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王爷的火葬场之路——妙一
时间:2020-11-08 09:08:39

  蔻珠这才觉得很过意不去,连忙抱起儿子。“对不起。”
  她亲亲他眼睫毛,笑。“娘亲这就去带你去看河灯,好吗?”
  儿子像朵新开的小花似绽放着一脸幸福天真纯洁笑意,搂着她脖子也回吻她,小鸡啄米似的。“好。我要娘亲带我去那边看灯玩。”
  ***
  夜色迷离,花灯如星,湿冷的河风徐徐吹在蔻珠苍白秀气的小脸上。
  蔻珠抱着儿子,一边走,一边想:轮椅?暴戾的男人?甚至还对她动了手?
  甚至还对她动过手?
  她脸色越来越苍白萧瑟了。
  如此,他们以前,究竟还发生过什么?她一阵战栗惶恐,心惊恐惧。
  走一步,又停下来,慢慢回头,去打量身侧的这个男人。
  他长相英俊,眉眼清和雅致,通身的贵气,回应她的目光,也还是那么温存,看着她的眼睛,仍旧水一样清澈柔和,对她,甚至有种谦卑小心的讨好与呵护。
  “还是让我来吧,你抱不动他了,还是我这个当爹爹的来……是不是,儿子,瞧,你好像又长高长重了!”
  “一家人”漫步在迷蒙夜色下的河边柳岸上,个子高瘦俊雅贵气的男人,将儿子用双手举得高高,一会儿,把孩子放在自己脖颈任由着当马骑;
  一会儿,又让儿子骑在自己肩膀带着他转圈圈小跑,逗他,和他做游戏;
  儿子的笑声,咯咯咯,仿佛从未有过的幸福与欢快满足。
  这是一个多么慈爱、宽阔如海、深广如海的伟岸父亲形象,这也是一个多么“体贴温存、柔情蜜意”丈夫。
  这一路,怕她和孩子口渴玩累了又满头大汗地挤进人群去买酸梅汤和梨子水,又千叮咛万嘱咐,让蔻珠累了的话就坐在一处地方带着儿子等他、不要到处乱跑。
  “一家人”去赏河灯,赏了一路还觉不过瘾,又乘坐了一条小乌篷船在河水歇息。
  船夫在外面撑篙,舟行夜色碧波上,人在画中游。
  河水轻轻地摇动着,他把儿子抱在怀里。“哎,他好像睡着了……嘘,咱们都得小声些,不要吵到他。这孩子,也怪可怜见的。或许,长这么大,还是和爹爹母亲第一次出来这样高兴酣畅地玩。”他说话间把孩子抱还到蔻珠膝上,脱掉自己的外袍,找个垫子,挪出地,铺好叠整齐,然后又从蔻珠手里将孩子接过,轻轻地抱着放上去。
  蔻珠这一刻心里说不出复杂。
  观人观细节,尤其是观摩一个男人。
  这一路上,看他对孩子的照顾,对自己的照顾……还有种种。
  他真的是一个合格的好夫婿,好父亲。
  如果,曾经发生过天仇地恨的不堪往事,也致使她再也记不得任何前尘旧事——那么,他现在这个模样,何不如就让自己装聋作哑,让自己不再去执着于那些分析探究呢!人呐,聪明一世,难得的是能稀里糊涂过一生。当一只快乐的蠢猪,又有何不可?
  “有一次他生病了,当时,我身上也没多少银子,你知道我那时作为一个父亲,一个男人的感受吗?”
  蔻珠一怔,轻轻拿扇子给儿子扇蚊子,慢慢轻抬起头来。“什么?”
  李延玉苦笑:“算了,那些穷困潦倒的往事,咱们不提也罢……只是蔻珠。”
  他忽然于对面轻握她双手,拿在唇边吻了吻。“让我们重新开始,不好吗?”
  蔻珠轻轻地把自己手从对方掌心里抽出来。“我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他们说,认为人在苦修得道之后,就能脱下胎,重换上新骨。所以,我很困惑,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你连把过去真相、连告诉我的勇气都没有?”
  李延玉俊面僵了,半晌滚动着喉结,黯黯垂着睫毛,两手交叉着抵在下颌,表情尴尬痛苦,实在不知作何回答。
 
 
第七十三章 
  待船缓缓移动上岸, 儿子也睁眼慢悠悠醒了。“娘亲,爹爹,你们瞧, 瞧那儿有好多人呀!”
  李延玉依旧单手抱着孩子,另手托扶着蔻珠缓缓下岸。
  蔻珠和李延玉相视一眼, 李延玉将儿子轻轻放下来, 蔻珠帮李延玉拿刚才脱下给儿子当小被盖的黑色外袍, “你快穿上吧,夜里风大,你也别着凉。你现在去军营, 明儿还要早起呢……时候不早, 我们也该回去了。”
  李延玉眼眸黝黑复杂注视她。他放不下这个女人, 太怕失去。
  有这么一刹,竟有把真相和盘全托出告诉她的念头……他好几次将手紧紧捏握紧, 掌心里全是细细冷汗。
  可是,告诉了, 又会有怎样的后果?他能不能承受这样的后果?她的痛苦, 对他的恨意和决绝……她会不会抛下一切, 做到真正遗忘与放下?
  小汝直眼睛亮晶晶地, 一只手牵着父亲, 一只手牵着母亲, 小小的人儿不及他父亲膝盖高,他瞟瞟这个, 瞄瞄这个,忽然皱起眉头。
  “爹爹,母亲,你们俩怎么了?”
  把两个大人的手紧紧拉拢在一起, 小小人儿,仿佛只有把两个大人的手这样拉拢握紧了,心中才有某种踏实的安全感。
  蔻珠鼻翼微动,看着儿子那天真无邪、茫惑、提心吊胆的可怜小表情,心都痛得快揪起来。
  李延玉张张薄唇,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尤其在儿子将他两个大人的手紧握一起时候,缓缓闭上眼睫毛,深吁口气。
  罢了,他是个懦夫。罢了。
  ***
  岸上这边围很多人在吵吵嚷嚷,小汝直一会儿就又丢开了、仍好奇用手指着让两大人去看。
  人群里,时不时发出议论指指点点声。他们一家三口大手牵小手慢慢向那方向走过去。
  “你放开我!你现在做这个样子,又算什么?既有现在,何必当初,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早说过了,我们俩缘分已尽,彼此放过彼此不好吗?”
  夫妻俩相视一眼,如此对话,令俩人面颊都惊颤抖着,有同样波浪壮阔的惶骇起伏。
  蔻珠慢慢拨进人群,一看,这才发现,竟是那天到自己医馆要求帮她给开“假死药”的那憔悴妇人。
  “你们为什么都要向着他说话,这个男人,以前就像个畜生,她打我,虐待过我,使劲羞辱折磨我——好歹我也是大户人家的独生女儿,从小养尊处优被爹娘捧在手心里长大,从没受过这样的气,现在,他竟把我关起来,还不让我离开他……”
  妇人的呜呜咽咽啼哭声,一边哭,一边袖子擦着红肿眼睛。
  “娘子,我给你跪下!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错了!儿子还小,你就看在他的份上,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
  一身材同样细长高瘦眉眼斯文的男人当即撩衫跪在地上。
  人群里的议论指点越发嘈杂多了起来。“哎呀!我说这位小娘子呀,你家汉子都给你跪下认错了,你就别不知好歹了,快跟他和好吧?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还想怎么样呢?”是几个上了年纪、有些阅历的太婆大婶。
  那些大婶阿婆刚刚指着女人说完,“是啊!是啊!”又有几个男人年龄口气不一说:“现在的女人也真是不得了!简直太不知好歹了,世风日下啊,没见她这汉子都给她跪下了,她还想怎么样?我看,口口声声说汉子有错不原谅是假,八成是红杏出墙是真!简直水性杨花!”
  当然,好歹也有一些自诩公道的路人,“咱们别劝了,我看这事儿,还得人家两口子自行解决才好,让人家自己去做主吧!清官难断家务事。”
  “……”
  李延玉俊面微微抽颤着,他转眼去看蔻珠。蔻珠刚巧也回过头,也在看他。
  蔻珠慢慢轻启朱唇:“我认识他们这对夫妇。”
  李延玉便问:“什么情况?”
  蔻珠回头,继续盯着那人群中的一对年轻夫妇。“男人以前大概脾气不好。”她叹:“那会儿应该是事业上受了什么挫折打击,做生意失败被人挖苦了羞辱了还是什么……便成日里酗酒赌博,不务正业,好好的一个妻子,尽心尽力服侍劝诫他,却成了对方的发泄出气筒,把对方折磨得生不如死。”
  李延玉整个胸口都缩紧,身体四肢如坠冬日冰窖。他声音艰涩,低哑地问:“那你又怎么看?”
  蔻珠没回答,表情复杂冷盯着他,仿佛早已经把对方看透看穿。
  脑中是方才之前被那西域老婆子催眠时,眼前闪过的一幕幕画面。
  “男人动手打过妻子。”她声音冷寒,说:“这样的男人……你呢,又怎么看?”
  李延玉视线眩晕,甚至开始出现耳鸣,头痛欲裂,像有人拿着斧头劈他砍他。“我看,我看他现在已经后悔醒悟,瞧,你瞧!”
  他很激动兴奋,一只手捉着蔻珠柔弱肩头。“他都不是给妻子跪下求原谅了吗?这不你看,很多人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
  蔻珠冷冷道:“是吗?”把肩头微微一闪,又往人群中间走两步。
  儿子汝直眼睛似懂非懂,一股茫然,扬起小脸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看着看着,又像是看懂了一些什么。
  蔻珠走向那憔悴不堪的可怜妇人身旁,从自己袖中掏出一张白手绢轻轻递给她。“别哭了,快擦擦你的脸吧。瞧,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小镇这样佳节碰面,那妇人乍然见了蔻珠也不意外震惊,像抓住溺水过程中最后一根稻草,抱着蔻珠,借她的肩头靠着不停哭:“袁大夫,袁大夫,你听见没有?你快看,他们这里所有人都在说我的不是——就像,就像都是我活该!我若不肯吃回头草,我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凭什么!这是凭什么!”
  然后又不停哭。
  蔻珠温柔地点点头,说道:“是啊,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轻贱,我理解的。”
  那妇人抬首一惊,“袁大夫,你。”
  李延玉这一刻五脏六腑都像被刀绞碎的痛楚与难受。迟来的深情比草轻贱,这是他亲耳听见的。
  蔻珠的声音很轻很淡然,一字字一句句,自戳他心窝子,仿佛走到一个绝境,前面是悬崖,后面是魔域,四面八方,已经没有路可以再走了。
  蔻珠用手轻拍拍那妇人的肩头,对他丈夫道:“我看,你还是起来吧,这位相公,你现在这样子,不是让她更难堪不好受吗?你如果是真心像您说的,后悔从前所做错的一切,那么,就该成全,懂得去放手,而不是这样子……尤其这么多人,太不好看了。”
  “……”
  李延玉轻眯双眸,环视四周迷离的夜色与星光灯火。
  他儿子还拉着他手,不停摇着他。“爹,爹,你怎么了?怎么了?”
  李延玉整个灵魂都要被咬碎了,身子仿佛怎么稳定都在颤抖不停,个子高高大大的男人,这一刻,竟像是被人刚刚踩了一脚的棉球。
  踩扁了,压干了,就再难支撑膨胀起来。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他把儿子小手紧紧拽着。儿子惊呼一声,“爹,爹,你又捏疼我了!”
  他这才慌乱一惊,赶紧给儿子抱起来,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咱们走吧。”
  也不知怎么挤出的两句完整话。“蔻珠,时候不早了,咱们得赶快回去。”
  伸手碰碰蔻珠的肩,蔻珠回头,抬首一震,自然触目对上的,是男人那双无援绝望、死寂沉沉般的深黑瞳眸。
 
 
第七十四章 
  军营中, 陈总兵这天和李延玉发生一场争执。“我还是建议,得把这人放了。”
  又一次匪蔻交战中,陈总兵引十万大军去攻打桃花寨。寨子没攻下来, 两败俱伤,然而很有幸的是, 他们捕获了桃花寨的大寨主简槐。整个作战排兵计划布阵, 自然是李延玉谋略得当。过程简略不述。陈总兵黑面上着实洋洋得意, 这可是打了数年的仗,第一次如此获胜,俗话说, 擒贼先擒王, 既活捉了匪寇的第一把手, 桃花寨的寨主、人称白衣秀士的简槐,故而因此, 陈总兵想的是,令那些匪盗们投降, 便很简单轻松了。
  简槐被人五花大绑, 正捆在军营某牢房被很多士兵严加看守, 三天都已经过去了, 然而, 还是没有敌方任何前来缴械投降消息。陈总兵给的期限, 就是三天,已经发了最后一次通牒, 若再不带兵来降,便将简槐凌迟杀而诛之。
  李延玉去牢房看过那姓简的男人几次,只见年纪三十四五左右,天庭饱满, 唇方口正,眸姣姣似朗月明星,身长七尺,皮肤显白,微胖身材。桃花寨如今据说有三位当家,内部分化争斗也很激烈。李延玉明白,三日不来,说明那寨上的其中两位当家已经放弃营救。陈总兵如此自信洋洋得意,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是把他放了吧!”所以,他这样说。
  “放了?”陈总兵挑着浓黑粗眉,正喝茶,险些呛住。
  “我想的是,目前最好形势便是招安抚顺!而这简槐,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李延玉冷静逐一分析。陈总兵瞬间脸黑变成了碳,说道:“不行!绝不行!咱们好容易捉住的贼头子,就这样给放了?”
  还暗示李延玉是不是脑子有病,为着这事,两人差点没吵一下午。
  李延玉却到底没依他,趁着下午天近黄昏,陈总兵也打瞌睡去了,李延玉背着手,身穿铠甲军服,走到那所关简槐的牢房中。支开所有看守士兵,忽然给他亲自松了绑。
  简槐脸上身上到处血迹,鞭痕累累,看样子,已经被我方折磨得奄奄一息。他遂一惊,抬头,见来人竟给他松绑解绳,有些不可置信轻眯眼,看着面前的李延玉,猜测他在耍什么花招。
  李延玉缓缓开了口,边给他亲自松绑边微笑:“我已经为壮士备好了一匹上等烈马,马上有些干粮和水,然后我便帮你引开他们,你趁此逃走。”“你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放我走?”那人目光警惕戒备。
  李延玉倒回答很自然轻松:“我早听闻过壮士大名,你当年因错杀一名贪官污吏而被朝廷四处捉拿,东躲西藏,最后不得不落草为寇——想来,你也是逼不得已;而且,我还听说,你为人极其仗义,专爱结交天下好汉勇士,闻名江湖,能文能武,是世间难得少有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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