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等王夫人知道的时候,贾政的回信已经寄出去了。并且,他还在赵姨娘的撺掇下,禀报了老太太,询问该如何发嫁元春。
王夫人气得七窍生烟,但贾政和老太太对她来说,就是两座五指山,她一个也翻不了。
贾赦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很是满意,好好赏赐了铜钱儿之后,就静等着老太太叫他过去了。
而老太太也没让他等很久,贾政禀报了之后,她便让鸳鸯把贾赦请到了春熙堂。
“给老太太请安。不知老太太;今日叫儿子来,有何吩咐?”
贾母不满道:“怎么,我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了?”
贾赦淡淡道:“老太太言重了,儿子不敢。”
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气得贾母心口疼。
但元春的事,还需要贾琏跑一趟,她不得不忍着怒气,和颜悦色地和贾赦说话:“今日叫你过来,是为了元春的事。”
“元春?”贾赦疑惑地蹙眉,“元春能有什么事?”
贾母道:“元春也老大不小了,政儿给元春找了个婆家。”然后,她就把齐先生的事给贾赦说了一遍。然后,图穷匕见,“我准备让琏儿到金陵走一趟,把嫁妆给元春送过去。还有琏儿媳妇儿,也跟着去替元春操持婚事。”
贾赦的眉毛一下子就拧成了结:“琏儿还有别的事呢。还有琏儿媳妇儿,家里里里外外的,哪里离得了她?”
这就是不乐意了。
贾政道:“大哥,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但请别迁怒小辈。这可是元春一辈子的事儿。”
贾母原本就心里有气,被贾政这么一挑拨,脸色就更不好了。
贾赦似笑非笑地看着贾政,口中对贾母道:“老太太你看,这贾存周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功夫挑拨离间,分明是不稀罕我儿子帮忙。这件事,恕琏儿无能为力了。”
贾政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
在过去的许多年,他都是用这个方法,打击贾赦在贾母心中的地位,逼贾赦不得不妥协。今日他之所以说的那么顺嘴,一是习惯了,二就是潜意识就以为,只要母亲坚持,贾赦就一定会妥协。
可谁曾想,贾赦会这么明白的把他的心思给挑明了?
“大哥,你胡说什么呢?”贾政急忙反驳。
而贾母则是有些尴尬,心里也觉得贾政有些分不清状况,不识好歹了。
但整个荣国府,会办事,能办事的,都在大房,这件事,还非得让贾琏夫妇出面才妥当。
因为贾琏不但是元春的堂弟,更是荣国府的继承人,不但给元春长脸,也是给她撑腰,让她那夫家有所顾忌,不敢苛待她。
当然了,如果贾赦愿意跑一趟,那就更好了。
可现实是贾赦在圣人面前正得脸,根本就脱不开身。而且贾母再不愿意承认,心里也明白,荣国府之所以能起死回生,都是因着贾赦的缘故。她心里也不太想贾赦这个时候出远门,以免回来之后,圣人就忘了他是谁了。
所以,她难得软下了声音,对贾赦道:“老大,元春不容易,你就别跟老二一般见识了,他一向就是个五不找六的。”
“母亲!”贾政难以置信,有朝一日,母亲的这些话,会反过来用在他的身上。
贾母却是斥责道:“老二,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你大哥赔礼?”
这与往常完全颠倒的境遇,让贾赦幸灾乐祸,贾政憋屈非常。他希望贾赦能见好就收,可是贾赦却是昂着头,踮着脚,腿肚子轻轻晃着,一副等着他大礼赔罪的模样。
贾政无法,只得深深地作了个揖,咬牙道:“都是小弟的不是,大哥大人大量,别和小弟一般见识。”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
贾赦耻笑了一声,对贾政这种又当又立的态度嗤之以鼻。
自古成大事者,哪一个不是能屈能伸?就贾存周这样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转身吩咐鸳鸯:“去,把琏儿夫妇找来。”
鸳鸯悄悄看了贾母一眼,见贾母轻轻点了点头,这才低低应了一声:“是。”低头走了出去。
——看来,这个府里,往后做主的,就真是大老爷了。那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早早认清了风向的好。要不然,一着不慎,一家子都得吃挂落。
第259章 薛宝钗(五十三)
贾琏今日正好忙完了贾赦交代的事, 难得的悠闲,就歪在榻上看凤姐儿见管事媳妇儿,处理家事。他是越看就越觉得自家媳妇好看,恨不得立马抱在怀里亲香一番。
但不知从何时起, 凤姐儿待他开始淡淡的, 也不再管他在外面鬼混了。
更可怕的是, 前些日子, 她忍不住勾搭了一个二等丫鬟,正好被凤姐儿撞见了。
当时,无论是贾琏还是那个丫鬟, 都惊得魂飞魄散。贾琏好悬没吓得萎了过去, 冷汗出了一身。
——王熙凤是什么人?了那是出了名的眼里不揉沙子。她嫁过来时带的陪嫁丫鬟, 除了平儿小心谨慎, 又不爱让贾琏进身以外, 余下的早不知到哪里自生自灭去了。
“二奶奶饶命, 二奶奶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 再不敢了!”那丫头也是机灵, 知道贾琏靠不住,“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凤姐儿脚前, 不住地磕头求饶。
而贾琏在最初的尴尬过后, 已经能强撑着面子, 若无其事地把方才扯开的衣裳系了回去。
他已经做好了这丫鬟会被凤姐儿处置了的准备。
可谁知道, 凤姐儿却是半点儿怒色都没有, 只是问那个丫鬟:“你叫他得手了没?”
那丫鬟白着脸, 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二爷已经收用了你,待会儿就收拾收拾,搬到西厢房去住吧。”凤姐儿淡淡地说完, 又嗤笑了一声,对那丫鬟道,“原本我还想着,若是你没被他得手,就给你找个好婆家。如今看来,你是没这个命了。你看看,出了事,他连一句保你的话都不肯说,你跟着他,图什么?”
那丫鬟低着头,咬着唇,低声道:“谢谢二奶奶。”
贾琏却是调笑道:“小的又是哪里惹了二奶奶了,值得奶奶这样埋汰我。这前面的事,归爷们儿管,后宅的事,归奶奶管。这丫头,自然也是任凭奶奶处置。”
凤姐儿瞥了一眼方才喜色外露,这会儿却一下子又白了脸的丫头,对着贾琏笑道:“既然二爷喜欢她,直接开了脸做通房就是来。何必这么偷偷摸摸的,倒显得我多不容人似的。”
贾琏见她不似作假,不由诧异:“奶奶怎么突然就贤惠了起来?”
凤姐儿嗔道:“这些年,二爷家里家外的招惹了多少?我要是真个爱捻酸儿,早气死了。”
贾琏急忙赔笑:“是我说错话了,奶奶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
凤姐儿呛了一句:“我哪里计较得过来。”她转而拉着平儿的手,笑着说,“二爷要立新人也行,但我这里,却是要给平儿讨个名分。”
平儿心头一惊,急忙道:“奶奶,我……”
凤姐儿伸手掩住了她的嘴,斜睨着贾琏,声音婉转!“这名分,二爷到底是给,还是不给呢?”
她眸光潋滟,潺潺如水波荡漾。贾琏被她这么瞧着,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二两,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都听奶奶的,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好,”凤姐儿道,“待会儿我就去回了太太,回头正式摆了酒,立平儿做个姨娘。”
!
“好好,都听奶奶的。”贾琏馋着脸凑上来,“奶奶……”
谁知,凤姐儿闪身就避开了,扬声道:“二爷还是留下来安抚新人吧,我和平儿呀,这就给二爷腾地方。”
说着,当真拉着平儿就走了。
“诶,奶奶!”贾琏气急败坏,甩袖骂道,“这蹄子,把人的性儿勾起来了,她却走了!”
先前那丫鬟见凤姐儿走了,松了口气,站起身来,媚眼如丝地往贾琏身上蹭,娇滴滴地道:“二爷,二奶奶走了,奴婢不还在这儿的嘛。”
“去去去,爷烦着呢!”
“二爷~”那丫鬟被推了个踉跄,不甘地喊了一声。
贾琏摆了摆手,赶苍蝇似的:“快走,快走,别让爷再说第三遍。”
这凤姐儿突然贤惠起来了,贾琏非但不高兴,反而怵得慌。试想:这老虎突然改吃素了,搁谁也得仔细掂量掂量啊。
不但贾琏怵得慌,平儿心里也毛毛的。
跟着凤姐儿出来之后,走了不到百步,她已经悄悄觑了凤姐儿七八回了。
凤姐儿又不是个瞎子,如何会察觉不到?
也是她往日待平儿太过严苛了。
她叹了一声,和声对平儿道:“你也不用担惊受怕,你奶奶我是想通了。我这里整日喊打喊杀的,弄得名声也坏了,却也挡不住你二爷偷腥,何苦来哉?从今往后,我就撂开了手,随他去吧。左右这府里也不缺那一个月的几两银子。”
平儿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见当真没有半点儿勉强,这才松了口气,却又期期艾艾地说:“那也不用提了我呀。我宁愿一辈子给奶奶做丫头。”
凤姐儿瞭了她一眼,笑道:“傻丫头,你想啊,反正你二爷往后也是要带新人的,我可舍不得将来让旁人越过了你。”
平儿的脸颊当时就红得跟抹了胭脂似的,呐呐地喊了声:“奶奶”羞羞怯怯的,多余的一句话也不会说了。
凤姐儿见状,“噗嗤”一笑,伸手拉了她一把:“好了,走啦。趁这会儿去回了太太,明儿就替你摆酒。往后啊,这府里的人见了你,也得称一声平姨娘了。”
“奶奶,您就别取笑我了,没影的事儿呢。”
“怎么就没影了?你家奶奶我这不就给你恩典了吗?”
这话落在平儿耳中,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你家奶奶“这四个字。
她抬头看了一眼凤姐儿窈窕的背影,忽而抿唇一笑,小跑追了上去。
“奶奶且等等我。”
她虽然不知道奶奶怎么就忽然想通了,但奶奶能不再因着二爷荤素不忌而伤心恼怒,她就觉得高兴。
贾琏一直在等凤姐儿发难。
可一直等到平儿成了姨娘,彩屏也正式成了通房,凤姐儿那边也没个动静,每日里该干啥干啥,好像不知道贾琏招惹了丫头似的。
哦,彩屏就是那天那个丫头。
贾琏所有的提心吊胆,仿佛都是他自己想太多了,自作自受。
他终于相信了,凤姐儿是真的学得贤惠了。
但贾琏却发现,对于这件期盼已久的事变成了事实,他并不如想象中的高兴。
凤姐儿不爱管着他了,他自己反而不自在,再看见那些俏丽的丫鬟,风骚的妇人,也不觉得心里痒痒了。
这可真是……他自己都想骂自己,真是贱的慌!
就比如这会儿,凤姐儿一心一意地处理家事,他却总想撩拨撩拨她。凤姐儿被他骚扰地不耐烦了,蹙眉道:“我这儿正忙着呢,二爷若是没事,就找彩屏玩儿去吧。”
贾琏脸色一沉,片刻后,压着怒气嬉笑道:“奶奶这是撵我呢。”
凤姐儿瞭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显:既然看出来了,你还不快滚?
贾琏心里一恼,甩袖就要走,却又不甘心,重新坐了回去:“你忙你的,我等一会儿就是了。”
凤姐儿蹙了蹙眉,当真不再搭理他了。
两个月前,凤姐儿做了个梦,一个很真实的梦。
在梦里,贾琏不但背着她在外面偷娶了二房,还和那二房商量着要等她死了,把那二房扶正。
这是有多盼着她死呢!
梦境的最后,她也的确是死了。在被贾琏休了之后,又逢贾家事败,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了狱神庙里,临死都不知道,自己的巧姐儿有没有脱离苦海。
她是真喜欢贾琏,从小的时候第一次来贾家见到这个哥哥,她就喜欢。
要不然,她何至于连一个人都容不下?
可正因为喜欢,她才更接受不了贾琏对她的绝情。
梦醒了,她自己偷偷哭了一场,决心要把心思从贾琏身上收回来。
梦里,也只有平儿一心想着她。可是平儿是个丫头,早被拉出去发卖了。到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着了。
她恨,恨自己怎么不早些做了这个梦?
要是早些做了这梦,她定然给平儿找个好婆家去,怎么会让她再被贾琏那杀才给糟蹋了?
鸳鸯就是在这时候找过来的。
“给二爷二奶奶请安。”她直觉这氛围有点儿莫名的紧张,又认清了荣国府如今的形势,不敢造次,低着头小心翼翼地请安。
“是鸳鸯姐姐来啦。”凤姐儿示意正回事的婆子先等一等,笑眯眯地问,“可是老太太有什么吩咐?”
鸳鸯亦是笑得跟喝了两斤蜜水似的:“老太太叫二爷和二奶奶过去呢。”她顿了顿,又主动说,“大老爷和二老爷也在。”
夫妻二人都有些诧异:这鸳鸯往日里在他们面前,可不是这个态度呀。看来,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而且,对他们大房来说,还是好事。
两人心里有了底,便不迟疑。凤姐儿把平儿留下,让那些管事媳妇儿有急事的都先回了平儿,没急事的就先散了。
两人跟着鸳鸯到了春熙堂,给各位长辈请了安,便听见老太太道:“琏儿,我有件事需要你跑一趟。”
贾琏笑嘻嘻地答话:“老太太您说。”却没有一口答应。
贾母深深看了他一眼,见他嬉皮笑脸的全不在意,不由暗暗一叹:这大房,她是彻底掌握不住了。
但这会儿她是有求于人,心里再不高兴,也得和颜悦色:“你二叔给你元春姐姐找了门亲事,是金陵的一户人家。只是,从金陵到京城,一来一回的路途遥远,就不让你元春姐姐回来了。我的意思是,你们两口子到金陵跑一趟,发嫁了元春。”