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派你来的?”
“没,没人派奴来,是奴,奴自己要来的。”
“哦?”沈烬温挑眉,睨她道,“你来做什么?”
玉娆忍痛嗫嚅:“奴,心慕,王爷,故此想……”
她想干什么,方才已经表现的再明显不过了,所以话还未说完,就被沈烬温厌恶至极地打断:“你也配!”
玉娆一噎,彻底呆住了。
仿若一盆凉水浇了头,彻底清醒了过来,终于觉得自己竟然敢来勾引昭王,简直就是在拔阎王的胡须——找死。
这时,门被用力推开了,严叔带着两个府兵闯了进来。
沈烬温敛了色,淡淡吩咐:“带下去。”
严叔二话不说,向府兵一挥手,府兵上前拽起玉娆的胳膊拖着往外走。
后背很快烧起火辣辣的痛,玉娆疼的大叫,一面冲沈烬温喊:“王爷饶命,奴以后再也不敢了……”
严叔问:“阿郎,要怎么处理那个女子?”
沈烬温抬手搁在浴桶边缘敲了敲,喃喃自语道:“一个武陵春苑的艳妓竟敢只身入我昭王府勾引我,沈齐佑这是没人用了不成……”
脑中一瞬间划过那晚孟娉婷蒙着面纱的眉眼,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起来。
有种念头一旦冒出就如困兽出笼,拦都拦不住。
想再见孟娉婷一次的想法蠢蠢欲动。
沈烬温闭上了眼。
就一次,就容许自己任性一次。
“派人看好她,别让她死了,明日我有用。”
“喏。”
沈烬温低头,厌恶地看了一眼水面,遂起身出了浴桶,亵裤顿时湿漉漉的贴在两条修长的腿条上。
“重新换一桶水来。”
-
卯时刚过,孟娉婷就醒了,她因不用像苑中其他姐妹们通宵达旦的伺候客人,所以一向醒得早。
在床上又挨了一会儿,才叫映月伺候她洗漱更了衣。
这个时辰,金妈妈和其他人都还在梦乡里,偶尔有几个杂役正在轻手轻脚的扫洒里外庭院,厨房都还没有起火。
映月打起支摘窗,带着万物复苏的春日气息不经意地溜了进来,盈了满室芳香。
虽各大坊门早已开启,但平康坊一带坊内在巳正前一向很安静,听不进半点叫车马叫卖声。
“娘子早上想吃点甚?奴婢出去买。”
孟娉婷正坐在铜镜前,对镜理妆,随口道:“胡麻粥,还有蒸饼。”
映月去了之后,孟娉婷对着镜中的容颜发了会儿子呆,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肤如凝脂,香腮芙蓉,看来她的脸已经彻底恢复如初了。
这是一张有时连孟娉婷自己都会觉得惊艳的脸。
仿佛天生就适合用来做魅惑人心的武器。
嗵嗵嗵!!!
忽地,楼下传来一阵巨大的闷响,动静之大,震的地板都在跟着颤抖。
孟娉婷蹙了蹙眉,很快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骂骂咧咧:“大清早的究竟是谁在扰爷清梦来着?!”
楼里夜宿的都是些个纨绔子弟们,架子大,脾气大,通常这样的时候,一旦开口断无闭嘴之理。
不过,孟娉婷竖耳听了一会儿,竟然没有听见下文了。
她正兀自纳闷,欲起身去看时,门开了,是映月回来了。
映月怀里抱着刚买回来的小食,一脸紧张兮兮地溜了进来,又赶紧用背阖上门道:“娘子,外面突然来了许多官兵。”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锣响。
音波回荡之余,又闻一道中气十足的喊声炸开:“金吾卫查案,除本楼诸妓外,闲杂人等速速离开!”
孟娉婷的心脏紧跟着突突跳了一下。
金吾卫!
难道是……沈烬温来了?
楼里很快响起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孟娉婷看了一眼映月,道:“走,出去看看。”
甫一开门,眼前人影缭乱,香风混着靡靡之气扑面而来。
整个楼道里,各房的姑娘们同恩客们正慌不择路地跑了出来。
“女的留下,男的滚!”
楼下大堂出口处,堵着一波人,有男有女,皆是衣衫不整,满目慌乱。两个穿着玄袍玄甲兽头金掩膊的卫士一手摁着腰间佩刀,一手横伸,拦住了两个抱在一起正准备冲去的男女。
男子一听,毫不犹豫地把女子往后推了一把,自己脚底抹油,溜之大吉了。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
金吾卫出动,必有大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有些身份的,若是被金吾卫查出他们夜宿妓家,多少会带来些麻烦,故而个个低着头闷不吭声地往外跑。
很快,大堂里只剩几个抱团缩在一块的姑娘们,一时,回也不敢回,出也不敢出。
后院的金妈妈闻见前面的动静,急急忙忙地往前头赶,刚走到楼口,正好撞见一客手里攒着外袍,只穿着中单就跑了下来。
金妈妈忙拦住对方,赔笑道:“客走这么急做甚?可是姑娘们没伺候好?”
那位客人烦躁地甩开金妈妈的手,压低声音怒道:“也不知道你们家又惹了什么是非,竟然惊动了金吾卫出动,白白地搅扰了老子的好兴致,再这样下去,看谁还敢来你们武陵春苑,哼!”
金妈妈茫然扭头,定睛一看,顿时吓得双腿发软,头皮发麻。
目力所及之处,不知何时,站满了身穿玄衣玄甲金兽掩膊的卫士,个个束有腰刀鞓带,门神似的将原本还算宽敞的大堂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浸/淫长安世风已久的金妈妈如何认不出眼前的这些人,正是令长安百官闻风丧胆的金吾卫。
金吾卫向来只听命于圣人,负责都中巡查缉捕、禁中护卫、监察百官等诸事,但凡金吾卫拿人,可不送刑部,不送京兆府,直接交由大理寺审理,还能一起参与定案。
由于金吾卫大将军常侍在御前,可直接向圣人上奏,其权利大到都中官员们一见金吾卫恨不得避之若涣,所以才有了金吾卫“上可达天听,下可通诸鬼,翻手屠富贵,覆手斩阎罗”的传言。
看见金吾卫出现在武陵春苑的一瞬间,金妈妈心里立即想的是——
完了,完了,武陵春苑暴露了!
金妈妈好歹在平康坊里立足了十几年,顿时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平静了下来。目光先是四下一溜,很快落在了立在大堂中央嚼着薄荷叶的官兵身上,见其胸前的小吊牌上写着“校尉赵诚”四字,立即判断出对方应该是此间最大的头儿,便扯出谄媚的笑意上前:“敢问官爷,如此兴师动众地来武陵春苑,所谓何事?”
赵诚嚼着薄荷叶,垂眸睨了一眼金妈妈,漫不经心地问:“你就是老鸨?”
“是是。”
“去把你们楼里所有的姑娘全部叫下来。”
金妈妈不知金吾卫是何用意,便试探道:“官爷们若是想见楼里的姑娘,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的,奴家立马自备酒席,吩咐姑娘们尽情款待官爷们如何?”
赵诚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咂嘴道:“你看老子很闲吗?叫你去就去!”
金妈妈只好闭嘴,回了身,找来一护院吩咐:“去楼上把还没下来的姑娘们都叫下来。”
那厢赵诚像是长了顺风耳似的,重重补了一句:“是所有姑娘。”
金妈妈只好又说:“把后院里还没接客的几个也叫出来。”
“喏。”
那护院正待要走,忽然被金妈妈拉了回去。
“看见崔郎了没有?”
护院左右看了一眼,挠头纳闷道:“方才头儿还在,怎么扭头就不见了?”
金妈妈脸色一沉,骂骂咧咧道:“狗东西,一出事比谁都跑的快……”
不一会儿,楼里的客人全部走光了,前楼后院的姑娘们都也被叫了出来,立在了大堂中央。
武陵春苑算是平康坊里的大妓家,手里的上等姑娘有四个,中等五个,下等八个,未出阁的五个,统共加起来二十三个,再加伺候的侍女们,乌泱泱的好几十号人。同那些五大三粗,杀气腾腾的金吾卫站在一处,宛如西北的风沙和江南的水乡,泾渭分明的很。
孟娉婷戴着面纱,同映月寻了一不太起眼的角落站立。
金妈妈在前头道:“官爷,姑娘们都到齐了。”
赵诚扬起下巴扫了一眼诸妓,然后回头冲身后的一个卫士点了下头,那卫士立即跑着出去了。
不一会儿,堵在门口的金吾卫让开了一条道儿,门口黑影一晃,走进来几个人。
为首的一位,身量修长,气度不凡,身上穿着一件紫色联珠鹿纹锦衣襕袍,腰缠玉带,身侧挂着金鱼袋,手里握着一柄金银钿装横御刀,在两夹卫士们敬畏的注目中,信步而来。
来者正是金吾卫将军,当今昭王,沈烬温。
孟娉婷藏在袖下的手倏然蜷紧,隐在人后静静地望着沈烬温,转而又落在了沈烬温手中的御刀上,那把御刀乃圣人所赐,特允他先斩后奏之权。
前世,他就是用那把刀杀了沈齐佑。
所以,比起金吾卫,都中百官恐怕更怕的则是金吾卫将军沈烬温手上的这把御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他的刀来了。
精彩大戏,即将上演。
第11章 诬陷
孟娉婷见他出现后,目光淡淡地掠了众人一眼,分明看见了她,却毫无停留,最后落在了金妈妈的脸上,孟娉婷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看来沈烬温是冲金妈妈来的。
金妈妈看见沈烬温后,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惊的,竟然半张着嘴,呆了半响说不出个字来。
赵诚叉手道:“将军,人已聚齐。”
沈烬温颔了一下首。
身后的两个卫士,立即搬来了一张栲栳圈椅,和一个三足膨腿小高几。
沈烬温随手将金银钿装御刀搁在小高几上,撩起衣袍,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他五官偏俊秀,加之下巴略长,显得有些清瘦,初初给人感觉总有些儒气。然而官袍一旦加身后,那种不怒而威的凛然官气立即彰显了出来。
尤其是玄甲卫士拱列在两侧,这架势,乍一看宛如衙门升堂。
那些原本吓得花容失色的姑娘们,在见到沈烬温后,眼睛一下子全部亮了,个个也顾不得害怕了,纷纷拿眼不时地偷瞄沈烬温。
她们也算识人无数,然而却是头一回见到这般俊俏的,让人过目即被夺魂的郎君,尤其这位郎君看起来身份好像还不一般。
金妈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嗓子,上前叉手跪拜道:“奴家拜见殿下,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沈烬温居高临下地睨着金妈妈,勾唇冷笑道:“有失远迎?凭你,迎得起么?”
金妈妈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沈烬温抬起手指向前点了点,很快从门外出现两个卫士拖着一个人快步走了过来。
金妈妈抬头一看,顿时吓得面色大变,心惊肉跳了起来。
那人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玉娆。
玉娆像个破偶似的被卫士们野蛮地拖了进来,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地上。她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抬起了头。
姑娘们见是玉娆惊了好一大跳,又见她披头散发,面容惨白如鬼,衣衫凌乱不堪,右手手掌耷拉在腕骨上,腕骨一处肿得老高,显然是被人折断了手腕。其惨状可怖,顿时吓得满面惶恐,你挨我,我挤你的,恨不得抱在一起战战兢兢地抖。
玉娆一眼看见跪在附近的金妈妈,忙向她伸手嘶喊着:“妈妈,救我。”喊还不够,匍匐在地上的身子顿时逃也似的往金妈妈的方向吃力地爬。
赵诚见状,一脚踩在玉娆的后背上,玉娆顿时疼的“啊啊”大叫。
她一叫,姑娘们更是怕的跟受了惊吓的小鸡崽们似的,有的开始忍不住嘤嘤哭泣了起来。
金妈妈强自镇定地问:“敢问殿下,这是何意?”
沈烬温放在膝头的指尖无意识地敲了敲,不疾不徐道:“此女居心叵测,潜入昭王府,意图行刺本王被拿。”说着,他微微前倾,看着金妈妈的凤目微微一眯,“金妈妈,本王还想问你,这是何意呀?”
行刺!
金妈妈险些没被这个词吓晕过去,她目光闪烁,忙辩解道:“殿下,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此女不是你武陵春苑之人?”
“……是。”玉娆一进来就唤她妈妈,这就相当于不打自招,由不得她不认。
“那你说说,此女既是娼妓,又为何会出现在我昭王府邸冒充下人?”
金妈妈一时词穷。
她真是怎么也想不到玉娆所谓的勾引昭王上钩,竟然会胆大包天到潜入昭王府明目张胆地去勾人,要是那样有用,贵人还会苦心积虑地培养孟娉婷做长安第一都知做甚?
这丫头什么都有,就是少个脑子,她只好转头看着玉娆,反问:“玉娆,你为何会去昭王府啊?”她心里希冀着玉娆要是聪明的话,就不该把这祸水引到武陵春苑上来。
玉娆被赵诚踩在脚下,吃力地抬起头看向沈烬温:“奴,心里一直仰慕殿下,但因一直无缘得见,才会出此下策,潜入府中去勾引殿下。”
这个说辞,从昨晚一直说到今早,虽说这玉娆是个娼妓,但是嘴巴倒是挺硬的,就是不透露一丝半点和沈齐佑有关的线索。
金妈妈一听,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故作痛心疾首道:“你糊涂呀,你是什么样的身份,殿下是什么样的身份,岂是你高攀的起的人啊?”
玉娆听了,痛哭不已,悔恨至极。
“戏唱完了没有!”沈烬温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东家当我这金吾卫将军是吃干饭的不成?一个小小的艳妓,若无人指使敢打本王的主意!我奉劝东家还是痛快招了,省得我的人拆了你的店子翻出证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