白他的意思。
他要和她比剑。
那个矮个子男子似在担心什么,他走到而后出现的那个身形颀长的男子身边,谨慎提醒他道:“主子,您不要……”
身形颀长的男子抬手打断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两个字,“退下。”
矮个子男人迟疑稍许,似是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好收起长剑,掩身进入夜色中,匆匆忙忙离开。
花涴想去追那个矮个子男人,后出现的这个男子将剑挡在她面前,硬生生拦下她。
就着月光,花涴模模糊糊看清他的容颜——完全陌生,过去的十八年,她不曾见过这张脸。不过,倘使见过花涴也不一定会记得,她记性不大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一步两步,一步两步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
☆、第八十七章
花涴其实会用剑, 左不过她嫌带剑费事,不方便,平日里都使长鞭。
弯腰捡起地上的剑, 她看着面前这个忽然出现的男子,猛地想到一件事——梁儿说,他在竹林中遇到的两个人, 其中有一个腿脚不方便, 坐在轮椅上。
那么,会不会就是她面前的这个人?
他八成是崇月阁的主人, 倘使不是崇月阁的主人,也应当是崇月阁极其关键的核心人物, 毕竟那个穿黑衣戴斗笠的矮个子喊他主子。
花涴试探着问他, “你是崇月阁的主人吗?”
那人不回答,只是向前俯冲,用剑刺向花涴。花涴旋身避过一击, 举起玄铁铸造的剑, 专心与他打斗起来。
虽然腿脚不方便, 可这个人出招毫无破绽,甚至比腿脚方便的人更加灵活。花涴与他对招略觉吃力, 不过好在她的力气大, 尚能应对。
他们过了很多招, 花涴的优势逐渐增大, 那人的手腕似乎受过伤, 虽然出招灵活, 却使不上太大的劲儿。
看出他的弱点之后,花涴及时调整战术,不再在出招和灵活性上求胜, 她将全身力气都灌往手腕,确保每一次出击都铿锵有力。
剑与剑相碰,发出的沉闷声响打破长夜的寂静,那个身形颀长却腿脚不便的男子被花涴逼得逐渐开始往后退。
月亮从云后探出头,在天地间洒下皎洁光辉,花涴看到,他的脸上并没有将败之人的颓然和焦急,反而流露着——欢喜?
他一直在微笑!
仿佛与她对招是一件极其美妙的事情。
月亮再度藏至云后,这个表现怪异的男子突然收剑至背后,他对着远处招一招手,那些不敢上前的黑衣人纷纷朝着花涴这边飞来,如归巢的燕子一般。
花涴大概数了数,约有十五之多。
与她对招的男子似乎想要抽身离去,花涴立剑于地,故意激怒他道:“有没有胆子啊你,有本事便和我对战到底,叫人支援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人回身看她,眼底闪烁着花涴看不懂的光芒,不怒反笑道:“伶牙俐齿。”语气轻软,没有任何恶意。示意那些黑衣人包围花涴,他迎着月光最后看她一眼,末了,踩着虚空飞远。
花涴哪肯放他离去,她试图追上他,然而这个男子腿脚虽不便,轻功却出奇地好,加之有一群碍手碍脚的黑衣人在旁搅扰,她无法追上他,不得不放他远去。
两个主要人物先后逃走,剩下的都是些小喽啰,功夫不甚好,但胜在数量较多,也颇为难缠。
花涴咬咬牙,拔出插在土中的玄铁剑,冷声道:“你们都是崇月阁的人,每个人的双手应当都已沾满鲜血。现在放下武器投降,我保证不碰你们一根手指头,把你们活着带回六扇门。若非要不知好歹,我会让你们付出血的代价。”
这群人好像被洗过脑,对花涴的话置若罔闻,明知打不过,却仍飞蛾扑火般向她奔来。
花涴拿起玄铁剑,挑起半边嘴唇,自信笑道:“那就来吧!”
又是一场天昏地暗的恶战。
将军府中不知何时亮起烛光,灯火通明的,似乎整个府里的人全起床了。
花涴正与那些黑衣人激战着,白羽生脚踩草尖飞过来,身后跟着尹将军,还有一群侍卫。
白羽生和尹将军显然都刚睡醒,前者的头发披散在身后,衣服的带子还没系好,后者的眼角更是有两颗眼屎。
见花涴有了帮手,那群黑衣人试图撤退,可一来他们功夫不佳,二来他们没有另一批掩护撤退的队友,根本无法从侍卫们的合围中逃走。
除了在打斗过程中死掉的三个黑衣人,剩下的全部被生擒。
缴了那些黑衣人的兵器,花涴一边督促侍卫们把剩下的黑衣人绑起来,一壁问白羽生,“千城呢?他怎么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