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诺想起似是去容光寺的时候,她问起过阮奕,关于大哥的婚事。
阮奕应当是上心了,也说与了爹娘听,所以娘亲才决定要尽快去趟云州。
郁夫人说清楚了来龙去脉,便又继续,“原本是让旭儿同我一道,今日便要启程去云州的。只是宁远侯忽然来了府中,我也怕有不周全的地方,所以行程暂且缓了缓。但我这心中始终有些不踏实,既然已经想到将婚期提前,若是一直拖着,始终觉得哪里不妥。再加上宁远侯此番要在府中呆上月余,若只是几日尚且还好,但若是月余,这其中耽误的时日便太久了些……”
眼下是十月上旬,若是月余便是十一月中旬前后,要么娘和大哥年关要在路上,要么,便要推迟到明年开春去了。
但方才娘才说起,心中不踏实,此事应当也拖不了这么就。
赵锦诺轻叹,“娘,若是放心,便将家中的事情交予锦诺吧,锦诺早前在新沂,庄子上的事情都悉数过问过,从前到后,事无巨细。虽然庄子上的事情不如尚书府的事情繁琐,但有陶妈妈在,大抵锦诺心中还是有谱的。云州同京中往返要月余路程,娘同大哥眼下去,还能赶在十一月下旬回京,若是再晚些,云州回京的路上大雪,还指不定会耽误多久。娘亲方才也说心中不踏实,还是去一趟的好,锦诺会照顾好家中的。”
要不怎么说郁夫人喜欢她?
其实郁夫人的心思,她都悉数说了出来,亦未让郁夫人为难。
郁夫人握着她的手,温声叹道,“要不怎么说咱们娘俩投缘,都想一处去了。若是换作旁人,这府中一大摊子事,又有宁远侯在,娘心中是放心不下的。但是锦诺你在,娘才能想着这个时候抽空去趟云州,将旭儿的亲事定下来,也不耽误了。这样等十一月回京,还有两三月的时间可以张罗婚事,便也诸事都来得及,否则只怕真等到五月,往后落人口舌,会影响到阮家,便得不偿失。”
虽然有宁远侯在,但早前锦诺如何布置的苑落,如何稳妥处置的,郁夫人都看在眼里,都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赵锦诺笑道,“娘放心,若有后宅之事,锦诺会陶妈妈,若有家中之事,还有爹和阿奕在,锦诺会寻他们帮忙。”
郁夫人满意笑笑。
“娘同大哥何时动身?”赵锦诺问。
郁夫人轻声道,“明晨吧,早些走,早些回来也好安心。”
赵锦诺正点头,苑中匆匆脚步传来。
郁夫人和赵锦诺都转眸,陶妈妈入内道,“夫人,二奶奶,是周亮来了,说二公子有话捎给二奶奶。”
郁夫人笑笑,“他不是去陪宁远侯了吗?”这个时候竟还想着让人捎话回来给锦诺,果真是新婚。
锦诺会意,脸色微微有些红。
只是除了会意,又不好当着郁夫人的面显露心中不安,阮奕今日是同谭悦在一处,谭悦素来是想一出是一出,在南顺京中行事就不怎么看旁人脸色,她不知谭悦那家伙可是惹出了什么幺蛾子来……
但既然周亮说的是“捎句”,那便是说给锦诺一人听的。
郁夫人朝赵锦诺道,“你先去吧,正好我也要收拾明日去云州的东西,不必留在这里陪我了。”
赵锦诺起身,朝郁夫人福了福。
出了苑中,周亮朝她问候道,“二奶奶。”
“怎么了?”赵锦诺问。
周亮这才朝赵锦诺笑道,“二公子先前陪同宁远侯去司宝楼了,让小的回府给二奶奶捎句话,说在司宝楼给二奶奶留了位置,问二奶奶可要去司宝楼看公子若的《冬晨图》?”
宁远侯,司宝楼,公子若,《冬晨图》……
光是这几个词从周亮口中转述出,都足以让赵锦诺怔住,赵锦诺便果真怔住没有说话。
周亮转述的自然是阮奕的话。
赵锦诺错愕,“二公子同宁远侯去司宝楼了?”
周亮以为赵锦诺不知司宝楼,便应道,“是,晨间去白芷书院晨读后,二公子同宁远侯去了趟宝胜楼,而后宁远侯便说要去司宝楼,说今日有公子若的《冬晨图》拍卖,不少文人雅士都会去,刚到司宝楼,公子就让小的回府来给二奶奶捎话了,自是司宝楼同府中隔得实在有些远,小的路上走了好些时候了……”
赵锦诺心中似是揣了一只大白一样,七上八下根本停不下来。
她一不知道好端端的,阮奕为何忽然要让她去看公子若,可是阮奕猜出来了?还是只是因为记得她早前说过喜欢画画,所以让她去看?
二还不知道谭悦那家伙是不是乱说了什么话,惹了阮奕生疑?
三也不知道,今日司宝楼怎么会有她的《冬晨图》拍卖?她怎么都不知晓这件事?
四来更不知道,同阮奕一道看《冬晨图》拍卖会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场景……
似是从谭悦入京开始,诸事就开始奇奇怪怪起来,更要命的是,谭悦还要在京中呆上月余,赵锦诺想想就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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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砖砖
周亮询问的目光看过来, 赵锦诺问道,“司宝楼到府中有多远?”
周亮应声,“不近, 该有小半个时辰。”
赵锦诺如释重负, “一来一回,等到司宝楼也应当差不多结束了,我先不去了。”
周亮没多想,应了声好, 又道,“眼下这时候,二公子应当同宁远侯一道入宫觐见东宫去了。”
赵锦诺看了看日色, 是近申时。
他今日要同谭悦入宫觐见,而后是宫中设宴,回府应当很晚。
……
从郁夫人苑中出来,赵锦诺一直在想阮奕和《冬晨图》的事情。
海棠跟在她身后,没有扰她。
许是心中挂着事情,很快便到了苑门口, 只觉今日苑中有些份外热闹。
赵锦诺同海棠相视一眼, 都不知何故, 也记不得苑中今日有何事。
海棠会意, 快步去看。
等折回时, 却是阿燕一张笑脸, 欢喜道,“大小姐!是柱子和砖砖来了!”
柱子,砖砖?
赵锦诺眼前一亮,早前心中的事情似是抛到脑后,脚下不由快了些往苑中去, 只是还未至苑中,忽然听到“汪汪”几声,就见一只黄褐色的毛茸茸短腿朝她扑了过来。
“砖砖!”赵锦诺刚唤出声,砖砖便已扑到她腿边。
砖砖的体型不算小,但自幼训练有素,轻易不会将她扑倒。围着她腿边跳来跳去,模样憨厚,又诚恳,忠厚,赵锦诺忍不住蹲下,伸手抚摸它的头顶,而后是下巴。
砖砖亲切蹭她。
她亦侧脸贴上砖砖的头顶,她是很有些想念它了。
砖砖从小就很听话。
小时候还是只小奶狗的时候就份外讨人喜欢,后来长大,越发蓬松着毛发,表情又有些严肃,陌生人还是会怕。赵锦诺多叮嘱柱子和钉子在有旁人的时候要拴好,即便砖砖听话,还是要与旁人安心。
譬如当下,杜鹃在苑中吓得有些失神。
当初大小姐成亲,府中的东西和人手不会同一时间都跟来阮府,杜鹃本就不怎么想跟着大小姐,所以也磨磨蹭蹭等到昨日才来。谁知刚好今天便遇到大小姐的狗来了京中,她当即吓得脸色都变了。
大小姐……怎么养了一只像小狮子一样的狗,且,看起来还很严肃的样子。
杜鹃有些怕,便离得远,似是时时刻刻都在警惕。若不是那个叫钉子的小厮一直牵着狗绳子,她怕是都不敢出现在苑中。
眼见赵锦诺牵了砖砖重新回苑中,杜鹃吓得脸色又变了,忽然想,她早前对大小姐那般凶,大小姐会不会放狗咬她……
柱子和钉子上前,既激动又恭敬得朝她唤了声,“二奶奶!”
赵锦诺见了他二人自然亲厚。
柱子和钉子从小就在庄子上,跟了她和宋妈妈许久,跑腿的事情宋妈妈和她都是交给柱子和钉子二人去做的,似是有柱子和钉子在,心中安稳不少,也似是家中算是齐全了一般。
眼下,赵锦诺将砖砖的绳子递给钉子,“牵好它。”
钉子接过,砖砖也听话得没有乱跑。
不知可是赵锦诺余光瞥见了杜鹃,还是苑中有旁的粗使小丫鬟也有些怕的缘故,赵锦诺朝钉子道,“先将砖砖安置在后苑的北阁里。”
钉子应好,阿燕便领了钉子往北阁去。
杜鹃和苑中的粗使丫鬟眼中似是才没那么怕了,虽然知晓是大小姐的狗,但天生怕狗狗的人不少。
宋妈妈若不是从小奶狗的时候就看着砖砖,许是眼下也会害怕,许久未见砖砖,又忍不住叹道,“瞧着砖砖似是瘦了!”
柱子道,“大小姐走了许久,砖砖以为不要它了,也不吃东西,还病了一场。后来钉子日日同它说,等它病好了,再带它去找大小姐,砖砖这才开始吃东西,也慢慢好起来了。可一路从新沂来京中,砖砖水土不服了几次,路上也折腾,还不怎么习惯,所以最后还是瘦了些,但是没旁的毛病,养一养就好了,它就是很想念大小姐了。”
赵锦诺笑了笑,朝他道,“柱子,进来说话,我有事问你。”
柱子拱手应好。
宋妈妈和阿燕都同钉子一道去照顾砖砖去了。
这里是阮府,砖砖要安置妥当了,否则怕吓倒府中旁人。虽然大小姐早前同夫人和二公子都说起过早前家中养过一只狗,夫人还好奇,说等来了府中看看,但砖砖同旁的小奶狗不一样,像个严肃的小狮子一样……
大小姐是怕冲撞了府中的人,所以要妥善。
阿燕和钉子几人都怕将砖砖送到城西苑子去,就不能在一处了,所以都在轮番叮嘱砖砖要懂事,听话,砖砖听得一头雾水。
……
外阁间中,海棠给赵锦诺斟茶。
因为媛姨的缘故,赵锦诺从小多饮红茶,海棠跟了她几月,这些习惯摸得清楚。赵锦诺端起茶盏,朝海棠道了声,“中午在娘那里没吃多少东西,看看小厨房有什么点心?”
海棠赶紧去看。
柱子知晓大小姐是有意支走海棠的,有话要问他。
果真,赵锦诺问,“怎么今日京中司宝楼会拍卖那幅《冬晨图》?”
在新沂庄子上,知晓公子若事情的就柱子和阿燕两人。
阿燕随她来了京中,南顺相关的事都是柱子在处置,譬如早前师母让她年关回南顺的书信也是遣人送到新沂,柱子再让人转送至京中的,又如司宝楼之事,她回了京中之后,都是柱子在联系。过往去南顺的时候也都是柱子和阿燕跟着她。
外阁间的门开着,柱子声音很轻,“大小姐许是忘了,之前去南顺时,司宝楼的管事曾说过这幅图要放在分号拍卖,只是当时并未定好是在苍月京中的分号,还是长风京中的分号。前三月司宝楼的管事送了信来,说定在苍月京中分号拍卖了,也放了消息出去,不少文人雅士届时都会慕名前往。此事传得沸沸扬扬,小的以为大小姐在京中,怎么都会知晓……”
赵锦诺蛾眉轻轻蹙了蹙,是她自入京之后,心思就未放在此处。她眼下是想起来早前便同司宝楼定好了,都是年前的事,过得有些久了,她也记不清了。
难怪,昨晚谭悦哪根筋不对,说得那翻又是金丝雀,又是约束的话,应是都是算在了阮奕头上。
她连自己的《冬晨图》今日在司宝楼拍卖都不知晓,这应当也是没谁了……
言辞之间,海棠折了回来,手中端了栗子糕来,“小厨房说宋妈妈早上做了栗子糕,二公子今晨同宋妈妈说想吃栗子糕了,宋妈妈在这次的栗子糕里加了些山楂。”
“加山楂?”她用筷子夹了一口尝尝,这是什么做法?
但尝过之后,赵锦诺开口便笑了,“加了山楂倒是解腻,宋妈妈早前做栗子糕从来不会不加山楂,怎么会突然心血来潮的?”
海棠笑道,“听小厨房的人说,是二公子让宋妈妈加的,说栗子糕里加些山楂能解腻,说二奶奶许是喜欢?”
赵锦诺是没想到最后竟是做给她吃的,她眨了眨眼睛,唇角顾着笑意。
她惯来不怎么喜欢吃甜的东西,这加了山楂的栗子糕她却很喜欢,稍许,一盘都用得差不多,应是到晚上都不怎么想吃东西了。
海棠收走碟子,赵锦诺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放下茶盏时,忽然想,不知道阮奕会不会怕砖砖?
若是怕,许是真要把砖砖送去城西苑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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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过后,陶妈妈又来苑中,说夫人请二奶奶去一趟。
等到苑里,赵锦诺才见趁着先前功夫,郁夫人让陶妈妈准备了不少东西——库房的钥匙,收礼与还礼的册本,还有家中每月支出的明细等等。
离开月余,郁夫人不会将家中所有账册和库房钥匙都交到她手上,库房的钥匙和收礼还礼的册本,是为了应对这月余京中红白喜事。
赵锦诺诸事稳妥,郁夫人旁的都不担心,唯一担心的,只是锦诺初到京中,对京中这些世家之间的人情世故的度拿捏不住。
郁夫人便挑了这月余时间内要走动和送礼的人家,挑了重点的说与赵锦诺听。
赵锦诺认真听着,越发觉得早前想得太容易了。
郁夫人一走,京中这些女眷和各家的红白喜事都要放在她这里应对,有不少事许是还会有冲突,当去哪处,如何随礼,礼随多大,都同对方的家世和阮家的家世相对应,所以要有早前的册子做参考,不偏不倚,同样的世家不能礼差了太多去,但也不能全然一样了去。
这其中都有说道。
这些,早前王氏并未教过她。
却偏偏都是世家之间在平日的走动里,最容不得出错之处。
若要主持家中中馈,这些都要份外上心。
赵锦诺听得仔细,并非只会应对郁夫人列在清淡上的几处就糊弄了事,能明确知晓日期的,大都是生辰贺礼,但总有人家的孩子或提前出生,或忽然得了喜事要邀请宾客,甚至是白事,这些不在郁夫人可以明确列出的清单上的,但若遇到,她都要会举一反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