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花女配她只想咸鱼——钟意无
时间:2020-11-02 10:03:33

  闻言,厉郡守神色一变,白花花的脸上又沁出汗来,他连连垂头,赞同道:“是,裴公子说的是。”
  一番简单交代后,裴行止和谢欢欢离开了,为了确保所有人的安全,他们需要趁任何人不注意,在郡守府上布置好阵法。
  到时候,再与董窈娘来一个瓮中捉鳖。
  眼看两人衣袂翩跹离去,厉郡守胖胖的身子忽然一把瘫在了太师椅上,满目颓然,大厅外阳光明媚,他身上一阵发冷,脑中却不断浮现出二十年前的场景来。
  红粉楼阁灯火通明,胭脂客往来不绝。
  “公子……奴家喂您……”
  恍惚中传来丫鬟们银铃般的笑闹音,从遗芳阁二楼楼梯的拐角处而来,鼓点与琵琶声顿起,柔软靡丽的调子让人意乱情迷。
  一声“董窈娘来了”却让原本同姐儿们调笑着的公子哥顿时安静下来。
  那时候的厉郡守,名叫厉枞严,模样俊朗,也是高阳郡浪荡子中的一员。
  所有人都在望着二楼,厉枞严也不例外,楼梯尽头,一美艳女子扭着纤细的腰肢,朝所有人款款而来,很快立在了二楼的厅前,以傲人面目示众。
  他听到周围公子哥们倒一口凉气的声音,董窈娘无疑是美艳无比的,芙蓉如面柳如眉,身段丰满妖娆,再加上脂粉饰面,兼之艳丽的宝石缀作额饰,显得她的美貌越发具有侵略性。
  且与一般青楼女子的柔婉低顺不同,她身上还带着一股子不甘屈于人下的傲气。
  可厉枞严后来却见识到,对董窈娘而言,这种傲气既是孤身立命依仗的武器,也是招来杀生之祸的锋刃。
  董窈娘美目扫过楼下的公子哥,声音娇如莺啼,“各位公子,想必都知道,今日是窈娘挂牌之日,窈娘蒲柳之姿,得各位公子爱怜实在惶恐。
  只是窈娘虽然出身低微,却也曾读过一二圣贤书,向往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如果哪位公子今日抬爱,愿意摘窈娘的牌子,需与窈娘约法三章,那就是之后必须迎娶窈娘为结发妻子,并且不得纳妾。”
  一个青楼女子说出这番话来,实在有些离经叛道,立刻有公子哥不屑轻哼,“一个青楼女子罢了,妄想借此攀高枝,想得倒美,小爷我也是高阳郡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牌子,小爷摘定了,只是,这约法三章,小爷可不会放在眼里。”
  这话虽然无赖了些,可在场不少公子哥都有这种打算。
  董窈娘也不恼,笑着道:“蒋公子这番话确实有道理,窈娘人微言轻,地位卑贱,诸位自然不会把窈娘的话放在心上,可是窈娘自认为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若公子强行要摘窈娘的牌子,窈娘只好一死来证冰心了。”
  这话一出,那些浪荡公子脸上表情都很难看,他们来风月场,都是为了寻欢作乐,若真的逼死了人,反而平白给自己添了晦气,实在不划算。
  厉枞严看着安静下来的四周,望着美艳动人的董窈娘,胸口莫名涌起一股滚烫的感情,几乎有种冲动,应下董窈娘的话。
  可想到自己到底是郡守之子,那点炽热很快就冷却下来,娶一个青楼女子,他还没那么大的勇气,可是董窈娘的美色与个性恰好十分符合他的心意。
  心底正煎熬着,忽然有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我答应。”
  众人望去,厉枞严也不例外,他看到一名清俊男子,立在门外,眼中含着温柔的笑意,他慢慢走了进来,“余楚冉愿与董窈娘共结秦晋之好,并许诺一辈子只有董窈娘一个妻子,永不纳妾。”
  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大抵都有些传奇色彩,一见钟情的戏码虽然烂俗了些,可折子戏里面向来不乏这样的桥段,因为这种桥段往往有难以言喻的宿命感。
  那时候的厉枞严莫名有这种感觉。
  见状,楼梯上的董窈娘与余楚冉四目相对,唇角慢慢勾出一个无比动人的笑来,“如公子所愿。”
  之后,厉枞严的宿命感果然应验,这对情人,无论多么情真意浓,最后还是阴阳相隔,永不相见。
  只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他,董窈娘不会知道,本该迎娶她的余楚冉被他利用郡守之子的身份拒在了高阳郡外。
  他还编造了余楚冉身亡的假消息,只是为了磨灭董窈娘对有情人的期待,到时候,他便可以想方设法,将她纳为自己妾室。
  可他万万没想到,董窈娘性烈如此,以为余楚冉已死,宁愿同余楚冉共赴黄泉。
  而后来的余楚冉自然也与董窈娘殉情了,只不过,他这个人性子温和,没董窈娘那么偏激,转世投了胎,忘记了前世,第一次见到他,厉枞严几乎以为他是来讨债的。
  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还同绾绾暗生情愫,让他和绾绾成亲,其实他也存了一点赎罪的念头。
  而且,如今董窈娘化作阴煞,会附身在绾绾身上,也是因为他造的孽吧,他满目颓然,幸好,有裴行止和谢欢欢在,把董窈娘除去了。
  绾绾,会没事的。
  至于因果报孽,就由他承受吧。
  ……
  谢伽罗默默望着郑拂捉住了自己的手,少女幻色的裙摆在他漆黑的眼中轻旋,重重叠叠,好似不断变幻的万花筒,浅青色的软缎鞋轻踏,一小截雪色的踝骨若隐若现,不盈一握。
  几乎是下意识,他就将眼神收了回来,转而落在少女黑鸦鸦的眼睫处,她明亮的眼中藏着一丝紧张与雀跃,他好像从来没见到过她这么鲜活的模样。
  鲜活得,想把她揉在怀里,聆听她的心跳。
  眼中那点阴郁不自觉又冒了出来,像骨子里拔节生长的暴虐种子,不可控制,野蛮生长,最好,牢牢掌控,让它只为他一个人跳动。
  城墙上,旗帜猎猎,郑拂带着他朝城楼而去,那守着城楼的守卫似乎知道她是郡守府上的贵客,对她很是客气,也不拦她,反而微微笑着,同她打了声招呼,“郑姑娘。”
  郑拂笑得动人,未免让他们难做,有心解释起来,“我们就待一会,不会妨碍你们站岗,听说这里是高阳郡最高的地方,风景独好,可以将整个高阳郡纳入眼帘,便想来看看。”
  守卫温声道:“郑姑娘是厉大人的贵客,自然可以上来看,请。”便让了开来。
  她一贯讨喜。
  不知怎么,谢伽罗心里又冒出刺来,像是只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他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城楼上有一间楼阁,里面摆着一口大钟,地方逼仄又局促,虽然是白日,一进去便如同置身冰窖,又冷又暗。
  屋顶漏下一缕光,谢伽罗注意到,凹凸不平的地面中有一个圆坑,如同天井,却比天井窄深了不少,高阳郡雨水丰沛,这里常年湿冷,便聚了一洼浅水,被微弱的光照着,折射出幽幽的清亮光芒。
  远远看着,如同落下了一轮小而圆满的月亮。
  郑拂带着他来到那月亮前,自顾自蹲了下来,声音清脆,“谢师弟,你看,这里藏着一个月亮。”
  谢伽罗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却还是淡淡“嗯”了一声,少女扯了扯他的衣摆,示意他一起蹲下来看。
  他撩了下衣摆照做了,空间局促,少女柔软的发丝无意拂过他的脸颊,磨人的细痒在肌肤游走,他却舍不得拨开。
  少女仿佛未觉,撑着腮,自顾自开口,“这个是水中月,即便是白日也能见到,谢师弟不是很喜欢望着月亮么,那这个你喜欢吗?”
  他望着她皎洁的双眼,没有逃避,唇瓣动了动,“不喜欢。”
  “为什么?”少女坦率望着他,眼波似水。
  “假的。”
  郑拂笑了笑,将手指探入那洼水中,那圆月一触即碎,“是啊,假的,常言道,镜花水月,皆是虚妄,这水中月看着圆满,其实也不过是一碰即碎。”
  她忽然起身,慢悠悠道:“谢师弟,其实那个故人对你而言,应该也是这样吧。”少年抬眼望着她,眼中多了几分阴郁。
  他隐约明白郑拂想说什么了。
  少女的声音多了几分沉闷,她转头望着他道:“谢师姐曾告诉过我你的事,她说,你心里有一个一直割舍不下的人,你唤她阿姐,而袖纤衣姑娘,和你阿姐十分相似,所以她抛绣球的时候,你才会毫不犹豫地接了,对吗?”
  谢伽罗慢慢点头,可看到少女眼底隐约的泪痕,他竟然有些无措。
  “那她是你阿姐吗?”
  谢伽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当然是,只是,那都是建立在欺骗之上的卑劣算计,半晌,他嘶哑着嗓子,终于艰难应了,“是。”
  郑拂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那你不该很开心吗?终于找到了寻觅了那么多年的阿姐。”
  谢伽罗抬头,望着郑拂,心尖不住颤抖,竟然有一种自己马上又被抛弃的错觉,唇瓣翕动着,少年的声音又轻又慢,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可是,她骗了我。”
  说到这,他忍不住攥住了郑拂的手,埋藏在骨肉里,多年不曾吐露的秘密,他终于寻着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眼中顿时冒出滔天的阴暗。
  “郑拂师姐,如果有一个人,她熟知你一切喜好,模样性格皆如你意,一步步骗走你的心,最后却将它狠狠践踏,你会怎么样?”
  郑拂忍住心口的疼痛,“我会杀了她。”前世的她,最后死去了,其实,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吧,既然注定要杀死阿修罗王,那她只好陪他一起下地狱了。
  少年眼中比夜色还要空茫,似乎摇摇欲坠,“杀了她?可她本就死去了。”
  少女忽然紧紧抱住了他,声音埋在他的胸膛处,震得他心脏都发麻起来,“那就一别两宽,再无纠葛,既然都是虚妄,那便不值得你念念不忘,你既然不喜欢假的月亮,那我是真的,你可不可以,喜欢我呀?”
  喜欢,她?
  少年四肢瞬间发僵,看似无动于衷,心跳比蝉鸣还要嘹亮。
  一只木雕小狗忽然塞在他怀里,郑拂脸上挂着泪珠,“你看,这只木雕小狗,我修好了。”那只栩栩如生的木雕小狗正在少女掌心,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里面闪烁着光芒。
  他指尖微颤,将它拿了过来,垂着眸子去看,却没说话,郑拂的指尖又轻轻抵在他心口处,细细描摹着一个轮廓,他听见少女的声音,带着怜惜,还带着委屈的鼻音。
  “你被践踏的心,我也会想方设法修好的。”
  从她指尖触碰的地方开始,血脉中仿佛有温暖的热度,一直喧嚣到他唇角,他低着头,指腹温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泪,复而在她眼皮处轻轻一吻。
  眼前不知怎么竟然浮现积善寺第一次见到少女的场景,红色的签纸被她拾起,他记得里面写的,分明是“岂有生香可返魂,不如怜取眼前人。”
  那便忘了吧,那道月光,他苦苦追逐了那么多年,却换来水中月的假象,他早就疲惫不堪了,幸好,他的眼前人,果真就在眼前。
  什么都握不住,唯有这芬芳馥郁是真的。
  手臂不自觉将少女纤细的腰肢揽紧了,他喃喃,很轻的一声,带着几分犹豫,却还是尘埃落定,“好。”
  心口的顽疾不可一日而愈,可日子还那么漫长,他总会忘。
 
 
第54章 红与白
  四月二十, 黄道吉日,宜嫁娶。春色正好,草长莺飞, 这天,也是郡守千金同余楚冉的大喜的日子。
  从早上开始, 迎亲的队伍在高阳郡一路吹打, 唢呐震天,檀板轻拍, 郡守嫁女儿自然排场够大,热闹的声音引得街道两旁的人纷纷驻足观看。
  有人围着栏杆交头接耳起来, “郡守千金可真是好福气,听说, 这些日子作祟的怨女已经被捉妖人除去了, 如今, 郡守大人也没了后顾之忧, 只是可怜了以前的新娘子。”
  旁边的人附和道:“是啊。”
  遗芳阁的最高楼, 一角雕花窗支起, 袖纤衣掀开帏帽, 怔怔地望着楼下的迎亲队伍,不知在想着什么。
  听到吹打声, 桃叶忍不住撇了撇嘴, 轻声道:“小姐,听说, 作祟的怨女曾是我们遗芳阁的人,之前附身在了沈妙盈身上。”
  袖纤衣淡淡“嗯”了一声,像是兴致缺缺,又问道:“沈妙盈怎么了?”
  沈妙盈也算是咎由自取, 若不是被魔骨舍利诱惑,她也不会被恶魄趁虚而入,被占据了身体。
  桃叶有些不屑,眉眼轻扬,“她呀,还卧病在床呢,那些公子们听见她曾被阴煞附身,都不敢去摘她的牌子了,这下好了,她可不敢那么飞扬跋扈了。”
  沈妙盈的性子一贯难伺候,除了她自己的贴身丫鬟春雨,桃叶这些丫鬟们都不喜欢她,见她失势都有几分幸灾乐祸。
  桃叶正说得眉飞色舞,忽然听到袖纤衣轻如叹息的声音,“桃叶,我也该离开遗芳阁了。”
  桃叶一怔,瞪大的眼里瞬间浮起了一层薄雾,“小姐,你想去哪里?”
  少女朝她嫣然一笑,眼中如同藏着弯月,“还不知道,可能是天涯海角,我那些钱财,你拿来赎了自己后,自己留一些,其他就都给妈妈吧,你同她说一句,说袖纤衣承蒙她这么多年的照顾了。”
  见她不像是在开玩笑,桃叶一把抱住了她,声音哽咽,“小姐,桃叶想和你一起走,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袖纤衣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沉吟半晌,“别说傻话了。”
  一阵幽香吹在桃叶脸上,眼皮瞬间变得重得抬不起来,她突然昏了过去。袖纤衣将她带到梳妆台前,将她安置好,又俯身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鬓,轻声道:“再见了。”
  她只是一缕游魂,被困在了轮回外,人间春秋秩序、生离死别与她再无关联,她的时间已经永远停止了,唯一的归宿,就是回到阿拂体内。
  缺少魂魄的人,命格脆弱,如风中危烛。既然世间没有了袖纤衣,就让阿拂和谢伽罗,这一世圆满在一起吧。
  袖纤衣轻轻脱下帏帽,秾艳容颜瞬间变成一张清秀不引人注目的少女脸,她慢慢走出遗芳阁,头也不回地离开。
  ……
  婚嫁礼仪定在黄昏。
  天色渐晚,盛装打扮的厉绾绾正坐在镜前,手持口脂,在妆点唇色。
  少女的容貌尚有些稚嫩青涩,还未长开,同生前自己的美艳风情是截然不同。
  看着这张脸,镜前的厉绾绾忽然露出一个轻蔑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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