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妈妈,究竟怎么回事?这个丑八怪不会是冒充孟都知的吧,怎会丑的这般……恶心!这都知肯定是假的,你快些将真的孟都知叫出来,不然小爷砸你的台子!”
“是呀,这也太丑了吧,这样的人能做都知,打死我都不信……”
“一定是武陵春苑把真的都知藏起来了,找了个假的出来骗我们的缠头,快把真的孟都知交出来……”
台下群客骚动,纷纷指着台上的孟娉婷骂骂咧咧地大喊着。
孟娉婷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一双水眸满是怯意,似是吓得不轻。
然而,趁着扭头之际,她却故意将脸对向了二楼右三间。
这下应该看的够清楚了吧,她就不信如今这张脸吓不走沈烬温。
谁知,沈烬温没吓到,仙游王沈隽倒是吓得够呛,刚饮下的一口茶噗地一声吐在了地上,还被茶水呛了两口。
缓过来后,沈隽忙拿起席面上的折扇甩开快速地扇了扇,一面冲对面的人心有余悸道:“毛骨悚然,简直毛骨悚然,我今日恐怕要失寝了,六弟,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沈烬温缓缓撤回目光,端着莲花托底白釉茶盏慢悠悠地晃了晃,低头抿了一口,才道:“且再等等看。”
沈隽一听,惊道:“啊?这你还看得下去呀?晚膳不想吃了吧?”
沈烬温只管低头吃茶。
沈隽无可奈何,一偏头,见台上的孟娉婷还在时不时地往这边“送秋波”,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身,忙将折扇挡在脸侧,眼不见为净。
金妈妈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快步走到台上拽起孟娉婷用身体挡住她,瞅着她的脸焦急地问:“怎么回事?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孟娉婷也是一脸茫然地摸向自己的脸颊,纤细的双手欲碰不敢碰的,满是慌乱:“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方才我上完妆后,就觉得脸皮有些痒,妈妈,我的脸怎么了,变成什么样了?”
原本一张绝世美人脸不知何故,从眼睑往下竟然全部红肿了起来,肿如猪头,甚是吓人,根本看不清原来的模样。
长安都知,只要你席纠做的好,能说会道,能通琴棋书画,哪怕相貌平平都无所谓,但相貌平平不等于不堪入目,貌丑无比。
之前孟都知给人的期待有多大,现在给人的失望与愤怒就有多大,台下的人开始烦躁地踹案摔盏来发泄着不满。
金妈妈只好上前抖着丝绢喊道:“客们息怒,孟都知的脸原本不是这样子的,许是误擦了什么东西所致,客们稍安勿躁,待奴家查明原因,定会给客们一个交代,今日梳弄就此作罢,改日再举行。”
立马有人喊:“凭什么作罢?小爷上了缠头,今日必要孟都知暖被的。”
金妈妈一瞧,此人乃兵部尚书之子,许有进,平康坊常客,长安城里有名的纨绔,金妈妈忙赔笑道:“孟都知今日身子不适,改日再梳弄吧,许公的缠头奴家即刻命人奉还。”
许有进一脚踩在面前的矮足案上,身体前倾,色眯眯地搓着手道:“缠头既已送出,焉有取回之理,老子不介意孟都知是个丑八怪,上了床,吹了灯,大不了再把脸蒙上,照样能上。”说着,他高高地举起右手,张开五指,喊道,“小爷愿出五百钱求其元。”
五百钱求其元,连北曲里头的低等娼妓初夜都能卖到两缗,许有进竟然只出五百钱买孟娉婷的初夜,分明是在找茬。
可今日对外宣的本来就是孟娉婷的梳弄之日,虽说是为了引沈烬温上钩,但若是沈烬温不上钩,也不能阻止其他人竞买孟娉婷的初夜。
这就好比你把货品摆上了台面,焉有只让这个人买,不让另一个人买之礼。
本是万无一失的计策,没想到会出此变故,金妈妈的脸顿时黑了。
此时此刻,孟娉婷的胸口也是急突突跳了起来。
拜沈齐佑所赐,孟娉婷前世替沈齐佑掌管过无月楼,从里得知许多后院里用来尔虞我诈的阴私之物。
——其中有一样药膏,擦在脸上能使人脸迅速红肿变形,不能识其本貌,但不会伤及肌肤,十个时辰左右便会自行消肿,却会留下如胎记一般的红斑,只消再等六七日,便可彻底恢复原貌。
她让映月去李记医馆买的两味药就是专门调制那种神奇药膏用的。
原只是为了吓走沈烬温,再逼金妈妈取消梳弄之事,这样她就有足够的时间用来计划先逃离武陵春苑,再慢慢复仇。
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许有进竟想用贱价买走她的初夜,若是金妈妈一松口,这事可就难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女主为了复仇会不择手段,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本文爽文,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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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主公
许有进如此一喊,原本还闹哄哄地群客们忽然静了下来。
很快,又都心领神会地跟着一起恶俗地哄喊:
“那我出一千钱。”
“我出一千五百钱……”
“两千钱……”
平康坊规矩:都知娘子出宿,非百金不上轿,何况还是长安第一都知的初夜,群客如此,分明是存心想要做贱戏弄孟娉婷。
金妈妈急的在台上直跺脚,直喊着:“各位客都歇了吧,今日孟都知不梳弄,改日吧,改日吧……”
群客中也有两三人符合道:“是呀,是呀,人家孟都知许身体不适,不如改日再来吧。”这些人应该就是沈齐佑的暗桩。
可惜大家喊的正起劲,这些声音很快淹没在里面。
正不可开交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喊道:“我出十金!”
众人一静,扭头看去,但见一身上穿玄色暗纹缺胯袍男子,右手压着佩刀,周身散发一股冷肃之气,静静地站在门廊下的阴影里。
“哪儿来的龟孙子,敢跟爷抢女人……”许有进跳出来,指着那人的脸道。
那人身形一动,慢慢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只见腰侧金光一闪,许有进顿时闭了嘴。
是金鱼袋。
……却着玄衣?
许有进心想,此人看起来有些不好惹,倒是犯不着为一个丑八怪得罪对方,忙叉手笑嘻嘻躬身道:“尊驾既然中意此女,那某就不夺人所爱了。”。
玄袍男子也不看许有进,径直走到金妈妈面前,将一包金锞子抛上台去。
金妈妈下意识接在手里,只听玄袍男子言简意赅道:“我出十金,马车在外面。”
这是要立马带人出宿去了。
金妈妈哪里敢放人走,孟娉婷可是那位最关键的棋子,她捧着钱袋子下台来,举起奉还,小心翼翼地说:“尊驾有所不知,孟都知身子有恙,恐今日不能外宿伺候。”
“我不介意,请吧。”玄袍男子侧过身子,抬手指向门外,眼睛却是盯着台上的孟娉婷。
孟娉婷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势在必得之意,她的目光转而落在了那人腰间的金鱼袋上。
她忽然想起沈烬温,迅速扭头往二楼上瞟了一眼,隔间里哪里还有沈烬温和沈隽的身影,方才太紧张,连他二人何时消失的都不曾察觉。
不过这说明她的计划成功了,沈烬温被她吓走了
只不过眼前这位竟然是个三品以上大官,这可就糟了。
她心里明白,在长安,三品以上的官员不是谁都能得罪的,连沈齐佑都不敢直接得罪,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注定逃不了这一劫了。
金妈妈还在试图婉拒:“尊驾还请别为难我们……”
那人摁了摁佩刀的把柄,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冲金妈妈冷笑道:“东家莫不是不想做生意了?”
这话说的,威胁之意甚浓。
能在这平康坊存活下去的妓家背后多少都有些靠山,而武陵春苑背后的靠山是殷家,确切来说,表面上是殷家,暗地里是宁王,武陵春苑是沈齐佑的暗桩之一,专门替他打探长安官员们的隐秘。
既然是暗桩,自然不能轻易暴露。
再说,眼下去搬救山,已然来不及。
若是得罪了此人,被砸了场子,武陵春苑的名声可就彻底保不住了。
金妈妈权衡再三,眼下也只能先放弃孟娉婷了。
她回到台上,压低声音对孟娉婷劝说:“娉儿,事已至此,你只能跟他去了。”
“金妈妈……”
孟娉婷刚开口,就被金妈妈冷声打断道:“今日之事要怨只能怨你自己,谁让你出了这样的幺蛾子,且先受着吧,等回来再说。”
孟娉婷低下头,摸着脸不说话了,金豆子从眼眶里一颗颗滚将了下来,只是配上她那半张肿如猪头的脸,实在叫人心疼不来。
这世道,惹人怜爱果然只是美人儿的专属。
金妈妈已然心烦头大,懒得再理孟娉婷,转身对玄袍男子赔笑道:“既是如此,那还请容孟都知去更了衣再来。”
玄袍男子双手抱起手臂,倒是没再说什么了。
金妈妈扭头冲后面的映月狠狠使了一个眼色,映月忙上台扶着孟娉婷下去了。
甫一下台,孟娉婷便收起了那一脸楚楚之色,沉下眼眸来。
回到寝卧,映月替孟娉婷解了发髻,熟练地梳了个惊鹄髻,面不改色地看着镜中的孟娉婷丑陋的脸问道:“都知娘子,簪钗还是花钿?”
孟娉婷抬眼,很是意外地看了镜子里的映月一眼。
这丫头,倒是有几分从容。
垂眸看了一眼陈列在妆奁中的头面,最后拿起一根簪尖锋利如刀刃的金满池娇荷叶簪,在手指轻轻划了划,见甚是锋利,然后递给映月:“就这个吧。”
-
出门的时候,细雨已停,金乌从厚重的云层里冒了出来,却向西沉。
玄袍男子双手抱剑,面无表情地站在马车前,见了孟娉婷出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默不作声地上前撩起车帘等待着。
孟娉婷换了身柿蒂绫对襟长袖襦裙,外面披了翠羽大氅,面上蒙着纱,只看眉眼,她依旧是那个千娇百媚的长安第一都知。
这身行头,原本是沈齐佑给她准备上沈烬温的马车时用的。
如今,却要上别人的马车,还真是造化弄人。
她看了一眼车头,并没有车夫,便低头理了理鬓发,纤细的指尖不经意地掠过发髻上的金簪,心里的不安稍稍蛰伏了些。
前路未卜,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地面湿滑,映月扶着孟娉婷先上了马车,待她要上时却被玄袍男子给拦了下来。
映月在外面喊:“娘子 ?”
孟娉婷探头出来,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玄袍男子:“公爷,这位是奴的侍女。”
玄袍男子却冷冷道:“我要的只是你。”
“……”孟娉婷抿了一下唇,转眸冲映月意味深长地说,“你留下来且替我看好东西,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一切等我回来。”
映月叉手应喏。
马车启动,玄袍男子坐在车头亲自驾车。
孟娉婷不由得纳闷,堂堂三品官员,竟然为她一个娼妓亲自驾马车,委实有些不合理。
原本她还想趁着共在车厢内套些话来,好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做,如今那人在外驾车,她只好等下了车再问。
马车很快出了平康坊的房门,进入启夏门大街,向南刚过三个坊就听见暮鼓声次第响起,这时马车忽然向西,拐进永乐坊,快速横穿两坊后进入朱雀门大街,再向南两坊后,又向东拐进一坊内。
马车拐来拐去的,到后面速度越发快了起来,好像在甩什么人似的。
孟娉婷不由得掀起一角车帘向外望去,马车已经进到了开明坊内,而此时,各大坊的坊门已经全部关闭。
马车再出开明坊时,玄袍男子只出示了一下金鱼袋,武侯就放马车过去了。
小一炷香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孟娉婷下车四下看了一眼,这里好像是昌乐坊,心下顿时了然——
看来一路上有人在跟踪他们,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跟踪他们的人是沈齐佑的人。
因为昌乐坊在启夏门大街之西,平康坊在启夏门大街之东,南北相隔七坊,按理说出了平康坊西门沿启夏门大街南行七个坊就到了,玄袍男子却驾着马车东拐西拐绕了不少弯路,想来是故意不想人知道他住哪儿。
玄袍男子带她走进一座宅子里,从外面看白墙小门,还以为是个小宅子,进入门内之后,她才发现方才进的门只是一个便门,入门便是九曲回廊,曲折萦绕,接亭穿轩,应该是处十分隐秘的大宅子。
因天色已黑,远处瞧的并不真切,孟娉婷也不好一直四下探看,奇怪地是一路走来,她竟然连个下人都不曾看见。
一盏茶后,玄袍男子停在一直棱门前,转身往后避让,对孟娉婷叉手道:“请都知娘子自行入内。”态度竟比之前明显谦逊了许多。
孟娉婷惶恐回礼,又不解地看着他:“公爷不入吗?”
玄袍男子道:“请娘子来的其实是我家主公。”
主公?
她试探地问道:“敢问郎君家主公是何人?奴好参礼。”
玄袍男子只道:“都知娘子进去就知道了。”说罢,便退下去了。
晕黄的光线透过直棱窗洒在孟娉婷的额头上,她在门前垂首立了一会儿,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去推门。
光线豁然大亮,只见明堂北面,立有一扇半丈有余的白鹤展翅仙境画屏,屏下三围雕花罗汉榻上懒散地靠着一个人。
那人束发插簪,面容清癯俊美,宛如谪仙,穿着一身琉璃色小团窠圆领袍,一膝半曲,一膝平伸,手里拿着一个刻刀正在雕刻着一个还未成型的小木雕,半是风流,半是矜贵。
沈烬温!
如此熟悉的画面映入眼帘后,孟娉婷周身血液好像凝固了似的,整个人彻底愣住了,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前世。
沈烬温半晌未听见动静,终于半掀起眼帘,淡淡瞥了孟娉婷一眼,蹙眉反问:“孟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