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此刻的身份查出来了,都是……”高赫犹疑了一下,道,“长孙家的死士。”
长孙家的死士……
沈烬温冷冷地眯起了眼:“有说受何人指使?”
“其他四个死士俱已当场咬舌自尽,剩下一个怕死的,一用刑倒是全招了,说是受……长孙月漓之命,取孟娘子性命。”
长孙月漓是谁,高赫再清楚不过了,如今查出刺杀孟娉婷的人竟然是长孙月漓,又想起长孙家和殿下的关系,他不由得忧心忡忡了起来。
沈烬温抿唇不说话了,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这时,沈长乐突然从门后转了出来,高赫见了忙叉手行礼:“小郡主。”
沈长乐来到沈烬温身边,仰起头问:“六叔,是月漓姑姑要杀孟姐姐的吗?”
沈烬温转过身低头看了沈长乐一眼,见她一双小眼睛哭的红肿,便半蹲在地,拢住长乐的双肩问她:“长乐,你是不是很喜欢孟姐姐?”
“嗯。”
“那你想不想帮孟姐姐报仇?”
沈长乐重重点头:“当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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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清凉亭。
亭外水车轧轧,引水流上顶,沿亭脊而下,宛如百条雨帘,跌落进亭外的水池里,激荡起四周水汽弥漫,将这炎炎夏日的燥热卸去了七八分。
亭内的玉石榻上,□□皇帝沈渊正斜倚在凭几上闭目小寐,榻前有宫人打扇。
“阿翁!”
突然间,亭外想起一道急切的呼唤。
沈渊缓缓地睁开了眼,只见一道明黄的身影飞快地从亭外冲了进来,一头扑进了沈渊的怀里,哭喊道:“阿翁!”
沈渊笑道:“哟,我的小百灵鸟,怎么了这是?”
沈长乐抬起委屈的小脸,撇着嘴道:“阿翁,有人欺负长乐,阿翁要替长乐做主。”
“谁敢欺负我们长乐啊,你说出来,阿翁替你做主。”
“是,是月漓姑姑。”
“哦?”沈渊挑眉,显然不怎么信,好笑地问,“你倒是说说,她怎么欺负你了?”
沈长乐一本正经道:“她要杀我。”
沈渊眉目一沉,帝王之气尽显:“长乐,这话可不能瞎说。”
“长乐说的都是真的,长乐今日出宫去东市里玩,半路上突然冒出来五个黑衣蒙面人,”沈长乐一面说,一面用手比划着,“他们拿着这么长的刀,二话不说就冲着长乐砍了过来,要不是孟姐姐舍命救了我,阿翁险些都见不到长乐了。”
沈渊蹙眉,似在思索沈长乐话里的真假。
沈长乐道:“阿翁若是不信的话,可以问六叔。”
这时,沈烬温也从亭外走了进来,撩起衣袍,跪地行礼道:“父皇。”
沈渊:“扶舟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烬温:“长乐贪玩,偷溜出宫,我接到宫里传来长乐失踪的消息后,便在外面带人四处寻找,恰好在附近看见长乐发出来的求救信号,待我赶过去时,只见五个刺客当街持刀追着长乐,幸好当时有个女子拼命护着长乐,我才得已及时救下长乐。”
“刺客……”沈渊沉吟,“那跟长孙月漓有何关系?”
沈烬温面无表情道:“金吾卫拿了那五个刺客拷问,其中四个刺客当场咬舌自尽,据剩下的那个活□□代,指使他们的人……正是月漓表妹。”
闻言,沈渊深深地看了沈烬温一眼。
沈烬温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常坚。”沈渊喊。
一旁的殿中监忙上前应道:“老奴在。”
沈渊:“去太傅家宣长孙月漓进宫。”
“喏。” 常坚要要退下。
沈渊又道:“此事既然关乎长孙家,那就把皇后也给请过来吧。”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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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月漓忐忑不安地跟着常坚一路入了后宫。
今日,她原是在府里等着消息,没想到等着等着今日等来了殿中监。
殿中监传旨时,意有所指地暗示了她一句“皇后娘娘也在,小娘子好自为之吧。”其他的话他却不肯再透露了。
所以一路上,她都在胡思乱想,圣人究竟因何事要见她?
总不能因为那件事吧?
她忙摇头否定,那件事情怎么也不可能惊动圣人来过问,再说,那件事情她做的天衣无缝,根本不会有人查出来与她有关。
眼见到了清凉亭外,殿中监在前面高禀:“陛下,人带来了。”
“宣。”
长孙月漓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不安进入雨亭内,却见沈烬温与沈长乐都在,心里刚压下去的不安瞬间又冒了出来。
她忙低下头,上前跪地,冲着榻上坐着的帝后行礼:“月漓参见陛下,参见姑母。”
沈渊道:“免礼。”
“谢陛下。”
长孙月漓起身后,悄悄地抬头觑了一眼榻上的上官婉蓉,只见她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这时,亭外的雨帘慢慢停了,四周的视线一下子变得开阔了起来,而亭子另一侧的地上,整整齐齐地躺着四个劲装黑衣人的尸体。
长孙月漓见状,双腿一软,向后微微趔趄了半步。
沈渊指着那些尸体,问她:“地上的这些人,你可认得?”
长孙月漓咬牙,硬着头皮答:“回,回陛下,月漓不认得。”
“可据说他们临死之前交代,是受了你的指使前去刺杀永安郡主的。”
长孙月漓脸色骤然一变,声音都尖锐了几分:“他们胡说,月漓怎么可能刺杀长乐?”
沈渊眸色渐冷,道:“可长乐也说,你要杀她。”
长孙月漓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她……怎么会?月,月漓为何要杀她?”
沈渊毫不留情地指出:“你已年十八,却依旧待字闺中,若阿泰还在的话,若你当年再长个几岁,或许如今的太子妃就是你了,难道你就对长乐就没有一点憎恨?”
长孙月漓噗通跪地,长拜叩头道:“陛下明鉴,月漓没有。”
“你就有。”沈长乐抢言道,“你每次见了长乐,那眼神就跟恨不得吃了长乐似的,又见长乐对你经常出言不逊,所以才怀恨在心的吧,你一直在暗中监视长乐,见长乐偷溜出宫后,就想借机杀了长乐。”
闻言,沈渊意味深长地看了沈长乐一眼。
“我没有,你胡说。”
长孙月漓瞪了沈长乐一眼。
她不否认她心里是有些怨恨太子妃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因此连带着看沈长乐都不顺眼,自然也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但她从未想过要除掉沈长乐,毕竟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对她根本没什么威胁,她怎么会傻到去杀沈长乐。
她明明要杀的是孟娉婷,这个沈长乐为何会口口声声地说是刺杀她?
可她又不能明说她刺杀的是孟娉婷,一旦说了就表明地上的那些人跟她有关,那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还有,她派出去的这些人为何又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他们刺杀孟娉婷时被沈烬温给撞上了?
“表哥,姑母,你们相信我,我没有想杀长乐,杀她对我能有什么好处?”为今之计,唯有咬死不认。
沈烬温忽然反问:“那你想杀谁?”
作者有话要说: 看见好多留言,我的读者们是一群绝世小可爱啊,好开心,爱你们!
第47章
“我……”长孙月漓咬了咬唇, 她决不能承认那些人跟她有关,更不能在圣人面前承认她命人行凶,否则一切都完了。“我谁也没想杀,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沈长乐却朗声道:“你的人已经招了, 指使他们刺杀我的人就是你。”
这个沈长乐如此咄咄逼人, 究竟意欲何为?长孙月漓不由得生了几分恼怒来:“信口雌黄!他们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拿什么交待?”
“当然是拿嘴交待的。”沈长乐冷笑,转身冲外面喊道, “把人带上来吧。”
立有两个千牛卫拖着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走了过来。
那人正是被孟娉婷的袖弩伤的那位,当时因受了伤未来得及自尽, 后落到了沈烬温手里, 受不住刑全招了。
长孙月漓一见他, 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的一干二净。
沈渊瞥了那人一眼,冷冷地问:“说, 你是谁?受了何人指使去行刺永安郡主的?”
那人被千牛卫驾着, 掀起被拷打红肿的眼睛看了眼前之人一眼, 龙袍帝颜, 顿时吓得浑身抖如筛糠,忙颤声道:“小的,小的是长孙家的死——唔——”
正说着, 那人突然一声闷哼, 神情仿佛见了鬼似的睁大了双眼定在那里,紧接着,黑血哗啦啦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沈烬温忙捂着沈长乐的眼睛后退了一步。
常坚见状,立刻闪身挡在沈渊面前, 张开双臂大喊:“护驾!”
亭外的千牛卫瞬间涌了进来,拔出刀护在沈渊四周。
压着黑衣人的两个千牛卫立即将那人压趴在地上死死摁住。
半晌后,见那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常坚这才上前便拨开了黑衣人的头颅一看,见其脸上七窍流血,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道:“陛下,他服毒自尽了。”
早不服毒,晚不服毒,竟然当着圣人的面正要交代时服毒,怎能不让人怀疑是长孙月漓所为。
沈渊立即横眉竖眼地指着长孙月漓,厉声道:“好你个长孙月漓!”
长孙月漓急忙否认:“不是我……”
这时,端坐一旁的长孙婉蓉终于开口求情道:“陛下,都是漓儿糊涂,还望陛下看在年幼不懂事的份上,饶了漓儿这这一回。”
“姑——”
那人明明不是她杀的,她也没那本事当着圣人的面动手脚,可长孙月漓正要辩解时,忽见长孙婉蓉一记眼刀射了过来,吓得长孙月漓立即闭了嘴。
沈渊蹙眉沉默了,气氛静地有些骇人。
半晌后,沈渊扭头冲沈长乐道:“长乐,这件事阿翁就交由你来决定,你想怎么处置长孙月漓你自己说了算。”
陛下竟将她的生死交由一个小孩来决定,一时间长孙月漓的脸色又怕又难看,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裙裾连头也不敢抬,生怕沈长乐一个不爽,要了自己的命。
沈长乐想了想,道:“月漓姑姑毕竟是长乐的长辈,而且皇祖母也替她求情了,那长乐决定小人不计大人过,饶过她这一回吧。”
这话说的……
长孙月漓的脸色越发地难看了。
然而此话却取悦了沈渊,他哈哈大笑道:“不愧是阿泰的好女儿,懂事大度知分寸。”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长孙婉蓉一眼。
懂事,大度,知分寸,这话明面上是说给长孙月漓听,其实是在敲打长孙婉蓉,更是在敲打长孙婉蓉后面的长孙家,别以为有些小动作他看不见,他只是选择视而不见。
长孙婉蓉尴尬地别过脸去。
“不过行刺郡主不是小事,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沈渊抬起双手抖了抖广袖,露出手腕来,随口下敕道,“来人,长孙月漓枉为淑女,德行有失,心狠手辣,愧对名门,将长孙月漓拉下去杖责二十,并且终生不得嫁于皇室子弟。”
“姑父!”
长孙月漓急的向沈渊膝行了两步,长孙婉蓉起身下榻,挡在长孙月漓面前,向沈渊行礼道:“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沈渊挥了挥手,面露不耐道:“退下吧。”
长孙婉蓉转身就走了,长孙月漓还想求情,皇后的心腹女官般弱忙在后面,半强硬地扶起长孙月漓退了下去。
沈烬温同沈长乐正要行礼告退,沈渊道:“你们二人先留下。”
沈长乐忙扭头看了沈烬温一眼,沈烬温笑了一下,示意她别害怕。
“说说吧。”沈渊端起宫人手里的温茶抿了一口。
沈长乐挨上榻去,小手殷勤地捶着沈渊的腿,故作一脸茫然道:“阿翁想要说什么呀?”
“我是让你说,不是听我说,你这个小鬼灵精……”沈渊乜斜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说说那个救你的姐姐,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她又是怎么救下你的?”
沈长乐眼珠子乱转,吞吞吐吐道:“就是……那样认识的,那样救的啊……”
沈渊放下茶盏,佯怒道:“看来朕若不追究你私自离宫的罪名你是不会老实交代的。”
“六叔……”沈长乐求救地看向沈烬温。
沈烬温道:“父皇,此女只是一民间普通女子,上次儿子带长乐去西市,不慎与长乐走散,害的长乐险些被人牙子掳走,就是此女无意间救下长乐的,长乐此次私自离宫正是感念其恩,故此才又偷偷地溜出宫找她,不成想竟把刺客给引了过去……”
“哦?这么说此女还真是长乐的救命恩人了,”沈渊颔了一下首,“既然如此,那就宣她进宫一见,朕要赏她。”
沈烬温目光一闪,忙撩起衣袍跪地,郑重叩谢:“儿子先代她谢陛下隆恩,不过此女因救长乐受了刺客一刀,如今还在昏迷中,生死未卜。”
沈渊‘嘶’了一声,蹙眉道:“生死未卜?此女救驾有功,决不能让其命丧黄泉,来人,请尚药局陈奉御立即随昭王走一趟,务必给朕将人给保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