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大夫人轻笑道:“你若是从前没听懂, 我也可以跟你再说一遍。你是萧家的嫡长媳不错,却不是未来的宗妇。早在成婚读书科举的时候,他这一房, 就没有继承权了。”
这下, 马氏的脸色是真的变了, 语含威胁地说:“太太这话, 我必是要告知家中父母的。”
萧大夫人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道:“那我就等着亲家的书信了。”说完, 起身就带着何妈妈走了。
——你还真以为你们治国公府是宁国公府和荣国府府, 祖籍都在金陵吗?
宁荣二府之所以逐渐败落的时候, 还能在江南做护官符,一是两家军中的人脉还没有散尽, 二就是两家都是从金陵起家的, 在江南算是地头蛇。
治国公马家祖上乃是山西人士, 在江南可没有什么根基。若是在鼎盛时期也就罢了, 如今么……他们怕是比萧家还想息事宁人。
若不然, 被马家的对头, 或是忠宁王的政敌知晓,马家的出嫁女自恃身份,欺辱婆家, 怕是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见萧大夫人就这么走了,马氏忍不住一懵,继而就有些惶恐起来。
因为她突然发现:治国公府的名头,好像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有用。
她不死心地写信寄回了京城,把萧家不把公府放在眼里的事添油加酱地说了一遍。
说来真是不巧,治国公府的伯夫人收到信的时候,朝中正有人得了圣人的示意,弹劾忠宁王。
伯夫人的亲女儿是忠宁王妃,虽然忠宁王夫妇感情不和的事几乎是上层圈子里公开的秘密,但这个世道,从来讲究夫妻一体。若是忠宁王不好了,她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正在她焦头烂额的时候,庶女却拿这些琐事来烦她,更令她厌恶不已。
而且,伯夫人是什么人?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游刃有余那么多年,一看信上的内容,就把事实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真是个眼皮子浅的蠢货!”伯夫人怒道,“就跟她那个狐媚子姨娘一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们家为什么要把庶女嫁给富商出身的萧承运?还不是看中了萧家的财力,想要搭个顺风车,多置办些产业,贴补一下家用?
他们这些开过勋贵们,除了极个别的,权势早不如从前了,那些灰色收入自然也就缩水了大半。
这些年,伯夫人作为当家主母,为了维护公府的体面,操了多少心?结果倒好,她的亲女儿如履薄冰的,一介庶女倒是仗着公府的名头,在婆家作威作福了。
更可气的是,人家萧家还不买账!
“太太,消消气。”伯夫人的儿媳妇吴氏连忙给婆婆端了杯茶,“她一个庶出的,能有多少见识?太太只管休书一封,申饬一番便是了。”
其实,吴氏也纳闷呢。
这个庶出的小姑子做姑娘时挺低调沉默的一个人呀,怎么出嫁还没两年,就变了这么多?
伯夫人叹道:“要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他们马家再怎么着,也顶着个公府的名头,若是连给嫁到商户之家的女儿撑腰都做不到,外人该怎么看他们家?
说他们色厉内荏也罢,死要面子也罢,他们家到了这步田地,唯一能挣的,可不就只剩下面子了吗?
被婆婆稍一提点,吴氏也露出了愁容,忍不住埋怨庶出的小姑子多事。
可该解决的问题,还是要解决。
“诶,对了。”吴氏眼睛一亮,“太太,荣国府贾家的祖籍,好像是在金陵吧?”
伯夫人一怔,亦是面露喜色:“不错,的确是金陵。”
他们马家与贾家,在四王八公里也算关系不错的,那贾家的老太太又最是要面子、好排场的,她只要带上礼物,好好奉承一番,请贾家帮忙震慑一下萧家,应该还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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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谈马家如何出手,萧家又该如何应对。只说薛王氏得了好消息之后,便欢欢喜喜地回了家,准备和女儿好好说道说道。
只是,待进了二门,她才有些尴尬地发现,这话题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本来嘛,这件事都是她太过紧张给闹出来的,她一个做长辈的,总不能拉下脸来和小辈道歉吧?
但若是不说开了,她又怕女儿继续赌气。
——女儿这会儿是因着赌气才整日念佛,谁知道会不会念着念着,就真的迷上了佛法呢?
但对薛王氏来说,解决不了的问题,完全可以去找丈夫,把这项烦恼转嫁到丈夫身上。
于是,她收回了要去宝钗院子的脚步,转身便去了丈夫的书房,把萧大夫人的话转述给了他。
然后,她便抱怨道:“当初都是你出的好主意,说什么把佛像、佛经都给弄走。这些可好了,弄巧成拙了吧?”
看着眼神闪烁,脸上带着点儿心虚却又强撑着的妻子,薛端在心里笑叹了一声,果断把这锅给接住了背好。
“也是我当初太过武断了。”
——这种接锅的事情,他从成婚后就开始了,到如今,已经是行云流水,娴熟无比了。
自己宠出来的媳妇儿,他还能怎么办?当然是继续宠下去咯!
有了丈夫这句话,薛王氏立时就理直气壮了起来:“那你说,如今该如何是好?”
这件事,薛王氏觉得十分棘手,但薛端却已经有了主意。
主要是先前他之所以出了昏招,全都是因着不好和女儿接触太多,被妻子给带偏了。如今他跳出了妻子的局限,又怎么会想不到,以宝钗的聪慧和善解人意,此事只会点到即止,不会真的要父母像她低头?
于是,薛端便道:“太太明儿个就把那佛像和先前收走的佛经都给钗儿送回去吧,钗儿聪慧,见了这些东西,就会明白太太的意思的。”
“这……能行?”薛王氏有些忐忑。
薛端肯定地说:“自然是能的。”
薛王氏还是选择了相信丈夫,第二天一早,就让人把东西都送了回去。然后,就焦急地等待起来。
好在,宝钗并没有让她等多久,不过半个时辰,便穿戴一新地领着丫鬟来给她请安了。
“妈可是用过早膳了吗?”
看着女儿头上崭新的珍珠和碎宝石穿的头绳,还有身上鲜嫩的鹅黄色马面裙,薛王氏彻底松了一口气,脸上都快笑出皱纹了:“还没用呢。来,钗儿,到妈这里来坐。”
宝钗顺从地坐在了薛王氏身边的脚踏上,一面吩咐丫鬟备膳,一面对母亲道:“昨儿个我到灵儿姐姐家里做客,见他们家的菊花开得实在是好。特别是那几盆绿牡丹,称得上是极品了。什么时候,咱们家也弄几株来,我也好请小姐妹们来聚一聚。”
对于前一段时间的误会与别闹,宝钗绝口不提。
见果然如丈夫多说,女儿绝对不会不依不饶地抓着不放,薛王氏更是高兴,心里感慨:还是宝钗孝顺!
就仿佛,前段时间可劲儿作妖,让她操碎了心的不是宝钗一样。
“不就是几盆花吗?这个容易。我记得城西就有一家子,是特意培育菊花的,改明儿叫你哥哥跑一趟,给你挑几盆好的,保管你在小姐妹面前长脸。”
“长脸倒是不必,只有有个借口大家聚一聚罢了。”
母女二人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前段时间的事情很快就消弭于无形了。
绿袖与莺儿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不禁相视一笑。
——主子们好了,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不用跟着提心吊胆了。
不多时,早膳就摆好了,一家四口一起用了一顿早膳。期间,薛蟠对宝钗今日的穿戴打扮赞不绝口。
“咱们家最不缺金玉的,妹妹只管捡着喜欢的使唤便是了。对了,前两天南海又运过来一批珍珠,妹妹先挑挑,看有没有入眼的。”
宝钗也不推辞,笑盈盈地说:“谢谢哥哥。”
薛蟠嘿嘿一笑,高兴得多吃了半碗饭。
一时饭毕,薛王氏便给薛蟠说了宝钗想寻几株菊花的事。
薛蟠拍着胸口保证:“妈和妹妹放心,我亲自城西,把最好的都给妹妹弄回来。”
宝钗急忙嘱咐道:“若是人家主人家心爱的,不愿割舍,哥哥可千万不要强买。”
薛蟠笑道:“妹妹安心,我可不想再回书房抄《管子》。”
被薛端压着磨练了近一年,薛蟠早不是那个“天第一老子第二”的呆霸王了,哪里还能干出那些年少无知的荒唐事?
此时,兄妹二人却都没想到,薛蟠不过是去买几盆菊花,竟是红鸾星动,连带着把宝钗一直以来烦恼的薛家的出路也给解决了。
所谓事实奇妙,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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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薛宝钗(十六)
城西的楼家不愧是世代培育菊花的, 薛蟠去了一趟,回来就带了四盆含苞待放的菊花来。
一盆紫龙卧雪,一盆瑶台玉凤,一盆玉翎管, 一盆朱砂红霜。两艳两素, 各有千秋又相得益彰。
宝钗说要菊花, 本意是要给父母一个台阶下, 顺便能邀请小姐妹们聚一聚、玩一玩。可待真正见了这几株傲然挺立的菊花,也不禁生出了十二分的喜爱之情。
薛蟠拿出一本装订好的小册子,递给宝钗:“这是买花的时候, 楼老爷赠送的, 说是教人怎么养护菊花的。”
“楼老爷真是贴心, 怪不得他们家的口碑这样好呢。”宝钗接过册子翻了翻, 见上面写的详尽又通俗易懂, 不禁赞道。
“可不是嘛!”薛蟠傻笑了两声, 不知想到了什么, 脸颊上竟然泛起了两团红晕。
宝钗觉得有些奇怪, 但也没多问,而是再次真心实意地向薛蟠道谢:“辛苦哥哥了, 我很喜欢。”
薛蟠笑呵呵的:“妹妹喜欢就好。”
等到晚上用膳的时候, 宝钗就发现, 她哥哥时不时就发呆傻笑。有好几次, 饭菜险些塞到鼻孔里去了。
这下, 不但薛蟠看出不对劲儿了, 薛端与薛王氏也看出来了。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觉得儿子这个状态,怎么看都是情窦初开呀。
等用完了晚膳, 薛端就把薛蟠叫进了书房,直截了当地问:“你今日心不在焉的,可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他这个儿子,就是个直肠子,你若是问得拐弯抹角,说不定他根本就听不懂。
“啊?”兀自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薛蟠猛然惊醒,耳朵一下子就红了,挠着头“嘿嘿嘿”的傻笑。
薛端觉得不忍直视,板着脸道:“问你话呢!”
薛蟠“嘿嘿”地又笑了两声,颇有些谄媚地往前凑了凑:“老爷,儿子看上一个姑娘,您去帮儿子提亲呗。”
薛端一怔:“谁,哪家的姑娘?”
“就是……就是楼家的。”薛蟠平日里多糙的一人,今日竟破天荒扭捏起来,可见是真的喜欢人家。
只是……
“你怎么会见到人家姑娘的?”薛端第一反应,就是薛蟠又不规矩,在人家家里乱闯了,“去的时候不是交代你了吗,要规规矩矩的,不许做无礼之事。”
也实在是不怪薛端这样想,主要是江南的姑娘家,比京城人家藏的更严实,轻易不见父母亲人之外的人的。
更有那迂腐的人家,自小就给姑娘裹了脚,七岁之后,就养在绣楼里,平日里除了跟着母亲出门做客,几乎是到了出嫁,才从绣楼里出来。
像薛家、萧家这种大商家,家里人走南闯北的,都是受京城的风气影响,对女儿家的拘束不那么严,也不给女儿裹脚。
但楼家不同。
人家家里的花虽然也卖,但这花儿是雅物,卖花和卖文房四宝的一样,都是清雅的行当。
这种人家的家教,必然是比他们这些人家严的。
但这一回,他可是冤枉了薛蟠了。
“老爷,您可别乱说,儿子如今已经懂事了,怎么会做出越礼之事?”薛蟠委屈极了,“再说了,人家楼老爷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呐。”
“行了,行了,你还委屈上了。”薛端白了他一眼,“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这下子,薛蟠又吧好意思起来,在薛端再次忍不住呵斥之前,他终于扭扭捏捏地开口:“就是……不就是儿子去挑花的时候,正碰见了楼家二姑娘在修剪花枝。哦,对了!”
薛蟠一拍脑袋,颇有些与有荣焉地说:“那盆瑶台玉凤,就是楼二姑娘精心侍弄出来的。楼老爷说她天生爱花成痴,他不忍折了女儿的天赋,一直带在身边培养的。”
薛端见他不似作伪,便摆了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那老爷,提亲的事儿……”
薛端道:“这事儿不是你该掺合的,快滚吧。”
薛蟠还想争辩几句,但被薛端一瞪,登时就不敢再多说了。但他心里却打定了主意,除了楼二姑娘,他谁也不会娶的。
而薛蟠离去之后,薛端倒是真的认真地考虑起他的婚事来了。
首先,四大家族里的女子,要排除掉。薛端已经有了要摆脱四大家族的想法了,自然不会再与其他三家联姻了。
排除了四大家族之后,首选就是门当户对的富商们。
可是,这个时候,其他三家的势力还没有散尽,若是薛家直接与富商联姻,把摆脱之心过早显露,难免会引起其他三家的不满。
目前来说,薛家对上贾、史、王任何一家,都没有什么胜算。
这样看来,若是薛蟠要死要活地非要娶楼家女,反而成了破局的关键。
毕竟,他就只有这一个儿子,溺爱一些,也是理所应当嘛!
心里有了主意之后,薛端便叫来贴身小厮,如此如此地吩咐了一番。那小厮听得连连点头,转头就去约了薛蟠的小厮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