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月伸了个懒腰,又迅速地感觉到困意。她抱住楚星的胳膊,已经很自觉地寻找睡觉的好位置。
楚星胳膊托住她,哄她睡觉:“睡吧。”
城月入睡得很快,楚星看着她安宁的睡颜陷入沉思。
她真的这么信任他,睡觉的时候全然没有防备。或许也不是,在她的世界里,也许谁都是好人。她对谁都是没有防备的,他并不是唯一。
想到这里,楚星有些烦躁。
他只接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他认为城月是自己的所有物,就像那只猫一样。
猫是他的猫,不可以对别人摇尾乞怜。若是猫这么做了,他会不高兴,甚至生气。
如今亦然。
楚星吐了口气,手掌轻拍着城月的背,这是他从未做过的动作。关于这种动作,楚星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岁的时候,那时候他不是由母后照顾,而是由宫里的姑姑照看。那位姑姑也会像这样,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入睡,甚至还会哼一首不知名的小调。
关于那小调,楚星已经记忆模糊。那位姑姑的脸,楚星也记忆模糊了。
他对女人的记忆,似乎尤为短暂。不,其实不只是对女人,对生活里的很多事情,记忆都很短暂。
故而楚星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被他们称作“冷酷无情”。
那时候,那些老东西就已经在劝诫:若是他为国家君主,国家必然要遭受不幸。
他们都这么认为。
可并没有用,因为他是嫡子,且拥在政事和军事上有优秀的才能。而他的那群兄弟们,要么是废人,要么就是懦弱。
楚星即位第一件事,便是把他们都杀了。
因为这样才能斩草除根。
那时候,他也为人诟病。
楚星把思绪从记忆里拉出来,他从未想到自己还有这一日,会抱着一个女人。但是在这一方天地里,他不是君主,亦不是皇子,他只是一个叫楚星的人。
城月在他怀里睡着,睡颜娇憨。她无意识地咂摸嘴,呢喃了一声。
是在叫他的名字,楚星。
是做梦了吗?梦见了他?
楚星的眉头微微皱着,他心中的大火还在烧着。
其实很难受。
楚星单手托住城月的背,不让她掉下去。
帝王寡情寡欲,这是他们对楚星的评价。
楚星在熊熊燃烧的大火中,找到自己的灵魂,一把抓住,跳入碧蓝色的深海里。
情也好,欲也好。
诚然是……
极好的。
他从前没有,也认为没有必要有。可是此时此刻,又觉得或许是必要的。
他看着城月的脸,她这么安稳地睡着,全然不知他在做什么。
她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喃喃叫着楚星。
一声声,都化作护春泥的花,提供源源不断的养分。
直到绽放出花朵来。
城月在做梦,是一个噩梦。她梦见有一只好大的老虎在追着她跑,于是她疯狂地跑,疯狂地跑。
她想要楚星来救她,楚星也在前面跑。
她追上去,抓住了楚星。然后楚星忽然也变成了老虎,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獠牙,将她一口吞进去。
“啊。”城月吓醒过来,无意识地颤抖。
她拍着胸口,张着嘴喘气。
“吓死我了,楚星。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一只老虎在追我,又梦见你把我吃掉了,你也变成了老虎。”
她嫣然一笑,含笑说着噩梦的梦境。
“你怎么了,楚星?你也做噩梦了?”城月发现楚星脸色也不好看,额头上一层汗。
她抬手替他擦汗,“别怕,做梦而已啦。我做梦从来不怕的,就像刚才的梦,我就不怕。因为我知道没有老虎会追我,楚星也不会变成老虎把我吃掉。”
她笑嘻嘻地安抚楚星的情绪。
城月放下手,听见楚星也笑。
这一次的笑容特别深,特别明亮。城月眨了眨眼,戳着他的嘴角,“楚星应该多笑笑。”
她这么说着,自己笑起来。
楚星看着她的眼睛,问她:“月儿,你要选择我吗?”
他抬手,从她脸颊边走过。
“你要和我一起吗?”
城月不懂,“我们不是在一起吗?”
楚星点头:“是,我们在一起。我说的是,以后,很久很久的那种。”
他说话声音难得温柔。
城月点头,抓住他的手掌蹭蹭,“好啊,我想一直和楚星在一起,一直一直。”
楚星看着她的笑容,眼神闪动起来,他牙齿磕碰在一起,“那要是你要走,怎么办?”
城月笑着摇头:“肯定不会的,只有楚星不想和我一起,因为我傻嘛。她们都不喜欢我,只有楚星喜欢我。我才不会走,而且楚星长得这么好看,我最喜欢楚星了。”
城月伸出手,勾住了他的小指:“你如果真的这么害怕,就拉勾好了。”
“拉勾勾,一百年不许变。”
城月话音刚落,便被他夺去呼吸。
她今天已经感受了太多次,有一些抗拒。
城月想推他的胸膛,被他钳制住手。
“好。”城月听见楚星说。
很快,就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城月觉得今天一天都太可怕了,她到现在,还觉得心脏在砰砰砰地跳。
城月和楚星在宫门口分别,“明天见,楚星。”
她披着楚星的斗篷,整个人小小的。楚星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秋风里,直到秋风都徘徊过几趟,他才起身离开。
楚星回到宫殿的时候,刘培恩在门口等着。见他回来了,立刻迎上来:“陛下,您回来了。”
近些日子,陛下总是一个人出去散心。偌大一个皇宫,陛下不说去哪儿,也不叫他们跟着,他们也不知道。更加不敢问。
“嗯。”楚星坐下来,“传膳。”刘培恩有些意外地愣住,而后才反应过来。
这可是楚星第一次主动要求传膳。
“是,奴才马上去。”刘培恩笑着退下去。
楚星不喜欢殿中有人近身伺候,因而殿中时常只有他一个人。
殿中空旷,楚星闭上眼,仿佛又听见城月的笑声。
他忍不住也笑起来,睁开眼,却什么也没有。
他笑容戛然而止,眼神又凌厉起来。
刘培恩带着御膳房的人回来的时候,手中还多了一个食盒。
楚星目光从食盒上一瞥而过,刘培恩低着头解释道:“陛下,这是方才李婕妤差人送过来的,说是宫里的小厨房做多了,想着给陛下送一些。”
“哦?是什么?”楚星神色淡淡,没什么兴趣。
御膳房的还在布菜,刘培恩打开食盒:“哟,是桂花糕呢,闻着香甜可口呢。陛下可要尝尝?”
刘培恩将盘子端出来,递到楚星跟前。楚星拿过一个,这桂花糕瞧着卖相不错,但是他仍旧没什么胃口。
楚星又将桂花糕放回去,“桂花,初秋最好看,如今倒差些意思。孤不想吃,既然是李婕妤的心意,便赏给你吧。”
刘培恩连忙跪下谢恩:“多谢陛下赏赐,奴才受宠若惊。”
“起来吧。”楚星淡淡道。
这时候,御膳房的也布好了菜。
“陛下,可以用膳了。”
“嗯。”楚星拿起筷子,尝了两口,表情却看不出欣喜。
御膳房的总管捏了把汗,小心翼翼问道:“可是不合陛下的口味?”
楚星摇头:“没有,味道可口,还和以前一样。”
他一张脸冷若冰霜,嘴角微微向下绷着,这种神情说出这种话,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御膳房总管擦了擦汗,当即跪下来认错:“陛下恕罪。”
楚星皱眉看着他:“孤说过了,味道不错,你下去吧,你们都下去吧,孤吃饱了。”
他不过就尝了几口。
御膳房总管和刘培恩面面相觑,终究还是命人把东西撤了下去。
楚星起身,背过手踱步。味道是不错,可是他看着就没胃口。若是城月坐在他身侧吃,倒是能有些胃口。
楚星走过一圈,又走回来。
这猫还是野猫,野猫向来难驯养,若是他把她抓过来,她说不定也会变得瑟瑟发抖的。
楚星脑子里浮现出城月害怕的样子,瞬间就失了兴趣。
桌子上还有一堆折子等着他批阅,折子上其实没什么东西,近来太平盛世,那些臣子,就像每天完成任务一样,要上折子。
而内容,无非是劝他宠幸后宫。
这种小事,他听得耳朵快起茧子。
楚星不想看折子,他目光一转,落到书架第二层的春.宫图上。
第20章 喵喵喵
楚星伸手拿过,这些还是上回刘培恩拿来的,他上次就随手翻了翻,觉得寡淡无味,便一直搁置在此处。
翻开第一页,仍旧是那些东西,仍旧寡淡无味。
楚星扔回去,有些躁郁不安。
他不想看折子,也不想做旁的事。书架旁边是放置剑的架子,楚星抽出那把剑,因着动作生风,剑穗跟着他的动作而晃动起来。
剑影破风摇曳,在空旷宫殿中声音显得突出。楚星耍完一套剑,才觉得缓过来一些。
他将剑扔回剑鞘里,唤刘培恩进来。
“刘培恩。”
刘培恩很快进来伺候。
少年帝王的脸上此刻带着一种狂野,又直率利落。
“叫上些人,去狩猎场。”
“是。”
刘培恩应着话,取下他挂在墙上的弓箭,急急忙忙跟着已经出了门的楚星。
“陛下,您慢点。”
楚星大步生风,身后跟了一群太监侍卫的,阵仗排场轰动,往狩猎场的方向去。
恰好经过御花园,引得不少宫人回头看。
他们的陛下是英俊的陛下,虽说脾气暴躁,可此刻大步流星在路上走过,仍旧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宫女戳了戳身边的宫女,看着楚星离去的背影道:“你瞧,那不是陛下吗?好生俊俏。”
她身边的人思及这位帝王的嗜.血作风,不由得抖了抖,并不看好:“陛下杀人如麻,俊俏又有什么用?”
说话的人脸上爬红,捂着脸低头娇羞:“别这么说嘛,我听在陛下宫里伺候的人说,陛下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那么骇人。”
回答的人不以为然,“这才是最可怕的,说不定前一刻瞧着还和颜悦色的人,下一刻便要你的命。柳枝,你我不过是宫女,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被叫柳枝的人不以为意:“想想怎么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咱们进了宫,一辈子都是宫里的人,如果不想点好的,这漫长的一辈子要怎么过下去。”
答话的人见劝不动她,只叹气:“柳枝,富贵比命还重要吗?”
柳枝笑,看着陛下走过去的路:“再说了,至今为止,陛下还未宠幸过人呢,若是陛下能宠幸一个女人,说不定也会对那个女人很好呢。”
“那女人肯定不是你。”
……
李珠坐在御花园的兰亭中,方才两个宫女就在她不远处。她们声音不小,李珠尽数听进耳朵里。
两个宫女转过头来,忽然见了李珠,吓得花容失色。
当即求饶:“奴才见过李婕妤,李婕妤恕罪,是我们不知天高地厚,不该妄议陛下。奴才下次不敢了。”
李珠笑了声,却没说话。她盯着那名为柳枝的脸,“长得倒是不错,你仰慕陛下?”
柳枝瑟瑟发抖,低着头否认:“奴才不敢……奴才错了,请李婕妤责罚。”
李珠摇头:“本宫不是要治你的罪,你得先回答本宫的问题,你仰慕陛下吗?”
柳枝咬唇,点头:“是,陛下英俊潇洒,奴才仰慕陛下。”
与其说仰慕陛下,不如说仰慕陛下的恩宠。
可是这真话绝不可能说出口,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李珠道:“既然如此,本宫倒是可以成全你。本宫可以想办法,让你去陛下身边伺候。”
柳枝茫然地抬起头来,很是不可置信。她看着李珠,后知后觉地谢恩:“多谢李婕妤,多谢李婕妤。”
李珠又捂嘴笑了声:“不过呢,本宫有个条件,你也知道陛下他脾气不好,若是伺候不好,可能会掉脑袋。所以呢,本宫也是想麻烦你,替本宫多多留意陛下的喜好。比如说陛下今日做了什么事,可以看出什么偏好的,你得告诉本宫。本宫自然也不会出卖你,毕竟这事若是被发现,我们两个人只怕都要掉脑袋。”
李珠说得情真意切的样子,柳枝又在兴头上,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奴才答应,多谢李婕妤。”
在这宫里,谁不想要权利和富贵。尤其在这后宫里,只能仰仗陛下而活。
柳枝千恩万谢地走了,和柳枝一起的桃枝却皱着眉头,并不看好。
桃枝扯柳枝的袖子:“柳枝,你太草率了。”
柳枝笑容明媚,“桃枝,你就别担心了。我有分寸,我不会贸然行动的。”
桃枝心里却想,这李婕妤分明是拿她试探,偏生她无知无觉,还乐得愿意。
桃枝只能叹气。
李珠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与琉璃说话:“你说,这样真的可行吗?”
琉璃点头:“肯定可行的,娘娘只要不暴露自己,一切都慢慢来,总有富贵的一天。”
若是李珠富贵了,她琉璃岂不是也跟着富贵了。琉璃想到这里,忍不住喜上眉梢。
“御花园里冷,咱们要不要起身走走。”
李珠点头,走出亭子。方才陛下这么大阵仗,又带着好些侍卫,想来是去往狩猎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