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娘笑笑,倒是个别致的开始。
小厨房内炊烟袅袅,不时传有笑声传来。
丹州伸腿就想往一处凑热闹去,身旁五师兄伸手拎起他衣裳,“让锦诺同师娘呆一会儿吧,她许久没见师娘了,你就别去凑热闹了。”
丹州挠了挠头,似是想想也是……
老师的生辰渐近,各地的同门接了师娘的消息,这几日,都陆续从外地赶来。
老师的学生其实不多,大约十来人左右,最大的,年纪比师娘还稍长些,最小的,便要数丹州和锦诺。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三师兄要比大师兄年长,二师兄又要比四师兄年长。其实年纪在师门都被淡化,但许久未见,众人都很亲厚。
明府的下人很少,端茶倒水惯来都是自己动手,一时间,好似都觉得时光回到早前在师门的时候。
三三两两聚一处说话,闲聊,顿觉时间飞逝。
府中人一多,师娘忙不过来,多是赵锦诺在帮手。
丹州又是老师和师娘的养子,这两日返城门口接师兄的活儿都落在丹州头上。
仔细想想,谭悦倒是有两日都未露面了,但谭悦朝中事多,师娘,丹州和锦诺都未单独寻他。
赵锦诺和丹州这一两日时间都在忙乱中度过。
……
腊月二十七黄昏,苍月的使团会入京。
礼尚往来,朝帝遣宁远侯前往迎接。
京郊十余里处,谭悦的马车已至。
马车中燃着碳暖,谭悦手中亦捧着暖手炉,目光空望着马车中的一处,出神许久。
见过朝帝之后,他这一两日一直在府中,早前心中的担心似是逐渐变成事实,阮奕抵京了,还是他特意邀请来的南顺国中,他不知当如何面对赵锦诺。
马车中的碳暖“哔啵”作响,有禁军侍从上前,在马车外恭敬道,“侯爷,苍月使节已行至三里外。”
谭悦缓缓回神。
冯涛撩起帘栊,踩着脚蹬下了马车,南顺国中的鸿胪寺卿郭树坤也迎了上来。
苍月是周遭诸国之中上国,当初谭悦到苍月国中,阮奕迎候足以。
但今日阮奕抵京,便有鸿胪寺卿郭树坤一并前来应接,以示尊重。
今日陛下还亲自在宫中设宴替苍月使臣接风,眼下这个时辰抵京,入宫正好是晚宴的时辰。
郭树坤翘首中,不远处尘烟滚滚,有马车和铁骑的声音传来。
谭悦和郭树坤并肩前行,在对面队伍前方的正是袁开阳,见了南顺国中的应接队伍,袁开阳挥了挥手,身后的队伍陆续停下,纷纷下马。
双方的鸿胪寺官员礼貌又客套的上前会晤。
马车停稳,帘栊撩起,阮奕下了马车。
谭悦踱步迎上,“阮奕。”
阮奕看了看他,嘴角微微勾了勾,“侯爷一切可还顺利?”
谭悦先行回京,阮奕如此问,旁人听来并无不妥,谭悦知晓他是在问赵锦诺,谭悦颔首,“顺利。”
阮奕眉间微微舒了舒,即便知晓不会有事,但从谭悦口中听到这声“顺利”,他心中的惦念似是才放下。
一侧,郭树坤也上前,“久闻阮少卿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阿谀奉承的话,是鸿胪寺官员必备技能。
“郭大人好。”阮奕亦点头致意,南顺鸿胪寺卿名唤郭树坤,这一路,王主事都有交待,事无巨细。
稍许寒暄过后,郭树坤道,“阮少卿,先入宫吧,陛下已在宫中设宴等候。”
阮奕却之不恭。
谭悦抬眸看向他,“早前在苍月京中一直是阮少卿在招呼,今日远道而来,不如去我马车上,我替阮少卿介绍南顺京中。”
阮奕知晓谭悦是有话同他说。
阮奕应好。
等上了马车,马车中得碳暖燃得很浓,谭悦还一直手捧着暖手炉,阮奕看了看他,“宁远侯你没事吧。”
谭悦淡声道,“一到腊月便如此,开春便好,不妨事。”
阮奕多看了他两眼,脸色似是比在苍月的时候还差。
谭悦轻声道,“阮奕,你这一趟来南顺,准备在京中呆多久?”
阮奕自然不会真以为谭悦让他上马车,是为了同他介绍南顺京中,但谭悦忽然如此问起,阮奕眸间微微愣了愣,“应当月余。”
谭悦握紧暖手炉的掌心顿了顿,低声道,“近来国中不算太平,你还是寻时机早些回去,不必在南顺京中搅这趟浑水……”
谭悦话中有话,但是没有说透。
阮奕微微拢眉。
谭悦亦抬眸看他,“阮奕,不管你来南顺出于何种目的,但眼下的南顺,于你,与锦诺,都不是久留之处。你是聪明人,应当也有察觉,我也拿捏不准陛下的心思,但在此之前,你自己多留意小心。锦诺的身份不宜暴露,你若想见她,就来寻我,小心驶得万年船。”
阮奕是诧异谭悦的立场,会同他说这些。
正因为如此,他不应当多问,并且多问,谭悦也不会再多说。
谭悦是让他在京中小心,且尽早离开。
他猜不到可是此行的目的暴露……
马车内一时短暂沉默。
谭悦眸间沉了沉,又道,“腊月二十九是老师生辰,师娘说想见你,酉时三刻,我在会安排好人来驿馆接应你,他们会安排好,不会让你行踪暴露。”
“好。”阮奕应声。
“这一路有赖你照顾锦诺。”阮奕又道。
谭悦愣了愣,“应当。”
……
戌时前后,马车抵达宫外。
因有宫宴在,并未先去驿馆落脚,而是直接去了宫中。随行的禁军中只有二十余人跟随入宫,其余都是鸿胪寺官员。
有南顺鸿胪寺的官员在,外宫门处只做了简短盘查,阮奕在谭悦马车上,禁军并未上前。
等到中宫门时才下了马车,踱步至内宫门,既而往正殿。
南顺偏安一隅,宫中虽不如苍月宫中恢弘大气,却高调奢华。
阮奕同谭悦并肩,有言辞往来,不算冷场,但谭悦时不时握拳轻咳,应是也不怎么想说话。
很快到了正殿外,大监亲自相迎。
阮奕跟在大监身后,目光低垂,步履淡定而从容。
“阮奕见过南顺朝帝陛下,陛下万安,也代苍月国中顺帝与皇后,问候陛下安好。”阮奕躬身拱手,声色洪亮,不失气度。
阮奕是外臣,又代表苍月,不必行跪拜大礼。
朝帝唇畔微微勾了勾,“赐座。”
阮奕复又拱手之礼,“多谢陛下。”
大监亲自将阮奕领至右侧首张宴几的位置上。
阮奕身后,袁开阳和其余苍月鸿胪寺官员也才依次落座。
“久闻阮少卿年少有为,风采卓然,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如此年纪便做到鸿胪寺少卿兼翰林院编纂,日后定是肱股之臣,国之栋梁。”朝帝目光一直停留在阮奕身上,一双眸子深邃而悠远,但话里话外的语气让人猜不出心思。
阮奕恭敬颔首致意,“陛下过誉,承蒙东宫垂青,定当鞠躬尽瘁。”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
朝帝笑了笑,目光看向大监。
大监拍了拍手,遂即有舞姬上前,亦有乐声响起。
朝帝端起酒杯,“朕先敬诸位一杯,远道而来,一路风尘,洗尘宴后诸事顺遂。”
正殿中众人纷纷起身,随着乐声,一道饮尽杯中之酒。
待得朝帝放下酒杯,殿中起了歌舞。
一曲开场歌舞结束,才算是洗尘宴正式开始,厅中歌舞继续。
阮奕的位置同朝帝离得近,就着殿中歌舞,朝帝笑道,“阮少卿是初次来南顺,一路可还习惯?”
阮奕应道,“南顺民风淳朴,百姓好客,鸿胪寺官员招呼周全,并无不习惯之处。”
朝帝朝阮奕举杯,阮奕也跟随举杯,一杯饮尽。
朝帝遂又问起顺帝,皇后和东宫相关,阮奕皆应对有度,不失礼数,亦有风雅。
众人都看在眼里。
难怪年纪轻轻便能做到鸿胪寺少卿,确实沉稳有度,又懂拿捏言辞中的轻重,便是苍月对南顺孰上孰下的分寸感都掌握得极好,既不会让人觉得过分亲切谄媚而在南顺国君面前失了大国威严,又不会让人觉得倨傲,拒人于千里之外。
怎么看,都不像这个年纪的官员当有的气度。
阮奕模样又生得清朗俊逸,同一身暗红色的鸿胪寺少卿官服极其相衬,很容易让人移不开目光。
原本六部加上大理寺,鸿胪寺副职,再兼翰林院编纂之职的,便极有可能是日后国中的副相,众人早前还心生疑虑,但阮奕的表现足以让人惊艳和信服。
酒过三巡,国中之事亦寒暄完。
按照洗尘宴一惯的风格,接下来便是将目光放在出访主使身上,果真,朝帝问起,“听宁远侯说起,阮少卿才新婚?”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稍晚,继续发红包
最近留言好少,不知道是不是实名制原因哈哈哈哈哈
另外,文章不会太长,应该下个月就完结啦,看作者手速,所以10.5会开篇新文~
先吃饭,一会儿更新。
第118章 忽略的事
谭悦端起杯盏的指尖微微滞了滞, 既而眸色微敛,没有做旁的动静,安静听着。
阮奕大方应道, “回陛下的话, 是。”
朝帝眸含笑意,“尚在新婚便出使,来回路上至少四五月,府中夫人可会介怀?”
殿中众人都跟着纷纷笑了起来。
阮奕也笑道, “夫人明事理,有送至城外,亲做诸多叮嘱。”
他极会说话。
殿中笑声又起, 和谐翻过一篇。
朝帝遂也笑了笑,再又举杯,“朕祝你们夫妻二人,百年好合。”
阮奕起身,与朝帝再饮一杯。
阮奕一行黄昏前后才到京中,洗尘宴本就是接风洗尘, 不会太久。
朝帝今日亲自出席洗尘宴, 足显重视。
期间, 众人都见朝帝待阮奕热忱, 也会主动寻话与阮奕说, 都猜想朝帝背后的意思, 是对苍月示好。
自十余年前苍月顺帝登基,叶侯出使南顺,大抵交好的都是先帝一派,其实朝帝登基之后,两国之间的邦交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在其中。
早前宁远侯前往, 算是自朝帝登基之后的破冰。
而此番阮奕出使,朝帝亦亲自接待,无非都在想外界传达示好的信号。
故而整个洗尘宴的氛围都很和谐。
洗尘宴约莫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差不多至尾声,歌舞当中,朝帝唤了大监一声。
大监会意,遂带人呈了锦盒上前。
看模样应是回礼。
先前洗尘宴伊始,阮奕便呈上过苍月国中赠礼,是东宫亲自挑选的一把铸剑。
南顺国中喜好书画居多,若送书画,彰显不出贵重;而南顺尚文不尚武,这把铸剑便是绝好的赠礼。
洗尘宴惯来是出使的一方赠礼。
回赠一方,大都会在使团离京前的践行宴上才会回赠礼物。
但眼下,大监带了身后的人上前,那枚锦盒应当就是赠礼。
殿中都有些摸不清楚朝帝的意图。
果真,朝帝浅笑开口,“阮少卿,朕有一物,赠予你。”
殿中都愣住,这是单独赠礼给出行的主使,虽然,早前也有类似的先例,但大都是出行的主使德高望重,亦或是在国中有特殊地位。
谭悦抬眸看向朝帝,竟越发猜不透朝帝的心思。
究竟,朝帝是要拿阮奕如何?
阮奕也微微愣住。
大监会意打开锦盒,锦盒里是一枚美玉,玉质上乘,透着柔和的光泽。
朝帝道,“谦谦公子,温文如玉,阮奕,这是朕的心意,你可要收下。”
这样的场合,朝帝都言基于此,阮奕无法推脱,只得起身,拱手向朝帝道,“多谢陛下美意。”
谭悦微微敛目,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这是,示好?
难道他早前想错了?
谭悦微微皱眉。
……
晚宴结束,谭悦与阮奕结伴出宫。
洗尘宴后,便等于阮奕在南顺京中的出使正式开始,后续全程都会有鸿胪寺官员跟着,亦不好再单独上谭悦的马车。
中宫门处,相互道别。
谭悦看了看他,淡声了句,“阮少卿,别忘了我早前说的事。”
即便今日觉得朝帝带阮奕和善,他许是早前多想,但诸事尚未明了之前,他还是不会掉以轻心。
阮奕点头,“知晓了,多谢宁远侯。”
宁远侯府的马车上前,车夫置下脚蹬,谭悦踩上脚蹬,撩起帘栊前,又朝阮奕问道,“陛下邀你参观明日京中的骑射,你去吗?”
阮奕应道,“去。”
他先前并非逢场作戏,他来南顺的目的就是探清南顺国中局势,还有朝帝的性子和为人,以及心思,他没有理由不出席朝帝邀请他的场合。
谭悦道,“我明日不会去骑射,那阮大人,我们日后京中再见。”
阮奕心底澄澈,便也拱手送别。
谭悦的马车一走,很快,驿馆的马车便上前。
今日洗尘宴后并无旁的安排,他们一行抵京后便直接入了宫中,还未在驿馆落脚,这一路舟车劳顿,需要休息,沿途也有不少琐事都需整理,鸿胪寺官员会一直送他们到驿馆安顿好之后,才会离开。
今日洗尘宴上,阮奕喝不了不少酒。
南顺鸿胪寺官员并未同他一道马车,马车里,阮奕眸间微微黯沉,回想起今日子啊洗尘宴上发生的事情。
除开旁的事情不管,他今日送的那把铸剑,既是赠礼,同时也是试探。
陛下和东宫让他出使南顺的目的之一,便是摸清楚朝帝的意图、心思和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