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也是这段时日来被亲爹整治得狠了,心里怯得慌。因此,哪怕心里再憋屈,再不情愿,也不敢到薛端面前去闹。
但少年郎情窦初开,本就是冲动的。一下子又遇上了阻力,就更觉得自己就像那被王母娘娘狠心拆散的牛郎织女里的牛郎,苦哈哈地无力反抗。
他越想,情绪就越低落,一连两天,饭都用得少了。
他的小厮铜钱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就给他出主意:“老爷不同意,大爷何不去求求太太?太太最是疼大爷的,哪忍心看大爷折腾自己?”
不得不说,薛蟠的确是长进了。小厮的一句话,他立时就抓住了重点:哪里忍心看大爷折腾自己?
“去给我拿个镜子过来。”薛蟠吩咐道。
“啊?”小厮一怔,虽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照做了,“大爷,镜子来了。”
薛蟠对着镜子照了照,但见镜中人脸色泛白,嘴唇发干,眼眶发红,看起来的确是有点儿惨。只奈何他身形魁梧,把这份儿惨给化去了大半。
看来,还得继续折腾自己呀!
薛蟠威胁小厮:“这件事,谁也不许透漏给太太知道。要不然,一家子都发卖了!”
铜钱吓了一跳,急忙诅咒发誓:“大爷放心,小的对大爷忠心耿耿,绝对不敢违背大爷的意思!”
“唔。”薛蟠点了点头,想了想,又吩咐道,“往后,把我的饭菜都送到房里来。太太若是问起了,就说我在学看账。”
“是。”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薛蟠整个人瘦了得有十斤,衣裳穿在身上,竟似挂在身上一般。
他的脸色已经泛青了,嘴唇上也起了一层层的干皮儿,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唔,这就差不多了。”薛蟠拿着铜镜,左照右照,对自己的形象终于满意了,把铜镜往铜钱怀里一扔,吩咐道,“大爷我病了,快去请个大夫来。”
“诶,大爷,小心点儿,这可是杨贵妃用过的古镜!”铜钱手忙脚乱地把镜子给接住了,大大松了一口气。
薛蟠撇了撇嘴:“不就是个镜子。快去请大夫!”
“好,好,小的这就去。”
铜钱把镜子放好,出了门一溜烟儿就跑去找薛端的小厮元宝了。
“怎么,大爷那儿有动静了?”元宝看见他,也是眼睛一亮。
薛蟠的情况,薛王氏不知道,薛端却是了如指掌的。他也怕儿子真把自己给折腾出个三长两短来,让元宝时刻盯着呢。
“大爷说……让请大夫。”铜钱气都没来得及喘匀。
元宝眼睛一瞪:“那你还等什么?快去请啊!对了,找个人去通知太太。”
“诶,我这就去。”铜钱一溜烟儿又跑了。
元宝这边终于完成了任务,也急忙到薛端那里复命去了。
“嗯,知道了。”薛端一脸淡定地应了一声。可他手中的账册,却是好久都不翻动一下了。
他又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妻子已经先到了儿子的院子了,这才淡定地放下账册,淡定地起身,淡定地吩咐:“走吧,去看看蟠儿。”
当薛端领着元宝来到薛蟠的屋里的时候,就听见薛王氏的哭声:“……你爹那个杀千刀的,怎么就这么狠心?我可怜的蟠儿呀!”
间或还有薛蟠虚弱的安慰声:“妈,儿子没事,您别担心。”
“这还叫没事儿?”薛王氏一改往日的温柔,又气又恼的,“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你……你这是在剜为娘的心呐!”
薛端一进屋,眼尖的绿袖就看见了,立马附到薛王氏耳边,低声道:“太太,老爷来了。”
绿袖的初衷,是在提醒自家太太该注意些形象了。
可是,她一个小姑娘,哪里明白为母之心
薛王氏霍然转头,恶狠狠地盯着薛端,态度十分强硬地说:“你去,立马就到楼家去提亲!蟠儿难得遇见一个喜欢的,你成全他又怎么样?”
薛端假意为难:“咱们四大家族代代联姻,蟠儿的婚事,怎能如此草率?”
“我不管什么联姻不联姻的,我只要我儿子好好的!”薛王氏颇有些胡搅蛮缠,哽咽道,“你看看,咱儿子都成什么样了?老爷,你就真忍心?”
薛端凝目细看,也是吃了一惊:“蟠儿,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毕竟,听下人转述和亲眼所见,震撼力还是很有区别的。
薛蟠嗫嚅道:“老爷,儿子没事。”
“这还叫没事?”薛王氏哭道,“老爷,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娘儿俩吗?”
“哎呀,太太,你这是什么话?我……我也没说不同意呀!”
薛蟠眼睛一亮:“老爷,您同意了?”
“嗯。”薛端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于是,等宝钗接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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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薛宝钗(十七)
宝钗总觉得“楼”这个姓氏挺熟悉的, 但真要细想,却又想不到在哪里听过。但无所谓,只要薛蟠不再娶那个夏金桂就好。
实在是那夏金桂太过厉害,宝钗虽不至于怕了她, 但也不乐意再和她做一家人了。
那就是个搅家精, 不但薛王氏这个婆婆, 便是宝钗这个注定要外嫁的小姑子都没逃过夏金桂的荼毒, 整日里指桑骂槐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更别说, 她还勾引堂弟薛蝌, 弄得原本关系不错的两家几乎老死不相往来。
宝钗一个年轻姑娘, 自然不如她豁的出去, 且为了母亲的安宁, 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结果, 就让一个夏金桂, 把他们一家子给搅得不得安宁。
这位楼二姑娘, 再怎么着,也比夏金桂强吧?
没错, 宝钗对嫂子的要求, 就是这么低。
至于薛家到楼家提亲, 能不能成的事, 宝钗是一点儿都不担心的。
如今的薛家, 可不是上辈子那般, 一家子几乎是狼狈地避到了京城,求亲戚庇护的薛家。
薛端尚在,薛家的一切都掌握在他们长房手里, 不但豪富,还经常做些修桥补路、舍米舍面的事情。
虽说做这事本身就带有求名的目的,但做了就是做了,有说酸话的,自然也就有受了恩惠,心存感激的。
所以说,薛家在金陵的名声还是很不错的。
再加上薛家祖上散尽家财支持□□,虽因先祖才干不足,只得了个紫薇舍人的虚职,但也勉强称一句开国功臣了。
因此,除非楼家眼高于顶,否则,薛家这门亲事,他们怎么着也会好好考虑一下的。
事实与宝钗所料也差不了多少。
薛家找了金陵城最好的官媒上门,楼家略略推辞了两次,但话都没有说死。
第一次,是作为女方应有的矜持,官媒也知道,第一次就能成的可能性不大,根本就不着急;
第二次,楼家老爷就说要太太去问问女儿的意思。毕竟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问问女儿的意见,也是显示他们家对女儿的重视。但楼老爷的口风已经松动了。官媒心里有数,转头就到薛家来邀功了。
薛王氏自然不会吝啬银子,当即便让人给包了个上等封,说是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薛家有钱,这上等封也比别家的大,足足有纹银五十两。那官媒略略一捏,便笑得合不拢嘴:“薛太太放心,一切包在老身身上。”
薛王氏笑道:“李冰人的本事,我自是信得过的。要不然,也不会不找别人,单来找你了。”
她轻飘飘的捧了一句,那官媒更是受用,下定决心要凑成这一段好姻缘。
这边李冰人一走,躲在屏风后面的薛蟠便心急火燎地跳了出来,搓着手、谗着脸问:“妈,这事儿算是成了吧?”
见儿子这样心心念念的,薛王氏心里就不大舒服,没好气地说:“你方才怎么不自己出来问?一个大男人,竟是学起姑娘家躲羞来了!”
粗枝大叶的薛蟠是丝毫也没察觉到自家老娘的心情,红着脸嘿嘿一笑,道:“我这不是怕人觉得我孟浪嘛!”
薛王氏挑了挑眉,心里对这楼二姑娘的印象就降了一等。
——这还没成婚呢,只见了一面,就把她儿子迷得五迷三道的,也不知是使了什么邪法?
她倒是有心再拿捏一下,好让那楼二姑娘知晓些厉害。但想想儿子前段时日要死要活的模样,她终究是怕楼家万一不答应,反而害了儿子,也只得罢了。
但在宝钗面前,她却难免抱怨起来:“你是没见你哥哥的样子,还没成婚呢就这样了,日后若是成婚了,两人整日里在一块儿,蟠儿眼里还能有我这个娘吗?”
宝钗连忙劝道:“妈说的哪里话?哥哥平日里最是孝顺,这话若让哥哥听了去,岂不伤心?”
“哼!”薛王氏不满道,“他如今哪里还顾得上我?”
宝钗听得好气又好笑,只能继续柔声劝慰:“所以说,才要赶紧把这事给定下来呀。要不然,哥哥心里就一直惦记着。等事情真正定了,哥哥放了心,自然就会把心思转到别的地方了。”
薛王氏想了想,觉得宝钗说的很有道理,不禁点了点头:“我的儿,还是你看得透彻。”
看来,官媒那里,还是要催一催的。
宝钗但笑不语,心道:自古婆媳难处,我上辈子的婆婆是我亲姨妈,还处处想着给我立规矩呢。那楼二姑娘和您可没什么关系,猛不丁就跑出来和你抢儿子,你能喜欢她才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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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官媒第二次登门之后,楼老爷就让自家太太去问问女儿的意思。
楼太太蹙眉:“这大姐儿还未定亲,就把二姐儿先定了,是不是不太好?”
楼老爷道:“只是定亲,又不是成亲,又有什么打紧?姻缘这种事情,最是不讲理的,二姐儿既然遇上了,总不能因着大姐儿没定亲,就推了吧?”
“可是……”楼太太欲言又止,满脸的不情愿。
楼老爷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忽而眉头一皱,道:“你不会还惦记着你娘家侄子吧?我告诉你,别说你那嫂子眼高于顶,看不上咱们家,就算他们愿意,我还不愿意呢!”
一听这话,楼太太就不乐意:“我娘家侄子怎么了?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你怎么就看不上了?”
楼老爷道:“他就是甘罗再世,我楼家也不兴这血脉回流的事!”楼太太哑然,半晌,讪讪道:“你原来忌讳这个,怎么不早说?”
“早说什么呀?”楼老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原先你那侄子没功名的时候,你嫂子多热心?自从你侄子连着中了童生和秀才,你嫂子的眼睛恨不得长在头顶上,话里话外都是我们瑶儿配不上她儿子的意思。我呸!”
楼老爷冷笑了一声:“这世上中秀才的是少,但中举人的更少。我倒要看看,她那天资绝顶的儿子,能走多远?”
提起自己嫂子,楼太太心里也有气。但她总想着侄子已经有了功名,将来女儿要是嫁过去,说不得就有个诰命了,所以才忍了。
但她家老爷既然忌讳血脉回流,这事显然是不成了,她也只得打消了这念头,转而认真地考虑起薛家的亲事来:“那薛家大爷,老爷是见过的,究竟是怎么个人儿?我怎么听说,他行事十分荒唐啊。”
不怪楼太太有此一问,实在是薛蟠那“呆霸王”的名号,金陵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楼太太是个疼爱女儿的,自然要谨慎一些。
楼老爷道:“他今年才多大,能干什么荒唐事?”
楼太太想了想,还真没听说过薛蟠与酒色有关的传言。听得最多的,是他在外与人程勇斗狠,把人打进医馆的事。
不过,就这也是一年前的消息了。
楼老爷道:“他原先是不大着调,但如今明显是已经改了。浪子回头金不换,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几件荒唐事儿?”
理就是这么个理,楼老爷说的清楚,楼太太也听得明白,不禁点头道:“只要能改就好。”
楼老爷又道:“那日他到咱家买花,礼数倒是十分周全,撞见了女眷也懂得慌忙避开。只是有几分憨直之气,不如薛老爷三分圆滑。”
楼太太听着,已经是有几分满意了,笑着替薛蟠说了句好话:“憨直好,憨直些懂得心疼人。”
见她立场这么不坚定,楼老爷暗暗唾弃了两句,催促道:“那你还不去和女儿说说。”
“这就去,这就去。”
要说也真是天定的姻缘,这楼二姑娘楼玉瑶对她那风度翩翩的表哥看不上,觉得他弱不禁风,没有男子气概,倒是对身材魁梧的薛蟠有几分意思。
“但凭爹妈做主。”
这是楼二姑娘的原话。
而这年头,女儿家但凡被问到了亲事,若是肯的,就是“任凭爹娘做主”;若是不肯,那就是“女儿还想对侍奉爹娘几年”。
楼太太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就说:“那等薛家再请官媒上门,就叫你爹应了。”
“妈!”楼二姑娘羞得脸颊跟抹了胭脂似的,钻进了母亲的怀里。楼太太笑呵呵地把女儿搂住了。
二女儿的终身解决了,楼太太自然又烦恼起了大女儿,不禁叹道:“你的终身是有靠了,只是你姐姐命苦,这辈子,还不知着落在哪里呢?”
提起姐姐的婚事,搂玉瑶也很替姐姐难过,但还是要安慰母亲:“妈,那是他们没福气。算命的不是说了吗?姐姐日后比得贵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