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就请,呸!”他低头吐出一口血水,笑骂道,“你小子下手可够狠的。”
贾敬嘿嘿直笑。
这时,也不知是谁先发现了太子,慌忙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其余人皆是一怔,扭头一看,呼啦啦跪了一地:“参见太子殿下。”
“都起来吧。”太子温和一笑,“孤也没别的事,见你们玩儿的热闹,便过来看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怎么接话。
到最后,还是贾敬越众而出,笑着建议道:“殿下若是无事,不如跑两圈儿马,松松筋骨?”
太子沉吟了片刻,点头应了:“也好。王柱,把孤的马牵来。”
“诶,小的这就去。”王柱高兴地应了一声,小跑去牵马了。
第17章 贾敬
那边王柱去牵马,这边众人便告了罪,让伺候的宫人们打了水来,洗净了脸上的血污。
太子又让人取了活血化瘀的药膏来,给几人涂了,这才算是能见人了。
贾敬识货,闻了味儿便笑道:“这是内制的九毒化瘀膏,倒是偏了殿下的好东西了。”
太子道:“侯爷是父皇的重臣,你们府里也该是有这药的,怪不得你认得呢。”
贾敬一边抹药,一边道:“这药原材料来的不易,配制起来更是麻烦,太医院一年也就能得二十盒。我家老爷倒是得过圣人的赏,但这种好东西,他哪里舍得给我糟蹋?”
一众侍卫原本只是因太子赐药而感念,如今知晓了这药膏这样珍贵,不禁有些惶恐。
太子见了,便道:“不拘是什么好药,用在正地方了才是它的造化。尔等皆是孤的肱骨,一盒药膏值得什么?”
一众侍卫登时感激涕零,颇有些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了。
太子见了,心下自是满意,对递梯子的贾敬多了两分看重。
不多时,王柱就回来了,后头还领着好几个人。
王柱手里亲自牵着太子殿下的坐骑,后面跟着几个身强体壮的小太监,也各自牵了一匹马。
王柱自小就跟随太子,最是知晓自家主子的。
这跑马什么的,一个人怪没意思的,还是人多了才有趣儿。
果然,太子并没有怪罪他自作主张,而是问一众侍卫:“哪位愿意陪孤跑一趟?”
众人都有些迟疑。
是,太子的态度是很温和,但那也掩盖不了他骨子里的矜傲。
与太子赛马,这输了还好,万一赢了,谁知道太子会不会不高兴?他们可都在东宫当差呢。
贾敬原本是不准备出头,想把这个露脸的机会让给其他人的。
可是他却没想到,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的。
他唯恐扫了殿下的兴,忙笑着上前一步,拱手笑道:“小臣武艺不精,殿下是知晓的。还望殿下慈悲,别让小臣输得太难看了。”
太子道:“你尽力便是。还有谁?”
太子话音刚落,贾敬便嚷嚷道:“老李,老路,你们俩平日里不是很能吗?今儿怎么成了大姑娘了。”
老李名叫李默,老路名叫路怀仁,这两人的性子最是暴烈,却也最是磊落。
贾敬自己心思多,还就喜欢这种没什么心思的人。
因此,有了这个机会,就想让两人抓住了,入了太子的眼。
果然,被贾赦这么一激,方才与他打过一架的李默就胀红了脸,狠狠瞪了他一眼,越众而出:“殿下,卑下李默,请殿下赐教。”
然后,路怀仁也站了出来。
他与李默不同,他是受过贾敬的恩惠,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不讲义气。
其余人却还是踌躇。
太子也看出来了,也并不愿勉强这些侍卫,便道:“便咱们四个,也够了。只是,既是人多了,就得有个彩头才有意思。”
他说着,解下腰间的玉璧,“谁要是拔了头筹,这就是他的了。”
三人皆是眼睛一亮,但见这玉璧通体莹润洁白,只有一绿丝由浅到深的盘旋着,恰似飘了一团祥云。
眼见那两人都不说话,贾敬便道:“殿下这样的好东西,卑下等人是没有的,要是技不如人,就只好把下月的俸禄输给殿下了。”
他这样一说,其余两人松了一口气,也都同意。
太子的本意也不是赌斗,只是找个借口接触接触贾敬而已,自然是无可无不可。
彩头既已议定,太子便将那玉璧抛给王柱,接过了他手中良驹,抚摸着马鬃安抚去了。
李默和路怀仁皆已眼神询问贾敬:怎么办?
往日里,太子虽然从来没有责难过他们,可也从没有这般和他们一起闹的时候啊!
贾敬低低回了一句:“拿出真本事,莫要耍花枪。”
两人虽还是忐忑,但也相信贾敬不会害他们,便慢慢放了心。
三人一起上前,各自选了匹合眼缘的马,先拉着在校场上熟悉了一阵,这才开始赛马。
太子的骑射自有圣人亲自指点,后来入了上书房,又有武师傅倾囊相授,比起贾敬来,自然强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可是,再怎么着,他也比不过李默和路怀仁这两个整日里苦练武艺,就怕丢了饭碗的侍卫的。
最后的结果也在贾敬意料之中,他自己拼尽了全力,也还是避免不了垫底的命运。
太子是第三,落后了李默与路怀仁两个马身,最后的角逐,还是要在李、路二人里面。
几圈下来,这两人也比出了血性,全然忘了太子也在内了,你争我夺的,毫不相让。
一会儿我朝你半个马身,一会儿你又越过我一个马头。
最后关头,还是李默的马前蹄子先越过了线,险胜了路怀仁一筹。
“好!”太子在一旁看得是目眩神迷,屏息静气的,好不容易这两人分出了胜负,他便忍不住喝彩出声。
这一声也惊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两人,两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后知后觉地发出了自己竟超了太子殿下。
眼见二人又露出惶恐之色,太子殿下颇觉无趣,赶在两人请罪之前勉励了几句,把那玉璧赐给了李默,又勉励了几句一众侍卫。
末了,才对贾敬道:“听说宁国候最近身上不大利索,究竟如何了?”
贾敬黯然道:“年纪大了,老毛病了。”
太子便道:“此地说话不便,你且随孤到书房去。”
“是。”贾敬应了,略整理了一下衣襟,便赘在太子后头去了。
李默抓了抓头发:“殿下来这一趟,究竟是干啥的呀?”
路怀仁白了他一眼,心道:干啥?摆明了是找贾敬的,他们这些,都是顺带的。
太子的书房布置得简约又奢华,四周放得最多的是书,然后就是石雕的香炉,还有几样雕工极好的玉石摆件和两块儿天然的奇石。
贾敬上辈子就知晓,太子喜爱美玉奇石,也曾搜集过进上来。
今生第一次进太子的书房,便骤然多出些时移世易的感慨来。
太子见他一直盯着那块儿天然便带着一副风景画的奇石看,便颇为得意地炫耀道:“这块儿石头是承恩公府从南边海岛上运回来的,天下间独此一块儿!”
贾敬顺着他的话赞道:“小臣以往只知道玉石质美,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的奇物。真真是造化神奇,非凡人可以估量。”
两人算是打开了话题。
太子是个真真喜爱各类金石的,闲暇时自然都放在了这上面,颇有造诣。
而贾敬虽是个斗方名士,但他上辈子一心跟着太子,在这方面也是狠下了一番功夫。
太子和他聊这方面,自然觉得越聊越投机,还发现两人竟然有许多观点都不谋而合。
太子忍不住感叹道:“臣恭可真是孤的知己呀!”
“殿下缪赞了,比不得殿下造诣深厚。”
贾敬真心实意的谦虚,心中暗道:可不就是知己吗?我上辈子就是为了迎合你学的。
太子喊人来换茶的空挡,王柱来报:“殿下,六皇子求见。”
“是六弟来了,快请进来。”太子立时露出真心的笑容,显然对这个弟弟十分满意。
贾敬在一旁看着,不由替他心酸。
或许在外人看来,太子待六皇子,不过是待臣下一般,只因着六皇子与他是兄弟,做个表面功夫而已。
可是,他们这些跟随太子的老人却知晓,太子自幼丧母,又没有同胞的兄弟,其他兄弟又都因这样那样的原因不愿意亲近他。
因此,对于六皇子这个主动靠拢的兄弟,太子对他是真好。
六皇子的生母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虽有几分颜色,但小门小户出身,性子懦弱,畏畏缩缩的,并不得今上喜爱。
后来,这才人生了七皇子,也没有晋位,只是把七皇子抱给了跟随自己多年,却始终无子的欣嫔教养。
那才人本无过人之处,却好命地生了皇子,宫里妒忌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见圣人并未因此看重于她,这些人便肆无忌惮地冷嘲热讽,终是使得那才人郁郁而终了。
欣嫔年纪已经不轻了,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却不想,能意外得了六皇子这么个儿子。
虽然欣嫔自己过的也不大如意,待六皇子却真真是掏心掏肺,把自己能有的最好的都给六皇子吃用。
只可惜,欣嫔的身子不好,在六皇子十岁那年,便撒手人寰了。
大夏皇室的规矩,皇子到了六岁便统一搬到雍和宫教养,一年也和生母见不到几回。
六皇子已经十岁了,又连着死了生母和养母,宫中嫔妃都觉得他命硬克母,没一个人肯接手他。
六皇子也是能耐,独自在宫里挣扎了几个月之后,竟然逮着了个机会,让太子亲眼看见宫人欺辱他。
太子素来傲气,又岂容一群奴婢欺负自己的弟弟?哪怕对所谓的弟弟,他自己也不喜欢。
他便出手教训了那些宫人,替六皇子解了围。
六皇子顺杆就爬,第二天便到东宫来谢恩,再往后日日都来,硬扒上了太子。
——没办法,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如此啊!
太子见他实在可怜,便命人时常拂照他,才让六皇子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存活了下来。
其实,六皇子的那些小手段,太子殿下又岂会看不出来?只是怜他年幼,不拆穿而已。
第18章 贾敬
不多时,王柱便引着六皇子进来了。
贾敬收起了千般思绪,恭恭敬敬地朝六皇子行礼:“拜见六爷。”
六皇子今年才十五,才定了左俭都御史郑家的女儿做正妃,要到两年后才能迎娶。
莫说他还没有娶亲,便是已经娶亲了,岳父也不过是个四品官儿,在勋贵遍地的京城里还真不被人看在眼里。
再加上他母族又不显,平日里虽凑在太子跟前,也有几分颜面,但向贾敬这般待他真正恭敬的,却是几乎没有的。
因此,他几乎是愣了一下,认出了贾敬是谁之后,才慌忙上前扶住他:“小贾大人快请起,不必多礼。”
——他虽然是皇子,但在圣人面前,却远远不如宁国候更得看重,又哪里敢怠慢宁国候的世子?
“礼不可废。”贾敬还是坚持行了全礼,而后又对六皇子道,“多谢六爷体恤。”
别说,这被人尊重的感觉,真好。
六皇子嘴上不说,心里却赞叹宁国候的家教好。
他对再次对贾敬点头致意,这才对太子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嗔怪着扶起他:“你我兄弟,何必如此?”
六皇子活学活用:“礼不可废。”
太子便笑了起来:“你呀你!”
六皇子起身,便问道:“臣弟听说殿下正在为江南水患担忧,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殿下。”
太子叹了一声,道:“孤也只是白担忧罢了。这些事情都有父皇操心,各部大员也都有章程,哪里轮得到孤来操心?”
“话不能这么说,殿下是储君,操心国事本就是份内之事。”
六皇子宽慰了一句顿了顿,又道,“只是父皇体恤殿下,不欲殿下过多操劳,殿下也要体谅父皇的一片苦心才是。”
这话是好意提醒,叫太子不要与圣人争权,虽然说得隐晦,贾敬还是听出来了。
他不由看了六皇子一眼,心道:是了,六皇子也不是一开始就有野心的。
他这样的出身,上面有那么多出身高贵的兄弟压着,最开始肯定是想让待他最好的太子上位的。
只是时移世易,人心思变也是在所难免。
太子也不知是没听出来,还是没听进去,蹙眉叹道:“父皇栽培咱们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替他分忧吗?我已经这么大了,又岂能一味躲懒?”
六皇子张了张嘴,却又新有顾虑,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声音低沉地附和道:“殿下说的是。”
贾敬在一旁看得暗暗着急。
——要在太子和六皇子之间选一位的话,贾敬当然是选气度宽和雍容的太子了。
纵然他这辈子打定了注意不碍六皇子的眼,但也不想跟着这么一位刻薄寡恩的主儿讨生活。
太子的心思,贾敬自然的了解的。
圣人的儿子很多,没亲娘护着的却只有他与六皇子两个。
东宫除了太子妃之外,还有好几房姬妾,太子虽然不爱女色,也是知晓女人枕头风的厉害的。
对太子来说,圣人的疼爱什么的,虽然重要,但却远远没有切实的权利更能给他安全感。
平日里,他一面要在兄弟面前维持嫡子、储君的骄傲,一面又要在臣属面前维持仁君的谦和。
这中间的压力,不可谓不大。
可是,圣人这里,却是很少给他什么切实的权利。
他身为储君,在朝堂上看似风光,实际上连随意安插几个人手都束手束脚。
东宫的所有官员,都是圣人亲自点进来的,可以信任,却做不得心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