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林府,才过了影壁,一位看起来还显年轻的妇人就热情迎了过来。
林鸿站在她身边,笑呵呵说道:“这是你婶子。”
林黛玉道了福, 唤了声:“见过叔叔、婶婶。”
紫鹃与雪雁在身后捧着包装好的礼物, 给林鸿夫妇福了一福。
一旁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孩,和一个四五岁的男孩,乖乖唤道:“姐姐。”
朱氏拉着林黛玉的手,看也看不够似的地说:“常年听你叔叔说我们姑娘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 总盼着能一见, 今儿一见,比我想象的还要美上几分、好上几分。”
林鸿赶紧道:“快进屋, 别站在这儿。我们家小,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来了可别见外。”
林黛玉在堂屋,将自己送的礼物一一呈上,朱氏客客气气地招呼着。
林鸿的长女小名叫瑶儿,一个劲儿地拉着林黛玉姐姐、姐姐地叫个不停。趁着贾琏与林鸿在聊天,又把林黛玉拉到了院子里,说:“姐姐,我带你逛逛我们的小花园。”
朱氏说:“外头太阳大,别出去了。”
林黛玉见瑶儿白白净净,又十分灵巧,心生喜欢,说道:“不打紧,走一走便回来。”
紫鹃、雪雁也陪在身后,朱氏又赶紧吩咐一个叫小莲的丫鬟也跟上。
林宅果然很小,小花园栽了些花草,堆了个假山,造了一个小鱼池,走几步就逛完了。
瑶儿是个话很多的小姑娘,一直看着堂姐的结鬟式头发出神,最后开口道:“我也想梳个这样的头发。”
小莲笑道:“姑娘,你的头发不够长,梳不出这样的发髻。”
林黛玉哄道:“那给你换个好看些的发型如何?”
瑶儿高兴地叫着:“好哇,好哇。”
当下里,小莲去屋子里拿了梳子、镜子等物什出来,紫鹃耐心地给瑶儿梳了一对矮矮的双丫髻,梳完,黛玉又在她的髻上簪了对绢花,把瑶儿乐得跟什么似的。
“好看吗?”黛玉笑问。
“好看!”瑶儿兴奋不已。
*
贾琏在厅中与林鸿说了几句,起身就要告辞。
林鸿道:“都过来了,又送了这么些礼,不喝杯酒再走,倒显得见外了。”
贾琏说:“原是应喝杯寿酒的,只是今日要与管家一同去办事,你们且聚着,改日我们再共饮畅谈。”
林鸿见贾琏确实有要事,也不便阻拦,只好亲自送了贾琏出门。他边走边说道:“西南连下一个月雨,正发大水,虽然没有造成洪水泛滥,却也冲垮不少房屋和良田,需要不少银子赈灾。”
贾琏回:“我也有所耳闻,皇上可是要派皇子去巡察?”
“左不过是三皇子去西南赈灾。但是国库空虚,听说不少官员借了户部的银子却不还。”
借了银两不还这事,实在太常见。就连府里的二老爷也在任上借过,去年钦差巡视时,二老爷急急来信,让府里送银子去,就是为了填补借款。
当时为了给二老爷补上这笔亏空,原本就艰难的贾府雪上加霜,现在也没缓过来。为这事儿,凤姐没少抱怨二老爷。
贾琏不禁问道:“那当如何解决?”
林鸿低了低声音,说道:“据消息,皇上这次要派个皇子先去募捐银两,朝中风声都指向四爷。”
贾琏想起上回说的,乍然道:“莫非筹款就是命师所言的‘今年夏天必有所为’?”
林鸿却摇了摇头,捻了捻胡须说:“只怕不是这回事。我听说,上回黄河泛滥募的是浙商的钱。这次看准的地方是两淮。”
“若钦定四爷前行,那张大人岂不是要作陪?”
林鸿意味深长地道:“张大人说,若三爷确定要去西南视察,这回最好让四爷自荐去募捐赈灾款。若张大人去,我自然也要去,这个机会,不可错失。”
贾琏拱手敬道:“既是如此,便为弟敬候雁声兄佳音。”
*
林黛玉与瑶儿正玩乐着,有丫鬟过来说:“林姑娘,寿宴已经备好,请姑娘入席。”
入席时,瑶儿又特地坐在林黛玉旁边,跟林黛玉说了好多话。
朱氏见状,十分无奈地说:“瑶儿就是一个话痨,一熟起来就吵个不停的。不知有没有烦着姑娘?”
黛玉回道:“婶婶哪儿的话,瑶儿聪明机灵,招人喜欢。”
瑶儿乖巧地说:“我没有烦着姐姐,姐姐还让人给我梳了头发,姆妈,好看吗?”
“我便说你的头发好像不一样了。”
林鸿端着酒杯说:“我来京后,亲戚朋友都少,一家人也不习惯分桌而食。今天算是借着寿辰摆一桌家宴,姑娘可别把自己当客人。”
午宴过后,林黛玉移去花厅,林鸿与朱氏陪着喝了些茶,聊了聊天。
大部分时间,林黛玉都在听林鸿谈起当年在府里跟着父亲的事情,偶尔朱氏也在一旁聊两句姑苏风土人情。
黛玉虽然并未有多少言语,却也并不觉得尴尬。
何况还有两个小孩在身边环绕,时不时闹一闹,其乐融融。而林鸿与朱氏二人,看起来便是十分恩爱的夫妻。
这种场景,在规矩颇多的贾府是没有见过的。
林黛玉默默地想,若是父亲、母亲和弟弟还在世,自家定然也会如他们一家融洽罢,父母也会如叔婶恩爱投契,家中温馨四溢……
直至下午申时,贾琏才又过来接黛玉回府。
朱氏不停地对林黛玉说:“你叔叔虽然时常要出外务,但我们娘儿仨一直就住在这里,你若想过来,随时可来,虽然房子又小又寒酸,但多少是个家。”
最后这句话,有些触动林黛玉,她忍了忍,回道:“多谢婶婶热情款待,得空我定再来。”
*
回到潇湘馆,紫鹃说:“林家叔叔婶婶看起来都是很好脾性的人,两个小孩子也极招人喜欢。”
林黛玉没有回话,心中却想,如叔叔家中这般,男女一桌,父子、夫妇、叔侄共一起说话,氛围十分温馨,想来这便是寻常人家的生活。房子虽小,却夫妻和睦,子女听话,令人向往。
雪雁清点了一下朱氏打点的回礼,惊喜地道:“姑娘,有这个。”说罢把那盒点心摆上了桌。
林黛玉瞧了一眼,是朱氏交代过的那盒姑苏什锦点心,有枣泥麻饼、海棠糕、梅花糕、桂花糕、云片糕等,特意做得小巧精致,各样一两块。
“到底还是婶子有心。”林黛玉说道,“紫鹃,去给老太太那边回个话,便说我人已回来,先歇歇,晚饭不过去吃了。”
*
贾琏这天去首饰铺,取那支绛珠簪。
见簪子金丝闪耀却不显俗气,南红玛瑙雕琢出的十二粒小小红珠,在金丝支撑下聚成四朵如同炸开的烟花,簪于发髻,若步履轻轻,绛珠则微微抖漾,大气美观得很。(注1)
贾琏赞不绝口地道:“老师傅,你的手艺果真不负所托。”
老匠人道:“全赖琏二爷的好眼光,竟能想出这种簪子,比那金凤还要耐看几分。”
贾琏看了一眼老匠人,说道:“这个簪子样式我是要送一位重要贵人的,你可不许仿出来,至少近两年不许仿。若街上人人都戴着,我定拿你是问。”
老匠人赶紧答应着:“二爷吩咐,我怎敢违逆。”
贾琏这才付了钱,添了几两,算是给他的封口费。
回园子后,贾琏径直去了潇湘馆。
在门外等候时,紫鹃走了出来,说道:“琏二爷,我们姑娘正在歇息,你有什么吩咐么?”
贾琏将一个盒子递给紫鹃,说道:“这是给你们姑娘的簪子,整个园子只有林姑娘知晓它的名字,只有送给林姑娘,才不负仙姑梦中所托。”
紫鹃有些不明白,贾琏道:“你拿给林姑娘便是,她一打开看就明白了。”
紫鹃端着小方盒回了屋子,林黛玉侧身躺在榻上,看向紫鹃:“外边是谁?”
“是琏二爷送姑娘的东西,说姑娘打开盒子见了就明白了。”
黛玉听毕坐在了榻上,说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神秘秘,我瞧瞧。”
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林黛玉怔住!
将盒子放在榻上,双手将簪子取了出来,拿在手上细细观看,口中惊叹不绝。
“竟然是绛珠簪!”
黛玉一激动,气又有些喘不匀,她赶紧将簪放回盒子,这才剧烈地咳了起来。
紫鹃吓了一跳,赶紧说:“姑娘你别急,这簪子……”
“琏二哥哥说了什么?”
“琏二爷说整个园子只有姑娘知晓它的名字,簪子只有送给林姑娘,才不负仙姑梦中所托……”
林黛玉端端凝视着盒中之物,想起惜春说这是琏二哥哥梦到的,今儿又听他说这物名字果然叫“绛珠”……
“绛珠草,绛珠簪……”林黛玉喃喃唤了两声,脑海竟仿佛闪过了前世片段……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谢谢“坐看云卷云舒”对南红玛瑙的评论,我这里采用了评论中的几个关键词……谢谢谢谢……
第25章
闷热的一天, 库房总管吴新登,把申领银子的几张票子,一同递给贾琏批票画押。
贾琏仔细地一一翻阅, 见管着家庙的贾芹想把五月和六月的银子一同领了, 票上写着共计一百六十两。
这两年钱财紧用, 铁槛寺与水月庵两处家庙的支出也有所减少, 往年每月八十两,而今每月拢共六十两, 让贾芹领了自行去分配。
即使是每月六十两,贾琏也明白还是有多余水分可以挤一挤,办差的人若没有丁点儿油水,也说不过去,遂没再苛扣。
贾琏疑惑地问:“家庙处领两个月的也不过一百二十两, 怎的凭空多出四十两来?”
吴新登回道:“因两处庙里要修一修,所以芹四爷才想多申四十两, 他说只怕还不够用。”
贾琏皱了皱眉,吴新登见状又解释着:“芹四爷在年初还问能不能涨点儿,我说如今什么都在缩减,偏你管的这宗闲事要涨, 谁说得过去?”
贾琏心中有了数, 没有再说话。
贾芹这几年管着家庙这宗巧事,在庙里干的事儿却不堪入目,据说他夜夜聚众喝酒赌钱,偷养老婆小子, 简直把两处家庙变成了赌庄窑子。珍大哥一直知晓, 不过是看在同是大房的份上留个情面罢了。
前世的自己并不知晓,由着他败坏家风。自己重生回来后, 也一直忙着南边的事情,没有顾得上这小子。
现在得空,必定要好好治一治他。
贾琏批了其他的票子,递给吴新登:“这些你先发下去,芹儿的先按着不批,就说库房缺钱,过几日再给,家庙也暂时不修。”
吴新登弯腰道:“是。”
也是在此时,系统“叮”的一声,任务也恰到好处地来到了。
【任务七:整顿家庙,管理人员。】
具体内容:领取任务后,宿主需好好对家庙进行整顿,对僧、尼决定去留,重新安排人员管理。
任务奖励:一张药方。
贾琏没有犹豫半分,迅速领取了任务。
*
贾琏筹谋了一番,命人打听清楚,打算抓个现形。
这日下午,贾琏带了兴儿、喜儿及几个身材魁梧些的下人到了城外,先在一家茶摊藏匿着,只等天黑才行事。
月黑风高的深夜,林子里的乌鹊鸣叫着不祥的声音。一行人悄悄地带着长棍,点着火把来到铁槛寺外,兴儿拍了拍门。
开门的小沙弥见火把中间围照着的正是一脸严肃的琏二爷,吓得登时就要喊叫,被兴儿一手捂住了嘴。
贾琏气愤地道:“不得出声,否则我叫你死。”
小沙弥当下点头如捣蒜,脸上的汗都出来了,哪里还敢说半个字。
贾琏问:“贾芹在哪儿?赶紧给我带路!”
其实不用人带路,贾琏也听到了偏殿那边传来的喧闹声。
大伙儿悄悄靠近偏殿,几个如同匪类一般的男子正在里边的一张桌上一边喝酒,一边狎玩着两个小尼姑,另一旁的桌上,又有几个人在赌钱。
贾芹扬手握着一个骰盅正拼命地摇骰子,嘴里叫嚣着:“今儿芹大爷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大。”
骰子起先在骰盅里有规律地咣啷作响,突地哗啦一声,贾芹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登时没有先前的嚣张气焰。
其余人见到贾琏一干人冲进来,全都傻了眼。
当中有几个在府里办事的下人也全都跪在了地上,只有几个外人站着发愣。有两个牛高马大的仆人拿着长棍守着门,他们也不敢冲出去。外边有几个沙弥围了过来,见有人把守,也不敢进来。
两个小尼姑更是吓得瑟缩在一角,互相依靠着,垂着头不敢看人。
“二叔叔怎么来了……”贾芹的声音有些发抖。
贾琏起初听到他窝娼,只以为他窝的是外边的女人,没有想到居然是家庙里的小尼姑,气得火冒三丈,一时之间都不知该骂什么好。
沉默一会儿后,贾琏铁青着脸,喝斥道:“我早就有所耳闻,说你在家庙里干这些勾当,以为不过聚众喝酒、赌钱,那也就算了,可是又担心只说你两句,你当了耳旁风,只好亲自过来,也好有个见证。不想你们还把她们也带来了……这是哪个庵里的?”
贾芹不敢说假话,结巴着说:“水,水月庵的。”
“看看你干的好事!家中两庙被你搅成了什么样,每月领着府里那么多银子来管家庙,竟被你管成了赌窝、贼窝、淫/窝!你不怕祖宗发难,不怕天打雷劈么?”
贾芹哭喊了起来,跪着行过来要抱贾琏的腿,被贾琏一脚踹开,坐在了地上。
“二叔叔饶命,侄儿再也不敢了!”贾芹哭道,“侄儿一时糊涂,脑子进了馊水,发臭放荡起来……”
贾琏没有理会贾芹的哭喊,治贾芹的罪也不是他的目的。他看向几个站立低头佝偻着身子的青年男子,问道:“你们都是外边的人?没有在府里做事?”
那几人齐齐摇头,有人说道:“我是附近的村民。”
也有人说:“我家在城门脚下,一时贪玩才过来的。”
贾琏抬手阻止了他们的说辞:“你们是哪儿的,我也管不着,今儿之事,说到底是我贾家的事,不相干的人赶紧走,若在外边乱传,败坏了我贾家名声,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