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老夫人急得险些眼前一黑,栽倒。亏得严如莺扶的快。
郎中很快就到,止血,包扎,掐人中,一阵抢救后,方玉蝶醒转过来,只是整个人面色苍白无血色,气息很是微弱。
“你这是做什么呀?”摒退所有不相干之人后,屋里只剩了老夫人和严如莺。老夫人泪眼婆娑坐在床沿边,看着泪流不止的方玉蝶,心疼万分道。
“姨母,我……我思来想去,活着也只能给表哥添麻烦,不如就这样去了……”方玉蝶低声哭泣,两只丹凤眼汩汩流眼泪,一串串不停歇,枕巾很快濡湿一大片。
最后,方玉蝶缠了纱布的手捂住嘴,一副无颜见人的样子,干脆转过头去面朝墙壁,只余下颤抖不已的双肩和凌乱的发丝给老夫人。
“好,好,好,只要你不再寻死,好好活着,姨母这就替你做主!”老夫人哪能不知,方玉蝶为何寻死,清白已失,却连个妾的名分都迟迟等不到,能不绝望吗?
老夫人一承诺,严如莺心下很难受,为嫂子难受。
方玉蝶却不吱声,继续面朝墙壁捂嘴恸哭。仿佛她也不想插.入表哥表嫂之间,但命运弄人,她无可奈何。
“翠玉,去将郡主请来。”老夫人为了方玉蝶不再做傻事,当着她的面,让人去请萧青青来。
方玉蝶心头一喜,有老夫人这个婆母亲自施压,萧青青纵使万般愤怒,也只能接受。谁叫萧青青进门十几年,只生下个闺女呢,老夫人一旦下定了决心,自有法子逼迫萧青青同意纳妾。
——
二房。
萧青青已命令丫鬟在偏厅摆好了饭菜,可左等不见严振山来,右等也不见女儿来,奇了:
“半天不来,他们父女俩怎么回事?”
大丫鬟如玉上前回禀道:“听喊饭的婆子说,二爷眼下不在前院
,去了姑娘的书房,父女俩也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已经好半天了。”
萧青青越发奇了,女儿什么时候如此黏糊她爹了,还絮叨个没完。
萧青青正要起身去女儿院子时,外头来了老夫人的丫鬟,道是老夫人有事,请她过去一趟。
萧青青越发奇了,眼瞅着该晚膳了,老夫人从来不会这个时候差人来。今日如此,怕是出了急事。
思及此,萧青青点点头,饭也不吃了,带了几个跟班丫鬟就
去了老夫人的荣安堂。
到了,竟被告知,老夫人去了供奉祖宗牌位的祠堂。
萧青青心下微动,直觉很不正常,但还是转去了祠堂。
“列祖列宗在上,看在我儿振山十几年浴血奋战在沙场,为国争光,光耀门楣的份上,赐给他一个儿子吧……”
“我儿如此优秀,列祖列宗,你们怎么忍心看着他绝后呢……赐给他一个儿子吧,求求祖宗们了……”
萧青青骤然听到,停步,循声望去。
只见祠堂里,老夫人跪在列祖列宗面前,苦苦哀求。背影落寞。
“郡主……”如玉心头很是不舒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夫人这是嫌弃郡主没生下儿子呢。什么人啊,前脚还和郡主亲亲热热,好婆媳一对,后脚就整这么一出,纯心给人添堵呢。
如玉都能看明白的问题,聪明如萧青青,又如何不知。
“你们下去吧。”萧青青立在原地,嘴角浮现一丝冷笑,随后挥手遣散一干丫鬟婆子。
“郡主……”即将有战场,如玉不愿走。
“退下!”萧青青声音骤冷。
如玉咬咬唇,只得带了小丫鬟们退至祠堂的院子外。后来也不知如玉想到了什么,拔腿往二房跑了回去……
萧青青独身一人进入祠堂,反手将祠堂们给关严实了,一丝缝隙都不留,祠堂里立马昏暗下来。
萧青青也不搭理老夫人,径直上前拿了三炷香,跪在早就准备好的青色蒲团上,恭恭敬敬给列祖列宗上了香,行叩拜之礼。
“婆母,您找我。”一切完事,萧青青依旧面朝列祖列宗跪着,看都不看老夫人,声音偏冷。
老夫人双手一抖,她本就是敏感的人,郡主儿媳妇态度的变化,她岂能不知?
对不住,青青呐,对不住。老夫人心里很苦,眼角噙泪,但一想到嫡亲外甥女方玉蝶割脉自杀的可怜样子,又不得不替方玉蝶做主。方玉蝶是她妹妹遗留在世的唯一骨血啊,她不能对不起妹妹。
“青青呐,你也是明事理的人,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夫人掐紧手心,一鼓作气,“你嫁进严家十几年,一直无子……可否考虑,给振山纳个妾室,延绵子嗣。”
老夫人思来想去,觉得从无后上头,劝说纳妾,最能成功。至于为何不直接告知萧青青,方玉蝶清白已经给了严振山,要对方玉蝶负责?
这便是老夫人的善良之处了,萧青青和严振山多恩爱的一对啊,若是知道严振
山和方玉蝶之间有了那种关系在,这辈子怕是心头都要不舒服,恩爱也要随之消失了。远不如被她这个婆母“嫌弃无子”,从而逼迫纳妾,要舒服得多。
萧青青听了,面上毫无怒色,只轻轻冷笑道:“看婆母的意思,纳妾的人选已经寻着了?谁呀,说出来听听。”
清清冷冷的声音,老夫人一阵胆寒。
心头默念了十来遍对不住,嘴唇哆嗦好几下,老夫人到底鼓足勇气说出了口:“那个姑娘,青青呐,
你也认识,就是你表妹……方玉蝶。”
果然是她,方玉蝶。
萧青青还在祠堂外,就已经猜出老夫人在为方玉蝶铺路了。但真的从老夫人口里听到这个名字,萧青青还是狠狠失望了,对老夫人无比失望。
十几年来,萧青青虽然没在老夫人跟前敬孝,但是远在西北,她也为老夫人做了很多,每年寄回的贴身衣裳和鞋袜,就不知有多少,一针一线全是萧青青亲手缝的。
更别提每隔十天半个月,萧青青就要亲手画上一副故事图画,里头的主人公就是老夫人,对着画像,给诗诗讲一系列故事,每个故事里老夫人的形象都非常正面。
这算是带着诗诗,从小孝敬祖母了。
做了这么多,到头来,萧青青又得到了什么?
原本以为,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婆媳关系够亲昵的呢,结果,儿媳就是儿媳……远远比不过方玉蝶身上的血缘关系。
亲疏远近,一目了然啊。
萧青青心头一个冷笑。
好,很好。
萧青青突然笑开了:“婆母看中了方玉蝶?嗯,本郡主也觉得表妹甚好,温柔惹人怜,是个不错的。将来若是真给婆母生下孙儿孙女的,美丑倒是不用担心了,孙子肯定俊,孙女肯定美。”
发狠说到最后,萧青青心头一阵刺疼。
老夫人整个脑子嗡嗡的,别的话压根就没听进去,满脑子都飘着三个字,“本郡主”。
青青还是头一次在她跟前自称“本郡主”。
其中的微妙变化,刺激得老夫人心口一阵剧痛。她知道,从此,情分终究淡了。
老夫人忍不住泪盈于睫。
但为了方玉蝶,老夫人偏过头去,远离萧青青,红着眼角问:“青青,你同意了?那挑选个吉日,将喜事办了吧。”
萧青青笑道:“这么快就办喜事?婆母,您办事未免也太急切了。纳妾到底是振山自己的事,他中意不中意表妹,还不知道呢。”
老夫人心想,出了那样的事,振山是个负责的好孩子,自然是要纳妾的。之前一直没提,不是怕青青你不开心么。可这样的话,老夫人不敢直接说,正琢磨,该如何措辞继续说下去时……
萧青青一把从蒲团上起身,走到祠堂门口,朝院子外站立的仆妇,大声发令道:“来人,去将二爷请来,有事商量!”
仆妇吓得身子一震,这般发号施力,上回见到,还是拖世子夫人进祠堂那回呢。仆妇丝毫不敢耽误,立马往二房跑去。
萧青青背对老夫人,声如洪钟:
“婆母,等会你儿子就来了,他若同意纳妾,那就让他自己挑选吉日吧。”
丢下这话,萧青青大步走进祠堂的侧间,站在木窗后,窗户纸上戳个洞。她倒是要好好看看,没有她在跟前,严振山面对纳妾,是个什么态度。
臭男人要是顺水推舟,真敢流露出纳妾的意思,哪怕只是一丝丝……
呵。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发红包,本章很肥哟,4000字!!!
第36章
海棠院的小书房,严诗诗一身素锦衣裙趴在严振山膝头,跪坐,将方玉蝶糅杂进《画皮》故事里,详述噩梦——坏女人如何利用逼真的谎言,挑拨府里的老太太做下错事,夫妻离心。
“爹爹,我很害怕,总觉得那个心伤回娘家的**,长得很像我娘……”严诗诗知道今日很关键,埋在爹爹膝头,孩子似的悲恸哭出来,“爹爹,你不要伤娘亲的心,留下娘亲,好不好?”
语气里满满的祈求。
见女儿掉眼泪了,严振山一时手足无措,笨拙地拿过帕子去揩女儿泪珠。女儿过于激动,头上的双丫髻都有些松散开来,垂下一丝半缕,沾染泪珠湿哒哒黏在面颊上,憔悴又狼狈。
严振山怔怔地看着女儿,理智告诉他,随随便便一个噩梦,当不得真,可《画皮》令女儿前阵子昏厥过一次……
有了上一次经验,严振山这次不敢再劝慰什么,摸着女儿脑顶,表态很快:“乖女儿放心,你爹多在乎你娘啊,还能让你娘跑了?不存在的!谁都分不开你爹和你娘,放心吧,乖。”
严诗诗雾蒙蒙的桃花眼,有了欣喜:“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生怕女儿小脑瓜又胡思乱想,将她自个整昏厥了,严振山还特意伸出小手指去勾女儿的小手指,拉勾盖章。这是父女俩一直以来的承诺方式。
严诗诗破涕为笑。
“二爷,郡主让您去老夫人院里一趟。”
手指还勾在一块呢,一声异于寻常的呼唤,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窗外走廊里传来。
现在?
严振山心中微动。瞅瞅门外,晚霞已散,天色已晚啊。
严诗诗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度悬了起来。送爹爹出院子,玉白小手攥紧爹爹衣袖,久久不分开。虽然不言不语,却将她对未来的担忧,演绎到了极致。
“傻女儿,担心什么,我和你娘可不是你梦里的那对傻夫妻!”严振山笑着嘱咐女儿,“自己乖乖吃晚饭,不用等爹娘了。”
临行前,还特意勾了勾女儿小手指,表示,不会忘记方才的约定。
“所为何事?”刚拐了一道弯,女儿身影消失不见,严振山立马蹙眉询问如玉。
“奴婢也不知,只在祠堂外听老夫人念叨什么‘子嗣,无后’,就被郡主赶出院子了。”前来通风报信的如玉,将老夫人的话一字不漏转述给二爷。
严振山心头一惊,居然与女儿噩梦里的故事有了一丝吻合。
行至半途,遭遇了第二波来请的婆子,瞧她们一个个神色凝重,严振山鬼使神差地重视起了女儿的噩梦。
——
祠堂四周全是百年古树,枝桠横生,遮天蔽日,严振山迈入院子便后背生凉,阴森森的。
双掌推开两扇厚重的祠堂门,严振山很意外,没见到娇妻身影,唯有老夫人独自跪在列祖列宗牌
位前,双手合十,嘴里来来回回都是“子嗣,孙儿,后继有人”。
严振山一阵心烦。
生女儿时,青青难产,他差点就永远失去了娇妻,郎中说能好好活下来,已是皇室保佑。下一个子嗣,随缘。
这么多年过去了,生怕青青敏感,严振山都不敢让同僚家里的男娃来府邸做客,来的全是小女娃。
严振山小心翼翼呵护的娇妻,才回京几个月,就被母亲催促到头上了。严振山突然萌生出后悔,不该让妻女回京,永远待在民风淳朴的西北,就不会面临长辈的刁难了。
“娘,子嗣随缘。”严振山拜祭过祖宗后,陪老夫人一块跪在蒲团上,耐着性子低声劝慰老夫人,“就算一直没有,也无甚关系,大不了日后过继一个。”
老夫人原本要谈的并非子嗣问题,但见到儿子这个态度,忍不住急了:
——
“胡说八道,你都奔三的人了,还膝下无子,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娘可只有你一个亲儿子,你过继谁的,身上流的都不是娘的血脉,那样的孙儿,娘可不认!”
“娘知道,你爱青青,你尽管爱她就是,娘也不阻拦……振山呐,你就可怜可怜娘亲想抱孙子的心愿,给青青找个妹妹回来,替她生个儿子,日后过继在她名下,抱给她养都行……”
一听这话,严振山立马炸了,声音拔高三倍:“母亲,这种话你怎么说得出口?”一双凤眼,瞪得牛眼大,气愤得有些发红,“你不会跟青青已经说过类似的话了吧?”
天呐,难怪青青不见了,是不是哭着收拾包袱回娘家了。
念头一起,严振山再也待不下去了,起身,丢下老夫人,大步就要夺门而去……
木窗后的萧青青惊呆了,她从没想过,一向孝顺的男人,会为了她如此顶撞老夫人。老夫人怎么都没想到,方玉蝶三个字还没出口呢,儿子就先跟她干上了。
见儿子要走,老夫人急得……跑过去一把抱住儿子:“不许走!”老夫人忙调整思路,再不提孙儿的事,直奔主题:
“方玉蝶是你表妹,如今成了孤女,无依无靠的,嫁去别府,娘都一万个不放心。跟了你,倒是不错,这阵子你也看到了,玉蝶和青青姐妹情深,相处很好……”
木窗后的萧青青,被这话给拉回了神,双手紧张地攥住衣摆。
男人面朝大门,侧脸正对着萧青青,面上表情能看得一清二楚。不过,萧青青还没来得及细看,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