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像曼珠沙华,旁边刻着一串陌生字符,在当地语言里,应该是某种祝福。
图腾穿了线做成项链,细细的红绳挽着她玉白颈项,月光照得胸口玲珑,秦易铮看了很喜欢,俯身去吻她。
秋棠无法拒绝这个吻,尤其在刚刚围观过一场婚礼,她不可避免地生出某种不可言说的向往。
秦易铮长驱直入,温热呼吸罩住她唇腔,他一手圈着她的腰,右手抚上她的后脑,玉白手指斜插|进乌黑长发。
头发还湿着,他们吻得却动|情,晶莹水珠顺着他结实的手臂线条滑下。
灿烂星光落进秋棠眼中,海浪堆叠山影缱绻,清新的海风裹进唇舌交缠的水声里,这是她在深城不曾看到过的人间胜景。
秦易铮摊开浴巾,把她仔细拢好,用鼻尖亲昵地蹭她卷长的眼睫:“我们这样,像不像刚才那对新郎新娘?”
秋棠心脏一颤,她微张着唇,还没能从刚才那场热吻中抽回神思。
秦易铮轻笑,抱着她:“不许生气了,嗯?”
他语气温柔又霸道,仿佛他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她再闹腾下去就是不识好歹了。
秋棠微怔,弯了弯嘴角。
一场小小的波折就此揭过。
秦易铮出手,哪有摆不平的人心,吃了蛋糕赏了美景,岛上各处好吃好玩都逛过一遍,第三天带着秋棠踏上回国航班。
仅仅三天,搁置的公务如潮水般灌过来,紧绷的神经泡在长时间高强度工作中,秋棠有时自己都惊讶于她的适应转换能力,顺带感叹一下她任劳任怨任压榨的劳碌命。
无论外界把她踩成什么样子,秦易铮只要对她好一点,抱一抱她亲一亲她,天大的不满也能哄平。
因为她爱秦易铮,她付出一切都无条件。
但是当付出再多也无法达到期待值,她会感到疑惑,秦易铮是在利用她的感情,还是他本就无情?
秋棠端着一杯热美式回到办公室,电脑屏幕右下角赫然出现一个小红点。
上回给她发视频的人,一分钟前又发了新邮件过来。
咖啡的焦苦热气从马克杯口徐徐溢出,氤氲在薄薄镜片,秋棠端坐于电脑桌前,恍然场景重现,记忆闪回那天单调清冷的加班深夜。
邮件内容在下载过程中就已经大致预料到了,只不过点开之后,碧海蓝天的绚丽画面还是令人眼前一亮。
天光云影下的沙滩海洋,铺满脚印的沙滩里裹着贝壳,被炫白烈日照得晶亮,海水透亮清粼,映着一群年轻人嬉闹的身影。
远山轮廓模糊,浪潮从地平线隆隆卷来,秦易铮踏浪而行,冲浪板每被他翻转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岸上人声便沸起来。
叶蔓庭歪歪扭扭跟在后面,被翻起的浪花溅了一身,被朋友们笑话了,气得直骂人,命令他们不许笑她。
殊不知秦易铮背着她也在笑,狭长的眼眯起来,湿透的衬衫显出他雕刻一般锐硬身形,长腿一抬,他载着光影奔出老远,几秒利落地上了岸。
少年意气蓬勃风发,永不枯竭,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们当时的热闹。
二十出头的秦易铮和恋人去海滩玩,呼朋唤友白昼无暇;给对方过生日,红毯鲜花宾客盈门。
二十岁有多少爱情?
想来应该比三十岁更多。和初恋把所有浪漫的事都经历过,对待下一任自然删繁就简,酒店里吃不完的生日蛋糕,漆黑海滩上浅尝辄止的一轮游。
不能说他不用心,蛋糕和旅行都是秦易铮事先准备好的,很多惊喜,但是在他的计划中,只有他们两个人。
秋棠几乎没有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而秦易铮人脉广结,仔细想来,除却生意伙伴,他们的朋友圈似乎极少重叠。
恋爱五年,除了秦晟,秋棠甚至没见过他的家人。
座机铃响,秋棠拨回心绪,关掉视频接起电话。
她等着某位下属汇报工作,却听见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秦晟含着笑,拖长了语调:“秋助理——”
秋棠顿了顿,语气平静:“你好,有事吗?”
“我找我哥,帮我把电话转过去。”
把她当服务前台使唤。
秋棠:“转不了,你直接打给他吧。”
他“唔”了一声,不知怎么又笑起来,压低了嗓子:“那我找你。”
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秦晟转着眼睛,舔了舔嘴角,不是吧,又玩脱了?
忽然听得秋棠一声不辨喜怒的轻笑,
“你过来。”
-
秦晟脚下带风,进办公室时撞倒了一张椅子,发出好大声响。
秋棠坐得笔直,目光专注于电脑屏幕,键盘敲击声轻脆错落。
他脚步放慢,迈至她面前,手撑着办公桌,笑容玩味:“什么事儿啊秋助理,这么急着要见我?”
秋棠按下回车,打印机应声启动,吐出一张A4纸。
她揭起那张纸,转了个面,按在桌上,两指向前推送,移到秦晟面前。
他的挂科成绩单。
秦晟的脸顿时缤纷起来,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眼皮抖了抖,他挤出一个窘迫的笑:“你......这哪儿来的?”
秋棠看他一眼,“我也想知道,那两个视频你是从哪考古出来的?”
“......”
这他妈也能发现?
秦晟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是我发的?”
“你不知道邮件可以查ip吗?”秋棠看着那张称得上惨烈的成绩单,冷冷勾唇,“计算机选修课学分0,也难怪。”
他噎住:“你......”
瞪了她半天,嘴角又浑不在意地勾起,秦晟捏着那张薄薄的纸:“不就挂点科,我哥都不在乎,他的小情儿倒是管得殷勤。”
“......”秋棠以为她听错了,“什么?”
秦晟在她面前接连出糗,变得恶劣,“别说他不可能娶你,就是真娶了你,你以为我会听你的?”
秋棠置若罔闻,脑子里还回荡着他前一句话。
她是秦易铮的......情人?
秋棠觉得好笑,更多的是羞辱。
秦晟一盆脏水抖透泼下,他向来口无遮拦,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词有多么侮辱人。
他知道情人是什么意思吗?
他凭什么这样说他们,践踏他们的感情?
秋棠凭空受到莫大羞辱,陈年怒火瞬间烧了起来。
不知死活的家伙。
真是欠揍啊。
秋棠面色平静,微微笑着的样子看起来温柔无害。
秦晟想到此番前来是秋棠授意,越发得寸进尺。
绕过桌子站在她身侧,他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搭着她椅背,练出一层薄薄肌肉的臂弯危险地逼近她,贴着她耳畔和她密语,
“要我说,你和他在一起,还不如和我......”秦晟话还没说完,突然手臂传来尖锐剧烈的刺痛——
秋棠擒住他手腕,上拉弯折,在他后膝盖狠踢一脚,在他失重跪下的同时,捏着他后颈将人摁倒在地。
她出手无声无息,又快又狠,等秦晟反应过来,他已经趴在地上,双手被反剪,关节处痛得像是要断掉,一时连挣扎都忘记。
......
不是吧,她练过?
“你......”他震惊于秋棠纤瘦身躯竟能爆发出这样大的能量,“你怎么动手打人?”
秋棠居高临下,面无表情:“乱嚼舌根,打的就是你。”
气场陡然翻转。
一番动作,她的眼镜掉在地上,说话时那双漂亮得过分的眼睛显露出来,睫影低垂注视着他,凌厉眼锋夹着十丈软红。
盘起的头发松散落下,垂在两颊,光与影交错,凝出一张雪艳疏明的脸。
秦晟看得有些呆了。
第10章
秦小少爷生平第一次被打,对方还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而他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秦晟那天是飘着走的,失魂落魄,眼睛黏在秋棠身上,那眼神不知是在看怪物还是看宝物。
秋棠烦不胜烦,把人拽着扔了出去,连带他那张丢人现眼的成绩单。
戴上眼镜,她站在镜子前,把头发重新盘好,顺便补了一点口红。
指尖抹去溢出唇角的多余色料,她拧开水龙头,仔细地洗手。
这双手,葱白细长,指尖饱满,可以轻松跨越九度。姜品浓第一次见就喜欢得不得了,决心要把它培养成一双弹钢琴的手,戴满珠宝的手,讨好男人的手。
她完全没想到,这双手以后会练习散打,捧着毕业奖章,握一支钢笔纵横商场。
而那时的秋棠,也绝对想不到,将来有一天,有人会为了她学弹钢琴。
秋棠从小就知道她学钢琴的目的,参赛获奖是为了钓到上流的贵人,卖出更高的价钱。
不知道艺术和她哪个更值得可怜一些,但秋棠从此恨上钢琴,她在钢琴上吃的苦头,将来会变成更高级更漫长的苦。
那架施坦威,她在琴房弹奏着激烈的交响曲,指尖跃然琴键,舌尖碾过牙床,来看看我和你,哪个活得长一些吧?
和钢琴的暗中较劲最终以秋棠的胜利告终。
她那段时间尤其乖顺,在舞会上与姜品浓挑中的一个王老五相谈甚欢,姜品浓提议周末来秋家做客,名义是钢琴表演,实则希望发生更多——
女儿越长越大,纵使做好准备阻止她参加高考,姜品浓仍意识到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当时,秋棠乖巧点头,欣然答应。
姜品浓松了口气,欢天喜地张罗准备,谁料她大张旗鼓将未来亲家女婿带进门,却是人去楼空,秋棠连人带证件全部消失。
举目望去,卧室一片狼籍,珠宝首饰鞋子包包全部散落在地,墙上用红色喷漆画着一个鲜亮醒目的中指。
琴房里那架施坦威被砸得稀烂,秋棠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那么多硫酸,钢琴被腐蚀得面目全非,只剩一个庞然骇人的骨架。
更无从得知,她是怎么搞到了姜品浓出轨的证据。
偌大华丽的琴房,钢琴面目焦黄,那张用来播放世界名家演奏的投屏,正上演着姜品浓与他人苟合的场面。
姜品浓在众目睽睽之下晕过去的同时,十七岁的秋棠已经通过中介找到新的监护人,拿着莱校录取通知书踏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
在那之后,秋棠再没弹过钢琴,甚至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她不能靠近钢琴。
于别人而言的优美旋律,在她耳中却是听觉毒药,每一声琴键落下都会让她想起曾经长达十二年的屈辱折磨。
直到秦易铮出现。
秋棠没想过会再次遇见秦易铮。
那时秦易铮事业有成,以莱校优秀校友的身份回母校参加百年庆典。
他西装笔挺,姿态从容,说话风趣而不失严谨,从金融投资的角度将娱乐产业剖析得透彻。
那场二十五分钟的TED演讲后来被上传到莱校官方油管账号,浏览点赞量在当月内达到了小峰值。
无他,光凭那张过分英俊的亚裔面孔就足以让这支视频脱颖而出。
秋棠当时就在现场台下,但是后来又去官网补看了一遍,才把后半场的内容梳理清晰。
并非秦易铮发音不纯表达不周,也不是秋棠理解力有限跟不上节奏,只是,
十二分三十秒,秦易铮讲到好莱坞模式对世界电影工业的渗透与影响时,偶然间,他瞥见她。
隔着七层台阶,十几种发色,几百张面孔,他们四目相对。
秋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像期待又像害怕,她在那一瞬间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情绪,对秦易铮。
秦易铮笑了。
他始终保持微笑,但在那一刻,他笑出一排齐整洁白的牙齿,笑出阔别三年又重逢的惊喜,笑出只有她明白的心有灵犀。
他笑着,组织语言依然流畅漂亮,不用极端观点博人眼球,本身完满的逻辑已足够说服任何观众。
而直到演讲结束,秋棠还在回味刚才那个笑。她抱着本子走出会场,笔记空空荡荡,心里满满当当。
后来她知道,就是在那一天,她一脚坠入名为秦易铮的河流,从此再难回头。
她走向秦易铮是黑暗中趋光的本能,而秦易铮对她一开始未必是爱情,大概怜悯居多。
“长高了。”秦易铮眼里浸着笑,温暖宽大的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像关照一个小孩子一样。
尽管秋棠已经十九岁,不再是小孩,但是在二十四岁的秦易铮看来,她依然年轻得过分。
单身男女,缘分加持,心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有一天,这只大手从她的发顶来到她的掌心。牵手的时候,秋棠没忍住轻轻“啊”了一声。
“怎么,很惊讶?”秦易铮勾唇,低头问她。
那是一个冬天,他握着她的手放进大衣口袋。
“......没有。”秋棠轻轻吐字,轻到怕他听不见,躲在衣服里的手指蜷起,大着胆子勾住他的手。
她听见头顶传来的一声轻笑,来不及脸红,秋棠被秦易铮抱着按在路灯上。
漫天细雪纷扬,雪花落在她的眼睫,秦易铮的吻落在她的唇瓣。
薄荷味舌尖在她柔软的唇上来回轻碾,一点点撬开两排贝齿,秋棠知道法式舌吻,但从未想过两个人的舌头缠在一起是这样的,原来一向优雅自矜的秦易铮,偶尔发出的几声闷哼与喘息这样性感。
耳边是哗动的水响,唇齿间充溢着成年男性的荷尔蒙,整个口腔都要烧起来,秋棠整个人都要被吸走了,她表面故作镇定,实则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天,她在和人接吻。一个认识三年,却相处不到三个月的男人。
恋爱中的少女,无论自诩多么理智多么镇定,在恋人的怀抱里都会变成甜蜜的废物。
冬天原本是很讨厌的。秋棠就是在五岁那年的冬天被姜品浓带走,从此开始噩梦般的童年。
到美国以后日子拮据,为了省下一点暖气费,她经常半夜被冻醒。冷气像是长了腿,钻进骨头缝里,裹再厚的被子都没用,只能咬咬牙,不管怎么说,总比在秋家好得多,一切总都有盼头。
与冬天和解的时候,是第一次与秦易铮接吻的时候,是大地银装素裹,而她卸去浑身疲惫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