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等助理关门离开,沈琅搅着手里的咖啡,喝了一口,觉得还是苦,随手放在了办公桌边。
“今天开这样的小会,我没想到你过来了。”沈琅眼尾弯起来,声调揶揄,明知故问地补了句,“我以为肖先生特别忙,都忙到没什么时间惦记别的了。”
看眼前的场景,她像是比他还要忙。
肖闻郁扫过办公室内台风过境般的景象,微一停顿,问:“商业园现在的施工图不是你在主负责,怎么这么忙?”
沈琅:“新接了两个项目,还没来得及收拾办公室——只是前期比较忙。”
办公室里确实杂乱无章。在肖闻郁来之前,沈琅待得心安理得,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是有点乱了。她终于动手开始整理,先从那堆年前施工单位送的拜年礼下手,拎了两个礼盒,放进了办公室里间的休息室里。
刚从休息室里出来,就见肖闻郁站在她的办公桌前,垂了眼看,手里拿的是她随意扔在桌上的一盒消炎药。
沈琅有时候忙起项目来熬夜上火,那盒消炎药是她放着救急备用的。
药片空了半板。
上次是胃疼,这次是消炎药。这些年,换正常人都不一定受得了被自己折腾得这么狠,她这样从小娇生惯养的人,磕破皮了都疼得直皱眉,是怎么受下来的?
“……什么时候开始吃的?”肖闻郁的眉宇蹙紧了,眸色很深,抬眼盯着沈琅。
“不太记得了,偶尔会吃一片。”
肖闻郁放回药盒,缄默几秒:“你的胃病,有多久了?”
沈琅只当是闲聊,在忙碌中回:“算不上胃病,有时候会疼一会儿。也不怎么要紧。”
拜年礼还剩一堆没挪进休息室里,沈琅正打算继续,身后伸过肖闻郁的一只手,替她搬了。
沈琅办公室里有间休息室,是由原来的杂物间改装成的,内置一张简易的单人床。平时项目收尾要赶报审图时,全组连日连夜地加班,沈琅就睡在事务所。
房间没有窗户,开了灯才发现空间狭小,现在杂七杂八的礼盒纸箱往里一搬,就真成了间勉强能休息的杂物间。
“……”收拾完那堆礼盒,肖闻郁打量了眼前那张一个人睡都嫌小的单人床,足足有半分钟,开了口,声音很沉,“你平时就睡这里?”
“赶项目的时候睡一段时间。”沈琅开始理办公桌上的图纸,尾音带笑,“晚上你的狂热追求者想邀请你共进晚餐,不知道你等会儿有没有空?”
等了几分钟,肖闻郁没出声。
沈琅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肖闻郁刚从休息室出来,衬衫袖挽到小臂,那身笔挺的高定衬衫在腰腹出印出褶痕,像是刚亲力亲为地理了她那堆杂物。
休息室的灯光照出来,他眉眼轮廓影影绰绰的,神色看不怎么分明。跟沈琅对视须臾,走过来:“放着,我来理。”
“我随便理成一摞就行了。”沈琅指了指她桌上的图纸,当他默认自己的晚餐邀请,又问,“我来订餐厅,晚上吃中餐还是西餐?”
肖闻郁神情冷淡地瞥沈琅一眼,没理她,开始理她办公桌上那堆图纸。
“……”
沈琅有些莫名,眨眨眼思忖了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了。
“要是肖先生再心疼我一点,我就要去喝那杯咖啡了。”沈琅倏然弯了眼睫,声音也轻软下来,“刚才没喝出来,等会儿我尝尝是不是甜的。”
肖闻郁的动作稍顿,薄唇抿成一线,仍旧没回。
眉宇沉落,像是隐忍着快绷不住的愠怒。
他整理得很利落,只看几眼,就将图纸的打印稿和手稿按照项目,分类清晰地理成几份。恒新的董事长纡尊降贵地替她理图纸,沈琅看着,蓦然觉得心脏被浸没在温水里缓缓下沉,连手指都不想抬起来了。
沈琅:“怎么办,不知道要怎么哄肖先生了。”
“……”肖闻郁修长的指骨扣在图纸的边缘,克制着,偏头看沈琅一眼。
开了口,嗓音是沉的。
“沈琅,对我好一点。”
这话他之前也说过。
沈琅微怔,很快回忆了遍这段时间她追求的细节,一时间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不合格了。刚开口要哄,见男人停了动作。
肖闻郁手上那张彩印纸她看着眼熟,不是图纸,也不是资料文件。仔细看,最上面还印着位男人的生活照。
是一份相亲履历表——
是之前助理受她堂哥委托,拿来转交给沈琅的。她当时正忙,看完随手就搁在桌上图纸堆的某个角落里了,没记得处理。
沈琅:“……”
“这是别人给的……是个意外。”平时对谁都能哄出花儿来的沈琅语噎了,笑意收敛了些,难得有点尴尬,“我助理的哥哥,跟助理吃饭的时候见过几面,话都没说两句。”
一时静默。
“如果我不来,”片刻,肖闻郁搁下纸,眉目沉静,“还有多少我不知道?”
“……”
“肖先生别误会。”沈琅无意要造成这么僵持的局面,对上他的视线,接话,“以后你想知道什么,我慢慢都告诉你,行不行?”
缠绵的语调,哄人的语气。
肖闻郁垂眸看沈琅,鸦羽般的眼睫低压下来,紧绷的下颚轮廓陷在窗外浅金色的暮色里。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会儿,低沉了声音,忽然道:“你有什么是主动告诉我的?”
八年前,肖闻郁跟沈家人离开沈宅。
走的时候是秋天,沈宅前厅的花园里红叶簌簌地落。沈琅穿了双杏粉色的细高跟,站在落叶丛里送他们。
她最近开始穿高跟鞋了。新鞋磨脚,沈琅还没习惯穿,少女白皙如瓷的脚踝被蹭红了一小片,送走他们的时候还在细细地蹙眉。
肖闻郁见她活动脚踝,抬起眼眸,眼尾疼得泛着潋滟的水光,漫不经心道:“走了呀。”她笑说,“不要太想我了。”
沈琅以前虽然说话也是说三分藏七分,但娇娇贵贵,吃苦受疼了眉头能蹙得沈宅上上下下都知道。
现在却不会露疼了。
那道疤,上次的胃疼,这次的消炎药,以及休息室里狭窄并不舒服的那张床。
他不引导着问,也许她一直不会主动提及。
……
话题陡然上升了一个高度,有点冤枉人了。
沈琅心说,她身上最大的秘密,不过是她并不属于沈家这一点——而这一点肖闻郁其实已经知道了。至于为什么当初要跟他定股权协议,他一直没问,她就也没主动提起。
这么想,肖闻郁确实也没把他的身世跟她提过。
她想得挺远,轻声笑回:“肖先生难道没有对我藏什么事吗?”
藏了。
肖闻郁垂眼看沈琅弯起的唇,一直蛰伏着的情绪忽然间裂了道口子,这些年藏着的阴翳的、见不得光的渴望在这句话前被血淋淋地撕裂开来。
见他神色不对,沈琅收敛了,软了尾音,叹气:“再这样聊下去要闹不愉快了——那就是我这个追求者不对了。肖先生让我哄哄你吧,好不好?”
“……”
肖闻郁俯身,平视沈琅,离她不过咫尺距离。呼吸相闻。
男人的眉眼轮廓很深邃,眉宇漆黑修长,平时都是疏淡冷感的,现在却眼梢微垂,带了点笑意。
沈琅背靠着办公桌,搭在桌沿的手指刚动了一下,就被肖闻郁俯撑着她身旁两侧的桌沿,逼近了。
沈琅反应过来。
这是气笑了。
片刻。
“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
“哄两句就好的追求对象,还是什么都不做的绅士?”肖闻郁半阖了眼眸盯着她,神色沉郁,又低了声,“哪个追求者像你这样。”
他的感情沉重而浓郁。
他一直在引导,在等沈琅再深陷一点,才敢剖开袒露给她看。到时候也不至于吓走人。
沈琅对上那双灼热的眼,还没开口,后颈倏然贴附上男人温热的手掌。拇指指腹在她敏感的耳垂边缘抚擦过,随即按上她耳后柔软的皮肤。
“……”
沈琅没反应过来,不受控地随着他的动作仰起脸。
“我就不应该……”他的声音很哑,鼻息拢过来。
后半句隐没在唇齿交缠的吻中。
肖闻郁吻过来的时候沈琅脑中顿时断了线,唇齿厮磨的触感湿润柔软,带着男人清冽凌厉的气息。她本能地要退,被他舐咬着上唇捞了回来,箍着腰抵在办公桌前,连口气都没给喘匀。
他咬的那一下不轻不重,但沈琅怕疼,被拿捏住了软肋,眼尾一下子不受控地湿润了。
办公室前人来人往。
十分钟后,助理抱着图纸来敲门,等了几分钟,仍然没有人回应。
打开门,室内亮着灯,空无一人。助理发现沈工这间乱得极富抽象艺术感的办公室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整理好了,办公桌上整齐码列着图纸文件。
助理将图纸放在桌上,正要转身走人,发现地毯上洇着深色的咖啡渍。
桌上的咖啡被人碰倒了,咖啡倒在了地毯上,印开了一片。
沈工也没管。
助理关门离开,一脸茫然地问不远处的眼镜男同事:“沈工什么时候走的?……还有那个BOSS,怎么都不见了?”
眼镜男正埋头画图,也跟着茫然:“不知道啊。没看见。”
休息室里,沈琅被抵在门上,后腰硌着冰冷的门把手,被吻得泪眼朦胧。
狠到极致的欲望一朝倾颓,肖闻郁没打算放过沈琅。她被箍着后腰一路吻到休息室,门一关,陷入昏昧暗沉的狭小空间。
办公室的光透过门缝钻进来,照出肖闻郁轮廓幽深的眉眼。唇齿间越吻越深,两人都有些情动,沈琅勾着他的脖颈,泪眼模糊到看都看不清他的神情。
气息细碎交融。
良久,肖闻郁的唇稍稍撤开,鼻梁擦过沈琅的脸侧,感受到了她脸畔的潮湿。
他声音沉哑,问:“哪里疼?”
“……”沈琅这会儿还没理出清明的思绪,笑眼盈盈哄人的本领全没了,开了口声音带着鼻音,本能回,“后腰疼。嘴疼。”
末了加了一句:“你咬我。”
肖闻郁扣着她后腰的手上移,摸到抵着她后腰脊的门把手,捞着她往旁边带了点。
沈琅还没回神,这会儿任人摆布。
在这个吻之前,他说她没主动告诉他什么?
“你不是知道,”沈琅气都喘不匀,鼻息细碎,问,“知道我不是沈家大小姐了吗?”
她的唇被吻得殷红湿润,肖闻郁垂眸盯了几秒,指腹抚过她泛着水光的下唇。
再吻上去前,他回:
“你一直是。”
她是他的大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琅!琅!浪!崴!脚!了!吧!
晚上还有一更,估摸着在凌晨-w-
给小天使们发红包,看文愉快么么哒~
第26章
昏暗僻静的休息室内,只听得见清晰散碎的呼吸声。
眼前沈琅湿润的红唇如同一个无休止的引诱,肖闻郁曈眸中带着讳莫如深的渴望,唇微微撤离,须臾又贴吻上去。她的齿关被唇舌抵开,箍着后腰一遍遍深吻。
“……”分开间隙,沈琅终于腾出理智,勾着肖闻郁脖子的手挪到他耳边,捏了下耳廓,含糊着鼻音,“再亲不能见人了,肖先生。”
肖闻郁的耳廓很烫。
他没说话,黯淡光线中,沈琅捏他耳朵的手随即被扣住,拉到唇边,循着指尖吻过去。
“……”
以前沈琅一逗他就耳朵红,她总以为是他纯情和情场青涩的缘故,现在……
沈琅终于缓过劲儿来了。
一向长袖善舞的沈大小姐,人生第一回 ,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识人不清了。
像他这样肌肤饥渴症一般的症状,她到底,是怎么觉得他纯情的?
肖闻郁的鼻息近在唇边,沈琅刚理出思绪,眼看着又要被扰乱心思,偏头稍微避开他的鼻息,提醒他:“肖先生。”
他盯着她,低低沉沉地“嗯”了声。
“你长成这副模样,亲我一口都算是我占便宜了。”沈琅与肖闻郁鼻尖相挨,软着尾音笑,“你算算,到现在我占了多少便宜了。”
沈琅虽然是笑着,但小指却微微蜷起。这是她紧张时候的小动作,肖闻郁摸到她纤长细瘦的手指,没再端敛着,接过话:
“既然是你占便宜,你紧张什么?”他蹭过她的鼻端,眸底暗潮涌动,问,“是紧张占我便宜,还是紧张我?”
沈琅:“……”
她几乎能确定了。
她以前的的确确,是识人不清了。
沈琅脸上泪痕未干,白皙的肤色中晕着红。肖闻郁抚上她的脸,替她擦去眼泪,问:
“没有别的想问我?”
“……有。”沈琅的唇红润泛肿,不浪了,虚心请教,“我订了今晚七点半的餐厅——我们这样子,要怎么走出这间办公室?”
半小时后,到了事务所的下班时间。
沈琅办公室外的这一片都是E组的办公区域。最近E组商业园项目的施工图任务不重,新项目又没到赶报审图的生死期限,所以基本全组人都贯彻着“下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这一宗旨,不到十五分钟,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等沈琅出办公室时,大厅里已经没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