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立刻去。”谢西暝回答。
眼见小丫头退了出去,罗枢斜睨他:“要不是亲眼见到,真想不到你居然也是个好色如命之徒啊。”
谢西暝不以为然,笑道:“随你怎么说。”
往外走的时候,如如抱着花猫站起来:“哥哥去哪里?”
谢西暝道:“你在这儿不要乱走,我去见长姐。”
此刻扬王也走了出来,打量着给如如绑住一撮毛的花猫笑道:“哟,这猫怎么这么好看起来了?”
如如抿嘴笑道:“是我给它梳的头。”
扬王轻轻点了点如如的眉心:“如如真能干。”
谢西暝出了内厅,一路往老太太上房而去,才进门,就见几个小丫头望着他,脸上都有笑意。
一个丫鬟打起帘子,谢西暝迈步向里,就听到里头有人说:“本来太太要亲自来的……只是过一阵就是中秋了,府内太多杂事,便叫我们转告老太太跟姑娘,等中秋节下再聚。”
老太太道:“你们夫人实在多礼。改天我还要跟柔之过去府上呢。”
“那敢情好。”
正说着,丫鬟道:“哥儿到了。”
谢西暝进了里间,却见有两个妇人坐在沈柔之对面,老太太下手,看见他,四只眼睛便都瞧了过来。
谢西暝上前行礼,老太太笑道:“这就是小西了。”又跟谢西暝道:“这两位是苏守备家里的。你见一见。”
沈柔之看着谢西暝,有些担忧,毕竟人家是郡王,让他去见这两个女人自然是委屈了。
谢西暝上前低了低头,垂手道:“两位嬷嬷好。”
那两个女人忙笑着起身回礼,道:“不敢当。哥儿果然是一表人才,又听说先前剿灭云龙山贼匪的时候也是很出过力的,啧啧,怪不得我们守备老爷说,是‘英雄出少年’啊。”
竟瞧着谢西暝好一顿盛赞。
老太太也眉开眼笑,道:“两位不要夸坏了他,他也没做什么,只是跟着扬王殿下和小侯爷随便跑跑罢了。毕竟年纪还小,做不成事。”
老太太当然不知道,这个“年纪还小”的人,却胜过千军万马。
谢西暝却非常乖顺地:“老太太说的是,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
其中一个女人便笑道:“说来,老太太也该多带着哥儿姐儿到我们府上走动,我们姑娘心里可惦记着你们姐儿呢,今日本要过来,只是因太太不来,自然不便来了。”
沈柔之跟守备之女苏琴歌的交情还不错,苏琴歌毕竟是武将之女,性情爽快,和管智敏的娇纵不同,沈柔之便也答应着。
两人又坐了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等他们去后,老太太就对沈柔之道:“你觉着怎么样?”
“我怎么觉着没什么用的,”沈柔之看了眼谢西暝,陪笑道:“这个还得看小西。”
老太太便道:“小西,你可知道今日特叫你来是为什么?”
谢西暝那样机变的人,早猜出来了,却只做不知的:“请老太太示下。”
老太太笑道:“这苏守备向来倒是跟你父亲交情很好的,苏守备的女儿苏琴歌,跟你长姐一样明年及笄,我看他们家的意思,是想跟咱们结亲,嗯,琴歌虽然比你大一岁,可也不算什么,你说呢?”
沈柔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中打量谢西暝的反应。
“大一岁自然不算什么,甚至是极好的,长姐就正好儿大我一岁。”谢西暝面不改色地。
沈柔之心一跳,忙垂下眼皮。
“而且,”谢西暝微微一笑:“这种事自然是长辈做主,不过就是不知这位苏姑娘的样貌性情如何。”
沈柔之略觉意外,老太太却高兴道:“她的形貌性情都是好的,这个你问柔之就知道了。”
“长姐知道?不过……”谢西暝便看向沈柔之:“我心里觉着,要娶妻的话,那女子的相貌一定得不输给长姐,性情也要跟长姐一样好才行。”
这话若是放在以前,沈柔之一定又以为他在油嘴滑舌地奉承了,只怕又会傻乐。
可此刻对上他的眼神,便知道他是故意地说给自己,当下咬了咬唇低下头去。
老太太却也以为谢西暝在说沈柔之的好话,便笑道:“哈,不是我自夸,苏姑娘的样貌,倒是不如柔柔,但也算是个美貌的孩子了,性情嘛,她是武官的女儿,要活泛些。总的来说是个好姑娘,对吧柔柔?”
沈柔之忙道:“当然。”
谢西暝便不言语了。
老太太略略倾身,低低对沈柔之道:“你同他说说,或者改天咱们去守备府,或者让琴歌过来给他见一见,这门亲事若成自然是锦上添花的。”
沈柔之答应。
老太太以为自己声音很低,却不知谢西暝早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沈柔之起身出了老太太上房,便同谢西暝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且走且说:“老太太的意思你知道了?”
谢西暝道:“知道。”
沈柔之问:“你觉着如何?琴歌的确是个好女孩子。”
“可她长的不如你,我不喜欢。”谢西暝理直气壮的。
沈柔之一怔,继而笑道:“有时候觉着你老到的很,怎么又偏这么孩子气,娶妻娶贤你难道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的身份,你也未必把洛州城的姑娘看在眼里……”
“有一个就在我眼里。你知道的,只有一个。”谢西暝望着她道。
沈柔之看着他认真的脸色,心头悸了悸,忙清清嗓子:“先前约法三章,不许你乱说的。又忘了?”
谢西暝道:“我是顺着你说的,难道这也是错?”
沈柔之瞪了他一眼,便问:“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叫我说,等你亲眼见过琴歌再做打算也行,毕竟各花入各眼,老太太是偏向我,才说琴歌不如我,其实照我看,她实在可爱可亲,你见了也许……”
谢西暝转开头去,置若罔闻。
沈柔之打量他冷漠的侧脸,叹了声:“算了,牛不吃水强按头?要不是老太太催我问你,我才不掺和呢,如今我不说了就是,白费我的唾沫。”
说了这句,又问:“沈奥他们还在王爷跟小侯爷那里?”
“是。”谢西暝回答。
沈柔之问:“这王爷跟小侯爷什么时候走?总不会一直住下去吧?”
谢西暝道:“你若不喜欢,我立刻叫他们走。”
“不不,不是不喜欢,就是、就是觉着……”沈柔之摇摇头,便道:“算了,顺其自然吧。”
她喃喃说了这句,心里忽然想起那天请谢西暝喝酒,听他说起自己有了心仪之人的事,当时看他说的认真,还以为是看上哪个洛州城的女孩儿呢,哪里想到他居然……
可是她无法相信这一切,谢西暝的剖白,他的真实身份,让她有无法承受不能面对之感。
毕竟,之前还以为是庶出弟弟,忽然摇身一变成了小郡王,而且还对自己一往情深,简直叫人无法消化。
走到木芙蓉花丛前,沈柔之心头一动,抬头看向谢西暝:“上次你……为什么跟我讲了那个故事?”
那个大将军跟女子无法相守的故事,此后沈柔之每每想起来都觉着心里酸楚,无法忘怀。
此刻木芙蓉开的正好,绯红色的花簇簇的在她身后,衬得她本来玉白的脸上也有些许粉色晕影,玉容花貌交相映,美妙绝伦,叫他无法移开目光。
谢西暝闻言微怔,对上面前盈盈秋水的双眼,谢西暝道:“柔柔可愿意再听我说第二个故事?”
“第二个?”沈柔之诧异:“还有第二个故事?”
谢西暝道:“有。你想听吗?”
沈柔之的心突然又有点跳乱,她回头看向面前的木芙蓉屏障,那温柔的粉色有奇特的安抚之效,过了会儿她才说道:“好呀,我愿意听,你说吧。”
第27章
“我愿意听, ”沈柔之抬眸看向谢西暝:“这次还是大将军吗?”
“这次,”谢西暝一笑道:“是个小混蛋。”
“小混蛋?”沈柔之睁大双眼,“为什么是小混蛋?”
“你听了他做的事就知道为什么了。”谢西暝回答。
望着她好奇的眸色, 谢西暝心中却有一声极轻地叹息, 淡如烟尘地飘落。
之前谢西暝跟沈柔之讲的那个大将军的故事,当然就是他跟沈柔之相识的“第一世”, 按照他的经历,姑且可以这样说。
至于现在他想跟她说的,则是他经历的第二回 。
就算现在说起来已经可以波澜不惊, 神情不动,但是对于当时身临其境的谢西暝而言, 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当时他的张皇无措, 无所适从,所有的震惊跟惶惑可想而知。
谢西暝记得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是在知白山之下沈柔之的陵寝之内,他想守着柔柔,生不能同床死能同穴,也算是白首偕老永世不离了, 倒也是得偿所愿。
混混沌沌,不知过了多久,谢西暝猛然睁开双眼。
在他眼前的, 赫然是一具棺椁。
谢西暝本以为是在墓室之中, 但他很快意识到, 不对。
这不是墓室里的那金丝楠木的寿材,只是一句普通的上好红木棺椁。
谢西暝以为自己看错了,慢慢抬手想要碰一碰,但他的目光猛地落在手掌上, 愣住了。
他原本身受重伤,浑身浴血仿佛一个血人,之前不小心还弄脏了沈柔之的棺盖,但是现在,他的手干干净净,而且毫无任何伤痕。
他诧异地打量自己的手掌,又看看那具陌生棺椁,不知是什么情形。
正要四顾看看,身后有个声音响起:“你呆呆的在干什么?”
谢西暝听到这个声音,身体里的血都凝固了。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赫然正是沈柔之!
此时他竟不敢回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自己临死的幻觉,亦或者死后在阴司相遇?
“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声不响的,这棺材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是上好的?”
声音越发靠近了,鼻端嗅到一股清馨的香气,与此同时,有一只纤纤素手从身侧探过来,想要摸摸那棺椁似的,她道:“若真的是上好难得的,留给我如何?”
谢西暝紧紧地盯着那只手,又听到这句,猛然转过身!
他的双眼睁大,瞪向身旁说话的那人。
而在他身侧走过来的人,一袭乳黄色缎子上衫,领口跟袖角是淡粉色的刺绣连花,腰间垂着一鹭莲升的垂珠儿荷包,银灰色百褶裙。
谢西暝对上她笑盈盈的双眼,如同雷击般无法反应。
这分明正是他梦萦魂绕,却用尽一生也无法挽回的那个人。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骇异,沈柔之给吓了一跳,她脸上的笑收了收,怔怔道:“干什么这么瞪着人?我不说了就是了,用不着真生气吧?”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但是面前之人一颦一笑,如此真切,谢西暝想,就算是幻觉也好,是鬼魂相见也罢,他只想做一件事。
于是谢西暝睁开双臂,将眼前的人紧紧抱在了怀中:“柔柔!”
沈柔之本来有些悻悻地转身要走,忽然给谢西暝抱紧,震惊之余想要挣脱,只是他的双臂如铁,竟是纹丝不动,且勒的她有些呼吸困难。
沈柔之忍不住低低叫道:“小西!”
外头还有跟随她的丫鬟,虽然菀儿是心腹无妨,但还有几个徐府里的,虽不曾跟进来,但倘若那么凑巧……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今日她是因为谢西暝即将离京戍边,所以才答应了他出徐府跟他告别的,只是想不到谢西暝把她带到了这样奇怪的地方。
直到先前他们走了几步,离开了人,谢西暝忽然说:“长姐,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许……没机会回来,你要是有什么紧急的时候,叫你的心腹到这里送个信,报你的名字就行,我千山万水也会知道。”
沈柔之才知道原来他带自己来这里是有深意的。
她心里是感动的,却不愿意流露这份感动,面上就仍玩笑说:“要么你好好地回来,我才不来这里,除非我要死了……来挑棺材呢。”
那时候谢西暝的眼神就不太对,瞪了她一眼就进来了。
反而让沈柔之颇觉无味,只是看他呆站在一具棺材面前良久不动,又想到他这一去边关危机重重,心里那点不悦就烟消云散,还是主动过来找他说话。
谁知他的反应居然是这样。
“你、你是怎么了?”沈柔之尽量镇定:“快放开,叫人看见了恐怕误会。”
先前谢西暝带着玉如到了洛州,沈柔之起初很讨厌他,谁知才带回府的第一天沈承恩就身死望江楼。
而父亲临死之前交代沈柔之的话就是让她好好地看待谢西暝跟玉如。
沈柔之把这当做父亲的遗愿,整个沈府里虽然是老夫人做主,但毕竟老夫人年纪太大,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又实在太小。
至于二房那边倒是向来虎视眈眈,曾氏夫人几次想要伸手过来。
其实她若是个心存良善的,沈柔之倒是乐得让她管事,只不过二房里的二叔是个穷酸秀才,向来眼高于顶而不务正业,曾氏则私心谋利,居心不良,若是让她掌家,只怕不多时自己这府内就净光了。
何况沈承恩为官清廉,只靠着一份俸禄,一来要养自己这里,还有分一些接济二房的用度,向来沈柔之左支右绌,想方设法才能过得去。
如今父亲没了,家计自然更加艰难,沈柔之若不好好打起精神看顾,很快这沈府就要喝西北风了。
让她欣慰的是,这个新来的便宜弟弟并不是个不懂世事的,除了最初两人的各自防备,逐渐地,谢西暝看出家里的艰难,也经常在外头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