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拍了。”
林夭笑着坚持。
两人之间骤然升起一种古怪的气氛。
江嘉屹黑沉的眼睛望她片刻,直接抬手扫码付款,没有继续跟林夭僵持, 下一秒店里的到账提示已经响起。
机械女声一卡一卡地报完数。
林夭顿了一下,默默把手机放回兜里,指尖来回抚摸了手机屏幕, 一种不自在从四周漫起, 围拢了她。
还没等她抬起眼,江嘉屹已经牵起她的手,拉了行李箱推门而出。
江嘉屹今早下飞机后是打车来的,所以开了林夭的车。
他稍微调了一下驾驶座的位置。
车子缓缓驶动,冲破了半空的尘埃, 在大路上徐徐前行。
林夭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很随意地把手肘撑在车窗边沿, 低头看着手里的照片,指腹抚过光滑的照片纸面,忽然开口:“一人一半吧?”
江嘉屹把方向盘打转,左拐, 闻言一边直视前方的路况,一边朝她侧了侧脸:“嗯?”
“我说照片钱。”
林夭说。
“三十块钱而已。”
他随口一句,注意着绿灯跳转黄灯, 稍微加了加速。
林夭牵了牵唇角,没吭声。
上班高峰期,路上有点堵。
江嘉屹停了车,把她的手捞过来握住,捏了捏她指尖,淡淡问:“什么时候去敦煌?”
林夭望着他干净的指节,“一周后吧,还要先把单子赶完。”
“去多久?”
“一个月。”
江嘉屹把目光送过来,定住:“一个月?”
林夭伸着懒腰,拉长了尾音哼了一声:“嗯。”
他跟着前面断断续续的车,轻轻踩了油门又松开,他把她手指送到唇边,亲了亲,声音不轻不重:“有点久。”
气息呼到皮肤上,林夭指尖下意识跳了下。
“每年都去一个月。”
他含糊不清望过来,身后是缓缓驶动的车流,鸣笛声悠远,他目光也跟着悠远。
似乎有什么要说,又没有。
最终他轻揉着她指尖,淡笑道:“我过一段时间也要去英国。”
林夭那晚他跟那个评论员说过了,所以并不惊讶。
他又接着道:“时间不算。”
林夭不明所以挑了眉:“什么时间?”
“不能算在三个月里。”他侧着脸望向前方,目光更远了,似乎透过车流看见了远方的山海。
像是随口一句,并不是谈话的重点。
林夭凝视他,“你不是不在意这三个月?”
刚才还说着三个月不会放她走。
他懒得回头似的,很疏懒地眯了眯眼,笑:“我在意吗?”
“不算也行。”
她没有追究下去,笑着答应了。
车子很快停在工作室楼下的路边。
工作室位处老城区。
路杂而窄,停车位也比较少,江嘉屹把车挤在两辆车中间。
车子刚停,林夭似乎瞥见路边站了个高瘦的身影,有些熟悉,隐约觉得是熟人,正要望过去看个清楚,安全带咔地响了一下,她又回了头。
江嘉屹替她打开了安全带。
凑得很近,猝不及防就对上他视线。
光线被路边栽种的大树遮了彻底,只有零零散散的漏网之鱼落下,跳在他眉眼之间。
江嘉屹视线越过她身边的车窗,看了眼路边,又视若无睹把视线收回来。
林夭就靠在身边,身子微微探着,去勾被她丢在车头的包。
这么一动,带动车厢一阵柔风。
清茶似的香味蔓延逸散,不清不楚。
他把人拉回来,明知故问:“上班了?”
“嗯。”
林夭眉眼一晃,笑意深深浅浅,说不清楚。
细碎的额发散在脸颊两侧,脸色一贯的苍白,一眼看过去,脆弱得一碰就碎似的。
“喷的什么香水?”他低声问。
林夭下意识躲了躲他的呼吸,也避开了那么点入骨的痒,问:“很香?”
他笑笑:“还行。”
他抬手,替她把外套的衣领整了整,又拽了下短裙:“皱了,下次别穿了。”
不清不楚的暧/昧,有什么说不开的气氛升起。
林夭轻轻磨了牙齿抬眼看他。
“你还没主动吻过我。”他低声道,嗓音低哑。
林夭就着昏昧的光线望进他眼底,笑了又笑。
没动。
她的笑跟旁人不同,不娇不俏,总有种空茫茫的凌虐,和眼底似有若无的清冽,非要跟人对抗似的。
有种不服输的倔强,让人禁不住想征服。
江嘉屹指尖理了理她额前的头发,倏尔把手指插入发间,无奈——
“算了。”
还是他主动吻了她。
本来只想轻轻碰一碰,结果一碰便情不自禁深入了。
他卷了卷她的气息,在唇齿中欺压她,吻得她喘了又喘。
酥酥麻麻的充斥了大脑。
林夭被他吻得想往后跌,偏偏后面就是椅背,退无可退,被他拿捏得死死。
深深浅浅,有进有退。
他技术越发纯熟了。
她快受不住,江嘉屹才松开。
“去上班吧,车子我一会给你开到地下停车场。”
林夭被他吻得眼底一圈红,轻哼一声算是应了,江嘉屹下车给她从后备箱取行李箱。
她多待了一阵,缓过气来才推门下车。
一抬眼便看见周开祈站在路灯柱子下,双手插着兜,很平静地望着她。
“早,找杨塑?”她主动打招呼。
态度不疾不徐,自然镇定。
周开祈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想说什么,最后憋出一个字:“嗯。”
江嘉屹把行李箱交给她,手掌着她的腰往前推了推:“去吧。”
林夭拉着行李箱进办公楼,一边走上扶手电梯,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周开祈似乎在跟江嘉屹讲话。
江嘉屹闲散靠着车门,周开祈依旧在路灯柱子下。
都动了唇角,可气氛一个比一个疏离冷漠。
有那么点儿剑拔弩张的意味。
隔了太远,瞧不真切。
林夭收回视线,垂眼,指尖在残留余温的唇上摸了摸。
温热而柔软。
林夭眯了眼,想起今天早上跟杨塑打电话时,江嘉屹漫不经心靠在门框上的画面。
那时候,他像是没听见。
她把手放回衣兜,忽而碰到衣兜里的照片,指尖顿了顿,思绪也跟着一顿。
回到工作室前,她还是给江嘉屹从支付宝转账了十五块钱。
不知道江嘉屹和周开祈说了什么,之后几天林夭和江嘉屹都很忙。
江嘉屹那边忙去英国开画展和写生的事宜。
想想之前在海市博物馆开个画展就知道,都是大工程,提前就要做好各种安排,忙得脚不沾地。
林夭的工作室堆积了许多单子,原本都排到半个月后,但因为临时决定提前去旅拍,就把单子都提前了,团队死命地赶。
有一张单子是出外景,给一对新婚夫妻拍婚纱照。
她背着器材跟团队一起跑了海边又跑江边,顶着太阳从上午拍到下午。
一对新人都很年轻,二十几岁就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跟之前拍过的不太一样,这对新人很甜蜜。
拍婚纱照很累人,各种姿势动作,又要换衣服打扮,一整天下来,后面的笑容都是僵的。
他们自然也是僵的,可眼底里不同。
杨茜说,男方是消防员,女方跳楼寻死的时候被男方救回来的,听说跳了三次,三次都是他救。
女方家里困难,两人排除万难才能领证结婚,很不容易。
之前有多艰难,现在才多珍惜。
“姐,你看,拍出来的照片,眼神真的不一样,”杨茜看着照片,给林夭指了指两人的眼睛,“像在发光。”
林夭端详了一阵,又看向休息期间的两人,男人爱惜地给妻子擦了擦额角,很随意的一个动作。
“看得让人想结婚了。”杨茜羡慕道。
“休息会吧,你不累?”
林夭笑着摆弄相机,划了几张照片看看构图,琢磨了一下一会要怎么拍。
“姐,你别打算一辈子不结婚吧?”杨茜调笑道,“我想象不出来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别想了,喝水。”林夭闲散地晃了晃矿泉水的瓶子。
团队里的人趁着休息都去找洗手间,林夭翘着腿坐在树荫下,微低侧了头,整理器材。
指尖碰到单反的开关,镜头虽启动缓缓弹出,屏幕亮起,她顿了一下,按了单反相册的按钮,默默翻了下刚刚拍的照片。
她望向两人的眼睛。
忽然,指尖抖了抖,意念稍起,她翻了下包,拿出塑料袋里装着的红底白衬衣照片。
把照片跟相机比在一起。
她打量许久,被烫到似的关掉单反屏幕。
有什么东西滚烫而炙热,像光又像火,随时随地在燃烧,总有点儿说不清楚的疯狂。
良久,她眯眼点了支烟。
望着路上的行人或匆匆或缓慢过路,时间也跟着慢下来。
她滞涩地呼了口烟,烟雾从唇角跳升,模糊了眉眼,瞧不清神情。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林夭有一下没一下摸着照片,掏出钱包,把小小的照片塞到钱包的透明层,能清楚的看见。
一分钟后,她接到了对门李大姐的电话。
李大姐的声音抖了又抖——
“林、林夭?你得罪了什么人?”
“太吓人了,是什么社会人士啊?你搬出去了吗?暂时别回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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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温柔
下午太阳滚热, 刀似的斜劈下来。
树荫勉强挡了挡,依旧热出一身汗。
李大姐说,来了四个男人, 膀大腰圆模样凶悍。
没干什么,就是拍门拍了一个多小时, 哐哐哐的,力气极大。
李大姐是下班的时候遇到他们的,被逮着问了几句话。
他们拿了一张身份证复印件,问她认不认识照片里的人。上面就是林夭的照片。
独居久了警惕性很高, 李大姐当即说了不认识,没见过,对方又问了屋子里谁住, 她撒了谎, 说一个男人度假的时候住的,不常有人。
“林夭,他们说你欠了钱没还,看样子是不是欠了很多?”
林夭紧握了手机,风吹过来也驱不散热气, 她哑了声音道:“对不起,打扰到你了, 钱不是我欠的,是我亲戚,我被迫当了担保人。”
还算镇定。
这件事在她预料之中,否则不会这么着急搬到杨塑那边去。
“他们……是高利贷?”
“嗯。”
“那你打算怎么办?”
林夭揉了揉鼻梁, 轻笑道:“我过段时间会搬走。”
“你还挺乐观,这时候还笑得出来。”李大姐感慨。
“哭是最没有的办法。”林夭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单反,淡淡道。
“房子, 你不是贷款买的吗?”
“是。”
林夭无力地笑笑,“只能卖掉,把房贷转出去。”
“那你亏太多了。”李大姐不赞成。
“没办法。”林夭抬眼看了看远处,夕阳即将降落,最明艳的一刹那也被千斤般厚重的乌云掩了。
她忽然想起,云为什么总是在飘,它们的终点在什么地方。
又觉得自己想法怪异,云哪有终点。
兜兜转转就是宿命。
似乎感受到气氛的麻木,李大姐噤了声,最后喃喃了一句:“换个小区治安好的吧,我们小区……”
她想起被投毒的狗,苦笑了声。
林夭笑道:“没钱,有钱都好说。”
挂了李大姐电话之后又接到小区物业的电话,说有好几个邻居投诉她家里吵,让她尽快解决。
“你不会得罪了什么人吧?”
言语间不太客气,怕林夭给小区带来什么麻烦,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整个小区的楼价要跟着跌,不知道损害多少人的利益。
林夭道歉又应下来会尽快解决问题,不会给小区带来麻烦。
团队和拍婚纱照的新人休息完,林夭收拾心情,绷得像一根险险欲断的弦,拍完剩下的部分,累得回到杨茜房间倒头就睡。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她趁着给照片修图,躲在没人的会议室打开了电脑,查看远程监控。
会议室静悄无人,电脑屏幕上是无声的监控视频。
四个大男人她都不认识,隔着屏幕能看见敲门的力度极大,但依旧有所收敛。
大概因为海市不是他们地头,不敢太放肆,要是在西州,估计墙和门就要遭殃了。
林夭按下暂停,疲倦地瘫在转椅上,仰着头望向窗外。
脑子里一遍又一遍思考摆脱一切的办法。
假设、推翻,再假设再推翻,她手里的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最终乱作一团,像极了打死结的线团,无论如何也找不出终端的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