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害我跟背叛国王陛下有什么区别?”威廉.都铎十分不解道:“您在汉普顿宫里沉浮了这么些年,不会只有这么点为自己辩解的能力。”
“谋害王储就是叛国。”
“即便你有机会走上申诉台,也不会改变死刑的命运。”
“所以国王陛下到底要处决多少霍华德家的人。”诺福克公爵十分不耐烦地打断了威廉.都铎的话,平静得不像个将死之人,“死人是没有谈判价值的,所以您到底想从我身上榨出多少东西。”
“那就得看你想保住哪些人。”因为诺福克公爵是重犯,所以没人敢来拜访他,因此威廉.都铎完全不害怕诺福克公爵会得到什么有利消息,大可在他面前歪曲事实:“你的第二任妻子是白金汉公爵(伊丽莎白.伍德维尔的妹夫,因叛国罪被杀)的女儿,第一任妻子是我的姨祖母,约克的安妮,所以应该很清楚都铎家是怎么处理叛国者的。”
诺福克公爵脸上的血色顿时退的干干净净,这让他的讽刺神情显得分外古怪,且可怖。
“我可以保下你的孙子小托马斯.霍华德,但是他必须由我指定的人抚养,并且其财产和婚姻都得受到我和国王陛下的控制。”威廉.都铎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自己肩上的灰尘,语气骤然一转道:“作为回报,你得将国内的天主核心人物,联络方法,以及幕后的支持者都吐得干干净净,一丝不漏。”
“另外,珀西家跟你们总归是有些交情的,想必没有他们的帮助,西摩家也没胆子杀我。”
“……”
“有个人分担罪责也能让国王陛下的怒火稍稍转移。”
“即便不是为了国王陛下,那也为了你的小孙子兼继承人,稍稍取悦我一下吧!”
第97章 第 97 章
米德尔塞克斯郡的西恩修道院是少数没有被销毁的天主教遗留物之一, 关押凯瑟琳.霍华德的房间曾经属于修道院的院长。因为亨利八世很清楚自己的情妇就是个贪图享乐的蠢货,所以在她为诺福克公爵求了如此之多的恩情后, 还能得到比公爵夫人更好的待遇。
虽然亨利八世命令禁止修道院继续发放赎罪卷, 但是在一些天主教贵族的支持下,他们还是能维持日常的运营,所以修道院并没有荒凉到不能住人的地步,甚至称得上十分干净。
“凯瑟琳小姐。”自打被关进来后, 罗切福德子爵夫人一改往日的阴阳怪气,对凯瑟琳.霍华德热切了许多。因为她很清楚亨利八世对于凯瑟琳.霍华德尚留一分同床共枕的怜悯,所以她想要活下去, 就得扒着唯一有可能被释放的凯瑟琳.霍华德过活。
修道院里的日子自然比汉普顿宫里清苦了许多, 所以凯瑟琳.霍华德只能用睡眠来打法无聊的时间。
罗切福德子爵夫人推门而入时, 发现屋子里只有一个窗户没有被拉上。因为亨利八世的亲兵不可能给她们弄来蜡烛, 所以凯瑟琳.霍华德只能留一扇窗户用以照明。
修道院长的小床硬的像是穷人用的薄棺材板,所以凯瑟琳.霍华德在上面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让她的美貌透露出几分憔悴。
罗切福德子爵夫人进来时, 凯瑟琳.霍华德正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缝隙,直到后者唤了很久,才回过神开口道:“有汉普顿宫的消息吗?”
自打霍华德一家都被处以叛国罪后, 凯瑟琳.霍华德自然成了最后的希望。仅是这几天里,诺福克公爵夫人就隔三岔五地让她给亨利八世写信。即便国王陛下没有回过一封信, 但是罗切福德子爵夫人能够清晰感受到卫兵对她们的态度有所缓和, 甚至允许女眷们在修道院里自由地活动, 这让所有人都看到了被释放的希望。
“国王陛下取消了诺福克公爵的审判, 直接由枢密院判处诺福克公爵,萨里伯爵,小霍华德爵士(诺福克公爵的次子)以及几位霍华德家的核心人物死刑,但是却释放了您的堂嫂弗朗西丝.霍华德还有您的所有姊妹。”罗切福德子爵夫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凯瑟琳.霍华德的表情,故意没有提起她的父亲兄弟也大都跟着诺福克公爵一起被判处了死刑,其中还包括亨利八世的外甥女婿,理查德.霍华德。
“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凯瑟琳.霍华德很清楚女性继承人总是比男性继承人要好掌控,并且她的堂嫂和堂侄子,一个是牛津伯爵的女儿,一个是四岁的奶娃娃,所以能获释并不奇怪。
“那我呢?”旁人到底不是凯瑟琳.霍华德关注的重点,她很想知道亨利八世要怎么处置她。
“国王陛下暂时没有对我们进行处置。”罗切福德子爵夫人不知是在安慰凯瑟琳.霍华德,还是在安慰她自己:“不过我们应该会没事。”毕竟她都逃过了博林一家的审判,总不会在霍华德的事情上再栽一次。
凯瑟琳.霍华德很想讽刺罗切福德子爵夫人的痴心妄想,但是这几天的战战兢兢已经耗尽了她的全部力气。所以面对罗切福德子爵夫人锲而不舍的纠缠,她也只是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自己要继续休息。
对此,罗切福德子爵夫人很想骂一句“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睡觉。”但是转念想起凯瑟琳.霍华德的重要性,她又硬生生地忍住了自己的脾气,结果在出门的那一刻遇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王妃殿下。”
凯瑟琳.霍华德被罗切福德子爵夫人的称呼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便对上了胡安娜王妃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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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尔士王妃亲临,守卫人员自然要把所有犯人都看管在自己的房间里,避免有人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话。
罗切福德子爵夫人很想知道胡安娜王妃到底要跟凯瑟琳.霍华德说什么,但是守卫人员的利刃让她更加珍惜自己的小命,所以在跟凯瑟琳.霍华德说了些让人听不懂的暗示后,被约翰娜亲自押回了房间。
“殿下。”情敌当前,凯瑟琳.霍华德自然要收起乱七八糟的姿态,所以手忙脚乱地理了理自己的金色长发,然后给胡安娜王妃行礼道:“您远道而来,我这里也没什么可招待您的。”
此时的凯瑟琳.霍华德已经褪去了华服首饰,看上去比她在兰贝斯宫时更加糟糕。
面对光鲜亮丽的胡安娜王妃,凯瑟琳.霍华德下意识地自卑起来,甚至将身侧的衣料揪得像抹布。
“请坐吧!”反客为主的胡安娜王妃找了张完好的椅子,也不跟凯瑟琳.霍华德客套什么,直截了当道:“你跟弗朗西斯.迪勒姆是什么关系?”
“嗯?”凯瑟琳.霍华德反应迟钝地哼了一声,有些不明白胡安娜王妃为何会提到她的老情人:“他,他曾是老公爵夫人的秘书,我们在兰贝斯宫里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一面之缘吗?”胡安娜王妃将一枚做工粗糙的戒指搁在凯瑟琳.霍华德面前,后者下意识地抓紧了裙子,完全掩饰不住惊慌失措的表情。
“国王陛下的新侍从曾是我丈夫的秘书,他抢在国王陛下之前,从弗朗西斯.迪勒姆的住处里搜出这些东西。”胡安娜王妃任由凯瑟琳.霍华德将其拿回去,然后慢条斯理道:“你应该知道这些东西要是放到国王陛下面前,你会是个什么下场吧!”
凯瑟琳.霍华德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对待胡安娜王妃的态度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可是您为什么,为什么要帮我。”
即便胡安娜王妃什么都不做,凯瑟琳.霍华德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我对您并不尊敬,您又为何要帮我。”被囚|禁的这段时间里,凯瑟琳.霍华德思考了很多,所以做好了接受一切下场的准备,也不去指望亨利八世能对自己有怜悯之心。
“我不是在帮你,而是在帮威廉。”胡安娜王妃对凯瑟琳.霍华德没有多少好感,但也达不到致人于死地的地步:“国王陛下并不相信诺福克公爵招出的东西,所以这是你能活命的唯一机会。”
其实亨利八世也没指望凯瑟琳.霍华德能说出些什么,纯粹是威廉.都铎想从凯瑟琳.霍华德这里找出点让诺福克公爵忌惮的东西,从而避免那只老狐狸死到临头了还要撒谎。
“活命?”凯瑟琳.霍华德心下一动,试探道:“如,如果我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能活下去吗?”
“你会被驱逐出伦敦,终身囚|禁在这座修道院里。”胡安娜王妃评估着凯瑟琳.霍华德的危险程度,先抛出一个让她难以接受的价格,然后又缓缓退了几步:“当然,你能带走国王陛下赐予你的少部分首饰,或许等国王陛下去世了,你还可以去爱尔兰开启新生活。”
“前提是你得按我的要求行动。“胡安娜王妃威胁道:“弗朗西斯.迪勒姆在我手里,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对吧!”
凯瑟琳.霍华德缓缓地点了点头,明白只有弗朗西斯.迪勒姆永远都说不出话来,她才有机会争取到亨利八世的怜悯。
“另外,我还希望你去指认一个人。”
“谁?”
“罗切福德子爵夫人和她的情夫托马斯.卡尔佩珀。”胡安娜王妃知道威廉.都铎要对汉普顿宫里的服侍人员进行一次大清洗,所以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罗切福德子爵夫人和托马斯.卡尔佩珀。
“罪名是在国王陛下出征时,意图控制王后陛下。”胡安娜王妃看了下时间,并没有在这里多呆:“国王陛下想处死罗切福德子爵夫人,你只需要在枢密院的调查人员来询问时指认他们就行了,多余的话都不要说,也不要再跟罗切福德子爵夫人见面。”
“是。”凯瑟琳.霍华德目送着胡安娜王妃离开,想着她怕是再也见不到威廉.都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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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塔很少能像今天这样热闹。几年前,国王的第二任王后在这里被一把锋利的长剑砍下头颅。而在亨利八世的统治前期,伦敦塔的断头木上还染着白金汉公爵,亨利七世的财政大臣,以及无数大人物们的鲜血。
诺福克公爵从满是灰尘的窗户边望去,似乎能在断头木边,看见安妮.博林和乔治.博林的影子。这对被他抛弃的姐弟跟前来看热闹的伦敦市民们站在一起,将行刑台前挤得水泄不通。
诺福克公爵曾和他们一样,喜欢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人们在此跌落云端。
而现在,终于到了他。
“一切都结束了。”诺福克公爵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结果听见隔壁的牢门被人打开了。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萨里伯爵的声音让诺福克公爵浑身一颤,然后难以置信地趴在大门上,听着儿子的咒骂声逐渐远去。
“不,不可能是这样,不可能是这样。”诺福克公爵明明记得自己揽下了所有罪责,而且亨利八世不能处死一个疯子。
这一瞬间,诺福克公爵回想起国王的残忍笑容,然后连滚带爬地凑到窗户边,看着自己的长子被压在断头木上,正对着伦敦塔的某处。
“陛下,陛下。”诺福克公爵细细看去,结果发现亨利八世正站在绝佳的观刑位子上,朝着他的方向笑了笑,然后给台上的监督者比了个砍头的手势。
负责监督的德比伯爵强忍住擦汗的冲动,示意侩子手上前,然后抬起斧子,将不断咒骂的萨里伯爵处以死刑。
亨利八世到底是对自己的教子留了几分仁慈,所以让德比伯爵找了个老练的侩子手,又命人将行刑的斧子磨得十分锋利。所以萨里伯爵只听见一阵清风从耳边吹过,便被一击致命。
“不……”诺福克公爵绝望地哀嚎着,手指在布满灰尘的窗户上抓出魔鬼的痕迹。
“把这里清干净。”特意来观刑的亨利八世无趣地抿了下嘴唇,很想喝一杯葡萄酒,但却在伸手的那一刻意识到这里的伦敦塔,所以让人安排马车回汉普顿宫。
结果在刚进宫门的那一刻,就得到一个让他振奋的消息。
玛丽.德.吉斯在苏格兰的林利思哥宫里生下了她的幼女玛丽.斯图亚特,并且患上霍乱的詹姆斯五世即将不久于人世。
第98章 第 98 章
福斯湾从北海深入到苏格兰腹地, 是斯图亚特们经常光临的度假之所,甚至近两百年来的苏格兰国王们还为了尽情享受狩猎的乐趣,而在这里建造了一座拥有法国文艺复兴式美感的福克兰宫。
然而现在, 暴风雨袭击了整个福斯湾地区,使得这个世外桃源的小镇变成了黑夜里的孤城,在雷鸣电闪之中, 带了几分军事堡垒般的肃杀之气。
或者说,现在的福克兰宫已经成了苏格兰军队的临时堡垒。因为福斯湾以北不到三英里的王室自治小镇,亦是苏格兰最古老的村庄——厄尔思费里正在遭受英格兰海军的持续攻击。从福斯湾这边望去, 冲天的火光几乎把天上的乌云都染成了深红色。恍惚间,似乎有魔鬼的影子从天边伸出, 向厄尔思费里的居民们投下雷电。
恍若庞贝末日。
而就在这地狱一般的背景里, 一行黑色的人影在树林间快速挪动着, 将积水踩得跟远处的炮火声一样响亮。
“还有多久才能抵达福克兰宫。”跑在队伍中央的乔治.道格拉斯爵士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用以防寒的斗篷被雨水, 视线被模糊成了一片深灰色,只能靠着声音和马匹奔腾的弧度来确定自己没跟丢:“我们都已经跑了大半天了,怎么还没抵达福克兰宫。”
同乔治.道格拉斯爵士并行的摄政官——第二代阿伦伯爵,十分艰难地瞥了眼这位詹姆斯国王的挚友,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就这鬼天气,还要避开英格兰海军的炮火。我们能在今天夜里抵达福克兰宫, 就已经是上帝保佑的结果。”
因为阿伦伯爵早就跟亲英派的安格斯伯爵搭上线, 所以趁着赶路的功夫, 他也能好好思考下见到病危的詹姆斯五世后, 他要说什么,做什么。
虽然法兰西那边也向这位摄政官开出了足够优厚的价格,甚至还以封地和爵位作为诱饵,但是阿伦伯爵可不是那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向法兰西的摄政王后。
他很清楚以法兰西目前的状况,无论向苏格兰开出多少有利条件,一时间都难以兑现。
别的不说,尼德兰和加莱的沿海一带不是亨利八世的领土,就是恩里克二世的所有地。况且布列塔尼那边还没彻底平息下独立风波,所以不会让法兰西海军轻易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