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娜王妃也不是笨蛋,被威廉.都铎的弦外之音惹得尴尬了一秒后,也有些心理压力道:“那万一我没生下儿子呢?”
“阿基坦的埃利诺比‘短斗篷’亨利大了十岁也没问题,更何况玛蒂尔达公主与金雀花伯爵相差了十三岁,不也生下了“短斗篷”亨利吗?”威廉.都铎算了下爱德华六世的寿命,安慰道:“我们是获胜者,又不是只有联姻这一条路可以选。要是真的维持不了表面和平,强夺也不是问题。”
横竖弗朗索瓦一世也跟查理五世一样,对内的财政政策堪称史诗级的灾难,而且他们还不像亨利八世和之后的伊丽莎白一世那样,多少有点自知之明地找专业人士(商人)进行商量,否则也不会前后脚地与他们一直看不起的美第奇联姻。
威廉.都铎记得弗朗索瓦一世的前任兼岳父还曾担心这个女婿会将一切都搞糟。毕竟抛开路易十二曾对布列塔尼独立的残酷镇压不谈,这位法兰西国王在某些方面跟亨利七世有得一拼,其执政期间不仅消除了国内的封建领主割据现象,而且还令收支达到了平衡以上,进多于出。
这么看来,弗朗索瓦一世跟亨利八世之所以能谈得来,也有一层两人都是败家子的原因。
“国王陛下有说过要怎么处理那位苏格兰小女王吗?”眼看着马车即将抵达伦敦塔前的护城河,胡安娜王妃转移了让她尴尬的话题,随口问道:“苏格兰的那位王太后可不是好糊弄的对象,如果只是协议,苏格兰人不仅能随时撕毁协议,甚至还会将苏格兰的小女王偷偷运到法兰西。”
“你倒是很了解他们。”威廉.都铎有些意外胡安娜王妃居然会猜到苏格兰在历史上的后续操纵,也没跟她掩饰这些:“国王陛下原本是打算让苏格兰女王十岁后到英格兰宫廷接受教育,但是我提议在格林威治签订协议后,英格兰这边直接带走苏格兰女王。”
“直接带走?”胡安娜王妃有些意外道:“那孩子还不满一岁呢!就这么直接带走,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残忍吗?可是要让玛丽.德.吉斯来教养苏格兰女王,十有八|九会养出一个反英派兼天主教徒。即便是要联姻,也会成为一对怨侣。”威廉.都铎虽然切断了苏格兰的所有航线,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道:“父亲已经决定要让克里维斯的安妮来抚养玛丽.斯图亚特,怎么说他也是苏格兰女王的舅祖父。玛丽.德.吉斯要是有异议,也可以到英格兰照顾她的女儿。”
威廉.都铎气定神闲道:“只是玛丽.德.吉斯一走,苏格兰那边就是安格斯伯爵和阿伦伯爵当家作主,也不知吉斯家的女儿能不能放心的下。”
第100章 第 100 章
宽容和大度从来都不是用以形容亨利八世的词语。这位年老的暴君是所有人必须取悦的对象, 即便长年累月的病痛和酗酒习惯让他看起来笨拙而又肥胖,但是没有人会觉得国王的圆脸显出一份年长者的慈爱,反而会从中看到阴云密布的神情, 以及充满冷光的小眼睛。
胡安娜王妃随威廉.都铎乘船通过伦敦塔的护城河时, 看见萨里伯爵的脑袋被插在岸边,正对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 萨里伯爵的脑袋并没有腐烂地很彻底, 但是连续的阴雨还是让他的面部开始发臭,发霉,甚至两个大大睁开的“眼睛”都已经成孵化虫子的黑洞, 估计眼珠子也成了乌鸦的美食。
“别看那个。”威廉.都铎注意到胡安娜王妃的视线,于是侧身挡住了她:“你小心被恶心地几天都吃不下饭。”
“我还没有那么脆弱。”胡安娜王妃收拢了斗篷领子, 注意到伦敦塔里已经停了亨利八世的仪仗:“看来国王陛下很期待这天。”
参观行刑的人就像是被摩西分开的红海, 自动给威尔士亲王夫妇让开一条通道。
亨利八世的御座正对着行刑台,将观刑者分成了两部分。
威尔士亲王夫妇坐到属于他们的位子时,亨利八世已经跟克里维斯的安妮聊了很长时间,高兴得脖子都有些发红。
“你们来了。”亨利八世转过头,脸色显然比他跟克里维斯的安妮说话时, 又温和了许多:“你跟苏格兰的和谈准备得怎么样了?”
“很好。”威廉.都铎坐下后向克里维斯的安妮点了点头,然后才详细回答了亨利八世的问题:“塞西尔爵士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而苏格兰那边也进行了相应的封锁处理, 防止那位王太后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情。”
“哼!她就是想把女儿偷运去法兰西, 也得看我答应不答应。”亨利八世冷冷说道:“玛丽.德.吉斯要是识相的话, 就在协议后乖乖交出她的女儿, 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亨利八世当然思考过苏格兰将他们的女王偷运出国的可能,所以觉得威廉.都铎的提议也不无道理,至少免得夜长梦多,又起波澜。
只是……
“别让玛丽.德.吉斯做出什么愚蠢的事情。”大男子主义的亨利八世无比轻蔑道:“女人都是十分脆弱的生物,尤其是像玛丽.德.吉斯那样听命于家族的女人。”
一旁的胡安娜王妃忍不住蹙了眉毛,但是很快便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关于这一点,我也跟法兰西大使打过招呼。”威廉.都铎近两个月拦截了不少飞往法兰西的信件,甚至抱着宁可错杀三千,不愿放过一个的态度,让苏格兰国境内只进不出。
这让玛丽.德.吉斯感到十分绝望,甚至想带着自己的女儿一跳了之,但却被侍女和法兰西驻苏格兰大使死死地拦住。
要是玛丽.斯图亚特一死,那么按照血缘顺序,继位的不是阿伦伯爵,就是詹姆斯五世的私生子莫里伯爵。
这两位都是彻彻底底的新教徒,上位后绝对是亨利八世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因此玛丽.德.吉斯就算是活在地狱里,也必须活下去。
为的,是不让苏格兰彻底沦为新教国家。
而在亨利八世与威廉.都铎谈话之际,伦敦塔的金斯顿总管带着诺福克公爵走上刑场。
经过这一个月的修养,诺福克公爵看上去比威廉.都铎私见他时,要整洁了许多,甚至有机会修理了头发和胡子,换上一身崭新的衣服。
看到观刑广场中央还立起了国王专用的棚子,诺福克公爵抬了抬眼,冲着亨利八世的方向弯了弯腰,像是在跟自己的主君做最后的道别。
亨利八世被诺福克公爵的行为弄得微微一愣,犹豫几秒后,还是脱下自己的帽子作为回应。
“这老东西死前还算是有点尊严。”亨利八世想起萨里伯爵的死前状况,对诺福克公爵多了几分好脸色。
但是这分好脸色并不足以转化为国王的仁慈。
尤其是当诺福克公爵看清行刑的斧头刃已经钝得有几个显而易见得缺口,而那位侩子手惴惴不安地需要用酒精来鼓起勇气后,他刚才的镇定便如伦敦的天气,在顷刻间荡然无存。
“先生,还请您怜悯我这个老头子,不要让我在抵达天堂前,经历过长的痛苦。”诺福克公爵嘴唇发抖地跪下双膝,在脖子被压上断头木前,半是哀求,半是讨好道。
侩子手从未被大贵族如此诚恳地对待过,一时间也是有些不知所措道:“哦!当然了,大人。我会竭力减少您的痛苦。”
诺福克公爵死死地盯着侩子手的眼睛,这让后者变得比之前更加紧张。
“好了,开始吧!”棚子下的亨利八世挥了挥手。
侩子手放下自己的酒壶,提起斧子对准诺福克公爵的脖子,但却因为行刑台上的木头被雨水所腐蚀,因此在站稳的瞬间,右脚一空地卡在距离诺福克公爵一步半的位子处。手里的斧子也跟着跌落在诺福克公爵身旁,直接削去了他的鼻子。
“啊啊啊啊!”诺福克公爵发出一声惨叫,条件发射地想要离开断头木,但却被身旁的伦敦塔卫兵按的动弹不得。
“赶紧的,赶紧做好你的工作。”监刑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侩子手拉上来,只是这一动作,就让他汗如雨下。
威廉.都铎偷偷看了眼身旁的亨利八世,发现他并未露出不悦之色,反而扯出丝饶有兴趣的微笑。
兴许这是国王安排的即兴节目。
威廉.都铎将目光又放回到行刑台上。
经过一次失败的侩子手这次找准了位子,对着诺福克公爵的脖子砍下。但是因为他的斧头太钝,再加上诺福克公爵因为长年累月的优越生活而有一个粗脖子,所以他这一击只是破开了后颈的肌肉,并没有断掉骨头。
“上帝啊!早点给我一个痛快吧!”进气多,出气少的诺福克公爵早已动弹不得,最后只听见一阵沉重的闷哼和轻轻的微风声。
他的眼前便闪过一丝白光,然后再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第101章 第 101 章
玛丽.德.吉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登上了前往格林威治的马车。
这一路上, 她都时不时地看向窗外, 然后被名为“护送”, 实则“监视”的英格兰士兵吓得赶紧缩回自己的脑袋,在心里不断祈祷着能够在威尔士亲王的面前蒙混过关,顺利脱身。
相较于毫不留情的亨利八世,他年近十七岁的长子看上去好说话的多, 但是玛丽.德.吉斯却很清楚,这些都是威尔士亲王演给人们的假象。甚至夸张地说, 她宁可面对暴跳如雷的亨利八世,也不想跟这个年轻轻轻却一肚子坏水的威尔士亲王打交道。
对方那副笑面虎的姿态, 让玛丽.德.吉斯想起了外交场合里的路易十二。
他们都是那种很会做样子的人。
明明干着强取豪夺的事, 但却总能把自己伪装成彬彬有礼之人。这让玛丽.德.吉斯的正常诉求都变成了大众眼里的无理取闹, 而那位威尔士亲王却被反衬得像是“忏悔者”爱德华第二——即便他已经有妻子,而且并不虔诚。
“陛下,我们到了。”
就在玛丽.德.吉斯满脑子悲观念头之时,马车的一个急刹让她差点滚到车厢的另一边。
负责开门的英格兰大使十分粗暴地打开车门, 对待玛丽.德.吉斯的态度也不是很恭敬, 连眼里的轻蔑之情都不屑于掩饰。
“先生, 你的行为让我确定了英格兰人都是些未开化的野蛮人, 因为你们根本就不懂得如何对待一位女士。”玛丽.德.吉斯冷冷地瞥了眼英格兰大使,抬高下巴的样子让后者联想到了国王餐桌上的天鹅。
“陛下,您应该庆幸我们是有理智的野蛮人。”英格兰大使很想骂一句俘虏还装什么样子, 但是一想到威尔士亲王的嘱托, 还是硬生生地将滚到舌尖的脏话收了回去, 皮肉不笑道:“否则您现在的下场绝不会好过安茹的玛格丽特,而且我们也给苏格兰留了颜面,没有打进爱丁堡,不是吗?”
“你!”玛丽.德.吉斯气得双颊浮现出不正常的红晕,恨不得就此跟英格兰人鱼死网破。
“请吧!陛下。不要让威尔士亲王等急了。”英格兰大使不耐烦地打断了玛丽.德.吉斯的咒骂,在对方下马车的那一刻,半是示威,半是发泄地砸上了门,让玛丽.德.吉斯差点以为自己被巨兽吞入腹中。
格林威治宫里的温度并不比外面强上多少。
因为威尔士亲王并不喜欢过于舒适的环境,所以格林威治宫里不仅没有点上壁炉,甚至还开了不少窗户,让玛丽.德.吉斯有种被寒风打脸的感觉。
“呵!英格兰的待客之道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玛丽.德.吉斯知道自己今天的行程是在为苏格兰的独立挂上倒计时,不过都到了图穷匕首见的地步,她反而镇定了下来。
“欢迎你,苏格兰的玛丽王太后。”年轻的威尔士亲王继承了他西班牙母亲的好容貌,有着温和而英俊的面容。看上去高挑却不瘦削,远比玛丽.德.吉斯在法兰西宫廷里见过的弗朗索瓦太子(弗朗索瓦一世的长子,死于1536年)要精神得多,也更有野心。
“如果说,千里迢迢地把一位宫廷女士拉到格林威治宫,也算是英格兰的欢迎之道的话,那么我确实受到了最隆重的待遇,我亲爱的威尔士亲王。”玛丽.德.吉斯还是那副不假辞色的样子,这让她比往日显得更加刻薄,且苍老。
对此,威廉.都铎还是那副温和至极的笑容,并且示意跟进来的英格拉大使出去守着。
“吉斯公爵这几日应该是如坐针毡。”威廉.都铎一开口,便让玛丽.德.吉斯的脸色微微一变,毕竟跟人打嘴巴官司,还是直击要害来的干脆利落。
“殿下,我不明白您在说些什么。”玛丽.德.吉斯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强装镇定的声音也听起来十分可笑。
威廉.都铎知道这是个身在苏格兰,心在法兰西的女人,否则也不会跟她丈夫的私生子从联手走向敌对,更不可能得到一个被暗杀的结局。
没错,苏格兰人是与英格兰人不共戴天,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愿意成为法兰西的领地。
玛丽.德.吉斯的父亲是法兰西最强大的贵族之一,甚至从血缘上,玛丽公主的丈夫还要叫她一声堂姐。这也导致弗朗索瓦一世在经历了帕维亚战役后,不得不依靠吉斯家族的力量重建法国,以及自己的颜面。于是在短短十几年里,吉斯家族的领地和影响力不断扩大,几乎变成了法兰西的副皇。
否则詹姆斯五世为何要在自己的第一任妻子去世,选择与吉斯家的女儿结婚?
弗朗索瓦国王有时都怀疑吉斯公爵是不是想取代他,以及法兰西到底是姓瓦卢瓦,还是背地里被改成了吉斯。
“法兰西和西班牙一开战,弗朗索瓦国王就对他的意大利儿媳妇和蔼了许多。”威廉.都铎让人端上了热饮,省的苏格兰王太后被他气出个好歹。
“呵!你觉得意大利的教皇还能做些什么?”玛丽.德.吉斯一向不喜欢美第奇家的人,甚至觉得受到美第奇操纵的教皇也不再具有影响力:“你会信服一个连罗马都保护不了的教皇吗?”
“那你会信服一个连自己的儿子都扔出去作人质的国王吗?”威廉.都铎反问道:“这也是弗朗索瓦国王最害怕,同时也是让吉斯家族快速强大的秘密。”
玛丽.德.吉斯无法反驳威廉.都铎的话,于是沉默了好久,才开口道:“我父亲绝不会挑战弗朗索瓦陛下的权威。”
“这话说的你自己相信吗?”威廉.都铎还是那副轻飘飘的语气,但是玛丽.德.吉斯总觉得他是在嘲讽自己:“弗朗索瓦国王会怎么想?看着吉斯家族越来越强,不仅成了苏格兰的亲家,又把持着卢森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