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头无奈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暗暗痛恨自己的心软。
半晌后,他起身下榻,来到孟娉婷身边,弯腰抄膝抱起孟娉婷。
孟娉婷似乎是累极了,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惊醒她,连个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睡梦中感应到身边有一股热量靠近,竟本能地往沈烬温的胸膛上贴了上来,整个身体恨不得缩成一团窝在沈烬温的怀里。
沈烬温顿时僵在原地,皱起眉头,手上的筋脉蛇似的滑动着,太阳穴突突直跳。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鞠躬,谢谢。
第7章 问罪
叹了一口气,他抱着孟娉婷大步流星地进了西厢,迅速放在了床榻上。
他欲转身离去,想了想,又转身坐在榻沿上,看了孟娉婷一会儿。
她的脸好像比才来的时候小了许多,凑近一看,果然在消肿。
回想起孟娉婷方才泰然自若的表现,哪里像一个毁容女子该有的反应,看来她毁容的背后别有用心。
沈烬温抬手欲揉孟娉婷的脸,却在半空中悬了半晌,最终改为去掖她的被角。
孟娉婷,不管你今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此生此世,我们还是少见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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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鼓过了五巡后,孟娉婷才幽幽转醒。
一睁眼,天光大亮,入目即是头顶上方的悬着的鎏金银香熏球,她眨了眨眼,转眸瞧见四下轻纱卧帐低垂,内围百子逐戏的低矮画屏,这里是卧榻之上?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孟娉婷猛地坐了起来,先是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着,见还是昨日那套长袖襦裙,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探头向外间的明堂看去,却见门扉紧闭。
也不知道沈烬温是否还在外面?
还有,昨夜,可是他抱自己进来的?
正猜着,门呼啦一下,被人拉开了,一个梳着双螺的青衣侍女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铜盆水。
见她醒来,也不说话,径直走到她面前,挪了高几过来放下铜盆,拉着她的手二话不说就要放进铜盆里洗。
孟娉婷很不习惯这样被人伺候,便缩回了手,趁隙扫了一眼外间,见罗汉榻上空无一人,便问那侍女:“请问……你们公爷人呢?”
那侍女看着她,指了指自己半张的嘴,“啊啊”地向她甩了甩手。
孟娉婷这才明白了眼前的侍女是个哑女,回答不了她的任何问题,看来沈烬温也不想让她知道的太多。
既如此,她也懒得多问。
准备洗漱时,陡然想起自己的脸,忙抬手摸了摸脸颊,浮肿似乎已完全退下去了。
她下了床,找到铜镜对镜看了看,脸上果然只剩下一些如胎记似的大块红斑,但脸部的轮廓已经完全恢复如初了。
洗完漱后,侍女很快送孟娉婷从便门出,孟娉婷刚出去,小门就迫不及待地关闭了。
孟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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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乐坊地处长安城南,相对偏僻了些。
孟娉婷站在冷清的街道才发现,沈烬温竟然没有给她准备回程的马车,更糟糕的是,她出来未带钱……
沈烬温现如今不仅心思深沉,还小气!
一个时辰后,孟娉婷终于启夏门旁的安德坊内找到了一家车马行,用头上的金簪赁了一辆马车,等她上了马车,脱了鞋袜一看,双足已经肿了。
这些年,虽身在风月之地,但确确实实地被沈齐佑娇生惯养着,如今,连走几步路都会脚肿。
回到武陵春苑后,甫一进门,就发现今日的舞凌春苑有些不对劲。
太安静了。
虽说往常这个时辰里,苑里诸妓都还在睡梦中,但杂役奴婢们却是已经开始扫洒布置起来,准备为晚间接客的场地做准备。
可眼下,她竟然一个杂役都没看见。
正思索着,迎面瞧见崔大走了来。
崔大是金妈妈的养夫,生得豹眼粗眉,膘肥体壮,相当魁梧,加上一身彪悍的匪气,时常往武陵春苑的大门口一站,那些正欲闹事的客们立即认怂。
他还有个身份则是殷家官家的儿子,金妈妈能搭上殷家这根线跟崔大不无关系。
“都知娘子回来了,金妈妈有请。”
闻言,孟娉婷眼皮一跳,她察觉到崔大今日腰间别了一把长刀,看她的目光也多了几分猥琐,顿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孟娉婷不动声色地问:“金妈妈在哪儿?”
崔大道:“二楼,贵宾阁。”
二楼只有一间贵宾阁,铺陈十分奢华,专门用来招待身份特别贵重的贵客用的,金妈妈一般是不会轻易踏足里面的,如今却让崔大来请她上去,只能说明一件事。
真正的“贵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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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宾阁门外,一左一右立着两个劲装打扮的冷面黑衣人,腰间皆挂着云纹托日的玄铁腰牌,上刻“不良人”三个字。
不良人原是京兆府门下专门负责侦缉逮捕的小吏,后来因为金吾卫权力过大,导致不良人逐渐被压制,以至于后来无事可做。
直到沈齐佑当上宁王之后,遥领了都中京兆牧,虽是虚职,但到底与京兆府尹一同挂名,京兆府内的公务沈齐佑虽不用管理,但偶尔插手几次也是名正言顺的。
故而,沈齐佑才向京兆尹将不良人要了过来,并暗中培养,竟将不良人培养成了死士,专为他所用。
不良人在,那沈齐佑一定在里面。
这倒是让孟娉婷略感意外。
前世,她十岁时就被沈齐佑带回了长安,没能进宁王府,直接被沈齐佑送到了武陵春苑,自那之后,直到被沈烬温赎身进了昭王府,她都再未见过沈齐佑一面。
她虽知昨日的梳弄失败一事势必会惊动沈齐佑,但没想到沈齐佑会亲自前来,如此看来,沈齐佑确实很重视此事。
一想到与沈齐佑仅剩一门之隔时,孟娉婷垂在身侧的双手就忍不住攥了起来。
崔大在前面向守在门口的不良人叉手唱喏,不良人立即拉开了门,崔大也不进去,让开门示意孟娉婷自行进去。
孟娉婷站在门外犹豫了一瞬,方踏足进去。
西间画屏下首席的锦垫上,坐着身穿大红绣蟒圆领袍头戴宝珠冠的沈齐佑,一如既往的英姿勃发,即使他坐着,她站着,他看人的目光依旧带着高高在上的睥睨,那是天家人独有的唯我独尊。
沈齐佑那双黑幽幽的眸子静静地瞅着她,也不说话,看这架势,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原以为隔世再见沈齐佑,孟娉婷会对他恨之入骨。
不成想,她的内心竟是出奇的平静。
玉娆此刻跪坐在食案的当头,正在替沈齐佑沏茶,得了空,还不忘朝孟娉婷抛一个得意的炫耀眼。
金妈妈站在一旁,颔首垂眼,脸上几乎写着忐忑不安,见她进来,目光飞快闪烁了一下。
食案下首背对着孟娉婷还匍匐跪着一个人。
孟娉婷定睛一看,心头骤然紧缩了下。
映月!
转瞬间,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可能。
映月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是映月出卖她了?沈齐佑会不会已经知道是她在暗中捣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 PS:殷家的嫡女是当今殷贵妃,也就是宁王沈齐佑的生母。
第8章 祸水
原本她已经布置妥当,要拿玉娆当替死鬼,但映月如果敢出卖她,那她会毫不犹豫地把映月拉出来当替死鬼!
沈齐佑见她一进来,竟隐隐有神游之态,顿时面露不悦地将茶瓯重重地放在面前的食案上。
孟娉婷一下子回了神,忙跪下行参礼:“奴拜见王爷,王爷安康。”
沈齐佑没说话,只冲金妈妈使了一个眼色。
金妈妈立即上前,粗鲁地拉起孟娉婷的左手,撸起衣袖察看,见守宫砂还在时,顿时松了一口气。
扭头冲沈齐佑复命道:“回贵人,娉儿还是处子之身。”
沈齐佑这才面色稍霁,又一皱眉,问道:“昨夜那人带你去哪儿了?他是谁?”
孟娉婷早已想好对词,便答道:“奴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奴上了马车后就被那人用黑巾蒙住了眼睛,直到进了内宅才解下,晨起时又被蒙上眼睛送上的马车。”
沈齐佑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们都做了什么?”
“那人虽买下奴的初夜,却没有动奴,只是叫奴跳了一夜的霓裳惊鸿舞,王爷若是不信的话,可叫妈妈检查奴的脚。”
金妈妈也不用沈齐佑发号施令,急忙蹲下去掀孟娉婷的裙裾,脱了孟娉婷绣鞋足衣,抬起白皙如玉的双足细细查看了一番。
“贵人,娉儿双足浮肿,脚底通红,看来确确实实是跳了一夜的舞。”
她的脚当然不是跳舞跳肿的,而是走路走肿的,但用来骗骗金妈妈还是可以的。
往往这个时候需要卖惨才能表达内心的委屈,为了配合演戏,孟娉婷眼圈一红,使劲地挤出了两滴眼泪,细肩耸动不止。
沈齐佑见状,少不得语气缓和了一些,道:“这件事也是委屈你了。”
他算好了任何可能,却独独没算准孟娉婷的脸会出意外。
难道这就是天意?
“抬头把面纱揭下来。”
孟娉婷抹了泪儿,乖乖地抬头取下面纱,露出半张满是红斑的脸。
沈齐佑看了,一张脸顿时黑沉如锅底。
“怎会变成这副鬼模样?”
他只听金妈妈提起孟娉婷的脸伤了,不成想竟伤的这般严重,这不与毁容无异?
她可是他花了近五年培养出来的“将军”,竟然还没上战场就变成了废子,焉能不气!
孟娉婷一听沈齐佑这么问她,立马判断出映月并没有出卖她,心神稍一定,幽幽道:“奴的脸昨日原本好好的,可自从用了玉娆姐姐送来的玉容膏后,脸先是出奇的痒,然后就红肿了起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玉娆慌乱打断道:“你你你胡说,我何时送你玉容膏了?”
孟娉婷平静地看向玉娆道:“姐姐明明昨日送了娉儿玉容膏,说是特意为了祝贺娉儿梳弄之喜的,怎么姐姐这么快就忘了?”
“你记错了,肯定不是我。”玉娆咬死不承认,一面飞快拿眼觑沈齐佑。
孟娉婷皱了皱眉,暗道:玉娆如此理直气壮地否认,莫不是已经将玉容膏偷回去了?
她看了一眼映月,玉容膏昨日被她藏起来了,只有映月知道藏在哪儿了,她想知道映月到底有没有出卖她,便指着映月道:“当时映月也在,映月也可以替奴作证。”
映月立即抖了一个激灵,沉默了一弹指后,方唯唯诺诺地答:“奴婢……作证,玉娆娘子,确实送了都知娘子玉容膏。”
此言一出,玉娆和金妈妈的脸色齐齐一变。
孟娉婷悬着的心倒是落了地。
至此,孟娉婷多少猜出了一些,玉娆一定是找金妈妈庇护了,金妈妈为了保玉娆,估计和映月做了什么交易,没想到事到临头,映月反水了。
玉娆见映月反水,忙膝行到孟娉婷身边,拉住她的手,态度要多恳切就有多恳切道:“娉儿,我知道你素日里对我多有不满,但我对天发誓,我从未想害你毁容,一定是映月这丫头,平日里见你常苛待她,因此怀恨在心,故意害你毁容,又栽赃给我的。娉儿呀,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对与不对?”
说完,玉娆微微凑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俩能听到的声音飞快补充道:“你救我一回,日后我必报答你。”
这是策反映月不成,反让她同他们一起将此祸事故意栽赃给映月了。
虽然她孟娉婷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非对错还是拧得清的,映月既然没叛她,那就是她的人。
“我的眼睛还不瞎。”孟娉婷毫不犹豫地抽回自己的手,朗声道,“明明是姐姐昨日亲自将玉容膏送到我手上的。”
玉娆杏目圆睁:“你!”
沈齐佑耐心尽失,拍案怒问道:“玉容膏呢?”
声音之大,吓得玉娆一抖。
映月忙探手进襦裙,从襦裙的暗袋里拿出那盒玉容膏捧在头顶上,道:“昨日都知娘子出发之前,就怀疑玉容膏有问题,所以临走时,嘱咐奴婢先将玉容膏藏在身上了,以防物证丢失。”
看见那盒熟悉的玉容膏,玉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的一干二净。
她原本打算等孟娉婷上了台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她的寝卧里将玉容膏偷出来,这样一来,孟娉婷就算怀疑那痒粉是自己下的,也没有证据指认她,谁知却翻了空。
后来又见孟娉婷的脸毁了容,她才发觉此事大不妙,忙找了金妈妈坦白此事,并将自己攒的私房钱全都给了金妈妈。
金妈妈这才答应护她,就押着映月又去了孟娉婷的寝卧了翻了底朝天,结果还是没找到。
原来是被映月这个小蹄子藏在身上了,她竟然还跟她们说东西丢了。
沈齐佑盯着映月手中的盒子,气息骤沉,一声令下:“查。”
门外的不良人立即进来拿着玉容膏出去了。
屋内顿时静地落针可闻。
金妈妈一直低着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玉娆不时地望向门外,双手都快绞成麻花了。
她确实往玉容膏里下了药,但绝不至于毁容,也不知道孟娉婷到底动了什么手脚,竟导致容颜尽毁,万一查出来那玉容膏里面还有其他东西,她就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她越等越忐忑,忍不住转头瞄了一眼身旁的孟娉婷,却见她面色平静如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里的不安越发膨胀了起来。
约莫半柱香后,不良人带回了玉容膏,还有一封信,一并交给了沈齐佑。
玉娆忐忑不安地瞄了一眼那封信,眼里的焦灼恨不得把那封信直接给烧了。
沈齐佑接过信展开看了起来。
那封信上写的是什么,孟娉婷不用看也能猜出,必是玉容膏里掺药的成分和所导致的问题。
少顷,只听“啪”地一声,信被沈齐佑用力拍在案板上。
他冷冷抬眼,瞅向玉娆,眸中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