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她的帽子也是这个颜色。
江望难得弯起唇,嗓音里皆是清朗的笑意,如宋明月般夸她:“长大了的梨梨也很漂亮。”
陆梨:“......”
想起幼时她问妈妈自己漂不漂亮的模样,少年嗓音里的笑意又这样勾人,她没出息地红了脸。幸而有帽子替她挡着,谁也看不见。
没出息!
陆梨暗暗对自己说。
集合时,一早上不见人影的岑岁终于冒了出来,她哼着小曲,脸上皆是坏事得逞后的愉悦表情。
陆梨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凑过去怀疑道:“岁岁,你干坏事去了?”
岑岁抬起下巴,坦然道:“对!”
陆梨:“...你做什么了?”
岑岁笑得眯起眼睛:“保密。”
另一边。
江浅皱着眉扫视一圈,那些人都往她身上看什么呢?
人群中,好些人遮掩着视线往江浅身上瞧,看一眼便低下头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还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但班里的人却都不敢提醒江浅。
这大小姐脾气大,他们可不敢这时候上去触她霉头。
江浅咬了咬唇,瞪了周围的人一眼,朝着男生的方向喊:“江深!过来!”
正和朋友聊得火热的江深不耐烦,刚想转头拒绝便看到妹妹脸上的神情,这是快气炸了。他赶紧收了话往她身边跑:“怎么了?谁欺负你?”
江浅低声道:“他们都看我。”
江深抬眼看向周围,马上反应过来去检查江浅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绕到江浅身后,崇英红白相间的校服上,被人用红色的马克笔写了五个大字:池浅王八多。
“操。这他妈的...”
江深咒骂了一句,示意江浅把校服外套脱下来。
待江浅看到那五个字她直接炸了:“是岑岁!我刚刚在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看见她了,我就说她好端端地跑到崇英区来干什么。”
江浅的直觉告诉她,除了岑岁没人会做这样的事。
江深脱下自己的外套往江浅身上一罩,道“浅,这事你别管。交给我。”
开幕式结束后,运动会正式开始。
岑岁和陆梨手挽手往看台上走,江望跟在两人后面,肩上还背着那个粉紫色的包包。不少人觉得这画面有趣,悄悄拍了下来。
岑岁凑过去和陆梨咬耳朵:“梨梨,好多人看你。”
陆梨一点儿都不怕:“我戴帽子了,他们看不清。”
岑岁正想说什么,就听高台上一声清脆的女声:“陆梨!”
她们俩一齐抬头望去,那女孩站在初二区,穿着漂亮的拉拉队服,这会儿那双眼见着陆梨弯成了月亮。是许久未见的叶晴星。
陆梨回头悄悄看了眼江望,却正对上他漆黑的眸。
她赶紧收回视线,还有点心虚。
岑岁一瞧陆梨这没出息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她捏捏陆梨的手,道:“她交给我了,今天江望生日,你们玩。”
说完,岑岁便懒洋洋地朝上头挥了挥手,朝陆梨一挑眉:“我去初二打探打探,说不定能发现一片新天地。”
陆梨就眼睁睁地看着岑岁走了,她轻咳一声,看向身后的少年,问道:“江望,你不去找姚林他们玩吗?我就坐在我们班的位置,不乱跑。”
看台过道上到处都是人,江望伸手把她往身边拉了点,低声道:“我哪儿也不去。”
陆梨:“......”
她纳闷:“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等几个调皮的同学过去了,江望才松开手,道:“我没有比赛项目,他们都在操场上,你想让我去哪儿?”
陆梨思索片刻,觉得江望说的也有道理:“好吧,那我们一起吃零食。”
江望也不和她争辩零食到底是谁吃的,两人走到一班的位置坐下。初一的位置靠后排,江望直接带着陆梨在最后一排坐下。
人少,且江望坐下后也没什么人敢靠近。
高台视野开阔,一仰头就能看见碧蓝的天。
秋日阳光虽温和,但这点暖意挡不住不甚温柔的秋风。
帽子被掀起一角,陆梨“呀”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动作,边上横过一只手。少年的身体还很青涩,但从修长的手指间就能看出他日后高挑的模样。
江望将藏在帽子里的绑带挑出来,手托住她的下巴,微微移过她的脸,道:“别动。”
陆梨经过多天的反省,心里的不自在少了很多,此时看江望觉得又是她乖巧安静的崽了,笑眯眯道:“谢谢哥哥。”
江望小心翼翼地在她下巴右侧绑了一个蝴蝶结,抬眸问她:“紧吗?”
陆梨感受了一会儿,道:“正好。”
闻言,江望收回手,视线落在操场上,一副准备认真看比赛的模样。
陆梨左看右看,他们边上都没什么人。
明明其他地方挺热闹,到他们两人这边却仿佛出现了真空地带。
陆梨纳闷,平时江望不过是话少了点,在学校里不能更低调了,怎么大家都很怕他的样子。这种怕似乎又和怕岑岁不太一样。
她忍不住问:“江望,你平时和同学聊天吗?”
江望仍看着操场,应她:“看情况,姚林话多,他喜欢聊天。”
哦,那就是不喜欢聊天的意思。
陆梨又问:“你觉得身边同学怎么样?”
江望:“挺好。”
哦,那就是和小学一样,都不想和他们玩。
陆梨叹气,忽然问:“江望,你想跳级吗?”
这件事江南蔚曾在小学的时候提过一次,那时候问的是他们两个人。陆梨拒绝了,江望也是。可现在陆梨想来,江望是在她拒绝之后才拒绝的。
话音落下,江望侧头,注视着她:“你想?”
陆梨抿抿唇,说的是实话:“不想。”
原先她在这个世界,就想过常人的生活。以往那些她从不曾看得仔细的青春,她都想在这里找回来。如今,她身边有江望、江尧、岑岁、江南蔚、裴让等。
这些短暂却又弥足珍贵的时光,陆梨不想错过。
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
江望瞧了她一会儿,点头:“我也不想。看比赛,不是答应了江尧,给他拍照吗?”
“啊,对!”陆梨记起江尧的话,从小书包里掏出相机,开始在操场上找江尧,嘴里还嘀咕着:“堂哥跑步一定很厉害,他小时候就像风一样。”
江望顿了顿,道:“你喜欢跑步快的?”
陆梨纳闷:“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这个问题问得没头没脑,陆梨努力思索一番,道:“堂哥跑得不快我也喜欢。”
江望没应声,移开了视线,示意她看比赛。
接下来,两人便这么安静下来。
绿茵操场将边上的跑道映得火红,各个角落都在进行项目。人群乌泱泱地围着,叫人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只有跑道还挺清晰。
起跑线上,各个选手都做好了预备动作,只等一声枪响。
陆梨用镜头寻觅着江尧,见他不是这一组就用镜头到处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陆梨舔舔唇,觉得嘴里空荡荡的,没什么味道。于是她把相机往江望怀里一塞:“江望,你帮我看着点,我想吃薯片。”
江望接过相机,垂眸摆弄了几下,翻到先前陆梨拍的照片。
她不常带着相机出门,多数照片是在院子拍的,或者家门口。她爱拍各种脾气的天空、五彩斑斓的鸟儿和昆虫、枝叶间的阳光、院落一角、橘子缓慢的生长过程等等。
但更多的,是江望。
不同时期、不同季节,每一张都不同的江望,每一张都生机勃勃。
这是陆梨眼里的他。
如果没有陆梨,他的人生会是什么模样?
江望想不出来。
他牵起唇角,复又放下,举起相机找江尧。
临近十一点,还有许多项目未结束。
吃零食的陆梨错过了拍江尧的时机,这会儿正在心虚地检查江望拍的照片。
“江望!”姚林站在看台最底,高亮的喊声直直越过十几排,“边上有篮球场,我们去打一场?还有崇英和六中的!”
陆梨反应了一会儿,侧头看江望:“这次三个学校要比赛?”
江望“嗯”了一声:“应该是,先前看他们在群里说了。”
陆梨眨眨眼:“你去吗?”
她看过江望打篮球,很厉害。
江望看向陆梨,还没说话陆梨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道:“我去找岁岁,拍完哥哥就去篮球场找你。去玩吧,江望,他们都在等你。”
即便陆梨这样说,江望也没立即答应,他正要说话,底下姚林的喊声又响起:“江望!这可事关一中的脸面,你快给我下来!”
这下好了,一班的男生们都围过来找江望,个个都说着要向陆梨“借哥哥”。
陆梨笑眯眯的,催他:“快去。”
江望蹙起眉,看了陆梨一眼,随即就被男生们拉走了。
江望走后,陆梨走下看台,去了跑道上,她想拍江尧正面的模样。
跑道上人多,她又带着帽子,一时间竟没人注意到她。陆梨听着广播通知参加100米决赛的选手到预检处,她忙举起相机找江尧,找了半天江尧没找到,倒是看见了岑岁。
镜头中,岑岁和一个陌生女孩进入了游泳馆。
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看起来像是不认识。
陆梨怔了一瞬,这次运动会没有游泳项目,岑岁她怕水,怎么会去游泳馆?
这样的想法冒出来,随即陆梨又想起早上岑岁唇角边狡黠的笑意,陡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而这样的预感,在陆梨打开游戏系统,找到岑岁那张名为“落水”的卡牌时,得到了验证。
这时陆梨顾不上江尧,几乎是飞奔着跑向了游泳馆。
“阿喻,篮球场那边在打比赛,你没去啊?阿喻?你看什么呢...”
林青喻停下脚步,略微冷漠的视线随着那跑动的女孩移动。片刻后,他开口问身边的人:“今天有游泳比赛?”
身旁的人纳闷:“没啊,这三天都没。而且我听说,为了学生们的安全,游泳馆闭馆了,进不去。阿喻,我们...”
“江尧呢?”林青喻打断他的话。
“阿尧,比赛呢吧。走,阿喻,我们去篮球场看看战况。”
林青喻收回视线,迈开步子和人朝篮球场走去。
篮球场边上围满了人,时不时就爆出一阵欢呼声。
林青喻个子高,站在外围一眼就看见了场内的江望。许是因为他的视线过于直白,场内那跑动的少年敏锐地发现了他,侧头直直朝他看来。
在此时浮现在林青喻脑袋里的,是那日在巷子里看到的那双眼睛。
他忽然抬手,比个了暂停的姿势,沉声喊:“江望,停一下。”
篮球场内的人几个人停下了动作,都是崇英的。江望和裁判示意了一声,朝林青喻跑去。在陆梨的事上,江望总有一种奇异的直觉。
“陆梨怎么了?”
江望微喘着气,黑眸盯着林青喻。
林青喻丝毫不讶异江望的敏锐,直接、短促道:“她一个人跑去游泳馆了,很急。”
“多久?”
“不到五分钟。”
两人快速地交流完,江望冲开人群,头也不回地朝外跑去。
场内,姚林一脸懵逼地追着到边缘处,喊:“江望!你干什么去?我们这儿少人!”
林青喻掀眸,瞥了眼这大高个,倏地脱下外套,往边上人怀里一塞,对姚林道:“我替他。”
姚林呆住:“你不是崇英的吗?你替一中打?”
林青喻轻嗤一声:“一中没那么大面子,我替江望。”
姚林:“......”
游泳馆。
临时被叫来看门的大爷很郁闷,哪里来的熊孩子,居然把侧门的锁弄坏了。他戴着老花镜,正弯腰仔细瞧着锁,没等他瞧出个门道来,边上忽然蹿出来个少年。
哟,一看还是个俊孩子。
不等他问,这俊孩子急急说了声“抱歉”就推开门跑进去了。
大爷一愣,忙喊:“今天不开馆!崽儿快回来!”
可那崽哪会回头理他,头也不回地往泳池的方向跑。大爷一怕脑门,赶紧追人,这可别出什么事。追了一半,又返回去,通知安保。
江望喘着气,脑中转过数种可能性。
陆梨不会好端端来游泳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在一中陆梨认识的人不多,这次运动会三校联合,除一中外还有崇英和六中的人。
江深、江浅...
想到江家,江望便攥紧了拳。
此时,室内泳池。
陆梨纵身跳入冰冷的池子中,岑岁正不停地在水里扑腾。水波之上,隐约可见泳池边的两个身影,是江深和江浅。江深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岑岁怕水,将她骗来泳池后,江浅亲手将她推了下去。
江浅冷眼看着水里狼狈的岑岁,嘲道:“浅水区就吓成这样?”
江深的注意力却在陆梨身上,随口问:“我记得她叫..叫什么来着?”
“陆梨。”江浅语气不自觉地差下来,“哪儿都有她。”
闻言,江深看了眼江浅,道:“你很讨厌她。”
江浅没否认:“嗯。”
江深没问原因,他们是双胞胎,江浅心里在想什么他基本上都有数。只是他不理解,江浅为什么要和陆梨作对,要他就去欺负江望。
思索过后,江深道:“浅,你嫉妒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