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徐桓悦回了家,刚进屋子,徐娘子就匆匆走进来,拉着她左右打量,深怕徐桓悦从自己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一会儿,就少了肉一般。
徐桓悦无奈,只好张开双臂,任由徐娘子一腔拳拳爱子之心,在她身上使劲。
徐娘子左看看右看看,没发现徐桓悦和早上进宫前有什么区别,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事就好。”
徐桓悦松了口气,坐在了床边,看着依旧是盯着她的徐娘子,忍不住笑道:“娘,我是进宫,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你何必呢?”
徐娘子笑了起来,伸出手指虚指着徐桓悦的头:“我这是关心你呢,你个小没良心的!”
徐桓悦偏头躲过了她的手,抱着徐娘子的腰,头埋在她的腹部蹭了蹭。
徐娘子抚摸着徐桓悦的头发,一时之间,屋子里满是温情脉脉。
徐桓悦突然想起了皇上赐的东西,她瞬间眉飞色舞起来:“娘,你看到我带回来的东西了吗?那是皇上给你的嫁妆!”
徐娘子大吃一惊:“这,你见到了皇上?”说着,她情不自禁地往后推了一步,把徐桓悦拽起来再看她,好像是有些不一样了。
徐桓悦满心的无奈,还能怎么办呢?自己的娘亲,她不宠谁宠?只好让徐娘子绕着她转了两三圈,最后实在无奈:“娘,我又不是见了皇上,就身上镀了一层金光,有那么稀罕吗?”
“有。”徐娘子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那可是皇上啊,是真龙天子啊,能见他一面的人,都是有大运气的,她是真的不曾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能见到他!
四舍五入一下,不就等于她也见到皇上了吗?
这么一想,徐娘子越发激动起来,推着徐桓悦进去换了衣服,看她把外衣换下,她则是一把把衣服拿着挂了起来。
“娘,您这又是干嘛呢?”徐桓悦换了身家常衣服出来,看她这个样子,只觉得丈二摸不着头脑。
“你不懂。”徐娘子懒得和她这个小丫头片子多费口舌,端详着面前的衣服,脸上露出些敬仰来。
那可是皇上呢!
时代的鸿沟,造就了徐桓悦自然不懂徐娘子的心理的结果。
她偷偷地溜了出去,坐在屋檐下,看着天色将要变暗,夕阳西下,火烧云格外漂亮,一时间沉醉其中去了。
只是欣赏这样天色的人,寥寥无几。
定国公府书房大门紧闭,里面赵夔背着手绕圈。
真是见了鬼了,荀疏那厮怎么这个时候回了京城!
赵夔想起那张和谢夫人像极了的脸,只觉得心中一梗,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咚咚锵锵,一时之间像是在敲鼓一样七上八下的。
他忍不住扶住了书桌角,才能勉强站住。
只不过哪怕这样,他的脑子也仍在飞速运转中。
究竟要怎么办,才能把消息给瞒住?
赵夔能爬上现在的地位,揣摩人心早就成了他的日常,哪怕是荀疏,他也能清楚地猜到他的想法。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更慌张的。
他做的那些事,虽然尾巴收干净了,只是想要瞒过荀疏,那根本不可能。
毕竟荀疏血液里也流淌着谢氏的血脉,谢氏从祖上传下来的多智近妖,他也有。
这么多年,身居高位的赵夔,第一次惊得浑身出冷汗。
他太后悔了,早知道这样,他就不应该心慈手软,要是早一天了结了谢氏,这些事情就根本不会有被发现的可能。
只是……
让当年那个看人永远都是淡淡的谢家小千金,现在沦落成这幅样子。
她再也不能如看着蝼蚁一般看着自己。
而他,这样一个穷小子,却能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看她苟延残喘的模样。
多么让人兴奋啊!
一想到这里,赵夔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在叫嚣。
他嘴角勾起一个略显狰狞的笑来。
让她就这么死了,那真是太可惜了呢!
他扶着书桌边角,做到椅子上,努力平复着呼吸。
他从来没觉得脑子里这么清醒过,慢慢地,慢慢地,他已经做好了决定。
谢氏不能死,那把她藏起来,不让荀疏看到,不就可以伪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了吗?
只是,该藏到哪里去呢?
赵夔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高深莫测的,从一边的箱笼里拿出地契,一张一张翻着,要找个好地方安顿她才好呢!
他这边熬了一夜,最后终于定下了三个地方,雄鸡报晓的时候,他仍在纠结,却没想到,荀疏竟然这个时候就上门来了。
管家战战兢兢地看着赵夔,心里欲哭无泪。赵夔却是一脸冷酷,看着人把软绵绵的谢氏抱上了破旧的马车,才冷着脸吩咐管家:“务必好好送过去。”
管家一抹头上的冷汗,讪讪地笑了。
这都叫些什么事啊!
荀疏已经被请到了花厅坐下,看到赵夔来了,他忙起身行礼,唤道:“姨夫。”
赵夔和善地笑了,眼角有些眼纹出来,却不能掩饰他仍是个中年美大叔的事实:“疏儿,你什么时候回京城的?也不和姨夫说一声,连个接风宴都没给你办。”
荀疏努力挤出点笑意来,只不过在他那张冰山脸上,笑意只能说是眼睛稍微眯了些,脸上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些而已:“不必了。”
赵夔暗地里嗤笑。
果然和谢氏一个德行,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只是脸上却依旧是客气的:“那可不行,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要是你姨母知道我竟然不招待你的话,非得骂死我不可。”
也就听到“姨母”二字的时候,荀疏脸上是全然舒展开的,他想要说话,因为赵夔仍在讲话的原因,他不好打断,直到赵夔停了,他才问道:“不知道姨母现在可方便?我想去见一见她。”
赵夔脸上适时地露出些担忧来:“唉,你姨母的身子这段时日又不太好了,你来得不凑巧,她前几日刚刚出发去了京郊的别院休养。”
荀疏也觉得有些惋惜,只不过他又问:“那姨夫可否告知,姨母现在在京郊哪里?我还是想去看一看她。”
赵夔摇头,继续真心实意地扯谎:“唉,你姨母这两年的身体越发不好,大夫都说要仔细调养着,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来,这些年为了不刺激她,她真是一直就没露过面,但是还是不行,所以今年大夫才说去别院休养一段时日看看,你要是去了,那不也得影响她吗?”
“所以,疏儿,你别怪罪姨夫,你还是不要去的好。”
荀疏满是遗憾,肉眼可见地消沉了下去,后面和赵夔说话都是勉力打起了精神来的,他们客气而又疏离地问好对话,不到两炷香时间,荀疏就提出了告辞。
赵夔自然没有挽留的道理,送着他到了门口,见他身影远去,才情不自禁松了口气,转身回去了。
只是荀疏都快要绕过定国公府在的那条街了,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灵光一动。
虽然姨母不能见自己,但是他隔着远远的,看她一眼,她总不会有事了吧?
想到这里,他恨不得马上飞回定国公府,再问赵夔一句才好,于是马上调转码头又原路返回。
定国公府的大门关着,荀疏示意手下去敲门。
手下的手还没扣到朱红色的木门上,一边开着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探出了一个小丫鬟的头来。
她左看看右看看,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荀疏,两行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蹑手蹑脚地关了门,飞速地跑到荀疏的马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哭噎着道:“表公子,你要救救夫人啊,夫夫人活不下去了!”
荀疏的面色凝重起来,扬手让手下回来,几人带着那个小丫鬟疾驰到了街角的食肆里,荀疏要了间雅座,拎着那个哭得涕泗横流的丫鬟进去,面色沉沉地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第80章 叁拾
小丫鬟抽抽搭搭的, 看着荀疏,试探着问道:“你真是表少爷吗?”
荀疏蹙着眉头,耐下性子回她:“如果你说的是你们夫人的外甥, 那应该也只有我了。”
小丫鬟看看荀疏的脸, 半信半疑,咬着牙却做了决定——反正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还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
想到这里,她一咬牙, 跟倒豆子一样说:“夫人是今天早上才被送走的!”
荀疏本就沉着的脸,此时冷若冰霜:“真的吗?”
小丫鬟直点头:“是真的,我看着婆子把夫人抱上马车的!”
那为什么姨夫要骗自己?
荀疏沉着脸, 示意小丫鬟继续说。
小丫鬟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一股脑地把这些时日府里的不对劲和他说了个底朝天:
“夫人不是生病不能出门,她是中毒了,是国公给她下的药!”
“而且夫人过得可惨了,她院子里就只有两个婆子,还是哑巴, 都是国公的心腹, 说是婆子, 其实就是盯着夫人的。”
“夫人已经骨瘦如柴了, ”小丫鬟突然哭了出来, “要是表少爷您还不来的话, 夫人就真的熬不下去了!”
小丫鬟每说一句话,荀疏的脸色就黑上一分。最后小丫鬟停下的时候,荀疏的脸色简直比黑炭还要黑了。
他倒是不知道,赵夔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这么对待姨母!
怒极反笑的荀疏先是派人去追谢夫人的踪迹, 他自己则是带着这个衷心的丫鬟去了驿站,继续追问她关于谢夫人的事情来。
只可惜,谢夫人的院子被赵夔守得和铜墙铁壁一样,要不是她长得小巧,嘴又甜,她就连这些都不一定会知道。
见她知道的也不是特别多,荀疏只好先让人把她带出去安置好,自己则是坐在屋子里沉思。
到底该要怎么办才好?
只是还没等他想出来,派出去找人的手下就回来了一个。
荀疏抬头问道:“是找到了吗?”
手下点点头:“是。他们车赶得不快,没一会儿我们就撵上去了,将军要过去接谢夫人吗?”
荀疏点头,起身道:“走。”
破旧的马车,其实要在车流里找到也不容易,要不是小丫鬟给的线索,说不准还真找不到,赵夔也真是有心了。
荀疏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只是千言万语,在看到谢夫人的那刻,就化成了满满的泪水来。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了,他却怎么也没想到,相遇的时候,谢夫人会成了现在这般憔悴的模样来。
看守谢夫人的两个婆子被荀疏的手下拧着手臂带了下去,荀疏亲自把谢夫人搀扶了下来,感受着她像是羽毛一般轻的体重,荀疏心中的怒火像是见风疯长一般,恨不得马上冲进定国公府把赵夔揍一顿才好。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谢夫人上了带过来的马车,又狠狠地瞪了赵府的管家和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眼,给手下做了个手势。
和他出生入死多年的手下心腹,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着这三人的眼神里,情不自禁地带上了点怜悯。
只不过转念一想,这都是他们作恶该的。
谢夫人轻的和要飘走一样,荀疏心疼地看着她,可是她却不肯分出一丝眼神看一眼多年未见的外甥,而是盯着虚空一点,喃喃道:“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这还是荀疏凑过去,伏在她的嘴边听到的,他下意识地认为是赵玉冉,便开口问道:“姨母,您是想玉冉了吗?”
听到“玉冉”二字,谢夫人浑身一颤:“不,不,不要她!”
荀疏有些纳闷:“您不是说要女儿吗?玉冉难道不是吗?”他以为谢夫人被囚禁消息不灵通,不知道赵玉冉是假的,但是谢夫人连声拒绝,却让他发现了不对劲:“姨母,您是知道赵玉冉不是你女儿的吗?”
谢夫人侧过头,终于肯分一丝目光给他:“是,她不是。”
很是笃定的语气,让荀疏接下来的话也不好说出口来,最后他只好挠着头道:“本来还是以为见到您就能看到表妹呢,这下只好我去找人了。”
谢夫人靠在床头,听着荀疏说话的声音,好像听到了去接她女儿,她不由得笑了起来,眼神亮晶晶的,哪怕形容憔悴也看得出,比起刚刚,她像是更有活力了。
荀疏心疼地看着她:“姨夫为什么要这么折腾您啊?简直就是个畜生!”
谢夫人咳了咳,女儿要回来的好消息,让她从迷迷蒙蒙的自我囿域中挣脱出来,此时她恢复了些清明来:“他可不是折腾我吗?早知道有今日,我当年就不该拼死拼活要嫁给他!”边说,她边咳嗽,很是狼狈。
荀疏端了杯茶递给她,手掌拍打着她的后背,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接话。
毕竟,谢夫人嫁给赵夔,的确是低嫁,当年的谢夫人是前朝贵女,出身世家,而赵夔不过是一介功名全无的书生,就算是荀疏此时也觉得这桩婚姻太可笑了点。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赵夔竟然能这么对待谢夫人!
谢夫人摆摆手,嗤笑道:“我算是明白了,他啊,要的永远都是荣华富贵。”
想起那个传言,她更是恨不得剥了赵夔的血肉来解心头之恨。
荀疏问:“姨母,您的事情,玉冉知道吗?”
谢夫人摸了摸嗓子:“她是赵夔的好女儿,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说的,那就是赵玉冉是知情者了?
荀疏心火直冒,想要揍一顿的人又加了一个,姓赵的果然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谢夫人像是了然荀疏心中所想,觑他:“你别乱来,赵玉冉后面还有东宫和贵妃那里呢。”
“那又如何?”荀疏在谢夫人面前倒是格外防放松,梗着脑袋反驳谢夫人。
谢夫人摇摇头:“你要是动了她,后果可能承担不起。”
荀疏敏锐地听出来不对劲,遂追问道:“姨母,这其中是有什么缘故吗?”
谢夫人听了这话,突然笑了起来:“没什么缘故,就是里面有个笑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