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妾本就是天敌,那家也不例外。
主母一直被宠妾押着一头,在一次争斗中,主母院子里的丫鬟皆被牵连发卖出来。
她运气算好的,有那运气背的,被卖在那腌臜地方。
沈昭虽在抄书,身侧春喜频频看向门口的小动作,她尽收眼底。
眼底的轻视,她自也看得出。
沈昭心里暗暗笑她无知。
自己有宝物在手,云舒不过是囊中物。她如今只需扮好贤惠的主母形象,六个月后,云舒自会把她捧在心尖,视若珍宝。
介时,沈念还不随自己捏扁搓圆。
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阿古,神识抽离身体,随云舒飘来了绿芜院玩。
见云舒终于姗姗来迟,春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行了礼,退到门外。
沈昭见人进来,放下笔,身子一福柔声请安。
云舒只瞧了一眼,便眼观鼻鼻关心,坐到雕花梨木圈椅上,眼神随意落在沈昭写的字上,随意问道,“论语?”
还是整篇。
沈昭声音里带了一丝凄凉,道,“嗯,这几年家中败落,生计艰难,常接写抄书画画的活计,挣些束脩。”
云舒有些诧异,抬头看了沈昭一眼,倒是个心智坚强的。淡道,“以后不必抄了,家中如今有铺面,你不必为生计担忧。”
沈昭点头,“嗯,手里这活计抄完便不接了。”
她不过是为了塑造个不畏贫困,坚持自食其力的形象罢了。
真靠抄书画画养活自己,这双手就是废掉,也挣不来几个钱。
结婚之前母亲已经教过她,她知晓洞-房要发生什么。
见云舒只端坐在圈椅上,没有主动的意思,又怕云舒轻视自己,不敢太直接。
左右她在云舒来之前,已经沐浴过,便转身坐到在床上,手交叠搭在膝盖,半垂着头盯着脚尖,等着云舒主动。
云舒看懂了沈昭的暗示,拄唇咳一声,“我去梳洗一番。”
他自小清贫惯了,洗漱之事,不习惯丫鬟伺候,直接去了净房。
待出来,亲自灭了大片烛火,只留一对彻夜燃烧的龙凤烛。
大兴王朝习俗,女子睡里侧,男子睡外侧。
沈昭见云舒出来,忙往里侧挪了挪。
云舒从金钩上解下纱幔,原本冰凉的被子,残留着女子温热清香的气息。
按说,沈昭如此温柔体贴,云舒应十分欢喜。
男人是精-虫上脑的无脑动物,在女色上,无需感情,也可濯取最原始的快乐。
碰上个温香软语情意绵绵的,恨不得立刻缴械投降云-雨一番。
偏云舒是个例外,真的倒头就睡。
沈昭等了半晌,不见云舒有动作,嘤嘤哭了起来。
深夜本静谧无声,云舒听见身旁窸窸窣窣的响动,睁眼,便见眼红的跟兔子似的沈昭。
心头闪过一丝愧疚,替她擦了擦泪水,安慰道,“你别多想,我今日只是累了,后日是个好日子。我既已娶你,便会给你作妻子的体面。”
自己一来是放不下对沈念十几年的执念。
二来,她不确定,沈念那边,明晚能不能染红元-帕。
如果沈念……沈昭这边便不用元帕好了。
他不想沈念再被人多议论一分。
左右因着体质不同,也不是每个女子都有能见-红的。
饶是沈昭再厚的脸皮,也不能因着新郎不碰自己,再闹下去。
收了眼泪,体贴的关怀两句,把手放进云舒掌心,收起心思,状似乖巧的睡去。
阿古觉得无趣,正欲往汀兰苑而去,眼尾忽然瞥见一道浅蓝色光闪了一下,又快速隐去。
好像是沈昭抬手间,从她寝衣的腕间散出来的。
阿古飘到床上,钻进沈昭腕间一看,竟是上古神器——缠丝镯。
缠丝镯,顾名思义,丝丝绕绕缠住你的心。
它能释放出一种类似情丝的浅蓝色光,宿主和想要结合的人日夜相对六个月,情丝渗进骨血,便会终生对其情有独钟,至死不渝。
阿古恍然大悟,难怪上辈子,成婚六个月后,沈昭活活打掉沈念腹中的孩子,云舒能无动于衷。
作者有话要说:
沈念:你有神器,我有神仙,虐的你没边,哈哈哈
沈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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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条迸跳的鱼
绿萝递了一本册子放在阿古面前:“清欢姑娘说了,想要赢得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裤-腰带子,这可是杀手锏,能叫男人对你俯首帖耳,言听计从欲罢不能。”
阿古对这简单的册子,还能有如此功效十分好奇,难道又是上古神器?古老心经?
立刻拿过来看,无聊的发现,就是一男一女,各种比较奇怪的姿-势贴在一起。
这算什么秘密武器?
把正猫腰往外走的绿萝,抓着衣领子捉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绿萝:“……”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不对哦,沈姑娘虽然出入青楼,都是在春满楼对外营业之前,便回去了,从未见过周公之事。
的确没见过猪跑。
红着脸支支吾吾道,“这个……咳……反正你明晚照做就对了,男人都很喜欢这样的。”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云山雾绕,阿古孜孜不倦问道,“这样就能俘获云舒的心?”
绿萝点头如捣蒜,“您认真看,把每个动作都记好了,把他伺候好了,他会很勇-猛很开心的。”
阿古半信半疑,还是认真看了起来。
有助于俘获云舒的事,她都愿意去做。
沈念对云舒颇为抵触,阿古还是很乐意他们上演追妻火葬场的戏码的。
这可比看画本子有趣多了。
翌日天光微亮,阿古还在美滋滋的睡着觉,云府新上任的管事刘福火急火燎的安排了几个丫鬟婆子送来汀兰苑。
并一些贵重摆件,成婚的装饰品,亲自指挥着,装饰房子。
厨房掌勺,早早的做好丰盛的早餐,送来了汀兰苑。
绿萝边帮阿古穿衣服边开心道,“小姐,听说昨日少爷从咱们汀兰苑出去,发了好大一通火,把负责装饰汀兰苑的管事都发卖出去了呢。看来少爷很宠爱您呢。”
阿古昨晚亲自见了,也不稀奇,随意应道,“哦。”
绿萝也不在意阿古那不甚热情的回应,依旧笑嘻嘻说了一堆云舒的好话。
阿古全当解闷,听着玩。
正用着早膳,绿芜院的春喜过来,传达了沈昭的命令。大意是,念姨娘是亲姐,不必守着规矩,去给沈昭磕头敬茶了。
阿古冷笑,沈昭惯会在云舒面前,做这些表面功夫,显示自己的宽容大度,。
沈念都从妻沦为妾了,缺的是这点子姨娘礼数吗?
云舒是沈念心头最后的温暖,她用缠丝镯这样的金手指,让云舒对沈念陌生如路人,沈念虽生犹死。
她还要来扮贤惠,让沈念感恩戴德。
上辈子沈念有感于亲妹妹的体贴,没有去。云舒见沈昭大度,宿在正房三天,才过来汀兰苑。
阿古可不会如沈昭的愿。算着她在云氏那个老婆子那里敬过茶,便带上绿萝往正房而去。
沈昭这日一改昨晚的羞怯,路上主动将自己的手放进云舒掌心,云舒拧了拧眉,最终没有拒绝。
一路上下人见了,纷纷都明白,主母也是得少爷宠爱的。心里暗搓搓将绿芜院和汀兰苑做了计较,还是当家主母权利更大些。
还是应该讲绿芜院放在头一位。
云舒刚进了绿芜院,便瞥见了廊下的沈念,见她原本淡然的眸子,立刻被忧伤覆盖,随即又低下头,似乎在掩住眼中的失落。
云舒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松开沈昭的手,快步来到她面前,问道,“怎么过来绿芜院了?用过膳了吗?”
阿古努力撑起笑容,看向云舒,带上几分忍不住的惆怅,柔柔道,“礼不可废,来給姐姐敬茶。”
这样故做强颜欢笑的目光,忧郁的语调,云舒的心一痛,从正妻沦为妾。
她得有多难过!
沈昭忽然被云舒甩掉手,本就有气,此刻见两人当自己是空气,上演着眉目传情,脸色差点绷不住。
呼了好大一口空气,才换上温暖的笑脸,插进中间,无声隔开两人,牵起沈念的手,道,“姐姐,我们是亲姐妹,不讲这些虚礼。”
阿古往后退了一步,颔首道,“常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今你已是云府主母,叫我一个妾侍‘姐姐’,知晓内情的人,会赞你宽容大度,高风亮节。”
顿了顿,又道,“可这不知内情的人,定以为相公宠妾灭妻,竟要嫡妻敬着妾侍,相公少不得要落个治家不严之罪。”
沈昭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噎死。
偏沈念有理有据,她也无法反驳,只得顺着话头,向云舒道,“相公,是我考虑不周。”
云舒虽不忍沈念向沈昭执妾里,可此刻也明白,身份上已经低了一头,不遵妾礼,除了授人以柄,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几人进了屋内,沈昭和云舒坐上上首,绿萝拿过蒲团,阿古跪在沈昭面前,磕了三个头。
春喜端过托盘,阿古伸手端起茶盏。
阿古白嫩的手,一碰上茶盏,便觉出,这茶温度很高,瞥向春喜,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玩弄之味,被阿古捉的正着。
自古妾室向正室敬茶,有一种寓意,越是顺利,越代表,今后的为妾生涯顺利。
谁还能因为茶烫一些,让自己成为二道茶?若是上辈子的沈念,可能就咬咬牙忍了。
反正自己一早就封印了这俱凡身的痛感。
两手照常快速端起茶盏,待茶杯离了托盘,“啊”的尖叫一声,手一松,滚烫的茶水倾泻在春喜的手上,茶杯咣当落地炸裂。
阿古将通红的手靠近嘴边“呼呼”吹,以缓解“疼痛”。
云舒在茶杯散落的第一时间,从榆木官帽椅上起身,扑倒阿古身旁,见她原本白嫩的手已经红成一片。
怒目回头,春喜的手已经微微起泡,暗自庆幸,好在没烫到沈念。
春喜疼的眼泪直流,但知自己犯了错,惹了云舒厌弃,只能生生忍着,不敢哭出声。
惶恐的表情,缩瑟的身子,配上满眼的泪水,倒也端的上楚楚可怜四个字。
云舒却半点怜惜也无,眼神里是恨不得欲杀之而后快的狠厉,连带着似有似无的瞥向沈昭的眼神,都有些……冷。
也不追问春喜究竟是无意还是有心,直接沉声喊外面的婆子进来,将她拖出去发卖了。
粗使婆子动作迅速,春喜还未来得及求饶挣扎,嘴里便被塞上粗布拖了出去。
沈昭冤的一口老血堵在喉头,咽不下吐不出,暗骂:关我何事!这是你亲娘老子买的好丫鬟。
她想解释一番,云舒却将沈念抱起,直接出了绿芜院。
阿古将脸埋在云舒的胸膛,眼睛透过手臂缝隙,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沈昭。
沈昭从昨日开始,接连在吖古的手里吃瘪,已经气的快绷不住,被这挑衅的眼神一刺激,气血忍不住便有些翻涌。
偏她又不能有怒气值,这次死死扣指甲,也灭不掉心头的火气,眼看着缠丝镯隐隐有红光射出,赶忙倒出凉茶喝下,给自己绛火气。
这一切,自然没能逃出阿古的眼,嘴角忍不住偷偷抽起。
事情都有两面性,缠丝镯固然是制胜法宝,可它也有弊端。
缠丝镯是王母坐下的碧波仙子所做,若是缠丝镯的宿主,心怀恶念,这镯子便会发出红光,当达到一定数值,便会反噬宿主,伤身不说,还会使得缠绕对象对她避如蛇蝎。
简单来说,沈昭不能生气,只能善良大方。
上辈子,沈昭不费吹灰之力保持住了善良大方,阿古想,当没人替她做恶事,她还能保持的住吗?
此时已近午时,初春的阳光,透过粉色桃花云,丝丝缕缕照进心扉里,让人通体暖融融的。
云舒坚持要将阿古一路抱回汀兰苑,阿古如慵懒粘人的小猫,皓腕攀上云舒的脖子。
纤细的手臂一抬起,宽大的衣袖坠下,堆在手肘处,两条细长的淡粉色簪痕,像蜿蜒的蚯蚓,贴在手臂上,分外刺目。
云舒愣住,忍不住问道,“怎么受的伤?”
阿古低下头,鸭羽般的眼睫投下一片扇面般的阴影。
声音轻柔,语气却淡漠,平常道,“那年家里忽然落难,温饱都成问题,母亲整日哭泣,昭儿煦儿饿的饥肠辘辘,我什么也不会,只好跟着邻居去青楼梳头挣钱。”
“初去时,不懂得藏拙,有一次,原来的花魁梨香,与新挂牌的清欢姑娘挣恩客败落,恰好那日,我新琢磨出了发饰妆面,给清欢装扮的分外美丽……这是梨香用簪子划的。”
云舒脑中忽然炸裂,心中剧痛,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
沈氏是个懦弱糊涂又势力的,他和他娘都走入了一个误区,他们都是从沈氏那锦衣上,觉得沈家生活还算富足。
却没想过,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将子女看的比自己重要。
沈氏就是那个不顾女儿死活的自私母亲啊。
他应该当面问她的。
为什么没有对她多一丝信任?
如果当面问一问,她何至于为妾?何至于受这些苦楚?
自己跟个傻子一样,还恨了她那么久,愧疚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难以呼吸。
不禁将怀中的人紧了紧,下巴抵上她的额头,似承诺似心疼道,“以后我再不会让人伤到你了。”
九曲回廊蜿蜒曲折,两旁历过寒冬的绿植隐隐开始发芽,蔚蓝的天空有衔春的燕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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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条蹦跳的鱼
云府的下人,听说少爷将主母的丫鬟发卖了,还亲自将念姨娘一路抱回汀兰苑,纷纷又惊掉了下巴,这样一对比,和主母手牵手,实在是小儿科。
暗搓搓又把汀兰放在第一位。
云舒抱着阿古回到汀兰苑时,院子已经被装饰一新,并用椒和泥涂了墙壁,整个院子散发着一股清香。
云舒对刘福的有眼色颇为满意,见怀中人儿嘴角莞尔,忍不住也掀起了唇畔。
阿古忽的想起清欢一事,声音里都是雀跃道,“舒哥哥,我有件事求你,能让绿萝出府门一趟吗?我有件事需要她去办。”
原以为这桩小事,云舒必会张口就同意,却不想,他竟有些敛眉肃目起来。
阿古收起笑意,换上可怜的表情,嗫嚅着半撒娇半乞求道,“可以吗?”
云舒进而绷起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