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岩拿起桌上的双耳酒壶,往两只酒杯里倒了酒,说道:“不全是,但是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黛玉想了想:“若我有表字,我想用‘绛珠’,你也不妨称为‘绛珠’。”
“绛珠草,甚好。”
二人喝了些酒,说了会儿话。
黛玉道:“今儿是十六,我也不知外边的月亮是否是圆的。”
清岩:“莹莹生光辉,圆得很。”
“上回你来信说,新房楼上是书房,与秋水居有些相似,只是二楼门外延展出去的是一处廊子,你在廊子上摆了一长椅,很适合赏月,眼下我还不困,不如我们这会子先去赏月。”
清岩很自然地握过了黛玉的手,引着她一同登楼赏月。
书房外,月光挥洒,柔蔓轻纱。
露台处的一张长椅上,黛玉起先有些羞涩,不敢与之太亲近,后来赏着聊着,清岩说了好些俏皮之语,引得黛玉又气又笑,最后头也不知不觉轻轻靠在清岩肩颈上。
清岩揽着她,问:“在遇到我之前,你最难忘的场景是什么?”
黛玉脑海闪过许多片段。
与宝玉初会时的一眼万年,有在林子里葬花的自怜自泣,有与宝玉共读西厢,还有与园子里众姐妹一同玩闹的场景……
一幕一幕,恍如隔世,皆是难忘。
“许许多多,竟一时挑不出最难忘的。”
“那遇见我之后呢?”
“应该是那日去天平山赏枫。”
“为何?”
“你说你前世应是块石头,陪着一株绛珠草。”
揽着腰肢的手突地动了一动。
“我本就是。”
黛玉坐起身子,趁着月光看向他的侧脸。
清岩也转过头,笑道:“我真是石头,不然我怎会取这名字。”
“……”
黛玉终于禁不住,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你又说这些鬼话来诓我,表面上看得体稳重,私下里成日家不正经,我今天定要……”
“咳咳”,清岩眼珠子快瞪了出来,黛玉慌忙停下手:“可是掐着你哪儿了?”
却见清岩很快窃笑了一番,黛玉便知他又在弄鬼了,气得一甩帕子,扭过头不看他了。
清岩抿了抿笑意,却认真地把黛玉的身子扳了过来,双目灼灼地看着她,说道:“今天是你我大喜之日,我们自然要做正经之事……”
……
夜风吹动灰色的云,皎洁月亮被遮蔽,墙根底下的虫儿奏着欢快曲子,阁楼外的花园中,牡丹、杜鹃、海棠、蔷薇……竞相绽放,百花争艳。
*
次日天未光,一众丫鬟仆人进屋子侍候梳洗。
按宫中规矩,他们要在大婚后次日身着朝服,前往宫中朝见帝后。
清岩给黛玉亲手簪上了那枚绛珠簪子。
黛玉道:“也不知这枚簪子会不会有违矩,要不还是换成凤簪罢。”
清岩说:“无妨,眼下宫中崇尚节俭,连送与父皇、母后的开箱礼都免了,何况这簪子是促成你我姻缘之物,意义非凡,若父皇母后问起来,我便这样答。”
黛玉却道:“昨儿个我执意簪上了绛珠簪,已经心满意足了,今天既是入朝觐见,自然要合乎规矩,眼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我心意岂能沦为他人之柄。”
“言之有理,还是你考虑得周到。”清岩将簪子取下,换成了一枚攒珠凤簪。
黛玉却想,哪里是你考虑得不周到,只是一心为我考虑罢了。
*
殿中,清岩、黛玉行了叩首跪拜礼,这是林黛玉第一次见到皇上、皇后,座上二人威仪堂堂,她亦不敢直视。
帝后见到林黛玉的模样,却惊为天人,尤其是皇帝,这才明白当初清岩会来求旨赐婚……
皇上、皇后轮流问了几句话,清岩黛玉都回答得十分完满,且每每答完,二人还相视一番。恩爱情深,溢满宫殿。
皇上不由忆起自己当初与最心爱的那位妃子相处的时光,当初他亦一心想册封她成为皇后,怎奈有太多原因,让他不得遂愿。
无情最是帝王家,清岩能圆满,是他的福气。如此也好。
这孩子生来命格就是饱满无缺的,四柱相生,据说是天生的帝王命。
奈何母亲出生不高,他也不相信这一套,极少管顾这个孩子。然而龙凤之质果然就是龙凤之质,一遇时机便彰显了出来。
现在看看,有些命,不信也得信。
*
婚后三日,清岩携黛玉回鸾。
虽然黛玉父母皆不在世,不过林家还有林鸿、朱氏在,黛玉亦有个归省去处。朝中有人觉得名不正言不顺,嘉王不必走这一遭,但清岩丝毫不在乎外人怎么看。
范照也还在林府里,见着清岩、黛玉伉俪双双,范照反倒泪眼婆娑。
林鸿笑呵呵地道:“人老了,眼泪反倒浅了。”
范照斥道:“你哪里懂老夫的心,当初在点昭堂甫一见到他们二人,立在我的草屋前,我只当是老眼昏花,看见神仙眷侣了,过了许久才确定竟然不是神仙下凡,而是实实在在的人。与当年看到如海老弟夫妇一样,我是欢喜得不得了……”
众人皆听着,范照又说:“殿下你可别怪老朽说话太直,我横竖是得罪过你皇祖父、你父皇的,也不怕再得罪了你。往后你若敢对我林侄女不好,我便第一个不饶你。此番我会愿意来京城,一大半原因就是看在我林侄女的份上过来的……”
清岩还没表态,范照却说着说着,又掉下了泪。
众人面面相觑,啼笑皆非。
范照擦了擦泪,这才道:“看来人果真老了,让诸位见笑了。”
清岩道:“老先生请放心,若我有不当之处,尽管当面来责罚。”
林鸿说:“大好的日子,不说这些。”
“是呢是呢!”范照也道,“既然林侄女也有了好归宿,我也没有挂碍了。雁声已经在这条街上给我租了个小宅院,我过几日就搬过去。”
清岩点点头:“住得近是极好的,有个照应。”
黛玉看着范老先生,又望了一眼清岩。
曾经她总觉得自己是形单影只的,然而并非如此。
清岩心有灵犀地朝她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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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贾宝玉早在年前回京路上, 就听闻皇上赐婚的消息,心中万分难过,也不敢在父亲跟前表现出来。回到府里, 听袭人说玻璃绣球灯也被林姑娘取走了, 忍了忍, 把眼泪吞了回去。
因郁结于心, 一来二去,大病了一场。病愈之后, 独自怏怏地走在园子里,见到了湘云,难免又是感叹史家被抄一事。
湘云道:“爱哥哥,生在我们这种家族,大起大落是常事, 看开也就罢了。今日能相聚且为乐,明日若散去, 也不必悲伤。”
贾宝玉望向湘云,憋了许久的眼泪簌簌落下。
却不是为了物是人非而落泪,而是觉得自己终究无可奈何,却还想逃避。
出了正月, 贾宝玉因身子时好时坏, 没再随父亲出行。
贾琏看着贾宝玉这副模样,心中直摇头,长此以往,可不真成了一个废物么?
在黛玉大婚, 家中景况得到暂时好转后, 贾琏决定回金陵去开家庙,顺便再办家塾。
贾珍这时候称起了病, 说不宜舟车劳顿,把开家庙一事全权交给贾琏办理。
贾琏也不在意他态度如何,只打算顺便把贾宝玉带回金陵去散散心,同行的还有惜春及几个丫鬟。
*
说起惜春,王夫人、尤氏、凤姐等个个无奈得很。
好好一个姑娘,成天说要剃了头发做姑子,每日学佛念经,只怕是把自己绕了进去。
可是若让她不看这些,她便是寻死觅活的,连饭也不吃,只说就这般坐化了也可。
老太太心疼得紧,却人人拿她没办法。
贾琏见状,说道:“不如这次回金陵开庙,让四妹妹也跟着去散心也好,兴许就有改观了?”
贾母无奈地同意了,惜春知晓妙玉在那儿安好得很,亦没有拒绝。
惜春一走,岫烟时不时接回家去,偌大的大观园,竟然只剩探春与湘云两位姑娘。
湘云再乐观豁达,如今也不得不对探春说:“总觉得,这园子马上就要散了。”
探春也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点头说:“正是呢,我近日思索着,一来二去的,金陵那边住的姑娘还多一些,二姐姐、四妹妹,还有妙玉,听说宝珠姑娘也搬了过去。”
“是呢,妙玉索性照着栊翠庵,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庵,听起来,她们那儿倒是热闹了。”
事实上,当下里,凤凰山下凤凰村中,的确被建设得有模有样。
宝玉和惜春一抵达,便觉得这儿清山秀水,处处新鲜,心情也旷达了不少。又见到了迎春、妙玉,一时之间欢愉得很。
妙玉的栊翠庵也已装修完毕,连一棵树,一株草都与先前一样,贾宝玉不由得啧啧称赞起来。
贾琏领着众人开了庙,仿了两具祖宗神像,迎进庙中,还做了法事……接着,又张罗着寻了工匠,按着图纸,开始建家塾。
他现在手上还有一些钱,得赶紧把家塾建起来。
*
然而贾琏正在布置家塾之时,徐秋再度无比焦急地从城中赶了过来,送来了一个惊天噩耗:王子腾奉旨赴长安巡差途中,于河南境内摔亡。
贾琏犹如五雷轰顶,才觉得黛玉大婚,形势有所好转,便马上急转直下!
“好好儿的,如何会摔亡?”
徐秋面带惊慌地说:“因马受惊,那匹马拉着马车一路狂奔,最后马车断了轴摔下了山,找到马车时,大人已经没了呼吸。金陵王家现在乱成一锅粥,也不知要如何才好。”
贾琏头疼得很,在前世,王子腾并不是在外赴任时才染疾的,而是回京途中病故的。莫非,无论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结局。
他对徐秋道:“快给我备马去王家探探情况。”
贾琏从王家府第回到贾宅,对徐秋说:“事发突然,王家现在没有一个能出主意的。我得即刻回京。”
徐秋:“那我命人去接宝二爷、四姑娘回来。”
“不必了,且让四姑娘留在这儿吧,等太平些再来接她。还有宝玉,眼下家塾一事就由他来盯着吧,我瞧他对这事倒挺上心。”
*
王家这棵大树一倒,不光金陵中的王家族人失去庇护,连在京城的贾府、薛家也受影响。
贾府中,王熙凤也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般,与王夫人在一起没了主意。
夏金桂听闻噩耗,气焰又上来了,禁不住指桑骂槐,薛姨妈本就为长兄伤心难过,又听了夏金桂种种难听之语,气得与她大吵了一架。
薛蟠的腿疾未愈,急得煽了夏金桂一掌。
夏金桂一下子被打蒙了圈,过了好久才哭出声,闹了一场。薛宝钗见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遂把母亲送去了贾府,也好让她们姐妹二人有个伴。
待薛宝钗回到家中,便只见到满地狼籍与一脸无奈的哥哥。
一问管家,才知是夏大奶奶收拾了东西回娘家了,临走时还把东西砸了个遍。
薛宝钗命人收拾了一番,薛蟠拄着一根拐杖说:“这只母老虎,我定要休了她。”
薛宝钗无奈地看了一眼哥哥,劝道:“往时没休,这会子倒休,更不妥当。回娘家也好,各自先清静清静。”
薛宝钗自从打理商铺来,便十分明显地感觉到眼下生意一月比一月难做,每月底对账时都暗自发愁。而今王家舅舅一走,更不知会有多艰难。眼下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薛蝌方面。
*
王子腾的灵柩运回京城,虽然皇上下旨厚葬,但人走茶凉,这是最后的殊荣,却护不了大家。
贾琏想起前世,王子腾是回京升任时病故的,当时纷纷猜测这一切是皇上的旨意。
帝王之心向来不可揣测,若要除掉某个官,让他在升迁途中亡故,是再正常不过的手段。这一次,贾琏也有往这方面猜想。他悄悄儿地找了一直服侍王子腾的执事,细细问有何不同寻常之处。
执事说:“我们一路行了好些天,都不曾发现有何不妥之处。当时正好去洛阳,我骑着马走在前面,突然之间,那匹马竟然发起狂来……”
“赶车的人呢?”
“他在半道上跳车摔断了腿,据他说,他想让老爷一起跳车,奈何老爷年事已高,不敢跳……”
贾琏摇头叹息,即使当时有什么不对劲之处,现在也早就毁灭证据了。
想想,也许这就是再怎么努力,也没有办法改变结局的天意罢。
只是……这些姑娘实在无辜……
若是再怎么挖空心思也无法保住家门荣耀,至少,至少让这些无辜的人不要受到牵连。
*
端阳节,此后暑气渐盛,五毒横行。
皇帝照旧在前朝与皇子、王公、大臣庆贺佳节,晚间去后宫与妃嫔团聚。
清岩一下了朝,便在临敬门外等候前去给皇后、妃嫔贺节的黛玉。二皇子、三皇子走在一起,对清岩说道:“四弟果然是新婚燕尔,还要等着王妃一同下朝。”
此时的风气,一群爷们都是要面子耍威风的,几乎没有人会对自己的妻子多好,否则往往会被冠以惧内的说法。
清岩只微微笑着作揖道:“请二哥、三哥尽早离宫,否则就要同四弟一样在这儿等王妃了。”
二皇子、三皇子哼着拂袖离去。
清岩没有管顾他们,只朝里边看去,门内有几乘轿子抬了出来,皆是王妃、郡王妃的级别。他一眼就看到了随行的紫鹃,嘴角莫名地漾开微笑。
几乘轿子在门边停下,诸位王妃等才从轿上下来,扶着各自丫鬟出了宫门。
黛玉见到清岩,嗔怪着:“怎么也不在墙影底下,偏偏在这儿晒着日头。你可久等了?”
“不妨事,只一盏茶工夫罢了。”
几位王妃、郡王妃也拥了出来,见着清岩便喊“四弟”或者“嘉王殿下”,三皇子的王妃说道:“四弟果然是疼惜四弟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