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攻略——梓不语
时间:2020-11-05 10:25:00

可惜他姿态做足了也无人领情,一上来便受到了轮番质问。
“少啰嗦!到底什么时候放我们出去?”
“就是!吾等像犯人一样被关在这里,还怎么吃好喝好?这就是你们秦国的待客之道?”
“我们都是前来观礼的来宾,为何把我们关起来?莫不是你们秦国有所图谋?!”说这话的是一位楚国使臣。
若干年前楚怀王之事六国人尽皆知,堂堂一国之君说扣押便扣押,试问秦国干的那些个缺德事还少吗?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众人的警觉,抗议争吵之声更加激烈。
典客令是个没主意的,而此次负责招待外邦使团的中大夫令齐则被问得百口莫辩,活生生急出了一头汗,只说是为了诸位宾客的安全考虑,希望大家能理解。
他这番模棱两可的说辞自然不可能令众人满意,偌大的会客间里人声嘈杂,双方吵得是不可开交……
姬丹自知一味吵下去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安安静静用自己的早膳。
目光无意中掠过一盘糕点,她立马怔住。
区区一碟子点心自是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怪就怪在眼前名叫“雪花酥”的糕点只有燕国王宫的御厨才做得出来。
燕国王宫里的御用点心,怎会莫名出现在秦国招待外宾的餐案上?
姬丹情不自禁拿起一块糕饼,轻轻掰成两半,里面果然夹着字条,上面写着蝇头大小的字——吕府三千门客不知所踪。
看到这行字的一瞬间,姬丹便一惊,与此同时内心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吕不韦豢养的门客一夜之间居然集体不见了踪影,这也太离奇了……
那可是几千人,就算转移到别处也断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连黄金台的眼线都毫无察觉!
一个可怕的猜想渐渐浮出水面……
以黄金台的能力,为何迟迟不能查出那听命于吕不韦的六国精锐部队藏身于何处?
为何在阿政即将放手一搏之际,吕府的门客突然人间蒸发?
只有一种可能——根本没有所谓的三千门客,吕不韦府上的那三千人就是六国精锐!
姬丹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吕不韦已经开始行动了,那三千人此刻估计早就进了雍城,阿政尚未出招便已失了先机!
 
 
第83章 攻心为上
李斯奉吕不韦之命处理掉的正是白天在半道上欲拦截嬴政王驾的那一对母子, 也就是之前写信到咸阳揭发嫪毐罪行的雍城主簿的妻儿。
若在以往,对于那些贪赃枉法的官员,吕不韦自是按律严惩, 绝不姑息……嫪毐所犯下的桩桩件件足够他死几十次都不止, 可问题是此人目前还不能动。
嫪毐暂时不能死, 那么揭发者及相关知情者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其实, 在作出这些决定时,要说吕不韦眼皮都不眨一下是不可能的。
他也是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会不忍,会在午夜梦回之际惊醒,然后彻夜不眠。
原以为自己此生亏欠的只有好友赵豪一家,然而这一路走来,鲜血尸骸遍地, 累累白骨成山,手上的人命已经多到数不清了。
是啊, 数都数不清了……
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吕不韦拨着灯芯,心里默念着一个个或无比熟悉或点头之交或仅仅听闻的名字,那些荣极一时的存在都成为了此刻任凭他细数的曾经。
而自己手中的那些亡魂, 更多的连名字都不知道, 就像今夜埋骨荒野的那对母子,就像屯留那三万枉死的降卒……
李斯正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在苍龙谷附近发现的端倪和猜测一应报告给吕不韦,见他兀自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便出声提醒:“吕相, 吕相?”
思绪回到现实,吕不韦听后, 却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这不是什么大事,你就不用管了。三日后便是王上的及冠大礼,那才是重中之重。”
“可是吕相,王翦此人心机颇深,不可不防……”
李斯一语未尽,吕不韦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他只好闭口不谈。
其实,吕不韦早在王翦军中安排了自己的人,王翦在苍龙谷的暗中动作也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些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伎俩,并不是他关心的重点。
李斯一向擅长察言观色,见吕不韦对此不以为然,便知他已有安排,于是言归正传,遂提出自己的见解。
“按兵不动?”吕不韦剪烛的手一顿。
“正是。下官以为既然嫪毐已成了您的弃子,那么在他向王上动手时我们只需袖手旁观,以逸待劳,由嫪毐打头阵来消耗王上的人马,吕相自然什么都无须去做……”李斯有条不紊地分析道,“当嫪毐伏诛之后,我们再打着‘勤王’的名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蕲年宫。因为若那时王上趁乱携带虎符逃出了雍城,召集到驻扎在附近的军队,下一个步嫪毐后尘的就是我们了。所以,我们的动作一定要快!”
吕不韦点点头:“说得有理,本相也是这么想的。”
“可难就难在我们并不能第一时间掌握到蕲年宫内的情况,而且吕相的三千人马也很难立即将蕲年宫围得水泄不通,毕竟宫殿有那么大。”李斯随之道出此次行动的难处。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嬴政绝不可能逃出蕲年宫。”吕不韦说完,烛火微微向上窜了窜,整个居室一下子亮堂了不少。
都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道理虽然简单,然而真正做起来并非易事。
吕不韦的计划则是抛出赵姬这个诱-饵,这样一来嫪毐势必会抢先控制太后。
嬴政虽然冷酷但并不冷血,依照吕不韦的了解,他不会对自己的母亲不管不顾,而只要他为了救太后在蕲年宫稍作逗留,等于自己放弃了这一段极其宝贵的时间差,亦等于放弃了最后一丝胜算。
·
自从驾临蕲年宫以来,嬴政比前段时间更忙了,几乎每天天不亮就得跟随掌管礼制的官员进行及冠礼前最后的准备。
近几日都是连续的晴朗天气,嬴政好不容易得空在花园散散步,樊於期依旧像从前那样跟在他身后。
行至僻静处,见对方似是有话要说,嬴政便屏退左右。
“后天就是王上的及冠礼了,到时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太后手持虎符,必然被不怀好意者觊觎。届时刀剑无眼,太后的安危可就……”樊於期也只能说到这里,因为他也猜不透嬴政的态度,毕竟在上次虎符之事中,太后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寒心。
果然,嬴政冷冷甩下一句:“她的死活与我无关。”
说完他疾步向前,似是不愿与任何人待在一处。
樊於期暗骂自己多嘴,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但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
嬴政不管身后,只一个劲地闷着头走在前面,突然间不知什么东西砸在了他的脚面上。
嬴政不禁弯下腰,捡起一看,原来是一颗熟透的枣子。
举目四望,随即发现周围皆是一棵棵枣树,微风吹拂下,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微声响。
望着面前这些枣树,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回溯到十多年前……
此时,樊於期已经追了上来,看到嬴政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便知对方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何况母子终究血浓于水,他亦相信小政不会对太后不管不问。
想到这,樊於期上前一步,开口道:“王上,是否再考虑一下?”
嬴政一转身,见樊於期神情忐忑,说话也含糊其辞,便叹了口气:“罢了,母后的安全就交给你吧。”
樊於期犹豫了一下,接着下定决心继续请示:“那么太后身边的两个孩子……”
他之所以犹豫,则因这句话无异于在触嬴政的逆鳞,不仅仅因为那是太后和吕不韦的孩子,而且在嬴政看来太后一直对他冷淡的原因就是为了那两个孩子。
出乎意料的是嬴政并未发怒,甚至在对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不悦。
樊於期正觉得奇怪,却听嬴政反问他一句:“你呢?换成你会如何做?”
话已讲到这一步,樊於期索性直言不讳:“若换成属下,定会尽力保护那两个孩子的周全。”
见嬴政面色平静,他便大着胆子将心中所思所想一股脑全部道出:“其实王上自己也明白那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跟王上儿时也是一样的。就算太后有万般不是,也不关孩子的事……且不论王上是否将他们视作手足,但王上若想挽回与太后的母子情分,那两个孩子就不得不保。”
嬴政思忖片刻,点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
远处,李斯望着枣树下渐渐走远的嬴政和樊於期两人,转身对吕不韦作了一揖:“斯今日方知何为云泥之别。秦王攻人,吕相攻心斯以为,从今日起,胜负已分。”
吕不韦冷冷一笑,背过身将李斯晾在一边,拂袖扔下一句:“王上并非无情之人,这一点与你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安沫冷”的营养液灌溉!
阿政这个傻孩子,终究还是放不下自己的母亲啊~~
 
 
第84章 当众羞辱
日出日落, 转眼间又是一天过去了。
姬丹掐算着时日,他们这拨人已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足足五日,且距离及冠大礼举行的时间越近, 看守越是森严, 丝毫没有放他们出去的迹象。
青莞用筷子戳着有荤有素的晚膳, 忽然忍不住咯咯笑了出来:“这帮孙子唱的是哪出啊?把我们当成囚犯一样关起来, 又好吃好喝地供着。前天大家还能下楼一起吃个饭,现在除了如厕连房间都不给出, 还有专人逐个敲房门把饭菜送到我们手上……啧啧,这待遇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当然是不好!”姬丹冷不防站起身,吓了青莞一跳,“我们现在好比瞎子和聋子一样,外面的情况看不见也听不到, 什么都一无所知!”
青莞赶紧丢下筷子,三两步走到姬丹身旁:“殿下别气也别急, 这种事确实想不到……本来指望到了雍城便能和‘咸阳阁’的人取得联系,让他们在及冠礼当天暗中相助,谁知吕不韦动作更快,他的人比咱们的人到得更早。”
姬丹无力地叹息了一声:“你说得对, 急也没有用。此刻就算我们没有被软禁在此, 面对吕不韦那三千人马,怕是也回天乏术了。”
“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如今就看王翦能不能救嬴政于水火了, 他不是在苍龙谷一带埋伏了人手么?诶, 殿下……”青莞灵光一闪,“难道雍城附近没有驻守的秦军?”
“雍城是秦国的旧都, 地理位置很重要,应该是有的。”姬丹说道。
“既如此,嬴政为何不在本地搬救兵,偏要舍近求远?”
“最大的难题就在这里。秦国的军队调动异常严格,五十人以上非虎符不可调出。阿政行冠礼之后方能亲政,只有到那时他才能得到虎符,在此之前他一个人是无权调动军队的。”
“这是什么坑人的律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青莞话音刚落,便看见姬丹眸子一亮:“对了!我们何必一定要拘泥于虎符呢?想让军队救驾不一定非得要虎符不可啊!”
“殿下,您的话我听不懂诶……”青莞是真的被对方搞糊涂了,明明刚说调军有多难虎符有多么重要,现在怎么又说不一定需要虎符了。
“只要让驻扎在附近的秦军知晓雍城内出现异常情况,他们自会前来查看,届时所有的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姬丹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了不少,脸色也没之前那么难看了。
“可如何让那些秦军知道雍城里的情况呢?”青莞托着腮,苦恼道。
姬丹微微一笑,转而对小丫头耳语了几句……
·
及冠大礼前夜,嬴政在雍城的行宫内大宴群臣。
参加筵席的都是秦国的王公贵族和重臣要员,吕不韦差人回话,说自己印水土不服而染了风寒,故而无法出席宴会。
由于这并非是正式而隆重的国宴,所以朝臣们可来可不来,因此吕相的缺席也并未引起什么波澜。
嬴政落座向诸位王公大臣举杯示意筵席开席,舞乐助兴也随之开始。
乐伎们敲响编钟、弹起箜篌,幽远浑厚的钟声和着时而高亢时而低沉的琴声,有种不可言状的奇妙之感。大殿中-央的舞姬皆身着一色的绯裳纱摆,乌发雪肤、粉面含春,随着雅乐的旋律翩翩起舞……
酒过三巡,宴饮也差不多进行了一半。位于上座的嬴政面色发红,眼神飘忽,已显醉态。
臣子们也都渐渐放开了些,有互相举杯趁机拉拢关系的,有独自开怀畅饮的,还有目不转睛盯着舞姬浑然不觉自己在流口水的……
嫪毐举着玉樽,在注目下起身,径直走到上大夫王绾面前,欲敬他一杯酒。
谁知王绾此人是个实心眼,平日里也不太讲究说话方式,竟直接推辞道:“在下不胜酒力,长信侯的美意在下心领了。”
此话一出,无异于在大庭广众之下驳了嫪毐的面子。
嫪毐果真火了,“啪”一下将酒樽一扔,不由分说便伸手一把抓住对方的衣服领子,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当今王上尚且尊吕相为‘仲父’,本侯虽不及吕相,好歹在这朝堂上也算是个二号人物,让王上喊一声‘假父’都不为过。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你堂兄是上将军这层关系才在朝中谋了个一官半职,竟敢如此不识抬举?!”
嫪毐这番话顿时把在场众臣吓坏了,纷纷暗想着这厮莫不是喝高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也敢说出口……心里虽这样想,在座群臣却没有一个人敢挺身而出。
樊於期就站在嬴政身后,面色阴沉牙关紧咬,右手紧握剑柄,指关节“咔咔”响,巨阙即将出鞘……
嫪毐像是根本不在意似的,依旧肆无忌惮,一把将人掼在地上。
那王绾虽为王翦的堂亲却是个文弱书生,上不了马也拉不开弓,哪受得了这一下,当场就跌坐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此时大殿之内鸦雀无声,众人无不战战兢兢,偏偏吕相不在又无人支持公道。
蓦地,嬴政醉醺醺地站起,手里还举着爵杯,醉眼朦胧地望向周围瞠目结舌的朝臣们以及嚣张恣意的嫪毐,口齿不清道:“长信侯怎么站着……来来来,坐下来,你我君臣再饮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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