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日后会封那个孩子为亲王,世代袭爵,以示荣宠。”
富察舜华微微蹙眉,“可……不是妾挑拨,你也看到了嫡长之间的纷争,皇族还好,就算是庶出,也尚有退路,大不了就做一个闲散宗室,可太子的孩子,原本……”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可太子薨逝,日后他们便是宗室,宗室的庶子,没有什么爵位可袭,原本弘皙为长,现如今太子妃有了嫡子,难道又要太子一家重复太子与大阿哥的老路吗?”
闻言,康熙一震,神色大动。
“那依你所言,该如何?”
富察舜华苦笑,揉揉眉心,“皇上真是高看我了,我能瞧出来问题不假,但也是没有法子的,这事儿,还需得您自己好好儿钻研,或可借鉴一番汉家王朝的例子。”
“我记得他们是如何来着?除了前头把宗室当成猪养却又养不起的明朝,基本是传嫡子不传庶子,若是无嫡子,庶子要降等袭爵啊。”
可是她记得分明,像宜妃的儿子,也就是如今的五阿哥恒郡王,他后来的世子是侧室所出,并非原汁原味的嫡子。
好似是先头一个汉军旗出身的侧福晋的儿子封了世子,到了雍正朝被削了世子之位,另外提拔了出身满军旗侧福晋之子袭世子位,后袭了五阿哥的恒亲王之位。
她记得不大清楚了,但大致好像是如此。
康熙听她那话,不禁笑了起来,点点头,“按照正理,该把弘皙及其生母分出去,左右他也大了,再过几年,也该娶亲了,封个贝子,日后安排个差事,日子也能过得去。”
“他本就是庶子出身,若非太子长子的身份,原本只想给他一个镇国将军的爵位。”
作者有话要说: 【1】出自史记
明天见
第145章
富察舜华闻言, 犹豫着道:“您素来不是对他还算青眼吗?”
康熙一哂,道:“原就是看着太子的份儿上,爱屋及乌罢了, 对他好一点儿, 也不是多特别,现在太子妃有了孩子,朕自然更看重儿子嫡妻所出的嫡孙。”
况且, 他对弘皙的感情,现在更是复杂了。
德嫔就是借着弘皙要被立为皇太孙的名头,鼓动了纳兰一族, 害得太子薨逝, 纵然这其中绝大部分是他的原因,但他对着这个孙子, 心中着实是五味陈杂。
富察舜华不知道康熙的心理活动, 但她听了这话, 真觉得这人渣的明明白白,一言难尽啊。
“不过你刚说的那些,是该好好儿考虑了, 嫡庶尊卑, 也该分明些了,老五家,都要乱了套了。”
想到胤祺,他就皱眉不止, “当初他都九岁了,尚未习得汉文,加之他当初被养育在皇太后身边,朕就知道, 这孩子是无法继承大统了,可他性子憨厚,朕不免偏爱几分,我没想到,他在家事上,竟然如此糊涂。”
“重庶而轻嫡,本就是乱家根源。”
“也是朕的错,早早地给他赐了格格,却不加以约束,使其产下长子,加之五福晋出身不高,使妾室更有了与嫡福晋抗衡的底气。”
富察舜华轻轻叹息,摇头道:“可见,汉家王朝的某些顾虑不是不正确的,确有其道理。”
若是这般,康熙能少给人赐妾室,免了部分女子一生受人摆布的命运,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墨竹这时正好上了银耳雪梨汤,富察舜华忙给康熙舀了一碗,“皇上用一些,很是清甜,滋阴润肺,今儿我听着您咳了几声,回来就叫人做上了,想着给您送去,没想到您来了,正好了,喝现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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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朝中许多大臣皆是汉臣,自幼受儒学熏陶,对康熙所提之事,他们赞同,自然只有快快应下的份儿,花了大半个月,重新拟定了爵位承袭的细则,又细细商议删删改改,三个月就过去了。
康熙将新法下发,朝中无不哗然。
尤其以家中无嫡子的,更是眉头紧蹙。
三阿哥人家不缺嫡子,如今上头两座大山没了,更是意气风发。
但他毕竟还背着不孝不悌的名头,加之大阿哥当初也为长子,对比了他的下场,风波又尚未平息,众人也不敢轻易就站队。
散了朝,五阿哥摘下了帽子,看起来颇为烦心,问三阿哥道:“三哥,你说汗阿玛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对爵位承袭定下细则了?以往也不是没有庶子袭爵的,就像孝昭皇额涅的兄长,当初不就是以庶子之身,袭了一等公的爵位吗?他们也还罢了,毕竟是臣子,咱们天家子孙,何苦还要降等?”
三阿哥摇摇头道:“还能为什么?许是被大哥二哥的事情吓到了,你别说,我都害怕,有一天,我的子孙后代,做出来这样的事情。”
“嫡子,长子,为了爵位,兄弟阋墙,何等可怕?”
“这下子好了,庶子袭爵降三等,有些人,日后也得掂量掂量了。”
要么就把爵位给嫡子,无嫡子的,就努力说服嫡妻,把庶子记在名下,不然,代代降等,日后真要成白身了。
五阿哥心烦不已,他好容易有了今天的位置,成了郡王,听皇阿玛的意思,他这几年成绩不错,再过一阵儿,许就能升到亲王的位置上,可就算是亲王,也经不得如此嚯嚯。
亲王往下三级,那可是贝子。
弘昇也没什么能力,等着他把爵位再提上去,登天那么难。
“你说汗阿玛这一出,可叫我怎么办?我与福晋感情不睦,她定然不会答应过继弘昇,我原本想着,等汗阿玛说的亲王到了,就为他请封世子,可如今,真叫我为难啊。”
三阿哥不免幸灾乐祸,“叫你嫌弃五弟妹,这下子好了,看着亲手打下来的爵位,这下子就无人可承袭了,心里什么滋味儿?早和你说了,把家事处理好,别乱了嫡庶根本,你不听,纵着妾室,和嫡妻离心,现在算是尝到苦果了?”
“看看咱们一群兄弟,就你最是敦厚,可是呢,也只有你,后院乱糟糟的,不堪入目。”
他们兄弟几个,除了老四老八老九,个个后院都是一堆妾室,就老五的后院不安生,乌烟瘴气的,偏人家自己还不觉景呢。
“我当初的确是对她不满,冷落了那么几年,后来久久没有嫡子,也想要缓和关系,可是刘佳氏那儿每每都伤心不已,福晋那儿也没反应,只叫我过去,久而久之,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
三阿哥觉得自己都心梗了。
都做成这样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
五阿哥觉得,要是自己招呼不打一声,就从福晋那儿去了刘佳氏处,那算是打了福晋的脸面,可既是福晋主动开口,那有什么?
这小子是真憨还是假憨?
“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指望人家和你相亲相爱呢?你啊,还是把爵位给你的弘昇吧,降等怎么了?反正你也别想等到你福晋回心转意了,还不如早做打算呢。”
五阿哥皱眉,“诶……你这人,怎么好端端的,说话腔调就变了?”
突然他身后走出来一个宫女,低眉敛目,“五爷,娘娘叫您去翊坤宫一趟。”
他摇摇头,跟上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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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孩子的满月礼备好了吗?多备一些滋补的东西,给那些乳母也赏下去,叫她们没事儿吃点儿,细细地给孩子也补一补。”
秋云叹道:“真是可怜见的,本就是遗腹子,如今还是八月早产,看着瘦瘦弱弱的,真叫人心疼,听太医说,还有一些不足之症,八成会伴随一生,真叫人揪心。”
富察舜华将手中的福字荷包放下,叹气道:“或许这样也好,倒不必担心外人觊觎了。”
秋云一怔,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太子嫡子,何等尊贵?这是正经的继承人,比当今皇上的所有儿子,任何一个,身份都贵重。
太正统了。
“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不足之症可以养,我也没少见过少时不足长大后与常人无异的,况且皇家不缺珍稀药材,可性命,却只有一条,再健康,也要能保住才是。”
“主子说得是,活着才要紧。”
活下去,才有无限可能 。
“听说宫外的府邸,皇上已经着人开始建造了,特特从自己的私库拨了五十万两银子,给太子妃一家子修建府邸,剩下的就购置产业,维持开销,皇上素来节俭,这下子可是大出血了。”
说着就笑了起来。
秋云也跟着笑,这宫里,谁不知道皇上简朴?封妃大典都要一次性五六个七八个的,怎么省钱怎么来,这次真是,那可是五十万两,最多用个三十五万,府邸就是顶顶好的了。”
“不过剩下的,加上太子手中的产业,足够一府的开销了,日后几个阿哥格格成婚,各种花费,也自有内务府负责,太子妃为人沉稳,一定能把日子过好。”
秋云又笑道:“听说皇上有意将新出生的小阿哥封为亲王,加之前朝的诏令下发,也不怕府里人内讧了。”
“该内讧还是要内讧,只不过牵扯不到太子妃和她的孩子了。”
毕竟日后,立非嫡出的孩子为世子,还想不降等,这是需要嫡妻首肯的了,更别说,太子府能做主的,如今只有瓜尔佳氏。
她们想得美,小阿哥眼瞧着不是个健康的,万一不长寿呢?就算不会把爵位给自己的儿子,万一因体弱而导致没有继承人,那日后,旁人的孙子不也能顶上吗?
所以如今,太子府的那些妾室,才是面和心不和,就算是为了多一点儿家产,也不敢对太子妃不敬。
秋云叹道:“太子妃也算是变相地熬出头了。”
富察舜华不置可否,谁说不是呢?
她真挺羡慕太子妃的生活状态的,就是这话她不敢说出来。
漾月走了进来,笑得贼兮兮的,“主子,刚刚有人从翊坤宫那边儿走回来,听说宜妃娘娘把五阿哥叫过去,训斥了一顿。”
她顿了顿,“别是听说了今儿早朝的诏令,急了吧?”
富察舜华微微颔首,“宜妃虽对五福晋出身也不大满意,但五福晋为人小心恭敬,也没什么太大不满,五阿哥是她儿子,她就算知道儿媳被冷待,也不会说什么,左右不缺孙子,可现在又不一样了。”
“皇上降低了侧福晋与庶子们的权利规制,更加看重嫡庶,皇室不必看这个也就罢了,可现在情况如何,日后是皇族宗室还是嫡系,还不定呢,她能不着急吗?”
“可八阿哥不也是至今没有嫡子?最近朝中还隐隐传出风声,说什么八阿哥是贤王,好多人属意他登上储君之位呢。”
“隐隐与三阿哥和咱们九阿哥都平分秋色了。”
富察舜华嗤笑,“三阿哥身为现今在朝居长的皇子,都不敢重提这储君之位,他竟然也敢去试探皇上,真是不嫌事儿大。”
又是摆手道:“别管,叫九阿哥安分就是了,安安心心在他的工部呆着,皇上春秋鼎盛,又因太子和大阿哥之事伤心了,各个党派也是元气大伤,无力扶持,此后多年内,都不会再提立太子一事了。”
第146章
“八阿哥, ”富察舜华眼里淬了冰一样,“他啊真是,一直跟着大阿哥, 可是他们一党行事冒进了些,全党覆灭, 八阿哥半点人脉都没接收到, 还落了一身骚,他岳家呢, 也不顶事儿, 安亲王府只是他嫡福晋的外祖家, 也不愿意过多掺和。”
“如今他能结交的,唯有一些中低层的官员, 可就算是这样放低身段,众人对立储一事,依旧是讳莫如深, 不敢搭话茬。”
漾月帮着整理桌上的东西,嘴上叭叭不停, “这说起来, 这五阿哥和八阿哥, 真是一堆难兄难弟,都成婚多少年了,也没个嫡子, 他们不急,宜妃娘娘和良妃娘娘都急了。”
“奴婢听太医院一些人的意思,五福晋也还罢了,自来与五阿哥感情不睦,但是八福晋那儿, 好似是把身子吃坏了,就是那些江湖偏方给闹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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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五十七年年末。
“刚刚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平定西藏一事,大军战败而归,战事失利,不止如此,今儿朝堂上,八阿哥一党开始弹劾咱们家二老爷,说是他纵容族人行凶,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关键是那一家子,都不知道和咱们府上隔了几代了,都说一表三千里,他们都八千里了,早都没走动了,这也能和咱们家有干系?”
“早年您就告知过家里,叫好好儿管束,族里咱们管得严严实实,可别家,咱们手也没那么长啊。”
饶是养气功夫练了多年,墨竹这会儿也险些气个半死。
就这?就这?这和他们家有个屁的关系啊?
这是打量着府里脾气好,什么脏水都往他们身上泼啊?
富察舜华轻笑:“别生气,咱们不急,是他们急了,不然也不会急慌慌地跳出来,给咱们家安排罪名。”
“皇上英明,自有裁断,这种事情,其实放在那个家族都有两件,族中的听话,反倒是没什么亲缘的,在外头狐假虎威,还真唬住了人,没在怕的。”
三阿哥这些年来,越发醉心于学术,对皇位看得越发淡了,只是他身份如今特殊,需要保全己身,便站在了九阿哥身后。
而十一阿哥,也就是温僖贵妃所出之子,真是八阿哥指哪儿他打哪儿,整个人莽得不行,钮祜禄家见他如此,险些没给气死,就站在中间,做个中立派,冷眼瞧着。
在历史正轨上,九阿哥经商有道,素来是八阿哥的钱袋子,如今他在银钱方面捉襟见肘,招揽人便成了问题,这一党至今也没成什么气候。
“川贝雪梨汤炖好了吗?一会儿给皇上送去,最近听他咳得又厉害了,打从太子薨逝他吐了血,前两年又经皇太后去世,身子每况愈下,真是叫人担心。”
宣妃从门外走了进来,“说什么呢?瞧这一个个的,脸气得都要歪了,又怎么了?”
“还能怎么?这些人啊,替府上抱不平呢,我二哥又被弹劾了,说他纵容族人行凶,欺男霸女,无恶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