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蛟尝了一口兔肉，果真外酥里嫩，唇齿留香。忽然间，他又想起了什么：“王兄把兔子后腿分给我们了，你自己吃什么呀？”
“还剩这么多肉呢，山鸡也在烤架上了，不够还有干粮！”嬴政席地而坐，就着剩下的大半只兔子狼吞虎咽起来。
姬丹正欲提醒他慢点吃别噎着，这时只见樊於期和几个手下隔着帐篷，远远地朝他们三人这边喊：“王上，我们抓了好多鱼，汤熬好了就给您送过来！”
“还有鱼汤啊，太棒了！我看看熬得怎么样了！”成蛟边说边起身，兴冲冲地朝帐篷另一边去了。
“你好像心情不错……”姬丹转过头看着他，开口道。
“那是当然！如今嫪毐被贬往雍城，虽然没能将其连根拔除，但至少在朝堂上少了一块绊脚石，自然是心情舒畅。”
离开咸阳也就意味着离开了权力中心，嫪毐在朝政上的前途已经戛然而止。
说到嫪毐此人，姬丹不禁忆起章台宫设宴一事，现在回想起那日场景仍感到一阵阵后怕：“那次宫宴险象环生，下次你可莫要行此冒险之举了。”
“你这话怎么跟吕不韦一样？你们当真认为我没有能力杀掉嫪毐？”对于姬丹的规劝，尽管嬴政心知对方的好意，嘴上却颇不以为然。
嫪毐的防备心如此之强，这一点虽在意料之外，但这并不表示他没有留后手。
嬴政可以肯定，若当日吕不韦未能及时赶到制止宫变，他也一样可以将嫪毐就地斩杀。
或许过程会有波折和流血，会断送不少人命，会付出很大代价，甚至他自己也未必能毫发无伤，然而最终胜利的一方一定是他嬴政！
篝火明艳的光映红了姬丹的侧颜，她抿了抿唇，却顾忌到自己外邦人的身份，终究还是没有开口，思绪亦不知飘向了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青莞：为什么要呲兔兔？兔兔明明辣么可爱！呜呜呜……你们肿么可以辣么残忍？
嬴政：……（淡定吃兔肉）
姬丹：……（淡定吃兔肉）
成蛟：……（淡定吃兔肉）
樊於期：不就是没带你吃吗？有必要痛哭流涕吗？
【说明一下，小剧场用的是电影上的经典搞笑桥段，与正文无关，只为博大家一乐o（*￣︶￣*）o】
第20章 真身暴露
翌日是上山的日子，一行人都起了个大早。
成蛟对温泉兴趣乏乏，嬴政便让他待在山下，顺便给他留了一半的护卫，然后带着姬丹、樊於期以及剩下的十来名卫兵上山了。
骊山行宫建在半山腰上，离天然温泉不过几步之遥。
中午嬴政一行人便到达了行宫，宫人们已在此备好午膳，恭候多时。
约莫是这两天急于赶路，即使是用膳也只能随便应付，加之今天爬了一上午的山，此刻总算能有个清雅舒适的环境享用午膳，嬴政腹中早就空空如也，因而这顿饭进得格外香。
“这个好吃！”左右殿内没有旁人，连樊於期也不在，于是嬴政干脆什么规矩也不顾了，直接坐在姬丹身旁替她夹菜。
看着自己碗里高高垒起，如同小山一般的鸡鸭鱼肉，姬丹哭笑不得：“这么多，我哪里吃得完！”
“那就拣你喜欢吃的多吃些！”
两人惬意地用完午膳，便回各自的寝殿休息。
嬴政吃饱喝足，一觉从晌午睡到黄昏时分才堪堪醒来，突然想起答应了姬丹要带对方去后山泡温泉，匆匆下了榻披上外袍。
推开门，只见姬丹正蹲在寝宫门口的花圃旁，手拿着一小节树枝在逗蚂蚁。
“等很久了吧，怎么不让宫人叫醒我？”
姬丹回头，冲他微微一笑：“我们燕国有个说法‘睡者为大’，看你睡得如此酣畅淋漓，我怎好扰你清梦？再说这行宫周遭花团锦簇，美景良多，倒也不无聊。”
两人说笑间，便来到了后山。
骊山行宫由来已久，也是秦国历代君主疗养和休闲放松的好去处，而温泉则是这里的一绝。
先王嬴子楚曾携妻儿与养母华阳太后驾临此地，当时随行伴驾的朝臣只有吕不韦一人，可谓是极大的恩宠与殊荣了。
偌大的足以容纳几十人的浴池近在眼前，池子的四周分别有一个蓝田玉打造的龙头，清澈的温泉水便从张开的龙嘴里源源不断注入池内。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衣服脱了啊！”
望着正由宫人们服侍着除去一层层衣袍，只剩下一层丝绸亵-衣的嬴政，姬丹好半天才回过神：“在这里沐浴？……我和你？”
话音刚落，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一红赶紧背过身去。
嬴政觉得奇怪，于是挥退了一干服侍的宫人，三两步走到对方面前：“对，就我们俩。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没怎么……”姬丹进退两难，眼睛不知往哪儿放，“这儿没有其他的温泉吗？”
嬴政笑道：“有啊，不过那些能把你给烫成熟鸡蛋！”
这倒不是他开玩笑，骊山虽然以温泉著称，但是温度适宜，能供人洗浴的仅此一处。
“那就算了……我不洗了便是。”
“为何？”嬴政觉得姬丹的反应实在古怪得很，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我，我主要是……不习惯跟他人一同沐浴。”
嬴政很不解：“都是男人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女的，怕什么！”
“不习惯就是不习惯，我走了。”
匆匆甩下这一句，自知情形不妙的姬丹慌不迭就要转身开溜，不料右手被嬴政一抓，猝不及防之下一头栽进对方怀里。
嬴政脚下不稳，两人遂一同落入一池泉水中……
池水并没有多深，嬴政紧抓着姬丹的胳膊，微微使力便将她整个人从水里捞起。
“你没事吧！”
姬丹一边摇头一边拼命咳嗽，她呛了几口水，虽然无碍但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
眼看姬丹一身的衣服全湿了，头发也紧贴在身上，他想劝说对方就地洗浴一番，然后换身干净衣袍。
正准备开口却无意间瞥见对方领口大开……嬴政顿时目瞪口呆：“你，你是女人？”
燕国的太子姬丹竟然是女人？！
脑子里仿佛有什么瞬间炸得四分五裂，粉碎成末……
嬴政心弦震动，两眼瞪大，无法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目光像是被钉住了似的一动不动。
伴随着“啪”一声响，嬴政的脸微微偏向一边。
姬丹扇了他一巴掌！
正是这一巴掌打醒了他，也让他开始重新审视面前这位所谓的“燕国太子”。
“你不是太子丹……你，究竟是谁？”
姬丹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心突突地跳，手心里额头上均冷汗密布，脑海中亦是一片空白，只感觉自己一步踏空，整个人亦跟着不停往下坠落，直至坠入无边深渊……
她惶恐，她惧怕，恐惧的不仅仅是自己身份的暴露，还有嬴政此刻的眼神。
那是她未曾见过的阴鸷与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观赏一个将死之人的垂死挣扎或是不停挣脱囚笼却无济于事的动物。
“说，你到底是谁？”
姬丹退无可退，被对方逼至浴池的一角。
嬴政一把抓住姬丹湿漉漉的衣领，将对方禁-锢在自己的视线之内，过大的动作溅起一圈圈水花。
“阿政……”
被强迫着抬起头，她绝望地看向少年君王杀意腾腾的眼眸，全身瑟瑟颤抖，仿佛下一刻自己便会被撕碎……
作者有话要说：
掉马了，小鸡蛋掉马了！
女主既然是小鸡蛋，那她哥哥应该叫什么？【思考ing】……鸵鸟蛋？
第21章 你的名字
粗暴地扯下对方脖子上系的一个人形挂坠，嬴政面色复杂地看着那小小的木头饰物，阴冷如同寒冰一般的目光却掩盖不了声音的微颤：“这东西，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你送给我的。”
姬丹话音未落，嬴政冷笑道：“寡人何时送给你这么个破玩意？”
“这不是你用木头亲手雕了送我的生辰礼物吗？正面刻着‘丹’背面刻着‘政’，分别是我们俩的名字。”姬丹急切地说道。
这些儿时的事，难道阿政统统都忘了吗？
“生辰礼物？”嬴政把玩着手里的小玩意儿，“王族的生辰八字都是密不外传的，尤其是王位的继承人，更应慎之又慎，以防有心之人作法暗害，寡人又怎会知晓你的生辰？”
“自然是我主动告诉你的。这世上知道我生辰八字的人，除了父王，便只有你了……”
即使贵为一国之君的孩子，燕王喜也从未单独陪她过生辰，姬丹唯一的一次生辰是在赵国过的，只有阿政陪着她。
姬丹的话音越来越低，她无法肯定这一桩桩一件件往事阿政还记得多少，又或者是自己的话阿政还会相信多少，这些都不得而知。
然而那些回忆的点点滴滴连同这个做工粗糙的木头人一样，都是真实存在，毫不作伪。
她带着目的来到咸阳，心怀叵测地接近他，从不敢去想往后会怎样。
而回忆是他们两人之间唯一纯粹干净的东西了，她不忍也不愿再去触碰、去玷污这份美好。
“那寡人的生辰八字呢？寡人没有告诉过你吗？”嬴政盯着掌心里的木头人挂件，若有所思。
姬丹抿了抿唇，开口道：“你本想将自己的生辰八字告诉我，但我并未让你那么做。正因王族子弟的生辰八字是秘密，多一个知晓的人你便多一分危险，所以我并不想知道。我不能让你的身边多一丝威胁，哪怕那个威胁来自我自己……”
“你真的是……小鸡蛋？”眼中杀气褪去，嬴政狐疑地注视着面前的女子。
那些回忆，那些点滴细节对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个冒充者，断不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她真的是当年那个救了自己的孩子吗？
嬴政迟迟不敢去直面，去确认，因为他真的怕了……怕那深藏在心底，一直舍不得动的温暖只是镜花水月；怕那些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剥离温情的假象，一切只是一场阴谋，一个骗局；怕一朝梦醒，自己仍然在那狭小阴暗的一隅任人欺凌，苟延残喘地活着。
姬丹眉心一动，下一刻，整个人已被嬴政温柔地揽入怀中。
“太好了，是你……”
真的是你，也幸好是你，我才可以相信一回命运，相信自己并非一无所有。
紧紧抱着怀中之人，近乎贪婪地感受着对方身上的气息，少年双眸微合，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寻得一丝丝的安全感。
·
樊於期从行宫附近巡逻回来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皓月初升，路过嬴政的寝殿门前看见沾了一排的宫人，个个手持灯笼，寝殿里面却漆黑一片，并未掌灯。
于是，他上前查问：“王上这么早就歇息了？”
“王上从温泉池出来后一直和燕国太子待在一处，也不让小的们跟着，所以小的们只好守在这里。”一个内侍答道。
又是单独和燕太子丹在一起？
樊於期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心里总是莫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算了，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想到这，樊於期嘱咐了值守的宫人们几句便去其它地方巡查了。
时值仲秋，日暮过后便有了明显的寒意。
深蓝的天幕中，明月如镜，繁星点点。
姬丹正抱膝坐在草地上看星星，嬴政的声音蓦然传来：“夜间凉，莫受了风寒。”
姬丹一怔，随即肩膀上多了点重量，原来是对方拿了件加厚的兔绒外袍披在她身上。
“谢谢……”姬丹略低下头，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支支吾吾，“你的脸……没事吧？我，我那一下是无心的。”
嬴政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原来对方指的是那一巴掌，便干脆捂着右半边脸，委屈巴巴的小模样：“怎么没事，现在还疼着呢……要不，你给我揉一揉吹一吹？”
“可我打的是你左脸。”
什么？是左边么？
嬴政顿时尴尬了，继续捂脸也不是不捂脸也不是。
姬丹叹了口气，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见对方神色如常，知她对之前温泉浴池发生的事并未介意，想到这里，嬴政内心稍安，便挨着她坐在了草地上。
“你不是燕国太子，对吧？”嬴政思忖稍许，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我猜，真正的燕国太子应该是和你长相相似的兄弟吧……”
面对嬴政接连的问题，姬丹攥了攥衣角，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想说便不要说了，你的顾忌我明白。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嬴政轻轻覆上她的手，“只要你是我儿时遇见的小鸡蛋就足够了。”
仿佛有什么从心底呼之欲出，姬丹不由得偏过头看他。
她想告诉她的阿政自己早就不是从前那个天真纯净，无忧无虑的孩子了，她的双手沾染了血污，她的心亦被算计和阴谋占满，如今的自己早已面目全非……只是，这些话她怎能说得出口？
“既然你不是燕国的太子，那我应该喊你什么呢？”
是啊，该喊什么？
姬丹么？
那是哥哥的名字，和燕国太子的身份一样，都不是她的……
一个顶着他人身份的人，一个注定是影子的人，哪会有自己的名字呢？
“总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喊你‘小鸡蛋’吧！”嬴政笑道。
姬丹不禁莞尔：“你若是愿意，也未尝不可。”
至少这是阿政给予她的、独一无二的称呼，不是“燕太子”不是“姬丹”，也不是“殿下”和“少主”……是为数不多的，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如喊你‘丹儿’吧。”嬴政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