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吻中失守——向笛
时间:2020-11-09 10:28:56

第46章 囚牢
  八月。
  前往敦煌的路上。
  林夭降下一半车窗, 吹尽了辽阔的风灌进,吹开了车内的燥闷。
  因为拍摄器材多且重,他们选择开车前行。
  周开祈、杨茜跟林夭一辆车。林夭开半天, 周开祈开半天。
  越往前,越偏僻, 视野便越开阔。
  似乎连风也跟着狂野起来。
  “休息一下。”
  林夭率先把车停在路边,后面杨塑和陈子各自开了一辆,一共三辆车,九个人。
  杨茜晕车, 吃了晕车药还是脸色青白,一下车就蹲在一边,没了半条命的样子。
  “喝点水, ”林夭弯下身, 给杨茜递水,“上次去的时候你就死活喊着下次不去,怎么还跟着,好了伤疤忘了痛?”
  杨茜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挥挥手, 让林夭别管她。
  “多休息,不催你。”
  林夭笑笑, 让陈子看着杨茜一点,望了望天色。
  忽然意动,抓了相机爬上车顶,黑压压的天忽而低了, 浓重地从头顶滚过。
  烟尘吹过她的脸,发丝跟着飘了。
  她拍了拍手上沾的灰,调着光圈焦距, 轻轻按下快门。
  “姐,你变了。”
  杨茜靠着车头,虚弱仰头望着林夭。
  车顶上的人身形单薄,一下子就会被风吹散的苍凉,可又有哪里不对。
  林夭低了低眼,“什么?”
  杨茜望着她的眼睛,长久地没有回应。
  云散云聚。
  林夭的眼睛里,似乎没了往日的一潭死水,任凭风吹雨打地搅,也动不了半分。
  “谈恋爱了?”
  周开祈靠着车身,迎着风也挡着风,点了根烟,黑万宝路。
  薄荷爆珠。
  他也望向林夭,望她无动于衷的眉眼,忽而觉得唇角的烟也跟着没了味道,他追问:“是吗?”
  杨茜唰地睁了下眼睛,看见她哥站在不远处对她招招手。
  她没动。
  周开祈言语里□□味呛人。
  不能留林夭自己孤军奋战。
  林夭摆弄了下相机上的拨盘,调整曝光,又举起来试角度,“是。”
  一瞬短暂又恒久的死寂。
  周开祈笑了笑:“恭喜。”
  “什么时候请喝喜酒?”他口吻随着风,忽而变得沉甸甸,且冷硬。
  杨茜哆嗦了一下,“谁刚恋爱就……”
  周开祈看她一眼,低声道:“我跟林夭聊聊。”
  “茜茜。”
  杨塑隔了小一段距离,喊杨茜。
  然后便剩了车顶上的林夭,和车前的周开祈。
  天际辽远,人心随之变得空荡荡。
  “林夭。”
  周开祈的每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你是认真的?”
  其实他有答案。
  他没见过林夭这个模样,有什么静不下去了。
  她从前是荒凉的戈壁沙漠,现在依旧是的,可到底不同了,像荒凉了千百年的沙漠,遇上了壮阔浓烈的火烧云。
  乌泱泱的一大片,烧得轰轰烈烈。
  沙漠忽然变得……不孤独了。
  林夭说:“挺认真的。”
  “为什么他行,我不行?”周开祈问。
  林夭放下相机,垂眼道:“周开祈。”
  她没说下去。
  可周开祈懂了,懂了她唇齿之中,言语之外的东西。
  因为他不是那片火烧云,他是长久存在,且存在了太久的烈风。
  他曾吹起过这片沙漠的沙,可他只能和她一起孤独,而无法一起壮烈。
  “我也累了,”他拉开车门,“林夭,我挺后悔的,后悔跟你在一起过。”
  砰,摔上门。
  一切静了。
  林夭瞭望远处,乌云更低了,似乎是被风吹的,又似乎不是。
  她指尖摸了摸烟盒,又止住。
  对不起。
  下面的路,周开祈去开了陈子的车,陈子坐了过来林夭的车里。
  气氛古怪得让人不敢说话。
  陈子抱着电脑埋头修图,头也不敢抬一下;杨茜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终扭头看向车窗,再壮丽的景色也入不了眼。
  就这样一路到了他们的第一站,鸣沙山月牙泉。
  他们早就准备好沙漠露营,扎好了四顶帐篷,面对着月牙小镇。
  沙丘起起伏伏,狂风吹起时,或狂躁或轻缓,吹出不同的声音,像沙,在哀鸣。
  周开祈明显避着林夭,吃饭扎帐篷的时候,没有一句交流。
  疲倦的一夜,在无话中过去。
  凌晨四点,林夭从睡袋中爬起来,跟她同帐篷的杨茜还在熟睡。
  她翻了几个镜头,扛着三脚架和相机,出了帐篷一路爬上可见的最高的沙丘。
  昼夜温差大,她卷紧了外套,架好三脚架,在等日出。
  昏黑的、半明的,这里的天跟城市有太大的不同。
  她望着出神。
  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身上的衣兜,有什么不见了,她皱起眉找了一圈。
  没有找到。
  忽然,黑暗中一道光束破开,有人晃着手电筒从帐篷那边走来。
  白色的灯光摇摇晃晃。
  一只手握着一个钱包,递在林夭面前。
  她的钱包。
  “你昨天早上掉的。”周开祈的声音沙哑,疲倦显而易见,没有一丝刚睡醒的含糊。
  林夭接过钱包,打开看了一下,她和江嘉屹的合照还在。
  “谢谢。”
  大概是昨天早上,周开祈看见这张照片,才会问那番话。
  “昨天我说话重了,对不起,”他坐下来,“我没后悔过。”
  “对不起这句话该我说。”
  两人一人一句后,又重归死寂,周开祈没有要走的意思,坐在一旁的沙地上,在抱着电脑写文案稿子。
  键盘声清脆又混乱,杂乱无章似的,像乱敲一通。
  林夭望过去一眼,看不出什么。
  周开祈率先停了,他的侧脸在电脑屏幕的灯光里变得一半清晰,眼底灰沉沉。
  他哑声问:“我真的没有机会了?”
  林夭说:“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跟现在不同。”
  周开祈转过脸,眼底如深潭,毫无活力。
  “你那时候过得比现在潇洒,我记得你前女友不少,形形色色,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说你就是玩玩,让我也别认真。”
  林夭望着黑漆漆的天,缓慢地说。
  那时候,周开祈网红的行业刚刚起步,因为长相好看,自媒体又正是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他起来得很快。
  他也有才华,写的文案很有独特见地,轻松幽默中带点剖析现实。
  给粉丝讲大学现状、找工作现状、家庭现状。
  他家境不好,考上大学全是他自己打工赚的钱,很早前还有童工这种东西,他十四岁就去酒店端盘子,比同龄人成熟。
  但同时,他对感情也很不认真。
  网红、校花,换了一个又一个,问他为什么,他说生活太苦,奉行及时行乐。
  那时候林夭觉得他跟她某种程度上,是相像的,或许在某个瞬间起了共鸣,所以有了心思。
  正好他也不是粘人的那种,可以说一拍即合。
  “从什么时候,你变得不洒脱了?”林夭低声问他。
  周开祈撇开脸,没吭声。
  “是因为我?”林夭淡笑着问,又自答,“好像不是。”
  他皱了眉,“我——”
  “是因为我母亲吧。”
  气氛忽而凝滞,漫无边际的沉默从两人之间升起,无法吹散。
  似乎有什么被撕裂开。
  周开祈唇角紧绷着:“什么?”
  “我都知道,我母亲是怎么进医院的,照顾我母亲的护工阿姨说,在我母亲住院期间,你每周去两次。”
  林夭茫茫地望着,语调没什么起伏,很平静地叙述。
  “你对我感到愧疚,周开祈。”
  起风了。
  她站起身,望着日出的方向,那里一片黑暗。
  手电筒不知怎么脱手,咕噜咕噜滚下沙丘,灯光投出很远很远。
  周开祈僵硬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林夭,“不是。”
  “不是吗?”
  “不……”
  林夭从黑暗中望过来,黑沉沉的眼底,麻木而冷静,“你是不是觉得你一个电话,一个报警,把一个中年女人气得瘫痪,终年躺在病床上,感到罪恶,而愧疚?”
  “不是……”
  “周开祈,你喜欢的真是我吗?”
  “……对。”
  “那为什么,”林夭望向他,“江嘉屹两次在你面前亲我,你两次都不生气?”
  “我……”
  “为什么你默默给了杨塑做了五年的生意,但五年,你都没再次跟我表白过,哪怕一次?”
  “我……”
  “为什么你喜欢我,但你每周去医院照顾我母亲两次,可那段时间,你半年没见我,也没有联系过,哪怕一个电话。”
  平淡的语调,狠狠撕开过去的伤疤,撕开一切外在的包装,露出赤/裸裸的内心。
  深处,是囚牢。
  周开祈喉结无力一滚,失去了否认的勇气。
  林夭母亲那张苍白无力,被悲苦深深囚/禁了的脸跃进脑海。
  她病床上了无生趣的模样,死前悲哀的模样。
  那是一个人的灵魂,从此跟病床相连。
  她对他说,好想见见女儿,可惜女儿恨她的时候。
  他剥夺了一个人的后半生。
  眼泪滚了下来,他埋首臂弯,侧过身躲开林夭的视线。
  他一个大男人。
  尤其不想在林夭面前哭,然而无法控制,眼泪,在跌落,沾染了风沙,吹不凉的滚热。
  他“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对、不起……”他背对着。
  “你没有对不起我,”林夭依旧望着远处,“我母亲不是被你气的,是林动。”
  他崩溃地蹲在地上,摇头。
  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了。
  日出开始升起,浓郁滚烫的光先漫出来,而后是滚圆的橙黄色。
  破晓时分,黑暗被光芒劈开。
  林夭低声的、低声的,像了无痕迹的风。
  她与光明一起,破开了牢笼——
  “天亮了,周开祈。”
  “不要活在过去,放过自己吧。”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大概过几天会完结啦~
 
 
第47章 在意
  良久, 久到沉默无法维续。
  周开祈说:“祝你幸福。”
  他把滚落的手电筒捡回来,平静地塞到林夭手中。
  刚才的崩溃全数咽回肚子。
  “我有过愧疚,也一直愧疚, 但我不至于喜不喜欢一个人,都不清楚。”
  他说:“浪荡子也会长大, 也能学会专情。”
  就像你,荒漠也能开出花。
  或许他确实因为愧疚而放不下林夭,可若说他长久的这五年,全是因为愧疚, 未免把他过分看轻了。
  林夭按下快门,在壮观的日光中回头,昏黄淹没了她。
  光洁的脸被风吹过, 留不下一丝痕迹。
  “我懂你的意思, ”周开祈俯下/身,收拾电脑,“我知道你认真了,所以祝福你。”
  “有什么打算?”林夭问他。
  周开祈顿住,又起身, 问:“有烟吗?”
  林夭把烟给他,望着他火苗燃起, 又望着熄灭,他在烟气里笑,像许多年前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模样。
  他像从前一样说:“哪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
  笑了一阵, 忽而觉得索然无味似的,到底跟从前不一样:“就是有点腻了,你不是常说恋爱无趣吗?可能我被你同化了。”
  再无话可说, 他抱着电脑转身往下走,头也不回,挥了挥手,指尖捻着打火机,声音不远不近传回来:
  “打火机,送我吧。”
  五年多了,
  留个纪念。
  *
  团队开始忙起来,租骆驼,一路跟随着晃荡,一路拍照。
  当地的导游说,他们来得不是时候,这个天,像是要下雨了。
  沙漠雨。
  风卷起来的沙打在身上,疼得针扎一样。
  可是,太美了。
  天塌地陷的美,像世界末日,无比辽阔的末日。
  杨塑喊停了骆驼队,跳下去拍了好几张。
  他回头,看见也跟着跳下来的林夭,又看向依旧坐在骆驼上,面色寡淡的周开祈。
  谁都能感觉到林夭和周开祈之间的气氛变了。
  “完了?”他问。
  “算是吧。”林夭迎着泱泱大风,头发被卷起。
  “挺利落的,”杨塑眯起眼,“就是伤人。”
  “有不伤人的办法?”林夭问他。
  杨塑低笑:“没有。”
  “伤筋动骨,哪有不伤的。”
  杨茜背着风,头上裹纱巾,眼珠子黑漆漆的靠近:“姐,给你看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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