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公自宫前——暮兰舟
时间:2020-11-04 10:20:34

  如果这样的话,儿子将来的仕途就不好走了,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上来,革职都有可能。
  儿子出生入死换来的千户之位,年仅十七岁,前途无量,他娶个小寡妇顶多被人背地嘲笑、指指点点、寡妇改嫁,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合情合理合法。
  但是忤逆不孝,出走家门,会影响儿子的前途。
  木指挥在信中劝他,汪大夏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他对小寡妇长情执着,你当父亲的若不成全,万一汪大夏走了极端,到时候你会后悔的。何必为了外人的闲言碎语来牺牲儿子的前程呢。
  嘴在别人身上,儿子是自己生的,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木指挥太了解汪千户了,他对汪大夏很少有好话,即使出于关心,话到嘴边,莫名其妙就成了尖酸刻薄、鸡蛋里挑骨头的找毛病,保持着严父的形象。
  但是汪千户内心里还是希望儿子好好的,也为他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成就而骄傲,汪千户再不喜欢小寡妇当儿媳妇,他也不想毁了儿子的前途。
  汪千户左思右想,提笔回信,在写废了一纸篓信纸之后,终于写成,加急送到京城。
  信是写给汪大夏的,汪千户表示同意这门亲事,要木指挥当媒人。
  但是,汪大夏作为汪家嫡长子,是承嗣之子,纵使要娶的人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是个无父无母的民间小寡妇,但礼不可废,女子出嫁从夫,汪家必须以迎娶宗妇的盛大礼仪来娶魏采薇过门,不可简慢,不可因她出身低微而草草举办婚礼,她是汪家的大少奶奶,不能让人轻视了去,丢的可是汪家的脸面。
  如今,他远在江西,不能亲自操持长子婚事,烦请木指挥帮忙走三书六礼,一项都不可少。请钦天监的人帮忙和两人八字,定下正式婚期,尽量定在今年腊月,到时候他会请假回来,参加长子长媳的婚礼,在家里过完年后再回江西。
  汪大夏反反复复看了三遍,确定父亲同意,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乐颠颠的去隔壁找魏采薇。
  不料魏采薇刚刚回家,就进宫去了,不知何时回来。
  汪大夏冷静下来,好像一件事没有办完……对了!
  汪大夏匆匆去找陆缨,陆缨正在埋头看案头的情报,是丁巫收集的白莲教和俺答汗汗廷、以及蒙古各个部落的情报。
  这两年来,她和丁巫没有见过面,但是见字如面,两人已成为对方最密切的人了。
  两年过去,她右脸的疤痕淡了许多,只是还有个长蜈蚣般印子在,用脂粉遮一遮就看不见了,不过,她并在乎,一直素面朝天。
  她的的外号是锦衣卫“疤面俏郎君”。人长的好看,连疤痕都好看。
  汪大夏蹭了过去,“头儿,跟您商量个事。”
  陆缨头也不抬的往桌面敲了敲,“有报销的放在这里,我看完情报就给你签。”
  “不是要报销。”汪大夏搬了个椅子,坐在陆缨对面,“过些天我要向魏大夫提亲,李宜人那边,我会给个交代,就说我移情别恋了。”
  听到此语,陆缨并不意外,早在两年前她都洞悉一切,她终于从卷宗里抬起头来,说道:“你十七,魏大夫二十,也应该到了成亲的时候,原来你前些日子买下什刹海的房子是为了娶老婆——此事告诉丁巫了吗?”
  “啊?”汪大夏一愣,随即说道:“他应该不会反对。”
  陆缨板着脸说道:“丁巫毕竟是魏大夫的义兄,长兄如父,婚姻大事,岂能先提亲后告知?他这个大舅子就是你半个丈人,不管他态度如何,事先得打个招呼,礼仪不能出错。你还没成亲就得罪了大舅子,将来日子还过不过了?”
  每个人都有立场,汪千户的立场是面子、宗法和人情,陆缨的立场很简单,就是丁巫。
  汪大夏赶紧起来:“时间来不及了,我这就去鸽房,传书给他。”
  陆缨说道:“急什么?魏大夫在京城又跑不了,婚姻这么大的事情,岂能仓促?我母亲那边我自去说,不是你移情别恋,我会给她一个理由,不用你操心,你把婚事安排好,莫要草率。”
  汪大夏急道:“不是我着急,是时间不等人,我与她三年前定了白头之约,约定三年后的八月二十三日上门提亲,这日子后天就要到了,来不及告诉丁巫。”
  三年前,魏采薇写的婚书汪大夏倒背如流:“今日与汪大夏定下三年白头之约,一朝缔约,永结良缘,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此证。魏采薇,嘉靖三十九年,八月二十三日。”
  “三年前?”陆缨打量着汪大夏,“你们还真能瞒着住。既然你们早有约定,就按照约定来,按时提亲,履行承诺。不过婚礼要精心准备,也给丁巫为魏大夫准备嫁妆的时间,他就一个妹妹,岂能委屈了她?肯定想要风光大嫁的。”
  真是几经波折,还好一切顺利,好事多磨。汪大夏高兴得原地翻了个跟斗,“多谢陆统领成全。”
  紫禁城,毓德宫。
  魏采薇从裕王府回家,立刻进宫,当然是为了李九宝所生皇孙满月剪发一事。
  她直言不讳的对尚青岚说了李九宝生了个儿子。
  尚青岚闻言开怀笑道:“真是太好了,我们那一批秀女终于有一个开花结果的。”
  尚青岚选秀的时候,和李九宝在储秀宫里是同屋,真心为她高兴。两年了,天真已经成为她征服帝王心的“武器”,尚青岚越发年轻貌美,但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傻白甜,她明白送去藩王府当选侍的秀女,唯有生子一条出路。
  魏采薇把李九宝之子剪发的难处说了,“……皇孙诞生是好事,但是皇上最忌讳这个,一听裕王府有子就发怒,无人敢提,我厚着脸皮求到尚仪这里,无论如何,先剪发、承认这孩子的血统再说,至于取名封号什么,不敢奢望。”
  “这样啊……”尚昭仪沉吟片刻,老皇帝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她当然懂得,裕王居长,将来最有机会成为紫禁城的新主人。何况,三年前琼华岛的选秀风波,她已经被景王深深恨上了,结了仇,她的将来只能依仗裕王。
  尚青岚想了想,说道:“此事十分棘手,你看我这三年无论怎么闹腾,都不敢触龙之逆鳞,都是顺势为之,哄皇上开心,所以一直圣宠不衰。”
  “不过,也不是没有法子。皇上修道已久,最信上天,遇事不决,就用扶乩术问苍天,两年前把严氏父子遣返原籍江西,就是扶乩得到的启示,其实背后是内阁首辅徐阶买通了扶乩的两个臭道士而已。你先等着,等皇上什么时候再升坛做法扶乩,就通过扶乩把这事说出来,皇上总不会责怪上天。上天安排的最大啦。”
  
 
 
第184章 两害取其轻
  尚青岚做事, 魏采薇是放心的,看来嘉靖帝这三年来身体日渐衰弱,就连枕边人都在考虑“琵琶别抱”了。
  陈经纪送魏采薇出宫, 他在内书堂读了三年书, 以优异的成绩从内书堂出来领了差事, 因干爹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 他又得了尚昭仪的青睐, 他被选入了司礼监当一名写字, 负责抄录公文,效力御前, 算是宫里的红人了。
  两人走在西六宫的长街里, 这条街也叫做永巷, 紫禁城后宫南北各有一条, 贯穿南北。
  漫长的永巷里, 四周无人,初秋的凉风吹着永巷两边排雨水的暗沟里努力探出头的野草,陈经纪低声问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不用明说, 也晓得这个“她”是谁,魏采薇说道,“她八月十七凌晨已经生了, 是个男孩,我亲自接的生,母子平安, 她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
  陈经纪脚步微微一滞,随即跟上了魏采薇的步伐,说道:“那就好……她当母亲了,真好。”而他永远没有可能当父亲。
  魏采薇说道:“我今天来找尚昭仪, 就是为了她儿子满月剪发的事情,宫里避讳,都不敢跟皇上说,怕皇上发怒,唯有尚昭仪有办法一试,如果儿子不能得到承认,她就无法母凭子贵提升位份,裕王和裕王妃的意思,等孩子剪发祭告祖宗之后,就请封她为侧妃。”
  陈经纪听了,心中五味杂陈,“我在内书堂苦读三年,现在人言微轻,还是帮不了她。”
  魏采薇安慰道:“连尚昭仪都要借用天意,何况是你,你好好在司礼监当差,将来日子还长。”
  上辈子,汪大夏同样也是走宦官这条捷径,只不过他去了东厂,办了几件御案,升的快,迅速掌握权势。但也有弊端,那就是杀戮太多,毁誉兼半,富贵险中求,四十七岁就毒发病逝了。
  而陈经纪不会武,他目前的学问、书法、品德就连嘉靖帝这么挑剔的人都无法挑剔。
  他遭遇那么多挫折,心中毫无怨恨,本性纯良,不是拍须溜马之辈,很显然不适合去东厂,在司礼监和公文打交道是最好的出路。
  虽然升的慢一些,但脚踏实地,风评良好,手上干干净净的,未来前途无量。
  陈经纪把魏采薇一直送出了后宫,一辆青帷马车送她回到甜水巷。
  汪大夏有她家门的钥匙,早就在家里等她,一上来就邀功,“陆统领还有我爹那边都说通了,咱们说好的,三年后,也就是后天八月二十三过来提亲,你不可以反悔哦。”
  魏采薇在院子里升了一堆火,把“亡夫汪二郎之灵位”的灵牌烧掉了,还加了好多纸扎的元宝进去烧。
  这是习俗,寡妇决定改嫁,就不能继续供奉亡夫的灵位了,要烧掉。
  汪大夏说道:“你又不是真寡妇,灵位是随手写的,为什么还要烧纸钱,多此一举。”
  因为,上一世的老公汪公公真的死了啊,我是烧给他的。
  重来一世,汪大夏从性格到身体都不是汪公公,她像是爱上了两个人,有了今天的汪大夏,就不可能有汪公公。
  不过,魏采薇现在已经不纠结了,汪公公的阴郁、汪大夏的开朗,她两个都爱,那就嫁两次好了。
  魏采薇烧完纸钱烧房子、烧衣服、甚至纸扎的月饼都烧了一盒子五仁的。
  汪大夏说道:“我最喜欢吃五仁月饼了。”
  我知道,所以我只烧五仁月饼,不烧香菜月饼。
  待一切都烧成了灰烬,红色的篝火都变成黑色,魏采薇说道:“你看,这就是我嫁给你的诚意,牌位都烧了,没退路了,除了接受你的求亲,我没其他路可走。”
  三年之约即将实现,就像梦一场,汪大夏做梦都笑醒。
  与此同时。西城陆府。
  陆缨照样很晚才回家,回家第一件事情必定是给父亲的牌位上一炷香。母亲李宜人也和往常一样,等她回来才去睡觉,自从陆缨脸上有那道疤痕开始,李宜人就为女儿提心吊胆,除了陆缨外出办差,她每晚都要看到女儿之后才能安心入眠。
  这一晚比较特别,陆缨主动叫住母亲,“母亲,我有事情与您说。”
  李宜人心一揪,“你又要出远门?”反正只要陆缨和颜悦色的开口,定没有好事。她很了解女儿,小时候陆缨比男孩子还调皮,如果她在房间里瓶里哐啷还好,一旦她安静下来,听不见动静,一定是在作大妖,不是爬房顶就是上树下河,那里危险那里跑。
  “不是。”陆缨扶着母亲,将李宜人按在罗汉床上坐下,怕她承受不住,万一摔倒就麻烦了。
  奇怪,今儿太阳明明打东边出来的呀?女儿越是乖巧,李宜人越是害怕,总觉得有大事发生,“樱花儿啊,你都干了些什么,跟娘说,只要不是抄家灭族的事,娘都给你顶着。”
  陆缨嗫喏片刻,好像在思索怎么说合适,“母亲,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就这……李宜人轻舒一口气,“差点把你娘吓坏了,娘一直都知道,娘同意这门婚事,要不怎么把汪千户推荐给了亲家成国公,要他提拔一下呢。这婚姻大事,门当户对很重要,汪千户如今是江西指挥使司同知,三品的武官,成国公还赞他踏实肯干,将来还能往上升呢。”
  陆缨说道:“汪大夏是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女儿鬼使神差,喜欢上了这种小白脸。三年过去了,女儿对小白脸不再有兴趣,喜欢儒雅老成的男人。”
  “什么?”李宜人大惊失色:“你跟汪大夏断了?什么时候断的?”
  陆缨说道:“今天刚跟他断的,我说我喜欢上别人了,他很生气,把报销单都撕了,还说什么‘你不要我,别人抢着要’,气呼呼的就走了。”
  李宜人急道:“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汪大夏这孩子长的俊俏、嘴巴又甜、又是你父亲亲手招募进锦衣卫的、你们一起历经生死磨难,三年的感情怎么说断就断?”
  陆缨说道:“正因我们一起在一处当差、一起查案、出生入死的,我们在一起不像情侣,感情越来越像兄弟了,我能喜欢甚至嫁给弟弟吗?不能够啊,我现在对他只是兄弟情,没有儿女情。我们出差时候有时候没房间了,睡一个屋子里,他就睡在我对面的塌上,我对他一点想法都没有。”
  李宜人花容失色,“什么?你们都睡一个屋了?”
  “就是睡觉,没干别的。”陆缨说道:“有时候露宿,我们搭了帐篷,挤在一起取暖,也没感觉。他对我也一样没有感觉,把我当成兄弟、上司,没有像情侣那样情不自禁,动手手脚——”
  “他敢!”李宜人打断道,“如果汪大夏不喜欢你了,他怎么可能气得说出‘你不要我,别人抢着要’这种气话?”
  陆缨说道:“他自己没有意识到我们缘分已尽的问题,我身体不舒服了,他就说一句多喝热水,我和别人的男人单独相处,他一点醋意都没有,我们这两年在一起也只谈差事,曾经也风花雪月过,分明就是不爱了。我如今看汪大夏,就像看弟弟陆绎一样。我不能嫁给陆——”
  李宜人赶紧捂住女儿的嘴,“你别胡说八道,你和陆绎同父异母,小心别人说闲话。”
  陆缨重重点头,李宜人才放开手,问道:“你现在喜欢的人是谁?父亲何等官职?什么家族?母族是那里?多大年纪?那个衙门的?长相如何?我见过吗?”
  陆缨说道:“母亲没见过他,但是父亲生前是见过的,很欣赏他,就连皇上也知道他。长得不输汪大夏,但不是汪大夏这种小白脸长相。他足智多谋,冷静自持,气质儒雅,年纪不大,但成熟稳重,我和他互相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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