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将明——拉刻西斯
时间:2020-11-15 09:22:47

  祝愿匍匐着爬到甲板一侧由厚重钢板构成的掩体后面,喘了口气,把AK47横在胸前,决定先观望一下,再考虑要不要加入战斗。
  子弹击打在船体上叮叮当当的响声不绝于耳,她小心翼翼探出眼睛观察外面的战况,看到桑达带人与试图强行登船的不明武装分子激烈交火。
  劫匪被打懵了,本以为只是一艘普通的商船,在山上放哨的兄弟也说了没危险,他们才打算登船收保护费,没想杀生,顶多放一枪吓唬吓唬船员,给钱时痛快些,大家都好做。实在没料到碰上了硬茬儿,火力比他们还猛,再不休战,眼睛就要被鹰啄了。
  领头人打手势表示投降,用老挝话赔礼道歉,等桑达报了家门,更是吓得面如土色,三和帮,小威尼斯人,哪一个他们都惹不起,按道上的规矩,他跪下求桑达高抬贵手,说改日登门谢罪。
  桑达不予追究,挥手让他们走了。
  祝愿看危险解除,从藏身处出来,不理解地问:“你为什么放他们走,不应该抓起来审问清楚,到底谁指使他们来劫我们船的。”
  桑达瞥她,眼神充满鄙视,“你出来真够及时的,继续躲着呀,贪生怕死的家伙没资格和我们并肩战斗,回家找你妈喝奶去吧,怂货!”
  其他人哄堂大笑,“桑达你跟一个女娃子计较啥,你没见子弹射过来时她腿都吓软了吗?”
  祝愿面不改色,任他们嘲笑。
  桑达对她的厌恶溢于言表,“不该你管的事不要问,话说你怎么有脸若无其事地站在这里,老板就不该替你挨那一枪子儿!”
  祝愿想起背后的那声提醒,诧异道:“极总中枪了?”
  桑达冷声道:“你去看不就知道了。”
  祝愿忐忑地站在船舱外,轻轻敲门,没人应声,难道伤很严重?加大力道再敲。
  “进来”,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一些。
  祝愿推门进去,船舱内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药味,P.N坐在光线暗淡处,正在挽起右臂被血迹染红的衣袖。
  看P.N的右臂还能活动,祝愿推测他受伤的部位应该没中弹,她走近问:“伤不要紧吧?”
  桌上放着急救箱,P.N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清理伤口,闻言,淡淡道:“擦伤,没大碍。”
  祝愿多少有点愧疚,难得用正经的态度,郑重其事道歉,“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
  P.N唇边泛起一丝嘲讽,“你死了,身上的秘密会跟着你一同埋葬,没揭晓谜底前,你最好活着。”
  祝愿笑笑,“即使如此,我还是应该向你道谢,谢谢你冒险示警。”
  P.N扯扯嘴角,不置可否。他从急救箱取出外科手术无针线缝合贴布,准备用绷带合拢撕裂的伤口。
  祝愿看他单手操作,稍微有些不便,说:“我帮你。”
  她拿起一瓶碘酊,冲洗双手消毒,观察他右臂的伤口,撕裂伤,所幸骨骼没事,皮下组织也没大面积暴露,目测深度不超过6毫米,她随口安慰,“你不用紧张,我学过急救的。”
  P.N笑笑,“我看紧张的是你,你的手在抖。”
  祝愿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镇定,她将皮肤闭合器两端的胶带贴在伤口两侧,拉住两边的锁条使伤口合紧,接着依次将长约10公分的伤口用同样的方法拉紧贴合,最后敷料防止外界污染。
  “没弄痛你吧?”,整个过程,她尽量放轻动作,但合拢伤口时还是手重了,虽然P.N眉毛都没动一下,不代表他没感觉。
  P.N瞥她一眼,嘴角倾了倾,没说话,然后低头为自己打破伤风针,动作娴熟。
  祝愿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是同情,还是物伤其类,这些年他在金三角的日子一定不好过吧,到底经历多少次危险,受多少次伤,才能久病成医,难以想象她呆在这鬼地方五年会变成什么样子。
  P.N抬头,与jivjivaka目光碰撞,互相都从对方眼神中发现了区别于往日的东西,未及掩饰,袒露了些微情绪,试图将彼此看透。
  片刻后,他嘴角扬起,心情好上几分,“你不假装时看上去没那么讨嫌。”
  祝愿大言不惭,“我一直很real,倒是极总你让人看不清呐。”
  P.N站起来,瘦削高挑的身影挟着隐隐的威压向祝愿逼近一步,“老实呆在你的休息室,如果再找死,麻烦死远一点,不要愚蠢地暴露自己,成为狙击手的目标,拖累别人。”
  祝愿盯着他的眼睛说:“你好像才讲过我活着这件事对你很重要,怎么,变卦了,咒我去死?”
  P.N继续逼近,祝愿退无可退,后背抵在门上。P.N垂头凝视她,吊起一侧嘴角,笑得邪里邪气,耳语道:“我不喜欢猜谜,所以希望你活着说出谜底,但你执意找死,我也只能成全你。”
  两人的距离近一步可接吻,退一步可跳探戈,情人间的亲密姿势,对于非敌非友的他们而言,面对面如此近实在危险,一击毙命的招式很多,对方有异动的话,到底用哪招放倒他?
  祝愿起了坏心眼儿,她踮脚靠近P.N,贴着他的耳朵说:“咱们这趟纯粹是当活靶子,路途有多险恶我心里有数,你就别一遍遍提醒我,显得你多紧张我似的。”
  手落在他胸部的膻中穴轻轻点了点,“我不是软脚虾,充分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极总你会不会太小看我了?”
  P.N推开她那只别有用心的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从内口袋取出两针吗啡注射液,“收好,万一不幸用到,可以多撑会儿说临终遗言。”
  祝愿没拒绝,大方笑纳,“没什么好忌讳的,假如不幸被你言中——使用强效镇痛剂至少不会死得太痛苦,放心,真要那么倒霉的话,挂掉前我会揭晓谜底。”
  两人对视,眼神都带上点决然,没有完美的计划,而结局难以预料,这一场牌,他们押上命来赌,赢者通吃,输则全亏。
  P.N短促地笑了声,“我曾经提醒你趁早抽身,你不听,现在想退出已经来不及了,除了继续下注,你没第二种选择。”
  “我选你了呀”,祝愿挑挑眉,“牌局暂时对我们不利,没关系,我们攻下这一关,拿Ace吧。”
  P.N轻哂,“盲目乐观”,他伸手解衬衣扣子,随着修长的手指下移,露出平直的锁骨和一小片胸膛。
  祝愿顾不上反驳,偷窥小露的春光,末了感叹,这么瘦还有胸肌,极品。
  P.N手顿住,抬起来,穿过她的耳际时停留了一瞬。
  祝愿眨眨眼,老兄你这样我很容易误会好吗。
  下一秒,她脑补的粉红泡泡破灭了,门被打开。
  P.N斜她一眼,“出去。”
  
    
☆、陆壹☆血色落日
 
  魏学林坐在防弹车内等连越消息。
  连越步履匆匆赶来,径自上车。
  魏学林问:“P.N的船过孟喜滩了吗?”
  连越点头,“过了,区区流匪他们应付得来。”
  “流匪?他们头目是谁?”,魏学林皱眉,倘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他大事,他绝不轻饶。
  “杜伦。”
  “杜伦,有点耳熟”,魏学林沉吟。
  连越提示,“当初追杀谭明杰和jiva就是杜伦带人干的,他是谭明智的人,事发后被沙爷逐出三和帮,虽说没声张,但帮内兄弟大都知道这件事。”
  经提醒,魏学林有印象了,“这个人在帮内也算老资历了,但做事眼界低,目光短浅,混到如今,越来越不入流,居然跟了谭明智,沙惕这个长子志大才疏,没本事还爱搞兄弟阋墙那一套,跟他能有什么出路。”
  连越附和,“您说的对,杜伦的手下也觉得他跟错人,出来自立门户,占山头重操旧业,这回撞上P.N没讨到半点便宜。”
  魏学林不屑道:“我看他们猪油蒙了心,孟喜滩什么地方,糯康就是从那里惹祸上身的,也不嫌晦气,继续兴风作浪,迟早被中国公安收拾。”
  连越说:“是啊,中国公安巡航金三角水域已成常态化,P.N走水路兵行险招,不知是沙爷授意,还是他自作主张。”
  魏学林冷哼,“管它是谁的主意,这批货我志在必得”,稍后问,“还有其他消息吗?”
  “其他?”,连越愣了愣,有是有,但不确定,他犹豫片刻道,“P.N受伤了。”
  魏学林扭头看他,“当真?”
  “线人传回消息,说P.N中弹了。”
  魏学林快意笑道:“流匪能令P.N受伤已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无论这个消息属实与否,我都让他有去无回!”
  连越揣摩道:“您的意思是……做掉P.N?”
  “既然不为我所用,便为我所杀”,魏学林咬牙切齿,“若要扳倒沙惕,必须除掉他豢养的忠犬!”
  祝愿被变相软禁在船员休息室,孤独使人思考,P.N受伤的事,她越想越觉得可疑。一个王牌狙击手,在发现另一个狙击手存在的情况下,完全可以规避风险的同时出声示警,况且晚他一步察觉的自己都能躲开,他为什么不能?
  桑达透过门缝观察jivajivaka,见她不吵不闹便转身上了甲板,向在船头等候的老板回复。
  “她怎么样?”,P.N问。
  桑达露出鄙薄的神情,哼了声说:“jiva老实得跟孙子一样,她不敢乱来。”
  他看了眼老板的右臂,犹豫再三说:“您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P.N撩起眼皮,面无表情说:“不下饵,鱼怎么上钩?”
  魏学林为人谨慎,纵使与沙惕有杀弟之仇,在没有把握公然决裂前,他选择含恨蛰伏,对付这样的人,要不断加码,游戏才能继续。
  桑达接着报告,“沙爷派来的奸细被严加看守”,顿了顿他征求意见,“需要处理掉吗?”
  P.N凝视水面激起的浪花,淡淡道:“留着,我们为沙爷尽忠,无人传达,岂非白拼命。”
  桑达一点即通,笑道:“不如告诉他实情,这艘船上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在沙爷眼中都是炮灰,反间他,替我们做事。”
  “你还可以向他透露,同样作为沙爷的亲信,另一人跟的是真货”,P.N勾唇,“不过人各有志,他坚拒好意,你可以成全他。”
  得到老板的指示,桑达低头应是,他没立刻离开,踌躇了会儿,开口问:“老板,有件事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对jiva说船上都是沙爷的人?”
  P.N唇边的讽意加深,“她向你求证了?”
  桑达点头,“对,她这人滑头滑脑,我怕她套话,就没搭理。”
  “你做得对”,P.N侧身而立,垂下眼睛,闲闲而笑,“jiva不仅狡猾,还利益至上,谁给她好处,她就倒向谁,没有任何原则立场可言,和这样的墙头草打交道,最好堵死她所有的退路,让她退无可退。”
  桑达承认老板分析得没错,但想到小威尼斯人从此要和jivajivaka这个臭丫头捆绑在一起,他顿时有几分不乐意,粗声问:“您就不担心她反水?”
  P.N莞尔,“她不怕死的话,大可一试。”
  知道老板并未全然将jiva当作自己人,桑达满意地去执行策反任务。
  两个小时后,祝愿被押上甲板,P.N邀请她共进晚餐。
  铺着洁白桌布的餐桌摆在几步开外,桌上两个银光铮亮的蛋形菜盖,刀叉放在一旁,看样子是西餐。
  瞟了眼手表,下午四点整,再扫视四周,围了一圈彪形大汉,背向餐桌而立,瞧这架势,宴无好宴,祝愿收回目光,笑了笑说:“极总,您别开玩笑了,现在离饭点还早呢。”
  P.N先她一步入座,拿起餐巾对折,平铺在腿上,然后面朝她含笑说:“我的忠告是趁有饭吃赶紧填饱肚子,谁知道有没有下一顿。”
  祝愿也坐下,听了翻白眼,“从上船起,你就开始说不吉利的话,到底想暗示我什么呀?”
  P.N手执刀叉,冲她挑挑眉,“提醒你这片土地生命无常,珍惜当下。”
  “信你就有鬼了”,祝愿揭开菜盖,一客滋滋冒油的牛排映入眼帘,嗅了嗅,香气扑鼻,切下一块牛肉放进嘴巴,细细咀嚼,肉质鲜嫩多汁,口感虽然比顶级的神牛差了些,但用香草黄油煎过,风味也算上佳。
  她大快朵颐,吃到中途却只有柠檬水解腻,不禁遗憾,“牛肉配红酒才好吃,既然下一顿没着落,就应该好酒好菜一次管饱嘛。”
  P.N正把衣袖卷到臂弯,闻言抬头,“又不是断头饭,喝什么酒”,话至此,他眼神闪烁,嘴角的玩味渐深,“你确定自己喝酒后开枪的准头还在?”
  祝愿本来盯着他被黑色布料映衬得愈发苍白的手臂出神,心想是天生如此还是贫血所致,尚未有结论,冷不丁听他这么说,顿时神魂归位,压低声音问:“今晚行动?”
  P.N颔首,“所以请你尽量保持清醒。”
  祝愿放下刀叉,就着柠檬水漱口,靠回椅背,放眼四望。
  激流险滩已过,泥黄的河水变得清澈见底,两岸的热带雨林染绿重重山峦,掩映其中的吊脚楼渐渐多起来,渔民推着窄窄的“黄瓜船”涉水前行,孩童钻进水里,抓到鱼,双手举起向同伴炫耀,生动的画面一派祥和。
  平静之后是猛烈的暴风雨抑或无情的杀戮,她暂时不愿去想,于是转移话题,眼睛看向蹲在自家水屋洗衣服的女人说:“这是哪里,离咱们遇袭的鬼地方远吗?”
  P.N似乎看出jiva的不安,点了支烟,叼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吞云吐雾,目光缓缓在她脸上游移。
  祝愿潜意识里的不安显露出来,她拧着眉毛,咬住下嘴唇,把骂脏话的欲望憋回去,冷笑了几声,“极总,你有话就说,别用这种恫吓的眼神盯人,我可不是吓大的!”
  “这里是老挝的内河,你说的鬼地方是金三角水域最危险的河段,孟喜滩”,烟夹在修长的指间兀自燃烧,P.N拉长语调,故意加剧她的恐惧般,慢吞吞问,“当年湄公河惨案就发生在那里你没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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