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二十分钟了吧。”
助理想了想,“哦对,秦总还说了,他弟弟拍戏不容易,他这个做哥哥的有责任给你改善伙食,更应该常来看看。”
秦晟抽了抽嘴角:“二十分钟了,他来看我了吗?”
助理:“......”啧。
他这便宜老哥可真是一套又一套,堂而皇之拿他出来当幌子。
探他的班?秦晟冷笑,早就探到秋棠那里去了吧!
刚才还闻着喷香的午餐瞬间索然无味,秦晟满脑子警报拉响,放下盒饭转身就往外跑。
助理大惊:“少爷你去哪?”
秦晟长袖一甩:“蹭饭!”
第35章
秦晟一溜烟从化妆间跑出来, 直奔秋棠的休息室。脚步匆忙,一刻不敢停,生怕晚了一步就让秦易铮抢了先。
好不容易他们俩掰了他终于有机会了, 秦晟说什么也不能让秦易铮和秋棠死灰复燃。
秦晟远远地看见秦易铮的修长背影,一眼便认出那是他哥, 拎着食盒步履从容, 他什么时候穿衣风格变成这样了?衬衫长裤运动鞋, 扮嫩嫌疑十足。
怎么,以为老黄瓜刷点绿漆, 秋棠就会多看他一眼了?
顾不得多想,秦易铮也朝秋棠的办公室走去,且比他遥遥领先一大截,一步步逼近,眼看着就要到了, 秦晟急了, 扯着嗓子大喊一声:
“哥!!!”
这一嗓子扯出老远。
秦易铮听见了, 周围所有人都听见了。
秦易铮停下脚步回头,大半个剧组放下盒饭齐齐转头。
秦易铮眼眸冰冷, 脸上写着你别过来离我远点;大家眼中殷切,满脸都是对对对你哥在那少爷快过去。
秦晟不负众望,快步跑过去,在秦易铮面前站定。
咬牙憋气,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昨天电话里我都说不用担心了,你还大老远跑过来,辛苦你了哥。”
故意说得很大声, 让周围人听见。
果不其然,大家面露欣慰, 感叹兄弟情深羡煞旁人。
“他们感情真好哎,哥哥还会打电话关心弟弟。”
“又打电话又送餐车,什么兄弟反目家族夺权,娱乐小报果然都是乱写的吧!”
“秦总明明在全力支持弟弟事业,别说反目了,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对少爷讲好吗!”
一个“滚”字刚到嘴边又咽下,众目睽睽,秦易铮努力牵起一点嘴角,无比生硬地关心道:“不是在吃饭吗,怎么跑出来了?太阳这么大。”
他向旁边撑伞的秘书示意一个眼神,意思让秘书把秦晟从哪来的拎回哪去。
秦晟眼疾手快,一把接过秘书手中的伞柄,不动声色将伞撕下来抓到自己手里,举高分给秦易铮一半,说:“就是啊,天气这么热,我怕你找不到我走错了嘛。”
手往反方向一指,秦晟笑得开心而热切:“哥,我的化妆间在那边。”
秦易铮定定看着他,眼底黑沉,压低了声音:“之前的账还没跟你算,识相一点,回你化妆间去。”
秦晟眨了眨眼,笑容看起来干净又单纯,用仅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违约金已经翻倍赔给你了,怎么算,把多出来的一千万还我?那倒不用了,说实话,得知秋棠把你甩了,哥,我高兴得简直想再给你打三千万。”
被踩到痛处,秦易铮脸上浮现慍怒之色,一字一句咬牙道:“秦晟。”
“哦,这么严肃干嘛哦,不是来探我班的吗,朝我发火?”
秦晟弯了弯眼角,古装衣袂飘摆,颊边鬓发飞扬,阳光下的少年剑眉星目,霁月朗朗,两片薄唇轻轻上下开合:
“你敢不敢承认今天是来找秋棠的?敢不敢澄清那天照片里的人是你?敢不敢在秋棠的地盘上动我一根手指头?
你不敢,一点点都不敢。”
“因为秋棠不要你了。”
披着兄友弟恭的外皮,内里他们短兵相接,仇人眼红。
秦易铮握住伞柄,不动声色施力,从秦晟手中将伞夺回:“我不在,你以为你就有机会了?”
“谁知道呢,”秦晟垂下撑伞的手,神色轻松享受遮阳,“我是秋棠亲自选定的男主角,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万一哪天擦出火花了呢?不过真到了那天,你可能连知都不知道吧。”
纵横商场多年,秦易铮练就一番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因为秦晟口中利剑咄咄逼人,顷刻间坍塌大半。
秋棠不要他了。
她彻底将他排除在她的圈子之外,她每天做什么事,接触什么人,是否遇到困难又如何解决,秦易铮通通不知道,不了解。
他没有资格。
从内向外的脱力感蔓延全身,阳光炙烤大地,秦易铮在流汗,饱胀的绝望从毛孔里钻出,附在皮肤表面形成汗液,冰冷地腻着,额角,侧颈,后背,他握着伞的手心也被汗水浸湿。
溺水般的窒息感中,他陡然生出一种怅惘的释然。
曾经秋棠就是这样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融不进他的圈子,对他的世界一无所知,明明触手可及,却如何仰望也够不着他。
如今伸长了脖子仰望的人变成他,秦易铮一边后悔一边自感好笑,觉得自己像个顾影自怜的怨妇,自作多情的戏精,每天送上门让人打脸,连秦晟都胆敢对他肆意嘲讽。
可是又能怎样呢。
相比言语上的攻讦折辱,秦易铮真的害怕哪天秋棠和别人在一起了,他连知道的机会都没有。
铁了心要见秋棠,秦易铮眼中戾色一闪而过,失去耐心:“秦晟,让开。”
秦晟稳稳当当堵在他跟前,一夫当关理直气壮:“不。”
他和秦晟相对而立,两人就这么顶着太阳站了半天,周围人也议论了半天,当真以为他们兄弟之间说不完的话操不完的心,一见面就聊上了,太阳底下也能聊这么久。
“我要是有秦总这样的哥哥就好了,有钱有颜还温柔,千里送温暖,慕了。”
“就是看起来有点冷,像是在吵架一样,我还是喜欢少爷弟弟,阳光又活泼,爱了。”
“都比不上许总,风趣体贴,诶他今天怎么没来片场?想他了。”
“我也想......啊,他来了!”旁边的姐妹疯狂拱她,手拼命往前指,“那不就是许总!”
一群小姐妹闻风而动,两眼晶亮地站起来,捧着少女脸,挤成一簇,远远看着刚从车上下来的许荏南。
“什么?我没看错吧,许总也送餐车来了?”
“不要啊,我才刚吃完,吃好撑!”
“太好了,我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吃午饭,我要pick许总的爱心午餐。”
许荏南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进车里,带上车门,白衬衫西装裤,手工皮鞋和鼻梁上的墨镜是一样的崭新黑亮。
他当然不会知道自己一个扔西装关车门的动作也能引得百米开外的大龄少女们捧心捂脸激动到昏迷,许荏南转身向跟在后面的餐车司机做了个手势,示意司机将餐车开到左边的空地上。
许荏南摘下墨镜,与场务简单说了几句,笑了笑,将墨镜重新戴上,径直往秋棠的办公室走去。
朝秦易铮和秦晟的方向走来。
方才剑拔弩张的两人对视一眼,当共同的敌人出现,一触即然的硝烟当即无声消散。
秦晟让开了道,和秦易铮同时快步朝前,将许荏南远远甩在身后。
第36章
剧组新到一批戏服, 订单预算核对交接完成,秋棠从片场统筹那回来,已经到了饭点, 公司小组的成员围着茶几坐成一圈,边吃边聊气氛轻松。
“剧组伙食未免也太棒了点, 谁能想到深山老林里我能吃到这么新鲜的海蟹呢。”
“不错, 我决定以后扎根剧组, 明天就把办公室从公司搬过来。”
“那还是算了,偶尔过来改善一下伙食还行, 这里交通太不方便,条件艰苦了点,我要是像秋总这样工作两头跑早秃了。”
刚好秋棠开门进来,他们主动让开中间的位置,叫她过来吃饭。
视线扫过桌上餐盒, 秋棠笑了笑, 说:“我吃过了, 你们慢慢吃。”
办公室里有小冰箱,她拎出一盒牛奶, 拆开吸管插进去,小口小口喝着,走到窗边拉开办公椅。
张助理抱着文件进来,看见一屋子人愣住了:“你们......”
他们招呼他过去:“你来得正好,这里还有一份饭,快过来趁热吃了。”
“不是我说,张礼行你订餐订的......公司就常规员工餐, 给剧组订这海鲜帝王宴,我酸了啊。”
张助理额角汗珠滚落, 快步走过去,压低了声音瞪眼道:“少来,这是秦总今天送的餐车!”
“......”
大家捏筷子的手一顿,热闹气氛陷入僵滞,齐齐转头看向窗边,眼神小心而犹疑。
秋棠端坐于案前,正批复文件,落笔沙沙声在安静如针的室内清晰可闻。
难怪她刚才回来的时候说自己吃过了。
恐怕根本还没吃,回来一眼认出那是秦易铮送的餐,又不忍扫了大家的兴,于是自己开了一包奶,聊以充饥。
对这位前boss,他们爱恨交加。
平心而论,秦易铮是个很出色的企业家,客观评价如此,而他们曾经身处这个生态中,作为秋棠手下项目组的员工,多少会带上一些主观情绪。
不管私底下如何拉踩,是褒是贬,只要当着秋棠的面,大家心照不宣划清界限,说到易升都是一脸同仇敌忾。
一不小心吃人嘴软,现在就很尴尬。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秋棠笔尖一顿,抬头问:“怎么了?”
大家纷纷放下筷子。
清了清嗓子,“突然没什么胃口,算了不吃了。”
嘁了一声,“难吃,刚才谁夸好吃的?”
斜眼瞥向张助理:“是谁送的你就不能早说清楚吗?”
张助理面无表情:“我平时多抠门你们不知道?还全剧组海鲜帝王宴,你倒真敢想。”
那边传来吸空瓶子的声音,秋棠把喝光的牛奶扔进垃圾桶,说:“挺好吃的,别浪费粮食。”
“就是。”张助理在空位坐下,拆开饭盒,“送上门的免费午餐凭什么不吃。”
“......”大家面面相觑。
又清了清嗓子,率先拿起筷子:“我也觉得,吃都吃了不如吃完,浪费可耻。”
“虽然但是,确实好吃。”
仍有人意难平:“可是......”
“好了好了别吵了,千错万错都是渣男的错,一切又和鳗鱼刺身有什么关系呢?赶紧吃,吃完干活。”
秋棠看了看时间,按道理这会儿许荏南应该已经到了,有几个分镜剧本调整过,要让他及时跟进相应微调。
刚好门铃响了两声,她放下笔起身,过去打开门:“你可算来......”
看见面前并排站着的两人,秋棠的笑容僵硬一瞬,渐渐敛去。
秦易铮看着她:“秋棠,我......”
秋棠神色淡淡,目光掠过他投向秦晟:“你怎么过来了?”
秦晟笑得乖乖的:“蹭饭。”
“你那没发午餐么?”
“一个人吃多没意思啊,我想和大家一起吃。”秦晟倾身探头,亮出顶流招牌微笑,朝里面挥了挥手。
“他们都吃完了。”秋棠看着秦晟,“你呢,下午的台词背完了吗?”
秦晟积极点头:“背完了,我背给你听?”
秋棠说不了,“你去背给女主角听。”
秦晟额角一抽,整个人呈现三分萎靡之色。
秋棠打算送客,秦易铮撑住门把,低声恳切:“能单独聊聊吗?”
他目光专注,漆黑双眼如细致打磨过的精美玻璃,精致又脆弱,内里独悬秋棠一人身影,拉成狭窄的一条线,命悬于此。
“不能。”
“我......”
“抱歉,没空。”
手背传来异样触感,秋棠垂眼看着门把上被秦易铮握住的手,以及他手上缠绕的绷带。
他什么时候受伤了?
眼睫微颤,片刻后,缓慢而坚定地,她将手从门把抽离。
手心滑过金属,手背擦过绷带,隔着一层纱布,缓缓碾压过秦易铮掌心的伤口,痛感由尖锐逐渐转为模糊。
秋棠的视线越过秦易铮,望向他身后的某处,忽然扬起一个微笑。
秦易铮听见身后逐渐逼近的脚步声,和耳边骤然响起的:“荏南,这里。”
她叫他荏南,微微笑着,笑容也是朝向别人。
秦易铮脑中一阵晕眩耳鸣,他向后转头,许荏南摘下墨镜,在眼角边小幅度晃了晃,越过他向秋棠回说:“不好意思,久等了。”
“没关系。”秋棠说。
秋棠说完,秦易铮回头。秋棠看见他的眼睛空了一瞬,仅仅是一瞬,他很快恢复如常神色。
尽管那一瞬间,他眼眸黯淡如星光坠入万丈深渊;尽管那一瞬间,他脸色悲切如夕阳逐出地平线。
一场凌迟,第一刀落下时最突然也最痛,第二刀,第三刀,他一次又一次被她推开,冷脸,拒绝,刀子割在身上时似乎已经不觉得痛苦,大概已经痛到极点,反倒变得耐心温柔。
许荏南侧身,绕过秦易铮进门。
秦易铮笑了笑,松开门把,对秋棠说:“好,我等你有空。”
办公室门关上,秦晟被门带起的风吹得闭了闭眼。
他转头瞥向秦易铮。
秦易铮目不斜视,没看他,也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口袋里的手机第无数次震动,助理催命般催他回去补妆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