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旒之上,珠帘微微晃动,窸窸窣窣之声,在这空旷安静的金殿之上,分外惹耳,响在每个人紧绷狂跳的心上。
***
沈昭慢悠悠用罢了早膳,不多时穿上最华丽的正红衣裳来到了汀兰苑。
彼时,阿古正在用早膳,听见环佩叮当声,本能的抬起头,看见了打起帘子而进的沈昭。
好像一只行走的大红鹳。
这是阿古的第一想法。
不禁嘴角微抽。
上赶子来找虐,也是够缺心眼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手撕沈昭了,爽感爆棚。
晚上,我会把之前章节,没有写云舒心里的地方,都补上,修一下,会有点虐他,另更新时间,我打算放在早上九点,或下午三点这两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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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条迸跳的鱼
沈昭打起帘子走进梢间,见阿古抬头看了眼自己,便立刻漾起天真热情的笑容。
与过去的每一次一般温和无害。
阿古收回视线,慢条斯理用膳,仿若无人。
被无视的沈昭脸一僵,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走近阿古,坐到一旁小杌上。
“姐姐可是赖床了?这会子才用早膳。”沈昭阿古打趣,仿佛两人还是很亲密的姐妹,一低头看见桌上的早膳,惊愕不已。
嫩绿的鲜鸡蕉叶,裹着红色的莆仙红团,闽南粉仔粿,蚝仔煎,荔枝肉……
这都是闽菜。云府没有私设小厨房,都是食用的公厨做的饭菜,今早的早膳,没有这些啊。
随后反应过来,道,“姐姐今日兴致这般好?一早便遣了奴才去买的吗?”
这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比那甜腻的苏菜合口味多了,不自觉吞了吞口水。
阿古绣眉微蹙,真聒噪!
绿萝边给阿古布菜,边炫耀道,“少奶奶,这不是酒楼买的,是昨日里少爷吩咐管家,给汀兰苑新添置的闽菜师傅,这一桌,都是这新来的掌勺做的。”
她这个主母还没小厨房,姨娘道是先添上了。
沈昭脸上有些挂不住,看着绿萝的笑脸分外刺人。
最让她觉得窝火的是,面前的人一字未言,慢条斯理,动作优雅的吃着饭。
她这么大个人站着,眼瞎吗?
压下心头的嫉妒,思量一番,挤出两滴伤心泪,用帕子压着眼角,凄凄哀哀道,“姐姐,我心里好苦,呜呜……”
以往沈念最怕她哭,一哭就想方设法哄她,即便是最喜爱的衣裳首饰,也是眼都不眨便送给她。
眼角偷偷瞄面前的人,却见她仿若没听见,正好用毕了早膳,放下著,端起洗面汤漱口,吐到盂中,然后结果绿萝递过来的帕子擦嘴。
绿萝端着盂退出门外。
阿古睨了她一眼,哂笑一声,将用过的帕子朝桌子上一丢。
整个过程漫不经心,又优雅有度。
自己的哭声没干扰到她一丝一毫。
沈昭懵的连哭都忘了。
看着她起身,走到窗边的贵妃榻上,半椅在引枕,手肘撑在扶手,一退迭到另一条腿上,整个裙摆像一柄打开的伞面,随着晃动的脚尖微微漾起弧度。
半仰起下巴,姿态慵懒,慢悠悠揶揄道,“若是觉得做正室苦,你可以自请下堂,回你的贫民窟去。”
沈昭原本原酿好的悲伤情绪,被嘲的如飞鸟入林,四散而去。
带了一丝气氛道,“姐姐入籍虽已沦为妾侍,我却仍不顾正室之尊,纡尊将您视为亲姐,打算礼遇相待,却没想到,姐姐已把我当做敌人。”冷哼一声,“果然荣华富贵能教人六亲不认,姐姐真叫我心寒。”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也是够绝。
阿古嗤笑,纤指轻扣塌上小几桌面,嗤笑一声,“我还委屈你了?”
沈昭卖着碎步,一步步靠近阿古指责道,“当然是你害我受尽委屈,如今阖府上下都知相公偏爱姐姐,我这正室不过是摆设,下人们惯会见风使舵,如今我院里,连个丫鬟都敢与我呛声。”
“姐姐,你既然把正室之位让给我了,就应该守好你妾室的本分,我也会投桃报李”她拿出一张小笺,倾身放到阿古面前小几上,“这是我排的侍候相公的日子,旁家侍妾一月两晚,我给你排了五日。”
她坐到阿古对面,手覆上阿古的手,似威胁似哄道“姐姐,我们永远是好姐妹不好吗?我会善待你的。”
阿古甩开她的手,不屑道,“你若是觉得无人问津,一个人孤零零待在这里好吃好,就是好日子,你不妨自己待在这里试试。”
沈昭被刺,也不装贤惠了,语气一转,沉声道,“你一个出入过青楼的妾室,能在这安稳度日,有什么不满意的?哪个青楼女子,最后不是孤苦无依,风雨飘零?”
“你莫要以为,让了我正室之位,就可以携恩以报。你也不想想,就你那名声,即便你不答应,相公婆婆也不会让你做正室。”
“我之所以还愿意说是你让我,不过是念在姐妹之情全了你的脸面,你也别太上杆子,把自己当盘菜了。”
“更遑论,若不是你出入青楼,坏了沈家女子名声,以我女子学院全优结业的才名,没准能找个比云舒官职更高,家世更好的公子,沈念,这是你欠我的。”
阿古一个翻手,“啪”的一巴掌给了沈昭一个耳刮子。
沈昭被打的懵了,本能抚上脸颊,咬牙道,“你敢打我?”
阿古快速翻手,照着另一半脸又“啪”的连着煽了一巴掌。
沈昭一个愣神间,挨了两个巴掌,反应过来,心里恨极,不管不顾伸手过来打阿古。
阿古在她抬手时便扣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前一拽,沈昭一个趔趄不稳,人向前倾。
阿古转而将她脑袋按在小几上,倾身冷道,“我当年若是知道,辛苦养活的妹妹是个白眼狼,就该活活让你饿死。”
沈昭像个被按住脖子的公鸡,拧着脑袋浑身扑腾挣扎。
半晌,阿古松手,得了自由的沈昭猛的抬头,发髻散乱,面目扭曲,厉声道,“你以为我很稀罕你养活吗?你知不知道别人是怎么嘲笑捉弄我的吗?”
“她们背地里给我起绰号,叫我‘青妹妹’,在我的课桌上画青楼,椅子上涂墨水,你知道被所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滋味吗?我拼命捂住耳朵,可那些嘲笑还是钻进耳朵里,在你脑袋里更苍蝇似的嗡嗡不停,学院里的狗都比我过的有尊严。”
“我宁愿当初活活饿死。”
阿古红唇一勾,寒眸逼人, “那你怎么不去死啊?你顶天了就是受些流言蜚语,那你想过我这个去青楼的姐姐是怎么过来的吗?”
阿古脚步轻移,缓缓向沈昭逼近,“你被人迎面扔过鸡蛋吗?唾过面吗?你被人压着生生用坚硬的簪子划过肌肤吗?你受过亲人的背叛算计吗?”
“你知道爱慕了十五年的人,被人抢走的滋味吗?你知道没有祝福,没有凤冠霞帔,没有洞房,没有新郎的婚礼是多么让人心碎吗?”
沈昭被逼的神色慌乱,步步后退,“噗通”一声,撞在墙上,无路可退。
沈昭被阿古问的有些心虚,人在面对自己做的亏心事时,一般都想极力掩盖。
沈昭转移话题道,“罢了,这些事都过去了,”用帕子压了压眼泪,吸了吸鼻子道,“姐姐,我已经是正室了,你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哦?”阿古语调一扬,语含深意道,“是吗,你大概忘了,你这正室之位是怎么来的了,要我给你提醒一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
请原谅我断在这里,实在是现在只能压着字数,不然下个星期不好上榜,请相信,我好想随心所欲的跟字数的。呜呜呜呜呜
沈昭:你要吓死我吗?
阿古:这也是一种死法不是?也许比起你悲惨的结局,你恨不得死在这呢?
沈昭:……
第16章 一条迸跳的鱼
“你大概忘了,你这正室之位,是怎么来的了。”
沈昭心中一凛,随后又摇头,她不可能知道的。
若是她知道了,早就让云舒休了自己。
压下慌乱,半是威胁半是劝道,“别和我争,你争不过我。别逼我,我不想把事情做绝了。”
阿古冷笑,说的好像她多大度一样。
“凡事没有绝对,”阿古玩味的看了看沈昭,眼珠子一转,瞥了她腕间的镯子一眼。
“有时候,金手指也许会变成切腹刀呢。”
沈昭心头突突直跳,她好像全知道的样子。
不可能,手搭上腕间,才压下慌乱,快速分析。
她若是知道了,肯定会让云舒离自己远一些才对,怎么会任由他和自己圆房?
沈昭脑袋乱成一团,心口突突直跳,阿古忽的靠近她耳畔到,“放心吧,我暂时不会告诉相公的”。
沈昭猛的睁大眼睛,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陷入一片恐惧中,脑海里蹦出各种让自己汗毛倒立的猜测,这个人真是那个柔弱的沈念吗?
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到底想做什么?
阿古露出一个诡异的的笑容,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留着你自有留着你的用意。”
该你下线时,你便可以下了!
沈昭被阿古吓的惶惶不安,从汀兰苑出来之后,便把自己关在房中。
把镯子抱在心口,将阿古和自己的对话想了无数遍。
她把脑袋想破了,也不知道阿古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秘密。
她要怎么对付自己?
越是不明的恐惧越让人害怕。
只一个时辰,沈昭已经有些精神恍惚。
忽的听见画眉来报,府中有圣旨道,更是吓的三魂没了七魄。
当年沈家也是突然一道罢官圣旨才跌入泥潭,她本能的想到,云家完了!
任凭画眉在屋外敲门喊话,沈昭死死缩在被子里,不愿意出去面对圣旨。
福瑞园内,云氏正在看账本,管家刘福忽然来报,“老太太,您快去看看吧,府里有圣旨到了,宣旨太监已经到了花厅。少夫人缩在房里,不出去接旨。”
云氏心中一凛,手中朱笔“啪”的掉了,自己儿子才是六品官,能有什么事需要皇帝亲自下旨?
云氏这些年经过大风大浪的磨砺,心志强大,短暂的震惊之后,立刻起身,带着奴仆浩浩荡荡先往绿芜院去,路上默默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到了绿芜院,咬牙吩咐刘福砸门。
门砸开,云氏走进内室,见沈昭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气的亲自扯开被子。
她手一扬,“啪”的给了沈昭一巴掌,骂道,“你个没用的东西,云家还没败呢,你做这没出息的样子给谁看”。
这一巴掌反而让沈昭冷静过来。
“沈昭我告诉你,荣华富贵本就是险中求,享的了多大的福,就要担多大的事,我给你一盏茶时间,立刻收拾好去花厅,若是耽误了接旨,你立刻滚回你的平民窟。”
说完,云氏拂袖而去。
沈昭立刻跳下床梳洗。
云氏到了花厅时,阿古已经在花厅,和宣纸的太监胡公公攀谈起来。
茶盏点心一应俱全,没失礼。
云氏舒了口气,看向阿古的眼神,不由带了三分赞许。
云舒见礼之后,胡公公直白道,“敢问老夫人,府中女眷可是都在此了?若是人齐了,杂家便要宣读圣旨了。”
云氏编了个理由,向胡公公致歉,旁边的嬷嬷瞅着时机,递上了一些银两。
等沈昭来到花厅,三个女眷便跪到地上。
胡公公手中佛尘一摔,打开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听闻翰林院侍讲云舒之妾沈念,为奉养亲人,不惜牺牲名节,此举至纯至孝。后为不连累夫君饱受非议之苦,又自请为妾。
舍己为人,品信高洁,此乃我大兴王朝女子之凯模,朕特赐汝平妻之位,与正室享同等地位,钦此。
阿古笑着磕头接旨。
沈昭不自觉捏紧了手,指尖嵌进肉里也没感觉到疼,脑子里忽的想起刚刚云氏那句,‘富贵险中求’。
沈念,不能留了!
云氏楞了半天,反应过来时,心中舒了一口气,随即心中便有些生气,看向阿古的神色便带着一丝责怪。
这必定是云舒当朝请求的,自己儿子一向沉稳,这事太鲁莽了。
胡公公临走之际又透露,皇上已经亲自将云舒从编修实录,调至起草诏书之职。
已然是天子近臣。
云氏喜的嘴都合不拢。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正要敲打阿古,管家又来报。
晋安候府管家赵明亲自带着谢仪上门了。
云氏觉得自家风水,今日格外的旺。
亲自去府门迎接晋安候管家,见了那些贵重的谢仪,饶是她当年见惯了富贵,也不禁傻了眼。
到了花厅,赵明对阿古十分客气,并亲自转达了晋安候的感激之语。
阿古又客气的与之寒暄。
云氏在一旁,知晓了前因后果后,对阿古巴结上了晋安候十分满意。又看了看一旁被晾着的,脸色铁青的沈昭。
忽然有些后悔。
这沈昭未免也太上不了台面。
待赵明告辞之后,云氏亲热的拉住阿古的手,慈祥道,“念儿,你是个好的,好在如今你守得云开见月明,晚上咱办顿家宴,庆祝庆祝。”
阿古淡淡抽出手,敛去笑意,随意道,“随便。”
云氏脸上一僵,随后又重新扯起笑容道,“这孩子,别是还怪着我呢。”
阿古用手指夹起一缕碎发至耳后,下巴微扬,平视云氏道,“您说呢?”
云氏脸色难堪起来,心中也生出几分不满。
阿古话头一转,揶揄道,“婆婆多虑了,您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我干嘛要怪您呢?”
云氏脸更僵了……
***
翰林院内,云舒对着公务,正难得的开小差,想着沈念此刻接到圣旨欢喜的样子。
同僚喊了他几声,他才回神。
一抬头,便见到了在门口的李牧之,显然是来找自己的。
云舒起身,走近李牧之,刚要弯腰行礼,便听见,李牧之道,“免了吧。”
“云大人不必见外,今日若不是你,本候也无法求得这道圣旨,你可是大功臣。”
云舒谦虚笑道,“侯爷您谦虚了,没有我,您今日也能顺利讨到圣旨。您本来便知晓,正妃之位肯定求不到,不过是虚晃一枪,顺利求到侧妃圣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