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生吐口唾沫在袖口上,帮花涴擦去她脸上沾染到的血迹,“在府中清点人数呢!”
越千城做的很好,当下最紧要的事情便是赶紧清点人数,看都有谁不在将军府中。
花涴没有嫌弃白羽生,对他道句谢谢,又对尹将军道:“将军,这些黑衣人交给我们处理吧。”
这要是搁在往日,尹将军定不会顺从一个小姑娘的意思。可他方才赶过来时分明瞧见,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功夫居然比他精进许多,三个他凑在一起都不见得是她的对手。
他对无仙派的信任又多一重——有头脑聪慧的越千城,有武功高强的花涴,还有个轻功甚佳的白羽生,这个无仙派真是靠谱极了!
找他们帮忙真是明智之举啊。
“也好,”尹将军点头道:“你们一定要问出他们背后的主使,帮我找回那样东西!”
花涴让他把心放在肚子里。
等尹将军回府以后,花涴叫来六扇门的捕快,让他们把擒住的黑衣人全部带回六扇门,严加看管、尽快审问。
这是六扇门头一次抓到数量如此之多,并且还活生生的崇月阁成员,这对他们进一步了解崇月阁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左不过,审问他们很困难便是了,这些人的嘴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极难撬开。
花涴这边在忙碌着,越千城那边也不曾闲下。
早在花涴还在和那个矮个子黑衣人缠斗之时,越千城便已抓紧时间去敲尹将军的门,让他把府中所有人全部召集出来,查看可有人无故不在。
听说偷马甲胄的贼人再度出现,并且很有可能就是府里的人,尹将军十分重视,让陈伯把府里所有人全都叫出来,仔细清点人数。
越千城拿着花名册认真核对,发现共有六个人不在,其中有两人告假,另有四人不去向知,无人晓得他们去了哪里。
越千城询问了一下,告假的两人负责喂养府中马匹,乃是兄弟俩,他们的母亲前儿个去世了,兄弟俩连忙告假回家治丧。
他们兄弟俩个头都很高,不可能是闯入房中的矮个子男人。
他把关注点放在剩下的四人身上。
耐着性子等了会儿,剩下那四个不知去向的人很快也返回府邸。
第一个回来的是尹神曲的贴身侍女,那个叫阿初的姑娘,她手中拎着一个纸袋子,里头不晓得装着什么。
见府中灯火通明,一派风声鹤唳的景象,阿初显然骇了一跳,都不敢进门了。
越千城守在门边问她,“姑娘去了哪里?”
阿初正要回答,尹神曲从院子里跑过来,扑到她身上道:“阿初你回来啦,府里进贼了!”
阿初的性子冷静淡然,初初的骇然之后,她很快恢复镇定,反过来安慰尹神曲,“不怕,小姐,有老爷在,没人敢伤害您的。”说着,她提起手中的纸袋子,交给尹神曲,“您要的衣服买回来了。”
尹神曲接过纸袋子,高兴得在原地转圈,“阿初最好了~麻烦你大晚上跑一趟,下个月我让父亲多给你发些月例银子。”
越千城随意一瞥,瞧见纸袋子里面装了件衣裳,绯红色的,同花涴白日里穿的衣裳很是相像。
他忍不住想叹气。
之后又有一男一女结伴从外归来,他俩的面颊绯红,衣衫凌乱,头发上还有草芥子,明眼人一看便晓得他们干什么去了。
关键是,这俩人不是小年轻,一个已娶,一个已嫁,都是有家室的。
陈伯活了大半辈子,什么事儿看不出来,他又羞又恼地呵斥那两人,“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这两人白日里装得疏离,一到晚上便偷偷出去鬼混,今儿个终于被抓个正着。府中下人这才发现那两人有私情,他们窃窃议论着这件事,原本严肃的气氛被冲淡不少。
最后剩下的那个人肚子不舒服,别人都睡着了之后,他跑去蹲茅房。谁知忘了带擦屁股的东西,他又是个爱干净的,不愿用手解决,只能在茅房里蹲着,一直蹲到有人去解救他。
那人蹲了太久,回来的时候腿都是抖的。
费神费力折腾一圈,共查出六人不在府中,这六个人各有理由,还全是正当理由,且他们的特征与闯进厢房的那个斗笠人完全不符合。
等于白忙一场。
眉心紧紧拧着,越千城问陈伯,“府里的人全在这儿吗?”
陈伯站起来看了看,又拿过越千城手中的花名册重新清点一遍人数,方笃定道:“除了告假的那兄弟俩,剩下的都在这儿了,一个不少。”
越千城摸着光滑的下巴,视线从下人们身上一一扫过,眉心紧拧不松——奇怪。按理说花涴和那个头戴斗笠的男人刚走,后脚他便开始着手清点人数,纵然在时间上略有耽搁,可那个斗笠人不可能这么快便返回府里吧?
难道说,他之前的推测都错了,偷马甲胄的贼人并不是将军府的下人?
月亮爬上树梢,距离尹将军上交马甲胄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十三个时辰。
今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凌晨,花涴顶着俩黑眼圈回到将军府。这一夜她未曾安睡,前半夜在等贼人出现,后半夜在六扇门审问崇月阁的成员,熬得眼前发黑。
越千城这一夜也没歇息,他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譬如偷马甲胄的那人到底是不是将军府的人,再譬如马甲胄丢失这事和崇月阁有没有关系。
两个整夜不曾安睡的人见了面,一个抬头,一个低头,看看对方眼底的黑痕,皆无言笑了。
☆、第八十八章
花涴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感慨万端道:“别的且不说,崇月阁的人是真有骨气,六扇门审问了他们一夜, 酷刑都用上了,他们却始终一个字不说,宁死也要守住崇月阁所有的秘密。”
越千城也把昨夜的情况告知花涴, 并着重提了那俩半夜出去鬼混的人。
花涴听了以后颇为震惊, “真是……”她不晓得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昨夜真是混乱极了。
人的头脑在早上最为清醒,花涴和越千城坐下来梳理了一下当前的情况。
总的来说, 当前的情况较为复杂,他们掌握的线索越来越多, 可思绪却越来越混乱, 亟待寻找突破口。
尤其,崇月阁居然也牵扯了进来,这极有可能不是一起简单的失窃案。
他们俩正在房间里商讨事情, 叩门声“咚咚”响起, 尹神曲甜美的声音穿透门板, 飘进房间里,“越哥哥, 开门呀。”
越千城下意识叹了口气。
只要一听到尹神曲的声音, 他就想叹气。他小声对花涴道:“这边找回马甲胄, 我那边便离开将军府, 一刻都不停留。”
花涴掩唇笑笑。
门闩没有插上, 尹神曲在外等了会儿, 见无人为她开门,干脆自己开门进来了。
她今儿个穿了身绯红色的裙裳,裙裳的样式很好看, 颜色也鲜亮,应当就是阿初昨晚连夜去买的那件。
只可惜尹神曲年纪小,脸上的稚气没有褪去,这身衣裳穿在她身上显得很奇怪,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她还是适合穿粉嫩的少女色。
一进门,看到花涴也房间里,尹神曲的脸顿时拉下来。
尤其,当看到花涴穿的仍是昨天那身红裙,而且穿得比她好看,尹神曲的脸拉得更长。
她故意挑刺道:“你好邋遢,昨天穿的便是这身衣裳,今天还是穿它,你都不换衣服的啊?不怕有味道吗?”
花涴抬起手,闻了闻袖口,随意道:“还好吧,没有味道。我昨天没落水,衣裳没湿,用不着换掉。”
简简单单一句话,顿时勾起了尹神曲昨日那段难堪的回忆,她知道什么叫自讨没趣了。
扁扁嘴,她整理好情绪,重新露出甜美可人的笑容,对着越千城黏黏糊糊道:“城哥哥~”她走近越千城,“昨夜忙到那么晚,你一定累极了,我特意为你泡了壶参茶,你喝点儿,补补身子。”说着,她对门外喊道:“阿初,你进来吧。”
侍女阿初端着茶托子进门,托盘之上放着一只紫砂壶,壶口处正往外飘散袅袅烟气。
她在桌上寻了只干净的茶盏,提起紫砂壶把,“咕咚咕咚”倒了一盅参茶,双手奉给越千城,“公子请用茶。”
越千城当真不渴,尹神曲进门的前一瞬,他刚灌了一大杯茶,现在肚子里全是水。
他接过茶盏,随手放到桌子上,并不打算喝它。
尹神曲嘟着嘴吧,正要问越千城什么意思,是不是嫌弃她,敞开的大门外突然传来尹晟的声音,“花涴姑娘,你在吗?”
尹神曲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原封不动咽回去。
迈过门槛,尹晟满脸洋溢着笑容,头发照旧梳得纹丝不乱,隐约能闻到桂花油的香气。自动忽略房间里其他人,他径直走到花涴身边,眼神温柔道:“你看看你,眼睛底下全是乌青,昨晚上没睡觉吧。”手上捧着碗什么东西,尹晟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往花涴面前推,“红枣枸杞汤,我让厨房做的,你快喝了它,补补元气。”
花涴与越千城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无奈,他们从对方眼中看出三个字——我服了。
这家兄妹俩,真的不是双胞胎吗,行事的风格怎么一模一样!
花涴亦不打算喝这碗红枣枸杞汤,她打小就不喜欢吃红枣,总觉得有股子药味,和红枣沾边的东西她向来不碰。
往一边坐坐,花涴对着尹晟讪笑道:“谢、谢尹公子好意,我身子好的很,无需进补。”
尹晟还以为花涴是在害羞,不好意思对着碗口喝,他对束手站在一边的阿初道:“阿初,我忘记拿勺子了,你去厨房拿个喝汤的小勺子来,总不能让花涴姑娘沿着碗口喝。”
阿初道一声“好的”,迎着日光走出厢房,不多时,又拿着一只银汤匙返回房间。
微微弯腰,阿初低下头,双手将汤匙递给花涴,“姑娘,给您。”
花涴原本想继续推辞,可阿初递勺子的手都伸过来了,她不好意思不接下。
罢了,把勺子接过来吧,左不过这红枣枸杞汤她不会喝。
眼睛无意识地从阿初握勺子的手上瞥过,花涴正要收回视线,冷不丁地,发现一件煞是奇怪的事情。她定睛又看了一眼,看得愈发清楚,只觉得心底“咯噔”作响,鼻尖顿时开始冒汗。
竭力维持着镇定,花涴装作若无其事地接过勺子,对阿初绽放一个看似和气的笑容,“辛苦你啦。”
阿初直起腰,语气平淡疏离,“无妨,分内之举。”
花涴捏着银汤匙,“咕咚”埋进汤碗里,强按捺住心中的激荡不平。
抬手撩起额前的碎发,顺势将头猛地向后甩去,尹晟自以为这个动作十分帅气。他问花涴和越千城,“爹让我顺便问你们,找东西的事情可有头绪?他快要坐不住了。”
越千城强忍住心头的不适,刚想接话,把他们当前的困扰及所掌握的情况告诉尹晟,花涴忽然先一步开腔道:“暂时……还没什么头绪,麻烦公子让将军再等等,我们会尽力而为。”
越千城的眉心微动,他静静望花涴一眼,似有所悟,不动声色的把话收回去。
花涴拿汤匙搅动着碗里的汤汁,又叹气道:“但……请公子让将军提前做好准备,别抱太大希望,我们掌握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还都是没用的线索,推进着实缓慢。您顺便帮我们问问将军,能否再想想办法,多争取几天时间。”
尹晟闻言挠头,“时间?什么时间,爹还给你们限时啦?”
花涴愣了一瞬,“公子可知府上丢失的东西是什么?”
尹晟接着挠头,“是家父的玉佩啊,乃是当年他与家母的定情之物,所以他才如此重视,专门请你们前来寻找。”
花涴登时恍然大悟。
她这才知道,原来尹将军的保密措施做得这么好,马甲胄被偷这件事连尹家的大公子都不晓得。
她便说嘛,弄丢皇上赏赐的东西可是重罪,脑袋随时有可能搬家。重罪临头,尹晟和尹神曲哪还有心情顾及儿女情长,除非他们并不知道被偷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心里毫无压力。
估计尹将军也清楚自己生的都是什么熊玩意儿,是以不敢把马甲胄丢失的事情告诉他们,只自己承担所有事,每日惴惴不安着。
及时止住话茬,心里想着尽快把这件事扯过去,花涴硬着头皮喝了口红枣枸杞汤,“啧,真好喝。”她咬着牙,昧良心夸道。
尹晟不疑有他,舔唇笑道:“嘿嘿,好喝你就多喝点。”
花涴继续咬牙,在痛苦的边缘徘徊着,嘴巴里全是红枣的味道,实在是不想再多喝半口。
越千城十分了解花涴,她每做出一个细微表情,他几乎都能正确解读出代表的意思。
看出花涴不想喝这碗汤,而尹晟又一副“你不喝我就不走”的愚笨模样,越千城坐直身子,决定牺牲自己,“我渴了,花涴,把碗递给我。”
花涴记得越千城也不爱吃红枣做的东西,她正犹豫着,越千城已自己伸手来端碗。拿开碗里的勺子,越千城仰起头,喝酒似的,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
花涴侧目望他,眼底流露出欣赏的笑意,逐渐蔓延到面颊之上——嗨,有人护着的感觉,可真好啊。
少年抬起手,动作洒脱而不做作地抹去唇角的水渍,许是实在难以忍受红枣的味道,他深深蹙眉,不敢仔细品味。
望着越千城痛苦的侧颜,花涴心底恍惚生出一种想法——这辈子就他了。
要什么功名利禄,要什么身份地位,她想要的,仅是如他一般简单真挚的少年郎,他极了解她、极重视她,他对她的这颗真心,用什么都换不来。
看到越千城把花涴的红枣枸杞汤喝了,尹晟气得咬牙,“你为何要喝我给花涴准备的汤!”
越千城眨眨眼睛,人畜无害道:“我渴了嘛。”
尹神曲气得瞪大眼睛,“宁愿喝不喜欢的红枣水,也不喝我亲手泡的参茶,越千城,你什么意思?”
越千城挑唇哂笑,颇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意思,“啊,我又喝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